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67章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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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說到這裡,黃靜風使勁擦了一把眼睛,接著說:“上上個月,一個週末,高霞上街買菜,一輛賓士車突然開上人行道,撞在她身上,把她捲到車輪底下,死了……我哭得骨頭都碎成了一把淚,可是警察告訴我,賓士車車主不承擔主要責任,因為車只是‘碰’到了她,只擦破了她一點皮,高霞是死於驚嚇導致的心臟病突發,我眼睛紅了,說你們不能這麼向著有錢人啊!他們說屍檢報告是一個叫蕾蓉的法醫做的,她在國內是權威,根本沒人能推翻——我當時就斷定她肯定是收了那賓士車主的黑錢!這幾天你看報紙了麼?有個叫穆紅勇的計程車司機因為勞資糾紛,被活活氣死,結果那個蕾蓉也診斷是心梗,我倒真想把她的心剜出來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

“蕾蓉,蕾蓉……”段石碑低頭唸叨著這個名字,“你說的莫非是開辦法醫研究中心的那個蕾蓉?”

“對!就是她!”黃靜風咬牙切齒地說,“昨天晚上我到醫院上班,太平間不是要從醫院西南角的那個小門進嗎?我在那裡突然發現了蕾蓉,也不知道她怎麼會在那裡出現,一個人,還提著一大兜東西,我把別在腰裡的一把刀拔了出來跟在她後面,準備到了沒人的地方給她一刀,誰知突然開了輛奧迪車來,把她接走了——不過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腰間這把刀就是給她預備的!”

他們剛好走到一處石廊旁邊,段石碑看連線柱子的長椅上都是浮土,便吹了吹,拉著黃靜風坐下,聽他的氣喘均勻了些,才慢慢地說:“靜風啊,你今天叫我一聲師父,我很感動,你是我這麼多年來正式授受的第一個弟子,有些話,還是早點跟你說的好,中聽不中聽的,為師是一片真誠,你儘量體味。”

黃靜風看著他那藏在一蓬大鬍子裡的臉孔,捉摸不透他要說什麼。

“你剛才提到蕾蓉,我便問問你,你可知道中國推理界有所謂的‘四大’之說?”

黃靜風一愣,想了一想道:“聽說過,但是具體名字大多叫不上來,只知道有個‘名茗館’,好像很厲害,因為我有時候買幾本推理雜誌,看見每次搞推理大獎賽什麼的,都要請他們來做評委。”

“名茗館麼,那是警官大學的一個學生社團,確實非常厲害,命案破案率達到66%呢。不過麼——”段石碑伸出一根小手指頭,“他們在‘四大’裡只能算是這個,墊底的。剩下的三家:課一組就不必說了,那是公安部直轄的大案偵緝組;九十九麼,跟他們待那地方一樣,霧都重慶,神神祕祕、雲裡霧裡的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們專攻不可能倖存——錯了錯了,最近看一部推理小說看入了迷了,那書就叫這個名字——是專攻不可能犯罪……還有一個就是溪香舍,那是江南推理精英創辦的社團,其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以‘靈動如蟬翼、細膩如煙雨’的‘會診式推理’而聞名,勢力之龐大、影響之深遠,長江以南,除了四川一域,莫不唯其馬首是瞻!這麼說吧,就算臺灣刑事警察局,簡稱CIB的,他們判定的案子,溪香舍一紙質疑的書信遞過去,他們也要畢恭畢敬地重新勘查。”

“啊?”黃靜風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厲害吧,而溪香舍上一任的舍主,就是蕾蓉。所以,除非你想豁出命去和她拼了,否則真的不要殺她,那樣等於是和溪香舍為敵,根本逃不掉的。”段石碑說,“撞死你女朋友的那個賓士車主,咱們找時間斷死他就是了,何必和一個女法醫過不去?”

“不行!”黃靜風的神色剎那間陰沉下來,“師父,你何必怕她……你又怎麼會這樣瞭解溪香舍?”

“上次,你讓我把斷死師的歷史故事講完,當時要抓緊時間實習斷死師的基礎技術,所以我沒有講,今天倒是個好時候。”段石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說:“我跟你講過,民國著名的斷死師張其鍠去世之前,曾經立下遺囑,今後招收徒弟,千萬不能招和警察相關的人,否則這個人一定會成為我們斷死師的劫數……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做出這個推斷,但是後來證明,這個推斷非常的精準,精準到令所有的斷死師都毛骨悚然。”

段石碑道:“張其鍠死後的當年,即1927年,位於上海市愛文路77號的斷死師總部來了一大幫警察,以‘封建迷信、妖言惑眾’的名義將其查封,一干人等只能流落街頭,以卜卦算命度日。轉年過去,有人懷舊去那裡一看,發現早已有人入住,再一看新主人的面孔,不由得怒上心頭,他正是當初被逐出師門的一個小徒!”

“那還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時張其鍠在蘇州開設一館,專門招收天下有志於承續斷死奇術的青年為徒弟。有一日,一個身高五尺九寸的魁梧少年上門叩訪,張其鍠看他面貌長方,高鼻樑,寬額頭,兩隻深黑色的眼睛炯炯有光,十分喜愛,便問他家世履歷,他說他姓霍,本是安徽懷寧人士,父親亦商亦農,父母都仙逝後,他就搬到蘇州來投奔在東吳附中教書的朋友,閒極無聊,想學點東西,因此來拜師。張其鍠和他聊了幾句,發現他天資非凡,便欣然將他收下,並經常帶他到葑門附近的城牆上散步,遠瞻靈巖天平的秀美山光,近賞繞城葑溪上的帆影點點,在這如畫的景緻中傳授他斷死祕訣,霍姓少年的過耳不忘令張其鍠十分高興,以為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傳人。”段石碑長嘆了一聲,“唉!誰知道僅僅半年以後,張其鍠便發現了這少年居心不良,將他逐出師門!十五年後的今天,這少年已長大成人,竟勾結警察想要滅絕斷死師這一職業,你說可恨不可恨?!”

黃靜風琢磨了片刻,覺得不大對頭:“師父,我咋覺得您的話虎頭蛇尾,那少年怎麼居心不良了,您沒有講啊?”

段石碑一愣,支吾了兩聲,還是把黃靜風的問題囫圇了過去:“斷死師們咽不下這口惡氣,聚集在一起,向上海市警察總廳狀告姓霍的非法侵佔私產,要討回愛文路77號的房子。誰知警察總廳當即把他們全部拘押了起來,曉事的再一仔細打聽,才知道姓霍的已經成為一位大名鼎鼎的偵探,而且充任警察總廳的高階顧問一職,根本就是蛇鼠一窩,斷死師們怎麼可能有贏的機會?於是,大家只能用事實來說話了。恰巧在這時發生了震驚上海灘的‘催命符’一案——”

“等一下!”黃靜風打斷了他,搔著後腦勺想了想道,“上海、大偵探、警察總廳顧問、催命符、姓霍——天啊,你說的莫非是霍桑先生?!”

“他不值得你叫先生。”段石碑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他只是一個借用自己那點小聰明巧取豪奪的無恥小人!”

黃靜風有點尷尬:“師父您別生氣,我上大學那會兒讀過群眾出版社的《霍桑探案集》,那是我們學校圖書館借閱量最大的一套書,翻得稀爛,是霍桑的好朋友包朗給他寫的對不對?您一說‘催命符’我就想起來了,原來那篇故事寫的是斷死師和霍桑的一場決鬥啊,只是時間太久,我記不起來後面的情節了……”

“無聊的事情最好不要記。”段石碑恨恨地說,“總之我要告訴你,正是霍桑,偷偷學習了斷死奇術,而又用這一方法對付斷死師,讓流傳了上千年的國粹幾乎失傳,這個人應該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他後來組建的溪香舍,依舊對斷死師剿殺不斷!”他昂起頭,逼視天空的目光遼遠而深邃:“雞窩裡不小心孵了一隻鷹蛋,一旦發現,就應該早一點打碎,絕對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必成大患啊!”

黃靜風聽了這許多,只覺得是買了一個很大的豆包,然而直到最後一口都沒有吃到豆餡,他斷定段石碑是藏起了什麼不肯講,然而又不好催逼他講出,於是把話題岔開道:“師父,剛才出了飯店,你為什麼又把那句話說了一遍啊?”

“哪句話?”

“有點腥,有點苦,還有一點點甜……這是死亡的氣息,就像雨後的大地!”黃靜風說,“我第一次在太平間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和我說過這句話,那天在地鐵裡斷定那個小孩要被踩死,出來後您又說了這句話,今天斷死成功,您也說了這句話,可是今天天氣不好,土腥味很重,一點點甜好像是沒有的。”

“哈哈哈哈!”段石碑大笑起來,笑聲停下的一刻,他壓低了嗓音說:“這句話是斷死師之間識別身份的暗語——死亡是血腥的,是苦澀的,然而對於大多數活著的人來說,這世界上少了一個人爭搶土地陽光石油總是件好事,甚至死者的親屬,也未必就不會慶幸,所以有一點點甜的感覺。”

“那麼,為什麼說死亡的氣息就像雨後的大地呢?”黃靜風還是不大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