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52章 皇家之樂

第52章 皇家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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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皇家之樂

第五十二章皇家之樂

若干年後。

晨曦初露,雀鳥宛啼,驚了帝寢殿內的靜謐。

挽起的寶藍色綢帳在輕風中微微飄蕩,龍床之上,元朔帝帝無極側過身,望著身畔正熟睡著的皇后洛自醉。

洛自醉好夢正酣,雙眉舒展,神色十分安寧。

見他睡容平靜,帝無極貪看了半晌,這才起身。

他的動作極輕柔,沒有驚動夢中人。

帝寢殿裡素來無人伺候,他熟稔地走到屏風後,披上外袍,而後飄也似的飛出殿外。

帝宮總管趙正司與小侍們已經捧著金盆玉杯候在偏殿,見聖駕到,俱躬身行禮。

“陛下夜裡可睡好了?”

帝無極頷首,漱口擦臉,提著劍出殿。

趙正司領著一列侍從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前往外園。

天雲宮共有三座園子。外園遍植樹木,舉凡桃李梨梅柳,皆成片成林,樹間點綴著野花長草,別有風致;內園繞湖種花,湖中荷葉田田,各色蓮蓉清秀動人,湖邊百花奼紫嫣紅、爭奇鬥豔;後園則是花圃,栽種著譽為獻辰之寶的酩香花以及各種珍異花草。

每日清晨,帝無極都會在外園林子裡練劍。屆時,明裡暗裡,總有無數小侍與侍衛慕名觀看。因此,趙正司每日不辭辛苦,隨駕過來將這些擅離職守的人斥回去,並加以懲罰。

此時正是三月初,桃花開得正盛,如粉雲錦簇,散發著陣陣幽香。帝無極引劍出鞘,閃著銀光的碎月錚錚長鳴。

“陛下,皇后陛下今日移駕上朝麼?”

將閒雜人等冷逼回位後,趙正司輕聲問。

帝無極抖落劍尖的花瓣,想起洛自醉的睡容,不禁微微一笑,語中也帶上幾分溫柔:“讓他睡罷。”

“是。”

這幾乎已成了例行問答。

侍官們雖日日問詢,但也從未期待得到聖上肯定的回答。因為,自今上登基,歷經數十載,皇后陛下上朝的日子卻屈指可數。就連每月月初與月中的大朝也鮮少現身。

不知情的新侍從還道皇后陛下身體虛弱,知道的人卻都明白,實是這位陛下嗜睡之故。宮中甚至暗暗流傳著“睡後”之號。皇后陛下聽說了,也只是微哂而已。

帝無極在桃林中獨舞劍。

劍式如行雲流水,又如鳳翥龍翔,既氣勢恢巨集,又狂放恣睢,瀟灑自如。伴隨著碎月的錚鳴,桃花落英繽紛,猶如勝境仙人信步起舞。

一干侍衛看得如痴如醉,禁不住跟著行步起式,卻領會不了其中奧妙,遂自慚不已。

劍氣初歇,顫動著長吟的劍身漸定,桃林花落如雪。

帝無極深深吐息,而後收劍。

趙正司忙吩咐上早膳:“陛下要在何處用膳?”

帝無極未加思索,便道:“偏殿。”

用膳之後,離辰時尚早,帝無極便回到寢殿探看。

寬大的龍**,洛自醉仍是規規矩矩地睡著,姿態一如他起時。

他睡起來倒是不覺時間流逝,以前如此,現在更甚。倒不知是誰,還心心念念壽長命長,遨遊世間。不過,他若覺得愜意快活便可。以前不能隨性行事,現在做什麼都是快意的,也由得他作主。

至於臣子們對此生出的疑議,於他而言,還算不得什麼。

帝無極勾起脣角,轉身欲出。

身後倏然傳來猶帶著幾分朦朧睡意的聲音:“起了?臨朝?”

帝無極笑著回首,應道:“卯時末了。”

洛自醉仍舊緊緊閉著眼,彷彿還在夢中般懶洋洋道:“我就不去了。”

帝無極笑嘆:“你何曾去過?怎麼也拗不過你的作息,也罷了。倒是,你不是想早起運氣通脈養生麼?怎麼從未付諸實行?”

洛自醉合著眼,低聲迴應了幾字,而後再度沉睡。

帝無極藉著過人的耳力聽得清楚,也只一笑,便縱身飄出殿外。

辰時正,鐘鼓齊鳴,常朝伊始。

與其餘三國一樣,獻辰也是日日上朝。月初與月中稱為大朝,小祭天地後議事,通常須費半日。而普通日子為常朝,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帝無極身著紫色朝服,坐在白玉鑲金的龍椅上,沉目正色,威儀天成。

眾臣依次入殿,在玉階下立定。

趙正司唱道:“有事啟奏!”

隨即,丞相出列,稟道:“陛下,微臣今晨接獲急報,南夜州降雨驟增,恐有水患之虞。”

帝無極一一回想著暗行使的奏報,平聲道:“堤防已經加固了麼?”

“臣正想參奏此事。”戶部尚書宮琛出列,行禮,“去年八月,今年年初,工部兩次支取近億兩白銀,作各地固堤修水利之用。”

帝無極略作沉吟,道:“去年昌河水患,水利確實為緊急之用。張愛卿,工事進行得如何?”

工部尚書匆忙回道:“已從陛下旨意,適當開河道分流灌溉,加固堤防。但因此次戎江春汛太早,戎江上下工事,恐怕不能如期竣工。”

聞言,帝無極眯起眼,隱含不快:“此等要事,愛卿為何隱瞞不報?”

“微臣惶恐!微臣已經擬了摺子,正要遞進。”

工部尚書跪地,雙手舉起摺子,群臣保持沉默。

經改革後,工部事情愈來愈多,統管舉國上下水利交通建城諸事。工部尚書也漸漸成了吃力不討好的差使,連換了幾任都不能如聖意。於是乎,每次吏部舉薦,必先舉工部人才,然後再考慮其他空缺。但,即使如此,工部依然處處缺漏,時時出事。

帝無極注視著滿面惶恐的工部尚書,似乎在細細推敲他的神情心態。工部尚書驚得汗溼重襟,渾身輕顫。

接過趙正司送上的摺子,帝無極垂眸翻看。他並非隨意杖罰臣下的暴君,但每每他心情微變,多數下臣便敬畏非常。就算諸臣總以此頌他天生威嚴過人,他也時常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一時間朝堂上寂靜無比。

丞相忽進言道:“陛下,戎江入溪豫境,上游汛情應先通達為好。”

“此事交給愛卿了。”

“微臣領諭。”

看完摺子,帝無極抬起眼,環顧四周。

他目光所到之處,群臣都不自禁挺直背脊,抿脣正色。

“靈獸未警,國師未卜,此次春汛異常,應當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害。不過,眾卿務必時時盡心,避免災難。此期過去,工部與各州府必須立刻加固堤防,快修水利,以防夏汛險情。”

“陛下聖明!臣等必盡心盡力!不負期望!”

帝無極微點了點頭,又道:“諸卿,朕近日接報,欽州地方官與大世族互相勾結,貪了工部、戶部、太學發放的銀兩。築堤偷工減料,賑濟一釐未給,學堂一瓦未修,去年水患已至此,今年若再發水汛,又該禍及多少無辜百姓?”

吏部尚書出列奏道:“陛下,請準派監察使徹查此案。春試結果已出,臣立刻舉薦人補任。”

“監察使已經趕到,不日便有結果了。”帝無極道,話鋒忽然一轉,“當年是何人舉薦欽州州官?”由於州官為地方之長,責任重大,所以就職時不但需要在神前發誓,還需兩位高官舉薦,方可任職。一則為了轉變貪贓枉法之風,二則為了避免派系林立,三則為了以儆效尤。自從發生數起地方官犯法牽累舉薦人的事件後,高官們對此也會一再思考,方做出決定。由此,州官的能力也愈來愈高了。

大學士面色一白,與兵部尚書對視一眼,出列跪拜:“臣等惶恐!識人不清!願自請降階減俸!”

帝無極硃筆一勾,瞥了兩人一眼:“降階減俸事小,洪汛黎民事大。兩位愛卿當初為何舉薦他?”

兩人想了想,齊聲道:“此人才略非常,胸有成竹。十年來政績亦不斐。”

“既然政績斐然,又為何會貪財枉法。”帝無極冷道,“俸祿與世族賞金只增不減,寬裕有餘。其貪慾想必是節節膨脹,終害民害己。眾卿往後若再行推薦,切記徹查人品,並多與吏部戶部商議。”

“臣等謹遵聖旨!”

眾人齊齊行禮後,宮琛道:“欽州,乃鄭氏、傅氏、李氏三大世族之鄉。去年因水患而至京城購產,水患之後再回欽州,只小半年而已。經暗行使查證,因財物損失過多,他們便行賄州官,平分官銀。”

“陛下!”刑部尚書惶然伏跪,連連叩首,“罪臣律內不嚴!願伏罪!”

帝無極輕輕一笑,道:“這與愛卿何干?家務事本便難斷,愛卿專於刑部諸事,在京中久居,想必也無暇照管家族之事。傳朕旨意,李氏所貪之數,由族中加倍扣除。愛卿停俸十年。鄭氏、傅氏,降為寒族,一半家產充入國庫。三族從犯,流放東島服役百年。至於欽州州官與三族主犯,入獄待朕親審。”

“臣等領旨!陛下聖明!”

“眾卿還有何奏報?”

眾臣搖首,均遞上奏摺,於是退朝。

卯時初,廣德宮御書房內,元朔帝帝無極坐在御案後,開始批閱奏摺。

所有奏摺按輕重緩急大致分作幾疊,其中六部的摺子在封面上蓋了部印,大學士和丞相看過的摺子蓋上了官印,直呈御覽的便是硃紅色的“御覽”字樣。

帝無極首先看了最緊要的御覽摺子。

朝上所議之事多有以一儆百之效,用來震懾官員,引起每人的自覺自警。而御書房中理事則更為隱祕,多為機要事件。

帝無極生性勤勉,因此,每一張呈上來的摺子——包括學士閣、丞相、六部都已作批的摺子,他都要一一瀏覽,處理得當的默許,處理失當的酌情修正或駁回。同時,這也是考察六部和學士閣官員能力的好時機。

御案前的玉階下,戶部尚書宮琛和吏部尚書坐在左側,丞相、大學士坐在右側,都在批閱文書,隨時議事。

吏部呈上了春試榜單,帝無極回想起殿試時的眾生相,勾了幾個名字作為狀元、榜眼、探花,其餘賜進士及第。太學也上了摺子,說請出了幾位避世多時的大師,請封為博士。這幾人的名號帝無極聞名已久,不禁生出慕才之意,心裡決定擇日面會他們。

君臣五人兢兢業業,全神貫注,書房內只能聽見翻閱和蓋印的聲音。這時,就聽外頭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號哭。

帝無極皺起眉,抬眼望向門外。

旋即,門邊開了條縫隙,趙正司滿臉無奈地恭稟道:“聖上,秦御史求見。”

帝無極放下硃筆:“什麼事?”

四位臣子也都停下來,移到案側俯身行禮,靜待上示。

“陛下!!”

號哭聲更厲害了,大有撕心裂肺之勢。

不過,偏偏帝無極聽了,生不出半點同情心。這老兒在廣德宮吵吵嚷嚷,膽子真是愈來愈大了。暗行使最近沒有報上半點秦氏一門的惡事,但依他家紈絝兒子的性子,出事也是遲早的事情。想到此,他淡淡地道:“宣。”

“是。宣秦御史大人入殿!”

趙正司唱音方落,門縫裡便擠進一個銀髮胖叟,身著朝服,手捧朝冠,撲倒在門邊,一路單手爬到玉階前,涕淚交流地叩首行禮。

平日可從不見他動作這麼利落。帝無極抬了抬眉,道:“賜座。”

“罪臣不敢!”

“戴冠。”

“罪臣不敢!”

帝無極輕哼一聲,似笑非笑道:“愛卿何罪之有?”

秦御史瞄了瞄丞相和大學士。兩人目不斜視,一併回到案前垂首作專注狀。

秦御史見狀,略略猶豫,才泣道:“罪臣養子不教,教子不善,犯下了彌天大罪!所以罪無可恕!”

彌天大罪?暗行使竟未得到訊息?帝無極眉微動,仍舊不動聲色:“所犯何罪?”

“聖上開恩!容罪臣細稟!”叩頭叩得歡,卻沒有正面回答的意思。

帝無極眯起眼。暗行使沒有稟報的“彌天大罪”——他已經能猜得一二分了。不過,究竟罪輕罪重,還得看那不長眼的小子冒犯的物件是誰。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醉從來不會告訴他這種“小事”。當然,屬於醉統管的暗行使和監察使也不會違揹他的意願上報。

秦御史抬起首,小心覷視著他的神色,似乎稍稍放心了些,立刻回首怒罵道:“孽子!還不快進來請罪!!”

帝無極的眸光微寒,掃了一眼面帶微笑閒閒看戲的宮琛和吏部尚書。兩人立刻正色,抿直了嘴脣,嚴肅無比。

一個身著破爛單衣、處處鞭傷的年輕男子從門外狼狽地爬進來,重重地叩著首。

“你犯了什麼罪?”

皇帝陛下的話冷如寒風。

年輕男子哆哆嗦嗦道:“罪臣冒犯天顏……”

帝無極揚起眉。

秦御史眼觀六路,立刻打斷了兒子的自白:“聖上,這孽子雖素行不良,卻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只是,六個月前,他和幾個狐朋狗友在肅州遇見一行四人,見那四人生得俊俏,便起了賊心,上**弄……”

帝無極的眸光愈來愈寒,秦御史的聲音也愈來愈低。在那寒氣逼人的視線的震懾下,他最終不敢再說話,低著頭涕泣交加,一付可憐相。

帝無極望向那年輕人,莫測高深地道:“你戲弄了什麼人?”

年輕人伏低身體,整個趴在了地上,顫抖著道:“罪臣……罪臣看其中一人,最是笑意吟吟,又最是傲慢優雅……”

惹上最不該惹的人,留了條性命也算是萬幸了。帝無極瞥瞥底下神色各異的四位愛臣:“眾愛卿以為如何?”

宮琛清清嗓子,道:“既是冒犯了清寧陛下,還是將人犯都捆了,交給溪豫發落為好。”

秦御史渾身一僵,哭喊起來:“陛下!憐微臣六千餘歲,膝下只這一子……求陛下給臣留一條血脈吧!微臣多年為國辛勞,疏忽了教養,才讓他犯下這等罪過!都是微臣的過錯!微臣願以這條老命給他抵罪!”

帝無極執起硃砂筆,仍然面無表情。這老頭分明是趁著醉在宮裡,才來請罪求情的。他若是不允,恐怕還會鬧到醉跟前去。醉本便不在乎這種事,又看他哭得哀切,定會勸他饒了他們。如此精明,平日卻裝糊塗,任著閒差,左右逢迎,真是可惜了。“愛卿在潛心閣編書撰書多年,也確實勞累了。罷了,就給你調個官職,讓你多些時間教教子罷。邵愛卿,修個摺子,讓秦愛卿入學士閣任常事御史。”現有的常事御史都過於年輕了些,官場上的事情,還是需要一隻老狐狸來指點指點。

“臣領旨。”吏部尚書行禮。

秦御史拿袖子抹了一把淚:“陛下聖明!”

“至於你。”帝無極拿筆隔空虛點著明顯舒了一口氣的年輕人,冷冷道,“你就到皇后陛下身邊當侍衛罷。”

無視臣子們臉上的驚訝,他繼續道:“隨侍他左右,唯他之命是從,護他安全。這回的罪過,就由清寧陛下定奪了。”

“多謝陛下!陛下聖恩浩蕩!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微臣定當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秦御史喜出望外,連連叩頭。

帝無極擺了擺手:“愛卿這身子骨,赴湯蹈火都不必了,多想想國事罷。進了學士閣,朕可不會縱容任何人。”

“是!”

秦御史帶著兒子喜滋滋地退下了,帝無極翻著剩下的一沓奏摺,有些心不在焉。

究竟外頭還發生了多少類似的事情?醉還隱瞞了多少實情?他思來想去,不免生出幾分醋意。當然,他也知道這醋意晚了,也有些多餘,但是依然難以自禁。

懷著醋意煎熬到午膳時分,帝無極立起來,揮退了宮琛、吏部尚書、丞相和大學士,擺駕回天雲宮。

天雲宮內依然一片寧靜。

為了不打擾皇后陛下,侍衛侍從們都小心翼翼,輕聲低語,見聖上駕到,也只跪下行禮,不敢回聲。

帝無極示意他們退下準備傳膳,獨自入了寢殿。

外殿裡,幾名躡手躡腳撣塵擦地的小侍正想撩起垂帳入內,見他來了,慌忙躬身。

“皇后起了麼?”

“小人們一直在外殿掃塵,未曾見過陛下。”

又睡到午時。這麼貪睡,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帝無極無奈一笑,輕快地步入內殿。

甫踏入殿內,他便覺得有些異樣。細細一聽,果然,那綿長規律的呼吸聲已經沒有了。繞過屏風,帝無極看著龍**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擰起眉。

他不在寢殿裡,會去什麼地方?

不經意間望見窗外盛放的海棠花叢,他若有所思地半眯起眼。

外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趙正司輕聲稟道:“小人已經問過了,皇后陛下不在偏殿,也沒去園子裡。賀正司正趕過來。”

趕過來又有何用?他已經有數年不曾在開耀宮過夜了,想必這時候也不會突生興致前去閒遊。帝無極走到窗邊,注視著團團簇簇的花朵和遠處輕揚的柳枝:“御花園呢?罷了,朕自己去找。”

說罷,他便縱身躍出窗外,足尖在紅花綠葉上輕輕一點,隨即平平掠出數十丈,而後於柳樹幹上借力拔高數尺,如翩鴻一般向御花園飛去。明裡暗裡的侍衛只能看見一個影子迅速飄過,忙不迭追上去。一群侍從則在趙正司的帶領下,抄近道跟過去。

帝無極身輕如燕,優雅地落在御花園的至高點清心閣上。這閣子佔據皇宮地勢最高處,巧妙地順著山勢搭建,依山伴水,隨處停下都能欣賞到清麗怡人的景色,是洛自醉最喜歡的所在。平素他便坐在二樓的賞景臺上,聽著瀑布流水聲和幽篁微動聲,盡覽宮中美景,或作畫或書寫或對弈,自由自在。但,此時此刻,這裡只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內外空空。

帝無極坐下來,遠遠眺去。山下一汪湖水波光粼粼,荷葉在水面上輕搖,湖邊的御船靜靜地停泊著。

偌大的園子,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空曠無比。

又是不辭而別。

帝無極輕嘆一聲,放在石桌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午後,皇帝陛下駕臨聖宮。

聖宮上下大為驚訝,各色弟子紛紛出迎。平素聖上除了祭祀外絕不會進聖宮一步,國師亦絕不會主動入宮面聖,有一段甚至傳出二人不和的流言。但皇后陛下卻經常來往,所以流言也便不攻自破了。但兩人不夠親密的確是事實。而現下,聖上居然破天荒的主動來到聖宮,怎能不讓聖宮眾人驚奇不安。

人群中沒有國師的影子,帝無極也不意外,很熟稔地來到聖宮東殿。

東殿是國師重霂的修行重地,尋常人都不得打擾。但皇帝陛下顯然並不是常人,省去了知會,徑直推門而入。

殿中鋪設著一個八卦陣,重霂對著雲鏡坐在陣中央,銀髮鋪滿地,隱隱流光。

他彷彿並未發覺殿中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仍舊安安靜靜地閉目養神。

帝無極省去了開場,直截了當地問:“他在何處?”

重霂懶懶地張開眼:“誰?”

“他在何處?”語中帶了幾分寒意。對待他,帝無極從來沒有什麼好耐性。

重霂微微一笑:“我怎麼知道?”話雖如此,但任誰都能聽出他話中的輕嘲之意。

帝無極也不想與他多廢話:“他那種功夫,不可能瞞得過宮牆上的暗衛,若非你相助,怎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宮?”

這麼快便被揭破了,重霂也不抵賴,爽快地承認道:“是我助他出去的。但之後他去了什麼地方,我也不清楚。”

“往後你若——”話留了大半,其中的危險隱隱湧動。

“我又不是你朝上的臣僚,少對我發你那皇帝脾氣。我想幫誰就幫誰,何況是四公子的要求,我有求必應。”重霂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笑容滿面地回以挑釁。

“很好。”帝無極不怒反笑,冷望了他半晌,轉身便走。遲早有一天,他要親手料理了這隻狐狸。

走了沒幾步,身後便傳來重霂十分不滿的嘀咕聲:“你在擔心什麼?陽阿還是陰阿?我給他的護身玉你還不放心麼?更何況,還有靈獸加護的清寧陛下在。”

帝無極不想回應他,一步未停地出了東殿。有後亟琰在,又有專防邪術的玉器,他自然不擔心早已不知所蹤的奇詭份子。他在意的是所有窺伺者,所有覬覦者。當然,這種莫名的顧慮,他也不願向任何人提起。

帝駕自聖宮回來後,周圍的氣氛便有些微妙的險惡。侍從們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絲毫錯漏。雖然今上從不會拿奴僕洩憤,但有時候,在他身邊做事比捱打還難熬。

趙正司將戰戰兢兢的小侍們帶下去,關上御書房的門,獨留帝無極在裡頭批摺子。

帝無極看得愈來愈煩躁,索性放了筆,揉了揉眉心。分明也曾有過這種事,但不知為何,這回他卻有些惱怒。大概還是感情太重了,雖然不想將他捆在身邊,卻難免想要時時刻刻耳鬢廝磨。

不成,這樣下去,他恐怕不能恢復平常。

想了想,他忽地彎了彎脣,立刻傳口諭讓皇太弟來見。

元朔二年,帝無極便封帝昀為皇太弟,輔助處理政務。帝昀平常都在東宮裡,只上大朝。各地呈上的摺子,擇重要的呈御覽,次要的就交由他審閱,發皇太弟諭處理。

不多時,帝昀便奉旨來詣見。

面帶笑容入內的帝昀行了禮,左右瞧了瞧:“皇兄,皇嫂在御花園麼?”

帝無極沒有迴應,噙著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笑容,示意他上前。

帝昀不疑有他,笑眯眯地走過來。

帝無極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而後,心情很好地賞了他一堆東西。領著大批賞賜的皇太弟卻滿面愁容,不甘不願地回了東宮。

數日後,千里之外,昊光氤湖邊最負盛名的酒樓青山樓一反往日喧鬧的場景,變得異常寂靜。縱是再粗豪的江湖漢子,來來去去也都放輕了聲音,唯恐驚動了三樓的貴人。

三樓只有五個人。

大敞的窗邊,一局棋,一壺香茶,幾碟精緻的點心,一青一紫兩位錦衣人含笑對坐。

他們身側,另一場棋局,坐著一藍一白兩個年輕人。而角落裡,一個滿頭銀髮的男子正合眼打坐,神情悠然自在。

五人渾然不在意樓下的竊竊議論,酒樓四周的吆喝嘈雜,彷彿出世之人。

苦思半晌,青衣人輕嘆:“我輸了。”

他雖輸了,卻無半點懊惱之意,依舊淺笑著。勝負之事,已然不入他眼內。

他對面的紫衣人笑得愉悅之極,拈著桃花酥道:“這遲了半年的棋總算下完了。你恐怕是習了些棋技罷,能掙扎到如今已是不易了。”

輸家仍舊淡淡地笑著,捧起茶盞,望向窗外菸波浩淼的水面:“現下,棋也下了,魚也嚐了,茶也品了,要去何處?”

“何處?”吃完點心,自袖中取出一把檀木骨扇,紫衣人慢條斯理地收著棋子,“天下之大,總有好去處。”

隔壁的棋局也完了,兩位年輕公子搬過軟褥坐近來。

“四哥,你猜猜是誰贏了?”

青衣人瞧著兩人的神色,淺淺一笑:“這回總該是做哥哥的了罷。”

藍衣公子露出幾分得意之色:“是大勝。先前的勝負不過是巧合罷了。”

紫衣人笑出聲來,明顯帶著幾分調侃之意。

藍衣公子聽了,卻也不生氣,笑道:“聽說南海春漁開始了,想必很有趣,要去看看麼?”

秀美的白衣公子立即響應:“四哥,我還從未見過海中的巨鯨呢。”

青衣人點頭,飲了一口熱茶:“這裡也應該有鯨罷。那好,就去見見吧。”

紫衣人神色一整,道:“若要避開那些耳目前去南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衣公子熱切不減,伸手拉了拉青衣人的袖口,似有撒嬌之意:“自西海取道也無不可。近來,池陽武林正因一件神兵利器出世而轟動,馬上便要舉行比武大會了。朝野上下無不關注,誰也沒空理會我們。”

得了這種熱鬧訊息,藍衣公子眼睛一亮:“要不要去瞧瞧?”

“五哥,你總拿不定主意!去南海!”

“那我讓小六去奪神兵。”

“江湖裡的奇人不知凡幾,湊什麼熱鬧。再者,自悟忙得很,沒功夫應付這些閒事。你這做哥哥的,怎麼總給他沒事找事?”

藍衣公子理虧,悶悶道:“那便早點走罷。”

議論告一段落,四人優雅地起身。

角落裡的銀髮男子忽地笑道:“四位……還是儘快動身得好。”

青衣人收了笑容,作了個揖:“多謝了時國師提點。”

說罷,四人齊齊掠出酒樓,落在湖中一葉扁舟上。

搭著簡陋烏蓬的小舟在水中晃了兩晃,蹲在船尾的船翁見怪不怪,待他們在船頭站穩了,這才慢悠悠地搖起櫓。

小舟無聲無息地向湖中央駛去。

“春漁確實有趣。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海魚,偶爾捕到的巨魚海怪,無不令人大開眼界。魚蝦都壯碩肥美,也是品嚐美食的好時候。”烏蓬艙上倏然傳來一句意外的評論。來人聲音略有些低沉,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然而,卻是熟悉無比。

四人驚而回首。

烏蓬艙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簡單地扎著長髮,身著玄袍,懷抱一柄四尺長劍,隨意自在地坐著。極其普通的裝扮,極其自然的姿態,配上一張足以令天下人側目的俊美臉龐,任誰也不可能錯認。

船頭看官們臉上的神情迅速變幻。

見他們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玄衣人輕輕一笑:“與其取道西海,不如走東面。我保證,東邊一個耳目也沒有。”

紫衣人輕嘆,抬眼望著上空飄來的軟轎:“十日……這回真短。”

抬著軟轎的青甲衛士齊道:“陛下,皇后陛下請您早歸。”

他頷首,也沒有回頭,提氣上了軟轎,放了珠簾:“他日再見罷。”

藍衣公子和白衣公子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軟轎上時,如箭般射向湖邊。湖畔立即響起一陣水鳥啼鳴撲翅聲,不久,又是兩頂軟轎一北一西飛遠了。

轉眼間,輕舟上只剩了青衣人和玄衣人。

船翁仍不緊不慢地搖著櫓:“兩位客官要去何處?”

玄衣人笑而不語,溫柔地注視著獨立在船頭的人。

青衣人不禁也勾起脣,回首望進浩瀚煙波中:“船家隨意罷。”

小船滑入湖中央的茫茫水霧中,漸漸隱去了身形。

霧中傳來船家的歌聲:“一舟一櫓一蓑翁,一馬一劍一遊俠,行遍此世任遨遊。逍遙逍遙,水天何處不逍遙。自在自在,江湖哪裡不自在。濁酒一壺,共醉看長生……”歌聲漸遠,湮沒在染開的清霧中。

這個文文終於結束了。。。。

淚奔……寫了這麼久……數次沒有耐心,終於還是挺了過來~

抱抱兩個兒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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