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刻：「輪迴」 悲愴夜空 訣別之狂想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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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刻：「輪迴」 悲愴夜空 訣別之狂想曲（3）
她在幹什麼？自殘？自殺？
盛夏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下意識要衝過去制止谷木香的危險舉動。
可是，這個念頭僅僅在腦中一閃而過，她的身形微震了一下，卻沒有做出任何真正的阻止行動。再遲疑了幾秒鐘，臉上的表情從驚懼漸漸恢復正常，甚至可以說是正常到冷漠。
盛夏僵硬地轉過身體，向谷木香相反的方向跑走了，將不知為何割腕的絕望女孩遠遠地拋在身後……
谷木香曾經坐過的地方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一下子灼傷了盛夏的視線，她慌忙收回目光望向另一邊。然而，視線不經意間飄向體育館的天台。
午後的太陽強光害得她睜不開眼睛，火光電石之間，彷彿有一個黑色的剪影佇立在天台的邊緣上——
一次體育課，盛夏以女孩子的“麻煩事”而被特批允許不參加例行的熱身運動，百無聊賴之下，她悄悄地躲開體育老師的視線，走去自己平時獨處的“祕密基地”偷懶——體育館天台。
剛一踏進去，卻發現已經有人比她早一步捷足先登。又是她，谷木香！
真倒黴，原來她也發現了這個“好地方”！
盛夏不開心地微蹙起眉頭，準備轉身離開，卻再一次被她的怪異舉動嚇呆了——原本站在天台邊緣矮牆後面的谷木香，竟然大膽地爬上了矮牆，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空曠的校園。
一陣強勁的風吹過，將她的裙襬吹得啪啪作響，瘦小輕盈的身影也搖晃了幾下，搖搖欲墜。
“如果跳下去，是不是能飛起來呢？好想離開這裡，好想……”
盛夏看不清楚逆光而立的谷木香是什麼表情，也只是恍恍惚惚地聽到她的囈語。可是那一抹單薄的剪影卻散發著強烈的絕望訊息，好像在預示著她隨時都會跳下樓去。
然而，盛夏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是的，儘管當時已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谷木香的反常訊號，意識到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她卻殘忍地選擇了不主動做出任何伸出援手的決定。
谷木香的失常早有先兆，盛夏曾經是那樣地接近過真相。但那一刻，嫉妒的情緒卻佔了上風。為什麼自己還要多此一舉地去關心她，她可是擁有了全校都豔羨的男友啊！
還有她的那些好朋友呢？連朋友都不理會她，我又憑什麼要去獻殷勤？
盛夏至今不敢相信，內心深處竟然湧動著如此惡毒的想法。
所以她就眼睜睜地，漠視著谷木香的情況越來越糟，直到親眼目睹她自殺死亡的那一幕……
從回憶中走出的盛夏陷入了無邊無盡的自責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你原本可以得救的……”
喃喃的自語聲中，悔恨的淚水終於決堤一般地流淌了下來。
“那時的我好自私，對不起，谷木香！如果當時不袖手旁觀的話，如果當時靠近你能夠多關心你一些的話，也許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我痛恨過去那個膽怯而懦弱的自己，痛恨死了那個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的自己！所以，我才堅持查出將你逼上絕境的真相！這是我唯一能夠贖罪的機會……”
盛夏悔恨的淚水一連串掉落在谷木香的衣裙上，像神蹟發生一般，血紅色的衣裙竟然漸漸變得純白閃光，就連她腐壞扭曲的臉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人的樣子，乖巧甜美。就好像經過聖水的洗禮後重獲新生的純白靈魂。
“原來，到最後，其實只有我才是那個罪不可赦的啊……”谷木香幽幽
地說道。
“不，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關秋彥溫柔的話語響起，說著他走到谷木香的面前，伸手輕輕地將她額前一些零散的髮絲撂到了耳側，“其實，你只是被痛苦和仇恨矇蔽了雙眼，而忘記了一些美好的事情……”
“美好的事情……”谷木香喃喃地重複道。
“如果沒有當事人的幡然醒悟，一句不痛不癢的鬼話，又怎麼可能起到那樣的效果呢？”
“但是，已經造就的錯誤是不可能挽回的吶……”沒有任何釋然的神色，盛夏依然是一臉的凝重，“我根本就是罪不可赦的，跟邱莎莎她們沒有任何兩樣的地方啊……”
“不，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溫柔的話語突然從盛夏的耳邊響起，當她還為來得及抬起頭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已經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其實，你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怔愣了一下的谷木香嘴角綻放了一個最甜蜜的微笑，目光轉向淚如雨下的盛夏。
“是啊……我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奮不顧身保護自己孩子的父母……”
“這樣不知廉恥、讓你們顏面盡失的女兒，你們還要維護她嗎？”嘶啞乾澀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盛夏的父母頓時一驚，他們不約而同地慢慢轉身……向後望去……什麼都沒有！
“誰？是誰？！”夏母尖叫一聲，抓起身邊的一個小物件在空氣中胡亂揮舞，像是要打退無形的猛獸。
“走開！走開！不管你是什麼東西，快點離開我們的盛夏！”圍在另一邊的夏父立刻領悟到女兒的狀態異常，他用力揮舞著雙臂，彷彿在半空中驅趕著折磨女兒的隱形人，聲嘶力竭地大吼道，“不管你是什麼東西，如果敢傷害我的女兒，我一定會跟你拼命的！”
就在此時，谷木香措不及防地出現在三人面前，不知從哪裡透出幽暗的綠光，將她慘白猙獰的臉孔映照的愈發滲人，最詭異的是，她乾裂蛻皮的嘴角竟然掛著一抹笑意，混雜著嘲弄、不屑、與得意、
“害怕嗎？那就放下她趕快逃跑吧，讓你們失望至極的孩子不是隻有被拋棄的份兒嗎？”像是勸誘，又像是慫恿，盛夏覺得谷木香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險惡的溫柔。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相信我的女兒，絕對不會拋棄她，也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任何一點傷害！你快點離開，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她又看著一臉痛惜的關秋彥：“奮不顧身保護戀人的男友……”
千鈞一髮的時刻，黑暗中竟然傳出了第二個急促的聲音，一隻有力的手掌抓住盛夏的手臂，倏地將她往後拉過去，竟然幫盛夏躲過了幾乎快要觸到脖頸的利器的攻勢。
“關秋彥？！”驚魂未定的盛夏看清在危機之際救下自己的人，驚喜交加地大喊出聲。
“又是你……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三番五次地救這個女孩？！為什麼你一定要和我作對？！”
谷木香眼中的戾氣在一看到關秋彥的瞬間湮滅了，然而片刻之後，立刻又重新燃燒起來，嫉妒使她發狂。
“這是我的選擇，我會守護她到底。如果你想傷害剩盛夏，那麼先殺死我。”
關秋彥用淡淡的卻不可動搖的聲音說道。
目光再一次飄向不遠處的文謙：“奮不顧身保護我的男孩……”
說著，關秋彥聚精會神地盯著紅色身影，盛夏知道他準備用瞳術將谷木香超度到另一個世界去，就像他曾經對邱莎莎和慕
小音的怨魂做過的事情一樣。
面對關秋彥那一雙懾人心神的眼眸，谷木香霎時停頓住身形，好像極為畏懼他的舉動。
“你給我停下來！”
突然，文謙發出一聲暴喝，隨即跳起來朝著關秋彥的臉就是狠狠一拳揍去，防備不及的關秋彥一個踉蹌幾乎倒地，超脫靈魂的儀式也被中途打斷。
“不許你傷害谷木香，我不允許你用任何方法讓她從這個世界消失！”
說著，文謙也張開雙臂，像保護谷木香似的將紅衣女孩護在身後，兩個男人突然出現針鋒相對的局面。
“文謙，如果你還有理智的話，就立刻讓開。”關秋彥低沉的聲音裡充滿了威嚴。
“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谷木香，這一次絕對不行！”然而，文謙竟然如石頭一般堅定，旋即用懇求的語氣說道，“谷木香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她已經夠可憐了！請你不要傷害她……”
“還有為了不發生更多的死亡，勇敢走出膽小和懦弱的性格缺陷、奮力抗爭的女孩……”谷木香的目光在一次回到盛夏的臉上，“即便到最後，生命險些毀在我的手上的，也沒有任何怨恨地安慰我、向我懺悔道歉……原來這個世界沒有那麼令人討厭啊……要是你們早一點出現就好了……”
那個叫谷木香的女孩露出生前未曾有過的微笑，依依不捨地看著每一個人。
“對不起，大家……還有，謝謝你們……世界原來是可以透過自己的努力而保持美好的。我真是……”說到這，一滴猶如鑽石般的淚水從谷木香的眼角滑落，“我真是知道得太晚了……如果……”
如果早點發現的話，所有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所有的人，包括邱莎莎、慕小音、全益美，也都應該得到應有的救贖啊！
然而，谷木香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漸漸消失在光束之中。可是她未說完的話，卻已經傳達到每個人的心裡。
盛夏仰起頭，從天而降的光束倏地消失了，她早已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地流著懊悔的淚水。
不遠處的文謙也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彷彿在無聲的啜泣。
“一切都結束了……”
隨著一句直入心扉的柔聲細語，一件充滿熟悉味道的大衣驀地覆蓋在了盛夏的身上。
隔著衣料，關秋彥正緊緊地抱著她，雖然只有一隻手，雖然感受不到對方任何的體溫，但此刻的她心裡卻分明地盈滿著無限的暖意。
與此同時，“麻雀教室”裡的電視機和盤旋在空中紛亂飛騰的麻雀們一瞬間消失了，一切都彷彿只是一場殘酷而真實的夢境。
“為什麼想起來要打掃麻雀教室？咳咳咳咳！”
拄著柺杖的關秋彥舉起一塊抹布，老老實實地擦著廢棄電教室裡的玻璃，時不時被飛揚的塵土嗆得直咳嗽。
“沒什麼咯，只不過在這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盛夏直起身體，疲憊地活動了幾下腰身，環視著這間堆滿雜物的房間說道。
窗外，抵著玻璃窗的樹上傳來嘰嘰喳喳的麻雀叫聲。
突然，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老式電視機螢幕上的雪花點又閃了一下。
兩人立即驚詫而警覺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要太緊張，是你碰到了電插頭。”關秋彥目光一閃，拄著柺杖走到盛夏身邊，倏地彎腰撿起一截老化的電線。
盛夏微微一愣，忍不住與關秋彥相視而笑，清澈的笑聲傳出窗外，一直衝向雨過天晴的湛藍蒼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