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時光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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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時光疼痛
時光疼痛
升學宴定在八月二十四那天，我不會挑時間選吉日，是考慮很多同學八月尾上就要進大學報道決定的，不過那天也確實是個好日子。七天前，我邀請陳義棚來我家幫我畫畫，說是幫，其實是故意讓他來我家的，他家是茶商，每天在家也挺無聊的，他是個老實人，撒謊這種本領也不會，來我家玩時他媽媽問我是男是女，他直接回答是男的。
我的家在半山裡，有一段路是水泥，其餘的都是泥路。記得五年級剛放假，那時我在外婆那裡住了一年。有一天趕集回來，外婆的小孫子得罪了我妹，妹妹打了他，於是他就哭著告狀，外婆一怒之下打了我妹妹一耳光。那時我正在燒火做飯，外婆的大孫子又來逗我，那時我正翹起椅子，他從後面來扯我頭髮，我往後一仰，椅子正好栽在他腳上破了皮。妹妹罵了外婆，回房間收拾自己的衣服嚷著要走，外婆一肚子火掄起一根指拇粗的鞭子衝我而來，當時她把所有的氣全撒在我身上，我一身全是血條。我沒哭，我忍著就是不承認錯誤。在那一年裡，外婆經常打我們，讓我們去幹活，飯吃多了就會罵，趕集時背東西去賣不准我們做出痛苦的表情，放學連作業都不會讓我做。冬天只有一床單薄被子，感冒了也不會給藥吃。有一次母親回來看我們，外婆故意拿出一條厚棉被，還給我們做好吃的，沒想到母親一走，她又收起來。她不會讓我接電話，如果接電話就會瞪著我們，從小我們就寄居在別人家，那種滋味清楚的很。外婆打我的時候，我把心裡的恨全都釋放出來，一巴掌給她打回去。我知道我不對，但是我控制不住。妹妹收拾東西回家了，身無分文的走回去。而我沒有跟她一起走，我跑到後山的竹林，那裡有一處斷壁，從那裡看夕陽很美的。我傷心時就喜歡坐在一堆光滑的石頭上，聽大自然的聲音。很多時候，我想從那裡跳下去，那樣就不用煎熬的度過每一天了，但是夕陽那麼美，我又不想死去。一個人哭著哭著就睡到了晚上，外婆雖然虐待我，但我還是記得她的好。我降級讀四年級的時候被狗咬傷了腿，那時一針破傷風還是很貴的。我回家後第二天就不能走路了，是外婆揹著我去的醫院和學校，那時候她的背很割人，但很溫暖。也許是因為跟外公吵了幾十年，找不到發洩才拿我們出氣。
打了外婆的第二天，繼父就來接我了，那天下雨了，繼父騎著摩托車來接我，外婆家門的路只有一米寬的泥路，加上下雨，車子打滑了。我弱小的身體幫繼父撐起車實在不容易，那時心裡很生氣，外公外婆就在那裡看著，絲毫沒有要幫我們的意思。我那時想，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踏入她們的門檻了。
繼父的家離小鎮很遠，光走路都有一個小時，我和妹妹不斷的走走停停，甚至懷疑他要把我賣了，但又想著眼前的男人是我父親，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新生活，再大的苦都吃過這條路長點無所謂。
陳義棚小時候也生活在農村的，他每次上學都要翻幾座山，下雨天的話全身都是泥，十歲後才搬進城的，他來我家時我都覺得不好意思，深怕他看不起農村人。然而他沒有，還跟我講起他小時候翻山越嶺讀書。我告訴他，小時候我沒見過蠶，以為花生是長在樹上的，把小麥當青草，那時候雖然生活在農村，但是都是寄人籬下，只知道洗衣做飯掃地。我的童年幾乎都是活在恐懼之下，沒有哪一天笑著度過的。那些痛苦的事我從來都不會告訴母親，因為她對我們太負責了，同時她的命也苦。
宴會那天，來了七八個朋友，因為叔叔要招待客人沒時間去接我朋友，於是陳義棚便去了。他第一次騎摩托車走山路，有點駕馭不了，他把我朋友接來臉色有些不好，我問他怎麼了，他只說肚子不舒服。我這輩子沒喝過酒，幾杯啤酒下肚就醉了，醉的時候說了亂七八糟的話，有些是說黃丹的，有些是罵親生父親的，她們開玩笑問我的問題我全說了。後來陳義棚又幫我把朋友送走，他也要走，我拉著他的手，不准他走，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反正他哭了。後來我妹妹看到陳義棚膝蓋全是傷時，他才說自己出了點意外，車翻了。我那時酒還沒醒，拉起他褲子一看，膝蓋一大片掉皮，我又嘩啦啦的大哭，給他說了無數聲對不起。那天晚上他沒走，聽我一直講述自己過去時他也哭了。醒來時我什麼也記不得了，妹妹把我醉話放給我聽，當時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六個小時幾乎就沒停止講話？
第二天陳媽媽打電話來催他回家，我問他傷口好點沒有，他強裝著好點了。傷了膝蓋，上樓下樓時最痛苦的，每次問他，他就說已經好了。我的升學宴剛完，陳義棚的升學宴又要開始了，他定在九月二號，八月二十六我們一起去羅森影家玩，我想她應該走出陰影了，是時候該讓陳義棚再追她了。我們早上八點多出發，十點多就到她家了，陳義棚騎車，我看到他膝蓋留下一大塊傷疤，而且還在流血，我給他買了消毒水親自給他擦，心裡愧疚的要命。夏天裡都穿拖鞋，他在意的不是傷口而是腳髒，我說都是農村人何必在意那種細節。羅森影上前剪花生了，中午才回來。她比以前更女人了，我黑黑瘦瘦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她邀請我們進了她的閨房，開了空調，我看他們兩個拿著手機玩，我對空調過敏就去了其他房間休息睡覺。
下午醒來時，我看到陳義棚在我**坐著玩手機，我悄悄問他表白沒，他沉默了。我那時很想告訴他那祕密，但想了想還是算了。於是看到電子琴就跑去彈。羅森影問我為何喜歡古風，我說我的記憶可以記到五歲前。小時候我好奇心重，家裡還是那種吊腳樓的泥牆房子。爺爺去世的那一年，母親準備燒點爺爺的東西，那時候我看到竹筒上刻著蘭花，還有隸書古詩詞，應該就是對那些感興趣才影響著我的。爺爺叫夏淵明，後來我課文裡有陶淵明時，我還開玩笑說陶淵明說不定就是我爺爺的前世。小學語文幾乎都是滿分，但我是個數學渣，每次都只能考四十分。記得有一次在課堂上，劉老師拿起一位同學的數學作業照著字跡寫在黑板上，那字簡直跟狗刨似的，我當時笑的不可開交，沒想到劉老師轉身指著我，說的就是我，那時我再也笑不起來了。幸虧降級後遇到一個好老師，不然我這輩子估計都沒讀到初中。那個老師在外婆那邊，有一次她佈置了三道題，我回家後沒時間做，外婆不會給我時間。我是在幹活時把本子翻出來做的，那時天黑了，我帶了蠟燭，一個人在玉米地裡做那題，工工整整的寫完。夏天蚊蟲很多的，那時還沒有花露水，有風油精。但外婆不會把那東西給我用，做完作業都八點了，地裡的活沒幹完，還光著腳，我怕蛇便回家了。那天外婆跟外公吵架，沒做飯，我跟妹妹餓了一晚。第二天下午發作業時我看到三道題都是紅勾，那時心裡很激動，於是就那麼喜歡上數學。很多年以後，我翻出那個本子的時候，才發現其實那三道題都做錯了的。
三十號那天，我去稱體重，意外發現自己只有一百斤，我去買了一件衣服，還是天藍色的那種短袖襯衫，我家的鏡子把我照的白白淨淨，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經黑到什麼地步了。後來是去陳義棚家，看到他家的鏡子時，我才意識到的，好在他沒有嫌棄我。因為三十號那天，他向我表白了。那時候我剛跟李波告白被拒絕，心裡難受，陳義棚的告白我似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