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知道死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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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知道死亡的人
此時的葉秦殺氣騰騰，比剛才在路口看見的冷冰冰的樣子多了幾分淡漠，他的彎刀拖在地上，與亂石子碰撞，發出不絕於耳的尖銳的摩擦聲。白色衣服的袖子被撕爛了，露出一截青紫的泛著黑色的肌肉。
他步履沉穩，還有些沉重，相比剛才那個飄忽忽的“黑無常”黑袍人，這個健碩的“白無常”更讓風俊揚覺得可怕，黑袍人單薄無力，而葉秦壯碩如一頭公牛，如果單憑力氣，再加上一個風俊揚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在氣力上，風俊揚心知肚明，自己輸他一籌。
不能硬拼。葉秦越走越近，風俊揚此時站在橋頭上，如果單單是保自己的命，他完全可以趁葉秦還沒有走近的這段距離，馬上逃離，雖然逃跑看起來不光彩，但是隻要逃到對岸，錯綜複雜的小路會增加逃生的機會。
但是還有梅逸仙和明珠。葉秦的樣子看起來是殺紅了眼，他會不會一刀也把神志不清的梅逸仙劈死？
自己與明珠和梅逸仙雖然萍水相逢，各不相干，好歹人家也算救了自己的性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
硬拼不行，他手無寸鐵……
剛這麼一想，他猛地一拍腦袋，褲子口袋裡不是還有一支沉睡的槍嗎？
到底不是習武用槍之人，關鍵時刻都不會想到用槍來防身。他迅速地拿出槍，緊緊握在手上，對越走越近的葉秦喊道：“葉秦！停下！我們不進小森林，不進寨子，你也不要過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葉秦好像沒有聽見，沒有看見，直直地走了過來，在離風俊揚不過五步的距離時，一陣清風吹來，初始還帶著泥土花草的清香，緊接著，隨著葉秦白衣飄飄，那陣風從葉秦的身上，帶來了一陣奇怪的味道。
這味道一入風俊揚的嗅覺，他就覺得胃裡一片翻江倒海，這是死屍腐爛後的味道！像極了炎炎夏日裡，走過田埂路邊聞到的死蛇的味道，像極了走過墳場聞到的屍體深度腐爛的味道！
奇怪，剛才第一次遇到葉秦，那時候的葉秦不是這個樣子，他白色的衣服乾淨清爽，風俊揚與他近距離也沒有聞到他身上的異味。
不過短短的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葉秦身上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風俊揚來不及多想，固執的葉秦已經到了跟前，他發現葉秦的眼神也像梅逸仙的眼神一樣空洞無物，他的臉，也不是剛才看見的那般健康的小麥色，而是帶著暗沉的黑紫色，好像是豬肝一樣。
他的槍已經碰到了葉秦的腦門，葉秦的刀卻還是拖在地上，沒有拿起來。
“葉秦！”風俊揚大喊一聲，“我們各自往後退一步！”
“哼……”葉秦的鼻子裡發出一個悶沉沉的聲音，蔑視風俊揚的存在，隨著，他笨拙地舉起了彎刀，側身砍向跌坐在地上自說自話的梅逸仙。
“婆婆小心！”風俊揚大叫著，手上不敢怠慢，伸手擋住葉秦的手，一腳踹上葉秦的腰。
手腳所到之處，都是真實的碰撞感，奇怪，他剛才明明看見明珠從葉秦的身子裡穿了過去！
這樣看來葉秦不是鬼，是一個真實的存在，那麼，就是明珠有問題？
風俊揚驚出一身冷汗。
難道與自己相處大半天活潑善良的苗族女子明珠，是一個虛無的存在？是一個鬼？
那麼，梅逸仙的狀態就好解釋了。
葉秦舉刀的手，和風俊揚阻攔的手，都懸在半空，風俊揚暗中使勁，而葉秦的手紋絲不動。
僵持間，坐著的梅逸仙突然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瞬間從混沌的狀態清醒過來，她翻身爬起來跑到木橋的中央，站在一個圓環圖案當中，尖叫著：“他是鬼！風俊揚，快殺了他！葉秦是鬼！”
“哼……胡說！”葉秦沉悶的聲音又起，“他們才是鬼，你也是鬼！你們都是鬼！不准你們進苗寨，不准你們進苗寨，我殺，我殺……”
“快下手啊！風俊揚！”梅逸仙大叫著，“葉秦是鬼！不信你看他的臉！他的身體都腐爛了！”
風俊揚朝葉秦的臉上看去，他豬肝色的臉上，果然出現一些丘壑，好像乾旱的土地出現了斷層。這些丘壑上，滲透出一些密集的**，黃色的，紅色的交織在一起，只是襯托著豬肝色的臉，乍一看不會發現罷了。
他的眼珠子，沒有一點光彩，不會轉動，沒有光的反應，風俊揚從他的眼睛裡，看不見影子。
葉秦有問題！
但是他的發現卻晚了，葉秦的雙手緊緊夾住了他的手，隔著薄薄的單衣，他能感覺到葉秦的雙手滲透出來的水，打溼了他的衣服，浸到他的手上……
“快來幫忙！”風俊揚大喊著梅逸仙。
梅逸仙搖著頭，緊緊盯著僵持的葉秦和風俊揚，滿臉驚恐地往後退，她的頭髮胡亂地披散在臉上，過度的驚嚇讓梅逸仙的臉色慘白，嘴脣發白，給風俊揚一種錯覺，梅逸仙也是一個女鬼。
“風俊揚，頭往右偏！”明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風俊揚依言將頭往右一偏，同時他聽到一聲悶響，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飛過來搭在他的臉上。葉秦的雙手撒開，風俊揚得以掙脫，只是他雙眼被黑乎乎的東西蒙住了。
一雙小手緊緊拉起了他的手，明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跑！”
他一邊與明珠順著橋奪路而逃，一邊用手撕下蒙在臉上的溼乎乎的東西，他一把揭下來一看，媽呀！那是一塊帶著濃密頭髮的頭皮！
隨著木橋的劇烈搖晃，他知道葉秦追上來了。四個人在木橋上狂奔，木橋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咯吱咯吱”地左右搖晃著。
關鍵時刻，梅逸仙跌倒了。疲憊和心理壓力，讓她再也怕不起來，橫在橋中大口喘氣：“你們……快走，別管我……”
風俊揚回身一看，頂著半個腦袋的葉秦凶神惡煞地來了。他每踩一步，木橋的木板就脆響一聲，從中間而斷，葉秦走過的身後，橋面都被毀掉。
明珠和風俊揚扶起梅逸仙，風俊揚低聲道：“扶著婆婆走，這裡有我！”
明珠還想再說，被風俊揚伸手攔在了身後，她哭泣著扶起梅逸仙，蹣跚地艱難地往回走。
“葉秦！”風俊揚叫道，“別怪我不客氣了！”
“砰！”風俊揚鳴槍，一槍打在葉秦的右腳上，葉秦連晃都沒有晃一下，繼續往前走，風俊揚連開幾槍，且戰且退。
在葉秦的步步緊逼下，風俊揚豁然開朗，他終於想起葉秦此時的狀態是為何了。
“去死吧！你們這些擅闖寨子的外人！”葉秦低吼著，舉起彎刀，向風俊揚砍過來。
這個失去知覺痛覺的年輕人，渾身千瘡百孔，還在捍衛自己家園的尊嚴，他活著，活在自己的意識裡，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葉秦！”風俊揚後退著，用沉穩的聲音說道，“你看看你自己，你好好看看，你還是不是以前的樣子？”
葉秦愣了一下，但是他還是不相信風俊揚的話，大罵著繼續追趕：“你個該死的外地人，來我們寨子做什麼？你們這些該死的外人，讓我們寨子成了今天的樣子，你們都得死！”
“你看看你自己！”風俊揚大喊，“你還是不是以前的葉秦？還是不是明珠的葉秦哥哥！”
葉秦這才停下來，伸出雙手看了看，又看了自己的雙腳，四肢暗沉泛紫的顏色讓他惶恐：“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葉秦，我告訴你。你已經死了。”
“笑話！我死了？”葉秦不相信，“我死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說話？”
“但是你死了。只不過你的意識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還在繼續著以前的事情。”風俊揚不禁唏噓，“你是苗寨的好青年，你的肉身已經腐爛，剛才，我們遇見了你的靈魂……”
“我死了？”葉秦想哭，但是卻哭不出來，身體裡的腐爛和乾涸，讓他已經喪失了人的本能。
“葉秦，我會幫你。”風俊揚說，“放下刀，放下你心中的仇恨，我會帶你，去一個安逸祥和的地方。”
“是哪兒？”葉秦呆呆地站著，問道。
“人死後都會去的地方。”
“可是，我不是葉秦。”葉秦突然說了這句話，把已經走到橋頭的明珠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