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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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人呢,基本上叫齊了,錢梅子把事情說了,最後向大家攤開兩手,道,這個問題不解決,我呢,也沒辦法再做下去。

沒有人說話,都悶著,因為基本上每個人都有這事情牽在身上,說別人呢,就等於是說自己,說自己吧,又都覺得自己的朋友自己的關係吃了飯掛帳或欠債是情有可原,但這理由又都說不過錢梅子,錢梅子只要一句話,就把大家的話擋回去,作為董事長的吳同志呢,心情也複雜,但又不能閉口不言,也學著錢梅子將事情說了,道,其實,這事情,不說大家也明白,就這麼擺著,沒有別的辦法,必須大家分頭去將錢討回來,大家仍然沒有聲音,不發表意見,心中都盤算,這事情怎麼開口哇,過半天,向於道,這幾個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要討,也不是討不回來,只是,這些人,都是些人物,以後我們的店,都還得靠他們來撐呢,為點小錢盯急了,不願意來吃我們,怎麼辦,現在的情形,大家都看見,別的生意也不能指望他了,只靠著這些老人物老關係,要斷了這些線,飯店還開不開呢,錢梅子說,那要這樣下去,飯店也開不了了呀,我拿什麼進貨做出吃的來給他們吃,拿我自己賣了也不值幾個錢,能應付幾天幾桌呢,吳同志說,也是,錢梅子這裡得讓她維持正常開支吧,向於說,我們是不是該把眼光放遠一些,長遠計較,錢梅子說,長遠計較,計較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呢,今天賴明天,明天賴後天,這些人,明擺著就是不想付錢呀,說話時,朝吳同志瞥一眼,大家也都朝吳同志看著,吳同志說,我知道,是我們局長白吃了一頓,但是後來我們局長不是介紹生意來了麼,錢梅子說,那叫什麼生意,才來三個人,吃了一百塊錢的菜,你們局長那一次,本錢就過了五百呀,吳同志臉上有些過不去,正想怎麼往下說,向於道,我覺得問題不在這裡,看起來是白吃一頓,其實沒有白吃的事情,總會從別的地方補回來,正如我們現在討論的掛帳問題,有人來吃,一桌一桌地開出來,總比別人那些店天天做白班強吧,人家看著我們火火紅紅的,眼紅都來不及呀,錢梅子說,這我也承認,只是光做出來,錢進不了,這怎麼辦,向於說,錢由人家欠著我們,總比沒有的好吧,他既然來吃了,錢早晚是我們的,放在他那兒或者放在我們這兒還不都一樣,總是我們的錢,吳同志說,現在的人,怕都是寅吃卯糧吧,有100塊錢的,都要吃他500塊,向於說,就如現在外面做工程的事情一樣,放工程的人,手裡只有100塊,卻要叫人做1000塊的活,人家做完了工,付錢吧,對不起,沒有錢付,欠著吧,那麼做工程的人怎麼辦呢,就此不做了嗎,當然不,不做就死了,還得做呀,有人欠著你,總比沒有的好吧,現在這世道,只要有活做,就能活,錢梅子說,向於你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只是我們這裡,小本經營,比不得人家大出大進,吳同志說,不說其他話題了,只說說我們自己目前的問題吧,我想我們無論如何還是得把錢去要回來,錢梅子你等會讓他們算一算,誰誰誰到底掛了多少,錢梅子當下就去拿了單子來,早已經算得一清二楚,一一報出來,阿兵的最多,向於的第二,其他人也不少,阿兵拿過單子看看,指著說,怎麼這個周主任也算我的,周主任是錢梅子的吧,錢梅子說,怎麼是我,周主任不是你介紹來的麼,阿兵說,我都好幾個月沒見他人影了,他來吃飯,又不是透過我聯絡的,怎麼歸我,錢梅子臉漲紅了,說,這麼說起來,聯絡人來吃飯,反而是做了壞事了,阿兵說,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今天這會一開,我也有這種感覺,心虛虛的,好像做了什麼壞事,吳同志說,你們把話說到哪裡去,周主任的事情,歸我吧,我去要,錢梅子看了吳同志一眼,阿兵笑笑,大家都不說話。

將欠款的情況分了類,各人呢,分到幾個物件去負責討債,錢梅子和阿兵多一點,其他也都分攤到一點,多半是誰介紹的物件就由誰去追討,向於說,本來是大家共同為飯店拉生意的,不料卻拉出麻煩來,越賣力越不討好,以後也不能這麼賣力了,錢梅子說,向於話不要這麼說,只有大家繼續鼓氣,事情才能做下去,如果大家都洩氣,怎麼辦,大家不吭聲了,錢梅子說得不錯,但是人人面臨討債的難題,心中都沒有底,不知未來。

隔一日,錢梅子見到吳同志,吳同志猶猶豫豫的,錢梅子看出來,說,算了,周主任那裡,還是我去吧,你呢,就管自己分到的那兩家,還有你們的局長那一點錢,要到了我們也有臉去說別人,這一頓飯的錢你都要不到,我們哪有嘴臉去說別人,吳同志如釋重負。

錢梅子將分給她自己負責的幾個欠債物件情況分析了一下,想找個希望大些的先去試試,分析來分析去,卻覺得幾個物件希望都不大,若是希望大的,恐怕也等不到他上門去討債,只能矮子裡拔長子,儘量找出其中的一個,是欠款較多的一家。

錢梅子出門的時候,就打定主意,今天討不到錢,討不到個說法,就坐在經理的辦公室裡不走了,有了這種思想準備,拿定了這樣的主意,心裡倒也不慌了,反正我有時間,我耗得起,看你做經理的能不能陪著,耗著。

到了公司,看一看,這公司呢,倒也初具規模似的,外面是一個大間,約有七八個人在工作,每個人的工作臺,都用半高的玻璃板隔擋著,也算是比較現代化,往裡走有一個小間,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坐著,大概是個祕書樣子,外間工作的人呢,誰也沒有注意錢梅子進來,也有人看見她,只是朝她看看,也沒有吭聲,走到年輕女祕書這裡,被擋住了,問找誰,錢梅子報了經理的名字,女祕書說,在,請進,錢梅子往裡走,裡邊還有一間,一張很大的老闆桌,桌對面呢,一圈真皮沙發,看起來蠻有氣派,老闆桌上有兩架電話,一個大哥大,錢梅子心中一喜,看起來是個有實力的單位,不會還不出幾千塊的飯錢,上前叫了一聲經理,經理抬頭看了看,想了想,沒有想出錢梅子是誰,錢梅子呢,便將情況說了,說是誰介紹的,他們公司曾經到錢同志飯店吃過幾次飯,沒有付現金,今天特來收款,經理聽了,倒也一口承認,沒有一點疙瘩,說,是長腳介紹的,我記得的,你們錢同志飯店的菜,不錯的,有品味,記憶深刻,錢梅子說,謝謝經理誇獎,經理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女孩子就進來了,經理說,你到外面看看帳號上今天有沒有錢,女祕書退出去,過一會進來,說,現在沒有錢,經理說,今天應該有兩筆錢進來的,女孩子說,現在還沒到,經理抱歉地向錢梅子說,對不起了,要不這樣吧,我們也不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你呢,只管回去忙你的事情,我們錢一到,就給你打電話,麻煩你再過來取,錢梅子笑了一笑,心想我才不上你的當,在沙發上坐穩了,說,我沒事情,你們忙你們的,我就坐在這裡等,不礙你們的事,經理和女孩子互相一看,經理說,也好,你慢慢坐著等,我們呢,也不陪你說話,你看看報紙,手一指旁邊,那兒有報紙,錢梅子說,好,去拿了報紙過來看報紙,經理也只當沒她這個人似的,打起電話來,電話盡是說的哪筆錢什麼時候到,哪筆什麼時候划過去這些事情,錢梅子眼睛看著報紙,耳朵卻聽著他們打電話,心裡稍稍放心了些,想這公司到底是有生意在做著,只要有生意在做著,錢總是會進來,錢一進來,他就不能不還她,這麼想著,心情更平靜些,反正呢,這一天時間早已準備泡上了。

一等就等了一上午,自經理說過我們呢也不陪你說話那句話以後,果然再沒有人和她說過一句話,茶是泡著的,喝乾了,卻也沒有人替她加水,錢梅子開始期望經理看一看她的杯子就來加水的,等到後來覺得沒希望,其間祕書也進來過好幾次,都是向經理請示什麼或彙報什麼,錢梅子又指望祕書心細,能夠想到替她加點茶水的事情,但是祕書也根本不看她,更不看她的茶杯,經理和祕書說話,也不避著她,好像沙發上根本沒有這麼個人坐著,錢梅子想,他們大概是有意不看她,也不看她的杯子,錢梅子只得自己站起來過去加水,那個經理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她的行動,仍然不看她,錢梅子這時候突然就覺得自己像個無賴似的,很不要臉,心裡窩窩囊囊的,想,怎麼我倒成了無賴呢。

到中午了,祕書進來,問經理,經理,中午飯還是盒飯?經理說,還是盒飯,祕書說,好,我就去買,走了出去,錢梅子被如此忽視,忍不住說,經理,你說今天有錢划進來就還我的,怎麼到現在沒有錢進來,經理也不生氣,也沒有什麼表情,說,今天還沒有過去呢,還有下午,錢梅子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也出去買了一份盒飯,不想當著他們的面吃,就站在路上吃了,有路人朝她看,錢梅子想,我現在竟然流浪街頭了。

就這麼又等了一下午,仍然沒有錢進來,電話倒是仍然不少,其中有兩個電話,經理說要請對方吃晚飯,錢梅子注意聽,是經理求對方什麼事情,所以要請吃飯,錢梅子想,你有錢請別人吃飯,就有錢還我,心中復又有希望,也許果然到下晚錢會進帳號,聽得經理向電話那頭的人說,地點我來安排,等聯絡定了,馬上再給你打電話,什麼,帶幾個人來,沒事沒事,儘管帶來,飯後?也行也行,隨你開口,保齡球,桑那,隨你點,掛了電話,又將祕書叫進來,說今天請老董吃飯,你看放在哪裡,祕書說,富麗行不行,經理說,吃過以後還要活動,富麗不行吧,祕書說,那就古都吧,祕書說,好,我打電話去預訂,出去打了電話進來告訴已經預訂好了,經理就給老董打電話,約定晚六點在古都見面,一連串事情說定後,經理放下電話,點了一根菸抽起來,仍然不看錢梅子,錢梅子忍不住說,經理,你們有錢請客,怎麼就沒有錢還我呢,經理說,我們請客,都是掛帳的,我們定點的幾個飯店,都是可以掛帳的,我們到你們飯店吃,原來也以為可以掛帳,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跑到你們那裡去,錢梅子說,怎麼能這樣呢,一邊欠著人家的錢不還,一邊呢照樣大吃大喝,經理說,能夠吃吃喝喝,說明我們的公司還有希望,若我們連請客吃飯的物件也沒有了,我們也就玩完了,錢梅子說,你們這樣,可是苦了我們,經理說,大家都一樣,要苦一樣苦,要甜一樣甜,你們開飯店,不也有借款貸款?錢梅子說,當然有,經理說,那就好辦,你們也不還他們,錢梅子覺得經理把話題越扯越遠了,連忙拉過來,說,你不是說今天有錢進來,現在已經五點了,怎麼沒有?經理說,我比你更急,你這錢,也不過就是欠的一點飯錢,我那裡,焦頭爛額呢,我借了一筆高利貸,到期了,還不出,人家要來剁手指了,錢梅子看不出經理有要被人剁手指的恐慌,說,你騙騙我的吧,經理也不動聲色,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給錢梅子看,錢梅子看了,果然是一張高利貸借據,果然已經到期好些日子,不由得說,這樣下去,怎麼了得,經理說,總得一天一天得下過,只要不被砍死,日子總要過下去,朝錢梅子看看,說你這位女同志,看得出也不是外面混慣的人,錢梅子說,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像個無賴似的守在你辦公室,我也難過,經理說,我若是有錢,你這點小數目肯定馬上讓你拿了走路,也省得煩人,我實在是拿不出來,看錢梅子不知所措,又說,要不,你明天繼續來等,也許明天有錢進來,錢梅子說,好的,我明天再來,我就不相信等不到。

錢梅子連續來了三天,在那個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看了三天報紙,仍然沒有等到錢,終於灰心喪氣地離去。

再下一天,錢梅子往周主任的單位去,很湊巧,也沒有需要向人打聽,在進門第二個辦公室就看到周主任了,錢梅子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周主任抬頭看到是錢梅子,高興壞了,連忙站起來,過來拉錢梅子的手,也不管辦公室裡另外還有兩個人,錢梅子看那兩個人,好像在暗笑,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向他們笑了笑,周主任介紹說,這位呢,是錢同志飯店的經理,老闆娘,錢梅子,這兩位呢,是我的同事,小徐和老馮,小徐和老馮都笑,指著周主任說,常聽他說起你,錢梅子也不知周主任在他們面前說她什麼,臉紅了紅,周主任拉了拉錢梅子的手,說,坐,坐,錢梅子就勢抽出了手來,坐下,周主任笑眯眯盯著錢梅子呢,看不夠似地看了好一會,才說,錢梅子,怎麼也不常來看看我?錢梅子說,店裡事情多,走不開,周主任說,錢梅子呀,我一直想和你說說,我是要勸勸你的,人呢,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太緊張,何苦來著,錢梅子說,沒有辦法,開個飯店,實在辛苦,每天都要盯著,周主任說,唉呀,這怎麼行,生活太緊張了,就不能有情調,錢梅子,你說是不是?錢梅子苦笑了一下,說,哪來什麼情調,忙也忙得喘不過氣來,周主任嘆息了一聲,道,呀,呀呀,錢梅子,你不要埋沒了自己,你是很來事的,口才又好,又能喝酒,又有管理才能,那天我聽你唱個歌,像歌星似的,多才多藝的,回頭向小徐和老馮說,真的,這錢梅子,多才多藝的,小徐和老馮只是笑,錢梅子不好意思,哪裡什麼多才多藝,家庭婦女一個,沒水平的,周主任說,謙虛謙虛,我見過的女同志也算不少呢,就你錢梅子這樣的,沒幾個能和你比呀,錢梅子想他們辦公室好像清閒得很,沒什麼事情似的,我來,正好給他們個話題說說,這樣胡亂說去,也不知什麼才說到正題,看周主任的意思,也沒個結束的時候,便說,周主任,今天來,有個事情,很不好意思說呢,周主任看看她,笑道,你和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說,說,儘管說,錢梅子說,最近店裡盤帳,想把掛帳的一些飯錢結一結,周主任這兒,也掛了些錢,周主任一聽,又笑,呀,就這事情?錢梅子說,不好意思,上門來討,周主任揮揮手,道,沒事沒事,不就幾桌飯錢嗎,你把清單留下,一會我叫財務科給你們划過去就是,錢梅子說,財務科有人在,我自己去辦一下也行,就帶著走了,周主任說,哪能要你自己去辦,放著吧,一會兒不等你走到家,我這邊錢就給你劃出去了,錢梅子就起身說,那我走了,周主任拉著錢梅子的手道別,一直將錢梅子送到門口。

錢梅子放心不下,下午給周主任打個電話問這事情,周主任不在,錢梅子想了想,翻了電話號碼本查了電話,直接將電話打到財務科,問有沒有周主任吩咐劃到錢同志飯店的帳,財務科態度不好,有些生硬,說,沒有的事,錢梅子說,是周主任管的,請你們再查一查,又將自己的飯店報了一報,財務科說,你說誰,誰周主任?錢梅子說了周主任的名字,財務科笑起來,說,噢,這個周主任呀,他的主任是在外面兼的什麼東西吧,在我們單位,他只是一個科員,也沒有權批飯局呀,錢梅子說,那他在我們店籤的單怎麼辦,財務科又笑,說,那你找他就是,他又不會逃跑。

錢梅子回家向向覺民說這事,向覺民說,聽他說話口氣,倒像個首長的口氣,不料是個冒牌貨,你還真當他是首長吧,錢梅子說,他首長不首長,冒不冒牌,我不知道的,是阿兵的事情,向覺民說,幸虧知道得早,錢梅子看他一眼,頓一頓,說,你什麼意思,向覺民說,沒什麼意思,知道得早總比知道得晚好吧,否則就被他騙大了,錢梅子說,都是阿兵惹的事,向覺民說,說不定能騙去更多的什麼呢,見錢梅子臉色不好,笑了一下,錢梅子道,阿兵這人,現在看起來,還是有許多毛病的,向覺民說,你這才知道呀,當初我就看出他不怎麼地道,錢梅子說,誰也不是事後諸葛亮,當初看他,簡直千好萬好,天上掉下這麼個能人似的,說著就往阿兵那兒打電話,阿兵接了電話,聽了聽,笑起來,說,這和主任不主任有什麼關係呢,他的主任,本來就是我們和他開玩笑叫起來的,他哪裡是什麼主任,錢梅子說,他不是主任怎麼能夠簽單子?這事情你要負責的啊,阿兵說,錢梅子,這你要說清楚,簽單子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你們自己聯絡的,我只是請他來吃開張酒席的,其他,與我無關,錢梅子聽阿兵推卸責任,發急,說話口氣就重了些,道,阿兵,說話要負責任,若不是你介紹來,我們怎麼認得他周主任不周主任,阿兵說,是不是他人逃走了呢?錢梅子說,人大概不至於逃走吧,阿兵說,人在,那你找他這個人就是,只要有他這個人,你還怕什麼,我是因為最近比較忙,沒時間,不然我就去找他。

錢梅子只有再去找這個不是主任的周主任,說,周主任,原來你不是主任,周主任驚奇地說,我本來就不是主任呢,我這主任是大家開玩笑開出來的,起因呢,就是因為我朋友多,喜歡大家湊在一起玩,玩呢,總得有點錢才能玩得起來,比如喝酒吧,沒有錢你到哪裡去喝酒,我只能請他們喝茶,大家說,唉呀,你若是做了主任,我們日子就好過了,又說,乾脆我們就叫你主任,說不定真叫個主任來,就是這樣叫開的,叫倒是叫了好多年,也沒叫成個主任,錢梅子,你怎麼會想到這事情?錢梅子說,我一直以為你真是主任,在單位有權批條子,周主任說,有沒有權批條子礙什麼事呢,沒權批條子,也一樣活得好,像我,比我們單位的頭活得好多了,回頭問小徐和老馮,是不是?小徐和老馮仍然是笑,也看不出是笑周主任吹牛呢,還是笑別的什麼,錢梅子想,像你這樣,當然活得好,不是主任到處冒充主任,背了債也只作無事一般輕輕鬆鬆,當然過得好,當然誰也比不上你,只是心裡這麼想,嘴上也不能說,仍然想把事情朝好的方面努力,和氣生財,為一點小事就和別人生氣,鬧翻,就生不了財,所以不管他周主任怎麼無賴,怎麼拉她的手,她總是要想辦法把他欠的錢要回來才好,周主任看錢梅子不做聲,說,怎麼了,錢梅子我印象中的你,一直是高高興興,很開朗很豁達的,今天怎麼像有心思了,怎麼回事,和我說說,說不定有辦法幫助幫助你,錢梅子說,開了飯店,每天生意不錯,就是隻有出帳沒有進帳,收不到錢,周主任說,呀,對了,還有我欠的錢吧,真是的,你看我這記性,該死了,錢梅子聽周主任這麼說,倒像是看到了希望,也可能周主任天性就是這麼個糊里糊塗的人,趕緊說,是的,周主任說,這事情好說,錢梅子你把清單給我,我看一看到底多少,錢梅子說,我上次已經給了你一張清單,周主任說,噢,就開抽屜找起來,找了半天,又到廢紙簍裡看看,小徐說,你看廢紙簍來不及了,已經好幾天,廢紙簍已經倒過幾回了,只能到樓下垃圾箱裡找找,也許出垃圾也已經出走,再追到垃圾中轉站去看,周主任向錢梅子說,他開玩笑的,他們經常和我開玩笑,我這人,沒有脾氣的,我不會把你的清單扔掉的,撓了撓頭皮,又說,我想起來,可能放在包裡帶回家了,如果在家裡,一定能找到,我老婆最細心了,連一張五分公共汽車票也不會隨便亂扔的,錢梅子說,也不用你再找了,這樣吧,我現在也記不清到底是多少數字,我回到店裡查了帳,再給你送過來,周主任說,那多不好意思,叫你跑了幾趟,錢梅子想,多跑幾趟倒也無妨,只要你還錢,便急急回到店裡,把帳再算一遍,有了確切數字,再拿著到周主任單位,看周主任小心地將清單夾進錢包,才鬆了一口氣,周主任說,錢梅子,叫你跑了幾趟,你回去吧,店裡一定還有很多事情,我呢,今天早點下班,回去就取錢,明天一早給你送過去,錢梅子說,我來拿也行,周主任說,不能再要你跑了,你在店裡等著就是,錢梅子說,好,周主任復又拉著錢梅子的手,將她送出大門去。

第二天一早錢梅子就到店裡等著周主任,想周主任會不會早晨上班時路過長街先就把錢送來了,吳同志聽錢梅子說了主任今天來還錢,嘴上說不相信,但是看得出心裡也是很指望的,上班還遲了些,想等到周主任再走的,可是等過了上班時間,周主任沒有來,吳同志也不能再等,走的時候,覺得錢梅子有點心神不寧,便說,也許他先得到單位報個到,中途溜出來,如果換了我,我一定這樣,早晨遲到是最顯眼的,大家盯著,中途溜出來倒不太引人注目,錢梅子說,也許吧。

就這樣等了大半上午,仍然沒見周主任,就想,也許,上午單位比較忙,要等到中午下班過來還,仍然心存希望,再等到中午,仍然不見人影,又想,也許昨天下班遲了,沒有取到錢,今天會去取,就再等一等,一整天就這麼想著,等著,到下晚了,眼看到了一般單位下班的時間,錢梅子再也等不下去,給周主任打電話,電話是小徐接的,說周主任已經下班走了,提早一點走的,因為明天要出差,這是老規矩,出差前一天,總要早一點回去,錢梅子問出差多少天,小徐說,好像一個星期,錢梅子再問不出什麼,掛了電話,想想覺得不是個滋味,好像被人耍來耍去耍了一回似的,到最後錢仍然拿不到,心裡便有了不服氣的意思,本來呢,僅僅只是追欠款,現在又增加了義憤在裡邊,心頭起伏,再抓了電話打給小徐,問周主任的家,小徐猶豫了一下,說,我知道的呢,只是老家,聽說最近可能要搬家,也不知道到底搬了沒有,如果搬了,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沒有告訴我,你等一等,我問問老馮,捂著電話問了問老馮,回頭說,也沒有告訴老馮,錢梅子說,你把老家的地址先告訴我,好嗎,小徐說,好,就說了,錢梅子記下了,懷著一股義氣,就去找周主任的家。

這個地址是老城區,到那兒一看,果然都開始拆遷,房屋大都已經空了,轉了半天,才看到一戶人家仍然有人在,上前問拆遷戶搬到哪裡的新村去了,這人家態度很惡劣,說,搬到哪裡去,搬到地獄裡去了,就引出一大堆報怨的話,說那個新村簡直不能住人,水是鏽的,電是常常要停的,蚊子蒼蠅亂飛,出腳要走幾里路才有個小店,就等於是從前的鄉下,比鄉下還不如,現在鄉下倒搞得跟城裡的,城裡人,住得環境比鄉下還差,做城裡人還有什麼意思,說自己家就是因為不滿意搬遷的新村,才不肯走,成了釘子戶,昨天電視臺還來暴光,說我們不顧大局,阻礙城改大事,明天就要來強行拆遷了,說著說著,凶狠狠的一家人哭起來,錢梅子看不得別人哭,看到別人哭,自己的心也酸酸的,趕緊退出來,在四周轉了轉,走到附近另一條沒有拆遷的街上,找到居委會,居委會知道情況,說這一帶的拆遷戶都在採蓮新村。

錢梅子到汽車站等公共汽車,班次很少,等到天都快黑了,才來了一輛車,說是末班車了,錢梅子問從新村回出來的末班車幾時開,說就是他們這車,到了那裡就打回頭,下面再也沒有車了,要等就是第二天早晨七點鐘的頭班車,錢梅子猶豫,也不知道那個採蓮新村到底有多遠,有多偏僻,萬一跟了車子過去回不了家,怎麼辦,萬一連個打電話的地方都沒有,怎麼辦,心裡猶豫著,售票員說,你上不上,不上開車了,錢梅子不好再猶豫,上了車,想,周主任竟然這麼耍弄人,就是回不了家,也要追到他,一股義氣又湧上來,也不再考慮什麼回得了家回不了家。

車到了終點站,下車的人已經很少,天也黑下來,四周果然冷冷清清,不見什麼店面,錢梅子根據經驗,先找新村的居委會,繞了一大圈,卻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一間工棚樣的房間,外面掛著採蓮新村居委會的牌子,進去看看,裡邊有個老人坐著,燈光也很昏暗,老人在打瞌睡,錢梅子問了一聲,老人睜開眼看看她,錢梅子說,我想問一問從老城區拆遷過來的一個人,老人說,原來住哪裡的,在哪個單位的?錢梅子說了,老人拿出一本登記本,翻開來。因為燈光暗,看不清,看了半天,推給錢梅子,說,你自己看吧,錢梅子拿過來,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往下找,終於找到了周主任的名字,又看了工作單位和原住址,確認沒錯,謝過老人,便往周主任家去,上了六層樓,直喘氣,臨敲門時,突然心跳起來,好像自己是個賊似的,又想,敲了門,周主任一定想不到是她,突然看見她周主任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有人從她身邊經過上七樓,看她站在樓梯上不動,懷疑地看看,錢梅子趕緊敲周主任家的門,開門的是個女孩子,大約十八九歲,問找誰,錢梅子說出周主任的名字,女孩子奇怪地一笑,正要說話,這時候就有另外一個女聲,在裡邊問,什麼人?女孩子說,找我爸的,讓錢梅子進來,錢梅子一進來,就看到周主任雙腿跪在地上,滿頭大汗,正在用抹布費勁地擦地板,聽到人聲,也不抬頭看,倒是問什麼人的女人從裡屋出來,頭上呢,卷著捲髮的卷子,手裡抓著一把瓜子,正嗑瓜子,錢梅子估計她是周主任的老婆,女人看到錢梅子,從頭將她打量到腳,然後用腳尖踢踢跪在地上的周主任,說,找你的。

周主任這才抬頭,看到了錢梅子,也不顯得吃驚,也不站起來,仍然跪著,手抓著抹布,似笑非笑,說,是錢梅子,錢梅子呢,原以為周主任看見她會大吃一驚,或者會很不好意思,說好今天去還錢的,卻讓她給追來了,周主任一定很難堪,卻想不到周主任基本上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再加上一個不知是不是老婆的女人在一邊橫眉冷對著她,錢梅子感到很氣憤,說,周主任,人說話怎能不算數,周主任向錢梅子使個眼色,錢梅子看不懂,旁邊的女人走過來說,你說什麼,什麼說話不算數,你是誰?錢梅子說,我是誰,你問他,手指著仍然在地上的周主任,周主任連忙笑,說,錢梅子,我的同事,女人又從頭到腳打量錢梅子,說,你的同事,有個姓錢的女人,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周主任說,新分配來的,女人說,新分配來的,什麼分配,大學畢業?什麼年紀了,還分配,周主任說,我說錯了,新調來的,說慣了分配分配,女人說,和你在一個辦公室?周主任說,哪裡和我一個辦公室,我們辦公室,只有男的,沒有女的,錢梅子,是財務科的,女人說,財務科跑到我家來幹什麼?錢梅子正要說清楚事情,一眼看到周主任又向她使眼色,這會兒看明白了,是叫她不要說話,乘錢梅子愣一愣的時候,周主任說,我臨下班時到你們財務科找你,你不在,出去辦事了?我和他們說的,領不到出差費,我先拿自己錢墊著也沒事,回來再補就是,反正少不了我的,你不必要大老晚的跑這麼遠送來,看錢梅子要說話,連忙擋住,又說,這家裡的電話,趕緊要裝了,裝了電話就方便得多,你打個電話過來就行,也用不著這麼遠的跑來,錢梅子生氣地說,我不是來給你送錢的,我是來向你要錢的,女人一聽到要錢,更是立眉豎眼地瞪著,周主任說,哎呀,我想起來了,上次的出差費還沒有結帳,等我這次出差回來一起算總帳,行不行,頭上的汗更多了,錢梅子就不知怎麼辦好,周主任趕緊說,錢梅子,叫我女兒送你回去,這段路,沒有車了,很長的一段路呢,那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就向錢梅子說,我用腳踏車送你一段,錢梅子站著不動,周主任說,別客氣,走吧,女孩子就上前拉著錢梅子走出來,叫錢梅子坐在她的腳踏車後座上,錢梅子說,我不能走,女孩子說,你是找我父親要帳的,是吧,錢梅子說,你怎麼知道?女孩子說,我父親老是這樣,明明沒有錢,也沒有權,在外面就是瞎要面子,到處請客吃飯,錢梅子說,我們開個小小的飯店,若是都碰上他這樣的人,我們怎麼辦呢,女孩子說,我看得出你是個好心腸的人,今天當著我媽的面,就饒過他吧,要不然,我媽還不知會怎麼樣,錢梅子說,那我們的錢就不要了,讓他白吃?女孩子說,他欠你們多少,你告訴我,我還給你,錢梅子說,是不是你父親欠了帳都是你偷偷地替他還,女孩子說,我有能力還的我都幫他還了,錢梅子想不明白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做父親的,也想不到有這麼好的女兒,真是說不出話來,車子走出一段,快到大街了,錢梅子說,行了,前面就有公共汽車了,你回去吧,女孩子說,我送你到車站,錢梅子忍不住說,你父親怎麼會這樣?女孩子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和我母親管得太厲害有關吧,錢梅子說,你替他還錢他知道不知道,女孩子說,我不知道,有時候他還和我吹,說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堅持一個拖字,就能解決,說他在外面欠了許多錢,怎麼樣呢,就是靠拖,拖得時間長了,人家也不再來找他了,錢梅子嘆了一口氣,說,若是他欠下的數字很大,你沒有能力還呢?女孩子說,我爸倒從來不欠很大的數目,多半是一兩頓飯錢,我單位的獎金還可以,替他還罷,說著已經到了汽車站頭,錢梅子說,你回去吧,天晚了,女孩子說,我等你上了汽車,又說了說話,汽車來了,錢梅子上了車,看到女孩子推著腳踏車,在車下向她揮手,心裡突然酸酸的,好像這女孩子不是周主任的女兒,而是她自己的女兒似的。

回到家,向覺民說,這麼晚才回來,到哪裡去了,大家急了,錢梅子把追到周主任單位,又追到周主任家的事情說了,說自己最後還是開不了口,向覺民說,做事情不能有婦人之仁,婦人之仁是做生意的大敵呀,錢梅子說,你別說我,換了你,在那樣的場合,你也一樣開不了口,再有,他那個女兒,真是叫人傷心,向覺民說,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一家人串通好了來騙你,錢梅子愣了一下,說,我倒忘記問她什麼時候來還錢,向覺民說,你看看,錢梅子說,我不相信女孩子也是騙我的,我看得出,向覺民說,但願如此。

又等了幾天,也不見周主任的女兒來還錢,打電話到周主任單位,是小徐接的,小徐已經能聽出錢梅子的聲音,說,你是錢經理吧,錢梅子說,你已經能聽出我的聲音了,周主任出差回來沒有?小徐說,還沒有,打了長途電話回來,還要拖幾天才能回來,錢梅子又說,那小徐你知不知道周主任女兒的單位,小徐愣了一愣,說,周主任女兒?周主任的女兒好像沒有固定工作,經常換地方做事情,哪來的單位?錢梅子說,她答應替周主任還錢的,小徐又愣了一下,說,周主任到底欠你多少錢?錢梅子說,兩千多塊,小徐說,這樣吧,我再替你打聽打聽,你下午再打電話來問問,錢梅子說,好。

下午小徐告訴錢梅子周主任的女兒最近一陣在金利超市做事,錢梅子去一找,果然找到了,周主任的女兒一見到錢梅子,連忙迎出來,將錢梅子拉到外面人行道上,說,你來了,我猜想你會找來的,錢梅子說,我倒相信你,原來你們果然一家串通好了騙的,周主任的女兒突然就掉下眼淚來,說,我沒有騙人,我是一直替我父親還錢的,可是我掙不到那麼多錢,我沒有辦法,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問他們,以前我父親欠他們錢的那些人,都是我幫我父親還的,邊說邊哭,引得行人都向這邊看,錢梅子說,你別哭,你別哭,有話好好說,周主任女兒說,我怎麼能不哭,有這麼個父親,又有這麼個母親,人家女孩子都是向父親母親要錢花的,哪有像我這樣,掙了錢要替他們還債,你看看我,衣服沒有好好的衣服,到現在連化妝品也用不起,眼淚呢,像斷了線的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掉,行人呢,停下來向錢梅子說,這是你女兒吧,什麼事情哭得這樣,你怎麼也不勸勸她,錢梅子也不會勸人,尤其面對這樣的事情,她不知道怎麼去勸這個女孩子,也許只要她一說,算了,錢不要你們還了,女孩子就會轉悲為喜,可是錢梅子不能說這樣的話,她只是反覆地說,你別哭,你別哭,有話好好說,大概是超市裡的一個什麼負責人,出來看看,說,小周,規定上班時間不能隨便走出來,你怎麼出來了,周主任的女兒一雙淚眼向錢梅子看著,錢梅子說,你進去吧,周主任的女兒返身進了超市,留下錢梅子一人站在外面,呆呆的,仍然有幾個好奇的路人向她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