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五章

第五章


碰壁後才洞穿的二十年職場心悟 將修仙進行到底 冷酷王爺俏丫鬟 氣衝九玄 鳳耀異世 萌寶來襲:瀟灑媽咪要嫁人 冥婚難測 青春 盜世奸雄 網遊之白手

第五章

第五章

教委招待所到底還是賣掉了,錢梅子果然又要下崗,招待所也算不錯,給下崗的人每人增發一個月的工資,算是安慰,臨時工也有,錢梅子到財務科領了工資出來,碰見所長,所長說,錢梅子,對不起了,現在這事情也由不得我做主了,是外商的事了,回去代我向向老師打個招呼,說聲抱歉,錢梅子說,怎麼說得上你抱歉呢,我這已經給所長添不少麻煩,所長又說,我自己呢,還不知怎麼安排我,一旦我有了著落,我會替你留心工作的事情,錢梅子十分感激,謝過所長,就走了出來,回頭看看工作了幾個月的招待所,像是自己的一個家似的,有些依依不捨的感覺。

錢梅子從已經賣掉的教委招待所往回走,路不算近,但是她沒有坐公共汽車,只想一個人慢慢地沿著大街小巷走走,經過市中心新開的一家購物中心,眼前忽然有向小杉的影子一晃,和另一個年輕女孩子,手裡提著大大小小的包袋,從購物中心出來,就上了一輛計程車,錢梅子定心看時,計程車已經走遠,也不知是不是向小杉,還是看錯了人,看錯人的可能性也許更大些,向小杉是護士,白天上班很忙,不可能有時間出來逛商場買東西。

錢梅子到長街,走到家門口,向緒芬仍然擺著茶水攤,老三和她打招呼,錢梅子,今天回來得早。

錢梅子說,又下崗了。

老三說,到底把招待所賣了呀。

錢梅子說,賣了。

老三說,也好,你又是白紙一張了,又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

錢梅子說,我是一張廢紙了,向向緒芬問道,姑奶奶,小杉今天是不是休息?

向緒芬茫然地看了看她,休息,向緒芬說,我不休息。

錢梅子搖了搖頭,穿過狹長的備弄往裡走,遇見了出門的高三五,高三五說,錢梅子,告訴你個事情。

錢梅子沒想到高三五說的是向小杉。

向小杉的命運是從那天晚上開始改變的。

快下班的時候,打針的人多起來,還有一個打青黴素要做試驗的,向小杉看看牆上的鐘,指指,說,幾點了,還來打試驗,試驗要等一刻鐘,你還要去劃價,付款,配藥,再過來打針,我們等到你幾時,不要下班了?病人愁眉苦臉,尷尬地站著,小凡說,你明天上午來打吧,病人說,我發高燒,醫生叫我馬上就打針,不打針不行了,向小杉不再多說什麼,接過病人的藥方,取出試驗針劑,坐下,手臂,病人急忙坐下,挽出手臂,向向小杉討好的笑一笑,向小杉說,現在的醫生,也不管我們的死活,只管開藥,打針打針打針,一點點小病也是打針,他們到時候反正下班走人,把我們苦死,一個病人說,護士是辛苦,另一個病人說,現在的針是不是質量有問題,效果很不好呀,我以前咳嗽,打三天青黴素一準能好,以後就不行了,三天哪裡好起來,我這一回已經打了十幾天了,也不見好,別的病人都看著向小杉和小凡的臉色,向小杉說,不一定是藥的質量,誰叫你們小病用大藥,病人說,不是我們要用的,是醫生開的,向小杉說,那是,嗓子疼也叫你們吃先鋒,得了大病看你們怎麼辦,拿什麼藥治,病人說,所以了,看一個小病,倒要幾十塊上百塊的藥錢,我們單位每人每年才給報一百二十元,哪裡看得起病,看不起了,向小杉向他看看,說,一百二十元,算好的了,大家說,是,一百二十元,算好的了,有的單位根本就沒有錢給你看病,我老婆兩年前的一筆住院費,到現在也沒有報掉呢,一個孩子屁股上捱了一針,大哭起來,掙扎不止,小凡批評孩子的家長,叫你抱緊一點,針頭斷在屁股裡誰負責,家長面色緊張又心疼,緊緊夾住孩子,說,好了,好了,阿姨打針不疼,阿姨打針不疼。

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向小杉脫下工作服,洗了手,對小凡說,我先走了,小凡說,你走吧,向小杉出門來,看到楊展推著腳踏車守在醫院門口,走了過去,說,來了,楊展說,來了一會了,走吧,騎上腳踏車,向小杉往後座上一坐,楊展說,我送你回去我就得走,向小杉說,說好了今天在我家吃飯的,楊展說,有個當事人馬上要見我,向小杉說,我特意叫我嫂子買了點菜,楊展說,沒有辦法,向小杉不高興,也不說話了,楊展也不說話,悶著頭騎車,正是下班時候,小巷裡人來人往,十分擁擠,楊展的車籠頭歪來歪去,有人指著說,這麼擠的小路還帶人,楊展也沒有理他,只管往前,就看到迎面來了一個警察,也騎著腳踏車,探著頭的向小杉也看見了,說,會不會管我們?楊展說,他又不是當班,也是下班吧,不會管閒事的,正說著,警察已經騎到他們身邊,向他們看了看,也沒吭聲,騎過去了,向小杉回頭看看騎過去的警察,正要鬆一口氣,突然發現警察停了下來,也回頭看他們,喊道,停下,向小杉說,不好,叫我們了,楊展停下來,下了車,等警察過來,警察推著自己的破腳踏車過來了,說,怎麼騎車帶人呢,楊展說,這又不是在大馬路上,警察說,不是在大馬路上可以帶人?誰規定的?楊展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小巷裡不能帶人的,我以為大馬路上不準帶人呢,警察說,你這是狡辯,楊展說,怎麼辦呢,罰款嗎?警察揮揮手,算了,我也是下班,罰你的款我也沒有發票給你,就說你幾句,下次不許再犯,走吧,以為警察急於回家,不會再管他們,想等警察走了重新再犯,誰知警察偏偏不走,遠遠地一直盯著他們,楊展只得推著車子,向小杉跟在一邊走,楊展事情急,不由看了看錶,向小杉說,你走吧,我去坐公共汽車回家,楊展說,現在正是擠的時候,向小杉說,以前沒有你的時候,我不是天天擠麼,楊展無話,將向小杉送到車站,向小杉說,你先走吧,還不知什麼時候來車,來了也不知能不能擠上,你別等了,楊展說,我下決心買摩托車。

楊展走後,有人拍拍向小杉的肩,回頭一看,是老同學阿娟,阿娟問向小杉晚上有沒有事情,向小杉說沒有,阿娟便邀向小杉晚上出去玩玩,向小杉答應了,說了約定的時間和地點,車也來了,向小杉擠上車,阿娟說,說好了,不見不散,向小杉看見阿娟在車下向她揮手。

吃過晚飯,向小杉在約定的時間來到約定的地方,稍等了一等,就看見阿娟過來了,向向小杉笑著,說,小杉,你很準時,小杉說,是不是跳舞?阿娟說,叫你到舞廳門口等,不是跳舞幹什麼呢,向小杉是很喜歡跳舞的,醫院呢,難得組織舞會,機會不多,聽說阿娟叫她跳舞,當然高興,開開心心跟阿娟進來,說,就我們兩個人?阿娟說,還有幾個朋友,手一指,果然在角落裡有人在向阿娟招手,阿娟領著向小杉過去,給大家介紹了,大家說,噢,是向小姐,阿娟介紹你的舞跳得很好,向小杉不大好意思地向他們笑笑,因為燈光比較暗,也看不很清是些什麼人,坐下了,就有服務小姐端上飲料茶水和小吃,才坐了一會,阿娟就被一個人請去跳舞,再一會,也有人請向小杉了,因為陌生,開始向小杉心裡有些緊張,可是她的舞伴很大方,也很老練,和她隨便地說說話,輕輕鬆鬆,舞步也走得比較正規,不是花裡胡哨的,所以只跳了一會,向小杉的心情就放鬆了,良好的自我感覺也回來了,舞伴問她在哪裡工作,向小杉說,在醫院,舞伴說,噢,是白衣天使,向小杉說,是護士,舞伴笑了,說,護士也是白衣天使呀,向小杉也笑了一下,跳了一曲下來,此人就向大家說,果然,果然,向小姐的舞步,沒得說,向小杉心裡也很高興很滿足。

這個晚上女伴少,男的多,所以向小杉和阿娟幾乎就沒有空下來過,雖然有些累,但是心情愉快,那些舞伴都比較正派,沒有什麼歪門邪道,都是規規矩矩地跳舞,舞步也比較正規,談吐什麼,也比較文雅,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向小杉開始有一點擔心,後來很快就適應了,到十點多鐘,有人說,時間差不多了,兩位小姐也累了吧,休息吧,幾個人都和向小杉阿娟告了別,走了,阿娟和向小杉出來,阿娟打了的,先送向小杉回家,車到向小杉門口,向小杉下車,阿娟塞了什麼東西在向小杉手裡,向小杉正要問是什麼,車已經開走了。

向小杉回家,進自己房間,拿阿娟塞給她的東西一看,是錢,有一百多塊,向小杉的心突然一沉。

第二天上班時,向小杉不方便在醫院裡當著同事的面給阿娟打電話問,找了個機會跑到外面公用電話亭給阿娟打電話,責問阿娟什麼意思,阿娟說,小杉你別生氣,也是人家幾個朋友的一點心意,你也跳得蠻辛苦,向小杉說,阿娟你拿我當什麼人,阿娟說,小杉你別往壞處想,大家都是朋友,跳舞的時候不都是正正規規的麼,向小杉說,跳舞就跳舞,玩玩就玩玩,給錢算什麼,阿娟愣了愣,說,小杉,我想不到你這麼頂真,你如果真的生氣,我下次再也不敢叫你了,向小杉說,那我手裡的一百多塊錢怎麼辦,阿娟說,總不見得叫我為一百多塊錢專門來跑一趟,你送來也不必了,先放你那兒,下次見了面,若是氣還沒消,你就還給我,向小杉說,好,下次還給你,那邊阿娟嘆了一口氣,說,你今天如果不打電話來,我倒想再約你呢,那幾個朋友,都願意和你跳,算了,我另外找人了,向小杉結束通話電話,回到醫院來上班,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說不出來。

過了兩天,阿娟又來找向小杉,仍然叫她去玩,向小杉說,你不是說不再來叫我了麼,怎麼又來了,阿娟說,你跳舞跳得好,你去了,人家跳舞的人才有勁,向小杉說,我不去,阿娟說,算我求你幫忙好不好,這回保證沒有上回的事情,不提錢不錢,就是幾個朋友一起聚聚,玩玩,向小杉抵禦不住**,又跟著阿娟去了一回,仍然是規規矩矩的跳跳舞,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甚至過頭一點的動作也沒有,這一次果然沒有說什麼錢不錢,下一天阿娟路過醫院進來看看向小杉,給了一瓶香水,說是她送給向小杉的,向小杉夠哥們,肯幫忙,阿娟走後,小凡拿香水瓶看了看,說,呀,這是,法國名牌,這一瓶,好幾百,你的朋友出手好大方,向小杉沒有說話。

阿娟仍然來找向小杉,向小杉就跟阿娟去,後來也就心安理得地開始收錢,每陪跳一次,一百多元到幾百元不等,但是錢不是由客人直接交給向小杉的,而是由阿娟轉交,向小杉一直提心吊膽,怕被熟人發現,阿娟說,你怕什麼呢,就是玩玩,跳跳舞,又不幹什麼不好的事,法律也沒有規定不許跳舞,你單位管得著嗎,向小杉說,我們畢竟是醫院,阿娟說,醫院怎麼樣呢,現在年輕的醫生出來陪跳舞陪唱歌的也多的是,向小杉說,但是我們醫院管得很嚴的,阿娟說,什麼破單位,不要你,你反倒自由。

向小杉的事情向家的一點也不曉得,向小杉從小是個嚴肅有餘的孩子,不苟言笑,骨頭很沉的,所以即使天天晚歸,做兄姐的也不會懷疑到別的什麼事情上去,都以為和同學朋友一起玩玩的,再說,女孩子有了物件,更多的時間恐怕是和物件在一起,而不是和父母在一起。

但是楊展多少有點感覺,他是從向小杉的性格變化開始感覺的,他認得的向小杉,臉呢,總是掛著的時間比笑的時間多得多,但是現在向小杉情緒好起來,看見楊展也沒有很多冷言冷語了,也有了笑臉,楊展說,小杉,最近碰到什麼好事情?向小杉說,楊展你別瞎猜,你別瞎說,楊展說,我沒有猜什麼,我也沒有說什麼,你緊張什麼?向小杉真的有點緊張,說,我緊張什麼,我哪裡緊張了,楊展笑笑,也沒有計較向小杉的緊張,說自己最近不算太忙,約向小杉下天晚上出去玩玩,向小杉答應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下午,向小杉打電話來說,晚上有事情,不能和楊展一起玩了,改日吧,楊展在電話裡和向小杉開玩笑,說,向小杉,是不是另外找物件了?向小杉愣了半天沒有回答,最後說,楊展,我不會那樣的,楊展說,我相信你,楊展反正有的是年輕的朋友,向小杉沒時間和他一起,他就和朋友們去聊天,朋友問起向小杉,楊展說,可能對我沒有信心了,朋友說,怎麼,嫌貧愛富了,楊展說,嫌貧愛富是正常的,人活著首先是要過日子,日子過不下去,哪裡來的愛情呢,聽不出他是感傷還是無所謂。

楊展雖然對向小杉晚上的事情有點想法,但他並沒有去跟蹤向小杉,看看向小杉到底是不是重新談了物件呢還是幹別的什麼,向小杉陪跳舞的事情,是被高三五發現的。

這一天晚上,高三五車上載了幾個乘客,是到某某舞廳去的,上了車,就聽得其中一個問另外兩個,今天誰陪?另外兩個說,向小姐今天要來,那一個就很開心,情緒也高昂起來,說,向小姐跳舞確實跳得好,輕盈,飄飄欲仙,另兩個就笑,說,你小子別動歪腦筋啊,向小姐這樣的小姐,只是陪跳舞不陪其他的,你一旦動歪腦筋,她就不陪你了,他們說了說現在的幾陪小姐,怎麼樣的情況,又說,文化水平也是很重要的,有素質的女人就是耐人尋味,向小姐,雖然也不過只讀個衛校,但是到底不一樣,素養高得多,等等。

起初呢,高三五隻是聽到他們在議論向小姐,向小姐,也沒有往自己鄰居向小杉身上想,後來又說到讀過衛校,也仍然沒有想到向小杉身上,只是想到現在醫院裡的年輕醫生和護士也有三陪的,高三五倒是蠻同情她們,也是沒有辦法,工資太低,日子過得太苦,陪著跳舞就跳舞吧,只要不做得過分噁心,再說了,像高三五這樣開出租車的人,還就指望著這些人坐他的車掙錢呢,如果小姐們誰也不出來做三陪,先生們當然就不願意出來跳舞,高三五到哪裡去做生意呢,普通老百姓除了有要緊事情要辦,才坐一回出租,晚上一般是不出來的,要是沒有這些三陪小姐,沒有這些被小姐陪著跳舞的先生,高三五近三十萬的車錢,到哪裡去還?從某種意義上講,高三五是蠻感謝這些晚間出來活動的人們,是他們給高三五生意,讓高三五的生活慢慢地好起來,這麼想著,車子就到了舞廳,停下來,收錢的時候,突然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車上三個人都說,向小姐已經來了,高三五直到這時候才把三陪的向小姐和向小杉聯絡起來了。

高三五猶豫了一下,側著臉,沒有讓向小杉看見他,等三個客人一下車,他就將車開走了。

高三五也不知道這事情該怎麼辦,告訴人吧,也不知該告訴誰,向小杉父親母親早去世,姑奶奶向緒芬也有點老糊塗,和她說,恐怕說不清,向覺民呢,陰陽怪氣的,高三五不大願意和他多話,向小桐呢,脾氣也是嚇人,想來想去,只有錢梅子能告訴,將事情在心裡壓了幾天,終於忍不住告訴了錢梅子。

站在備弄裡,高三五說,我昨天晚上看到向小杉的,錢梅子說,在哪裡看到?高三五說,在舞廳,錢梅子說,大概是同學叫她去玩的,小杉喜歡跳舞,高三五搖了搖頭,神色嚴肅地說,錢梅子,這件事情我連謝藍也沒有告訴她,她嘴快,會說出去的,我本來呢,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告訴你,但是想來想去,幾個晚上也沒有睡好覺了,還是要和你說說,錢梅子就聽出些緊張的意思來,盯著高三五,你說,你說呀,高三五好像開不出口,過了一會,才說,你家裡都不知道你們小杉在幹什麼?錢梅子說,幹什麼?高三五說,在舞廳裡陪人家男人跳舞錢梅子說,你在舞廳裡看見她,怎麼就知道她不是自己在玩,是在陪人家跳舞呢,高三五把自己在出租車上聽到的話和所見所聞說了,錢梅子的眼睛突然就紅了,高三五有些慌張,說,錢梅子,也可能是我搞錯了,也可能是我搞錯了,你先彆著急,再問問向小杉,錢梅子說,高三五,這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高三五說,我知道,所以我連謝藍也沒有告訴,錢梅子含著眼淚說,謝謝你,高三五。

向小杉這一天整個就沒有回來,錢梅子心裡七上八下,又不敢把事情告訴向覺民,也不敢和向小桐他們說,只是憋在心裡,坐立不安,到第二天上午實在坐不住了,便來到向小杉的醫院,到注射室,看到向小杉正忙著給人打針,病人患者圍了一大堆,都是等打針的,又是大哭小叫,吵得厲害,錢梅子在門口站了一會,向小杉也沒有發現她,還是小凡先看到了,說,小杉,門口站著的,好像是你嫂子?向小杉才抬頭一看,果然是,“呀”了一聲,說,嫂子,你怎麼來了,說著就要站起來走過來,錢梅子說,你先打針吧,這麼多人等著,抓緊時間替他們打完針再說,向小杉說,再抓緊時間也打不完的,打完這批,又會來新的一批,一天到晚,哪有時間空著,錢梅子聽了,心裡難受,也說不出話來,果然就有病人說,哎呀,我是請假出來的,只給我半個小時,超過時間要扣獎金的,你快替我打吧,另一個說,我一大早出來看病,掛號排隊,看病排隊,劃價排隊,交款排隊,配藥排隊,到了打針還要排隊,向小杉說,那你就別來看病,現在的病,就是這樣,看了,打針吃藥也是那麼幾天才好起來,不看呢,不打針不吃藥,那麼幾天也會好起來,不是省卻一番麻煩麼,大家都說不出話來,向小杉也不理他們的意見,跟著錢梅子走到走廊上,說,嫂子你怎麼來了,家裡有事情?錢梅子說,家裡沒有事情,向小杉說,那就是為我的事情,錢梅子心裡緊張,說,你說什麼,你的什麼事?向小杉說,有天晚上高三五看見我在舞廳裡的吧,向小杉說著還笑了一下,又道,我知道高三五會說出來的,他不說出來,要爛在肚子裡,多難受。

錢梅子說,小杉,你別瞎說,高三五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只告訴了我。

向小杉說,你相信他,他是個藏得住話的人嗎,我知道他看見我的,他假裝不看見,其實我知道他看見了,於是把阿娟怎麼找她的事情說了一說。

有醫生護士走過向向小杉點頭,錢梅子怕他們聽見,說,小杉,你亂說什麼,錢梅子雖然相信高三五的話,也相信高三五的為人,不會亂說,更不會無中生有,小題大作,但是在她的心底呢,很希望小杉聽到這個事情,會很理直氣壯地解釋,說高三五看錯了人,或者說高三五誤會了,根本不是什麼三陪幾陪,只是幾個朋友一起玩玩,或者不是理直氣壯,是有些慌張地辯解,說一大堆叫人聽了不知是真是假的話,卻想不到向小杉既不理直氣壯,也不慌張,卻如此坦然,如此鎮定,好像她在舞廳裡陪人跳舞是很光彩的,錢梅子一下倒不知說什麼好了,愣愣地盯著向小杉。

說話間又有好些打針的人湧進注射室,聽得小凡在裡邊大聲嚷嚷,罵病人,病人呢,多半不敢吭聲,有的病人,從注射室裡探出頭來,看著向小杉,不敢催她,但卻眼巴巴地希望她快點進去打針,小凡在裡邊又喊,看什麼看,就許你們一個跟著一個來打針,就不許我們做護士的有事情,說幾句話,嚇得探出頭來的人又縮回頭去。

錢梅子說,小杉,你先打針,我在外面等你。

向小杉說,等我做什麼?

錢梅子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好,那麼多病人等著打針,又不能不讓小杉去工作,想到小杉居然出去做三陪小姐,心裡難受,只好說,小杉,你要錢,你哥哥嫂子會支援你的,你為什麼要這樣?

向小杉說,你給我錢,你有幾錢,自己下了崗,還給我錢呢,說著便回注射室去,錢梅子站在門口看看,小杉動作熟練地操起注射器,給人打針,一個孩子高興地說,阿姨打針不疼。

錢梅子站了一會,心裡酸酸的,來到醫院的院子裡,在花壇邊沿坐下,看著進進出出的病人和病人家屬。

這麼坐坐,時間晃過去,到了下班時間,向小杉走過來,說,嫂子,你沒有走?

錢梅子說,小杉,你答應我,不再做這樣的事情。

向小杉說,我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就是陪人家跳跳舞,都是朋友,都很規矩的,你別以為陪跳舞就是很下作的事情,不相信你可以到舞廳去看,一點也不下作的,找我們跳舞的人,不是社會上那種混子,也不是那種暴發戶,都是有檔次的人。

錢梅子說,不管人家有多少檔次,你去陪人家跳舞,你就沒有檔次。

向小杉說,本來,我一個小護士,哪裡說得上檔次,現在跳跳舞,和他們談談說說,倒也長不少見識,看錢梅子憂心忡忡,又說,嫂子,你別把這種事情看得太嚴重,現在外面,這也算是比較文明的事情,做老師的,做醫院護士的,還有做幹部的,女大學生,都陪人跳舞。

錢梅子說,不管人家怎麼做,你不能再去。

向小杉說,嫂子,我這也是減輕大家的負擔,也是給楊展減輕壓力,楊展都當了三年律師了,還和人家合住一間小屋,省吃儉用的,幹什麼呢,還不是為我們以後的婚事,我多掙點錢,他也不要這般辛酸了。

說到楊展,錢梅子更擔憂,說,楊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向小杉說,我沒有和他說,但是我估計,他早晚會知道的。

錢梅子驚訝地看著向小杉,十分不解,說,小杉,你不怕楊展知道?

向小杉說,開始的時候,我真得很怕,他問我,晚上幹什麼,我就心慌,好像被他發現了什麼,抓住了什麼,但是現在我的心情不一樣了,經過這麼一段時間,我想通了,我這也是憑本事掙錢,和我做護士給人打針不也一樣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同事們都拿著飯盒到食堂吃飯,招呼向小杉,向小杉說,嫂子,要不你也在我們食堂吃一點?

錢梅子說,你去吃吧,晚了買不到菜,我回家去了。

向小杉跟上同事一起往食堂去了,錢梅子看著小杉的背影消失,心裡不是個滋味,出了醫院,想回家,又想回家又怎麼樣呢,下崗了,再下崗,也不知再能到什麼地方去,又想向小杉這事情怎麼得了,總得想個辦法阻止她,胡思亂想就想到了找小杉去跳舞的阿娟,想回頭去問小杉阿娟的地址,但是知道小杉不肯告訴她,就找到小杉的另一個同學家,打聽了阿娟的地址,找到阿娟家裡。

阿娟說,我認得你,你是小杉的嫂子。

錢梅子說,是的。

阿娟說,你一個做嫂子的,管這麼多幹什麼呢,小杉自己願意,你就讓她快快活活過過日子,不好嗎?你想,小杉這樣一個年輕漂亮姑娘,連化妝品也用不起,現在多好,想買什麼都能如願,逛大市場時心情多好,有什麼不好。

錢梅子說,這代價太大了。

阿娟說,現在這樣的時代,做什麼不要花代價?

錢梅子說,阿娟,你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小杉不能做這樣的事情,我求求你,不要再叫小杉了。

阿娟說,現在我不叫她,她自己也會去的,小杉已經習慣了。

錢梅子說,我如果說不動小杉,我只好告訴她哥哥姐姐,叫他們來管她。

阿娟說,不管誰來,都管不了這事情的,你以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們做事情都是有規矩的,小杉入圈,我是替她墊了保證金的,我告訴你,多少姑娘想進圈都進不來呢,你若是一定要叫小杉走,如果小杉自己也願意走,是可以走的,但是要退還我替她墊付的保證金。

多少?錢梅子問。

阿娟說,兩萬,頓一頓,又說,還有,要經過大哥同意。

錢梅子說,大哥是誰?

阿娟說,你就別問大哥是誰,你先將小杉的工作做通,再拿兩萬塊錢來,再說大哥,又頓一頓說,以我的看法,大哥不會同意,小杉是很出色的,顧客現在都知道她的名字,點名要她,如果大哥不同意,這事情就沒門,你想也不要想。

錢梅子說不出話來,阿娟說的“顧客”兩字,像兩根針刺在她心上。

錢梅子回到家已經快一點鐘,也不覺得餓,但是吃飯也算個任務,即使不上班,吃飯的任務還是要完成的,沒興趣做什麼東西,就下了一碗麵,正吃著,有人在外面喊,錢梅子,錢梅子在家嗎?迎出去一看,是居委會主任,迎進來,看看飯桌,說,喲,錢梅子,這麼節約,錢梅子說,一個人,也不想吃什麼,下碗麵吃了就算,主任說,錢梅子,聽說教委招待所那邊你又不做了?

錢梅子說,不是我不做了,是不要我做了,招待所也賣掉了,我沒地方做了。

主任說,正好有個工作,你看看能不能出來幫我們做做,便將事情說了說,開發長街五景和橋西遊樂場的工作已經正式開始,在統一的規劃中,長街沿街一面的住宅,都要開闢成店面形式,作出統一的修復和裝璜,這就需要對沿街的房主,作一些調查瞭解和麵積登記工作,看看沿長街到底能開出多大多小的一些店面,至於店面開出來,以後是派什麼樣的用場,賣什麼樣的東西,那是第二步的事情,總是要開能夠掙錢的店,而不會蝕本的店罷,若是私房呢,當然是房主自己做主,上級領導只能有個傾向性意見,聽不聽,照不照辦,還是房主自己說了算,如果是房管所的房子呢,當然是由房管所和有關部門說了算。

本來這種工作該是開發部門的事情,但是他們落實到居委會,居委會的一班人呢,老的老,病的病,文化水平也有限,怕做不好這個工作,想到下崗的一批人中間也有水平比較好的,但水平比較好的,有的又找到了新工作,有的呢,也不一定願意給居委會做事情,排來排去,覺得錢梅子比較合適,也比較好說話,便過來找錢梅子。

錢梅子也知道長街要開發的事情,但想不到這麼快真的緊鑼密鼓起來,心裡也蠻高興,就答應了居委會主任,主任說,我就知道,錢梅子是好說話的,工資報酬問題,現在他們還沒有談到這個問題,但是錢梅子你放心,有我們在,不會虧待你的,他們若是虧待你,我們也不答應的。

長街相當的長,光門牌號就有二百多號,每個門牌號裡又有複雜的情況,錢梅子挨家挨戶瞭解登記情況,住戶什麼樣的態度都有,是公房的,也沒得話說,反正公家做主,若是私房的,事情就多了,有的人家呢,巴不得讓他們開出店面來做生意,但也有的人家呢,偏偏和別人的想法不一樣,不願意將自己家的房子改作店面的,再比如修復和裝璜的錢吧,若是私房,當然得自己掏,幹嗎呢,我住得好好的,我不修房子也一樣住下去,幹嗎要叫我出錢修房子,房子是我自己的,我願意修就修,不願意修就不修,政府管天管地,管得了我私房修不修?也有的呢,沒錢,修也是想修的,修呢也是必需要修了,可是窮呀,沒有錢修,你政府要叫我修嗎,那你政府出錢,等等這些問題呢,錢梅子是說不清的,大家說,我們知道你,你也是幫他們做做事情,你也做不了主,我們和你說了也沒有用,但是仍然要和錢梅子說說,甚至願意和錢梅子商量商量開了店面做什麼生意的。

其實在整個一條長街最合適開店的還是向家老宅這裡,向宅開間大,從前有一字排開八扇牆門,後來都砌了牆,將這堵十多米寬的牆推倒,再進深進去,可以開出百十平米的店面,比如能開做個飯店,也就蠻像樣了,但向宅的性質比較奇怪,除了向緒芬家住的一進房仍屬私房,其餘的都是屬於房管所的,包括牆門間開以開飯店的地方,都是公私合營合給了公家的,所以,開不開飯店,向宅裡的人,誰說了也不算。

錢梅子沒有敢把小杉的事情告訴向覺民,看起來高三五也沒有對誰說過這事情,錢梅子很感激高三五,高三五問她和向小杉怎麼說的,錢梅子把小杉的話說給高三五聽,高三五嘆息了一聲,說,怪呢也難怪他們,現在老老實實做工作的人收入實在太低,錢梅子說,那你看該怎麼辦呢,她又不聽我的,萬一給楊展知道了,會不會有想法,高三五說,想法肯定是有的,人可以對別人的事情很開放,但碰到自己的事情就不開放,錢梅子說,是的呀。

錢梅子留心小杉的態度,看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去找過阿娟,向小杉卻若無其事,向小杉說,嫂子你就別再操我的心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做的事情自己能夠負責,你擔心我,我還擔心你們呢,你家裡是不是也應該換個辦法過日子,像現在這樣,我大哥呢,老老實實教教書,你呢,下崗一六八,日子能過下去嗎,我自己的事呢,我也不會指望你們,我靠自己解決自己困難,但是小輝還得靠你們呀,小輝明年要考大學,你們是希望他考上呢,還是希望他考不上,當然是希望他考上,但是考上了這四年的大學費用,你們到哪裡去負擔?

錢梅子說,我沒辦法。

向小杉說,什麼叫有辦法,什麼叫沒辦法,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如今的年頭,社會發展有多快,你不進取不主動出擊,你就活該窮。

錢梅子被小杉說得有點坐立不住,想如今這年頭,社會發展確實是快,生活水平也是越來越高,眼看著有錢人和沒錢人的距離越來越大,眼看著有錢人他們吃香的喝辣的,他們坐高階的小車,住很大的房子,他們在家裡養著一個,在郊外某個別墅再養一個,手膀子上還又再挎一個,唱歌的時候又有兩個陪著,喝一瓶洋酒抵老百姓一年的工資收入,他們給狗買洗澡液,幾百塊錢一瓶,老百姓看著,說,哼,或者說,唉,對於有錢人的樣子,老百姓雖有很多的想法,但是歸根到底,老百姓也管不著別人的事情,老百姓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想,到哪裡去掙點錢來,將日子好好地過下去,這也是好事,如若大家都不想錢,那麼會去想什麼呢,這就不好說,也許就要想打架了,像從前那樣,多不好,或者,你想東他想西,張三想這李四想那不能統一了,現在老百姓的思想倒是很一致,並且這一致倒也不是誰誰誰發號施令下來的,是老百姓不約而同的想法,大家說,現在的時代,不想辦法去掙點錢回來,日子真是沒法過呀,靠夫妻倆拿死工資,孩子要上學,再養一兩個老人,日子緊緊巴巴,離小康太遙遠,如果夫妻兩個裡再有一個下了崗,那就更難,別說小康,連溫飽都要成問題。

錢梅子說,我現在正在做開店面的工作,看著人家能夠開個店面做生意,我難道不想嗎,可是運氣總是找不上我們,我們的房子,偏偏又在院子深處,以前呢,以為住得深些更好,又安全,又安靜,現在看起來,若是沿了街面住,多好,我現在就可以開店做生意。

向小杉說,長街將要開出那麼多店面,我們為什麼不能去爭取一個來開店,若是家裡下決心做事情,我也可以不去舞廳跳舞,我們全家齊心協力,都不是笨人,能幹出事情來的。

錢梅子說,我借錢開店?

向小杉說,人家高三五不也是借錢開出租車的?

姑嫂倆人正說著,就聽到外面嘩啦一聲巨響,錢梅子說,向家大宅的牆門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