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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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老太太居然還給我倒了一杯茶。

茶的味道並不好,比較劣質的紅茶,她的生活並不是很好。

我向她點點頭:“我也聽說了布朗老先生的事情,我覺得非常抱歉。”

老太太低下頭,神情非常哀傷:“布朗失蹤有一個多月了,我一直以為他還在。”那種沉痛的語氣,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看著老太太身後牆上的鏡框:“老先生是釣魚專家?”

“不算是專家,但是,他真喜歡釣魚。噢,你在看的那一張是五年前在塞納斯湖釣的,重二十五斤,在業餘愛好者來說是非常了不起的。布朗常常說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事情。”說起亡夫,老太太蒼白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光采來。

我有點迷惑,看上去,老太太非常愛她的丈夫,不像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狠一狠心,說:“布朗老先生真是能手,不但釣魚釣得好,木工活也幹得好,用電鋸也很好。”這次我進一步提到“電鋸”,那是肢解布朗先生的工具。假如說之前提到“鋸子”只是虛晃一招,現在我無疑單刀直入。

我分明看到,“電鋸”兩字一出口,老太太強作的鎮定經不起我的一再敲擊,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她臉色灰敗。

我再澆上一瓢油,殘忍地問:“老先生會用電鋸是吧,不然,他怎麼會向莉莉借電鋸,或者,借電鋸的是你?”

再也忍受不住了,老太太忽然拿起我面前的茶杯朝我一潑。

我想不到她的身手尚如此敏捷,只來得及伸手一擋,胸前被潑溼一大片。

老太太捂著臉尖叫,整間房子都震動了。

老太太的身子如枯葉一樣發抖,我上前想扶住她。一個人一支箭一般衝出來,一把開啟我的手,順勢在我肩頭推一把。

我閃得快,還是給他的手帶到了,退了一步。

來人一把扶住老太太雙肩,一邊低聲安慰,一邊狠狠向我盯來。

來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女子,披肩髦發如雄獅一般野性不馴,一雙眼睛細長如刀鋒,劍眉剔鬢,紅脣燦豔,渾身上下一股野性不羈逼人而來。

我盯住她,呆住了。

老太太慢慢止住尖叫聲,只是在不停抹淚。

女子看著我,脣角一絲冷屑:“顧傾城,你幾時變得這麼淪落的,到人家的地方來嚇唬老弱婦孺!”

我心中一片縈亂:“安娜,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直在這裡,跟你們兩個拆夥之後,我就來了紐約。”她擺擺手,氣焰愈加囂張:“前事不提,今日我是布朗太太的授權律師,不管是誰,誰要恐嚇、威脅我的當事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就算是你。”她打量我,冷笑,從鼻子裡說:“也是一樣。”

本來看見老太太的過激反應,我起了內疚之心。剎時看見故人,更是百感交集,但現在安娜這種挑釁卻令我火冒三丈。忍不住衝口而出:“就算你是執業律師,也不能包庇殺人凶手。”

對面兩個人都一愣。

老太太又尖叫起了:“我沒有謀殺布朗,我沒有謀殺……”一聲接一聲,有如野獸臨死前的哀叫。

安娜狠狠說:“沒有證據就在此恐嚇,我一定會告你毀謗和恐嚇罪,你等著收我的信!”

以我跟安娜以往的交往來看,安娜此言並非危言聳聽,而且律師慣常小題大做,唯恐天下不亂,一點小事便上法律規條,而安娜是尤其棘手的那一種。且不說安娜的威脅,面前老太太的神情也十分痛苦,像是五臟六腑都劇烈地絞動在一塊,她躬下身體,雙手疊放胸腹處,像是缺氧的魚一樣,乾癟的嘴不斷死死喘氣。這種受到重創的表情,讓人看了之後心裡十分不安。

在見到老太太因為痛苦而呼吸困難的樣子,我的心在剎那之間生起內疚之心。有那麼幾秒鐘,我居然這樣想,即使老太太是凶手,依法懲辦了她,老先生也不會復活。而看她那麼內疚痛苦的樣子,即使是她殺了老先生,多半有不得已的原因,至多隻是過失殺人。如果懲辦了她,也是不知道誰能得到幸福。

我承認,我的立場最不堅定,尤其是弱者在我面前輾轉掙扎的時候,我的所謂道德正義的一套就會拋到九霄雲外。老太太在我面前慘叫呻吟,這種情形,絕對比安娜再惡狠狠地威脅我一百次要有效得多。

該剎那,我確實內心動搖。

但是,我想起了另外一個死者。莉莉,他被牽涉進來,連死了也不得清白。

我硬了硬心腸,對不起了老太太,即使是過失殺人,仍然是殺人。我決意追查到底。

但我沒有再苦苦相逼,即使明知真相也許就在下一句逼問中得到,我還是做不出來。我寧願繞十個八個大圈子重新開展調查,也不打算在此地把一位哭泣慘叫的老太太逼問到心臟病發。

於是我只扔下一句:“現在事情關乎到我的朋友,所以我會查清楚。誰幹的事情,上帝最清楚。”

我掉頭就走。

安娜在我身後厭惡地說:“你還是這麼自以為是,一味傷害周圍的人,在你的心裡,是非黑白界限是清楚的,但偏偏顛倒混淆起來。淨給周圍的人添麻煩,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接觸上帝和正義!”

我霍地轉身,瞪視安娜。安娜無畏地迎視我的目光,我相信,如果空氣夠乾燥的話,我倆的目光交戰一定可以擦出火花。

我倆對峙良久,終於,我什麼也沒有說,掉頭離去。

其實我很清楚老太太是愛著她的丈夫的,這件事情也許是意外,無論如何,並不關我的事情,我並不需要逼人太甚。其實此來的目的只是想得到更多關於莉莉的情況。卻無意之中,對老太太的言行起了疑心。

最最料想不到的,替老太太撐腰的竟是曾與我反目的好友。

安娜,一別數年,你跟我都變了。我苦澀地想,突然軟弱起來。

信步走進街角電話亭,我撥打偵探社的電話,撥通了,響了良久,並沒有人接聽。家裡也沒有人。蘇眉,她真是去了尼泊爾麼?

我又撥響邵家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

一聲聲空鈴在我心中迴響,揮之不去,真令人意氣闌珊。在這異國的街頭,我慢慢覺得深入骨髓的疲倦和冷。

我終於撥通紐約同行的電話。

他們效率極高,三十分鐘後已經給我一個地址。我捏著衣袋裡寫著地址的紙片,信步去動物園找龍恩。

這個下午很冷,陽光卻很燦爛,我在企鵝館找到龍恩,那是我這數天來所看到的最為感動喜悅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