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八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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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日記恩賜般降臨在他手裡,有如眾神拋下的一枚成熟的果實。一會兒後,他想,自己剛才呆頭呆腦的,過了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那是什麼東西。他剛才盯著那些文字,還以為那是出版社某個人的——比如是哪位粗心的編輯或者研究者在它上面信手塗鴉的東西。但是,那些整潔的筆跡顯然時間相當久了。他合上日記本,仔細地查看了它的封皮。封面顯得很普通,就是一個賬簿。它的右下角是用同樣的黑水筆寫的一個編號“1”,外面套了一個圓圈。

他又翻開日記本,先看了第一段,然後是整頁——談的是唐豪斯和爸爸的名聲——他突然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就如一扇門猛地開啟——實際上是一系列的發現和不斷開啟的門:標的時間是1865年……是真實可信的……是達爾文的一個孩子記的日記!

他繼續往下看。老天——那語言,那描述,還有那些姓名,無一不顯得真實可靠。他仔細地看了看筆跡:圓潤,優雅,具有女性特徵。作者是女性——她談到穿圈環裙以及她的姐姐艾蒂。他想了想,猜出了作者的身份:伊麗莎白·達爾文或者他的二女兒莉齊。肯定是她的。對她有多少了解呢?他在腦中搜尋——最近讀的書講到她的很少。她是他另一個女兒。人們對她知之甚微。那個詞語,“淹沒於歷史”,突然躍入腦裡。我們來看看,達爾文一共有10個孩子(休心想,對於一個如此多病的老人來講,這可不錯了),但有3個很小就死了,其中當然包括10歲的安妮。她的死讓她父親傷心欲絕。

他感到非常興奮。其他人的名字也紛至沓來——威廉、喬治、弗朗西斯和倫納德(有一個男孩的名字忘了),還有深得寵愛、人人喜歡的亨麗埃塔。閱讀和編輯父親手稿的是艾蒂。她和父親一樣,也是病痛不斷。在她那個年代,她是一個完美的女性。她甚至還實現了維多利亞式淑女的最高企願——結婚。但在這段漫長的年月裡,莉齊卻被遺忘了。她怎麼了?她結過婚嗎?

休被莉齊的聲音給迷住了。他欣羨她巧妙地將日記隱藏在看似平常的賬簿裡,就像愛倫·坡《被盜的信》中寫的那樣。這一詭計已經掩人耳目……多長時間了——他粗略地迅速估算了一下——大約140年了。想想吧,這些年來,它就一直躺在那裡,自己居然是第一個讓它重見天日的人!

他繼續往下看,還不時瞥一眼一本正經地坐在法式窗戶下的桌邊的監視者。她似乎極力裝著不去看他,就像是美術博物館的保安員那樣,以免讓人覺得他認為你真會偷雷諾阿的作品似的。但他的確有可能的,他自己也知道。他學會了莉齊的花招,偶爾拿起一些資料看看,又把它們漠然地推到一邊。他開始找理由——燒燬拜倫回憶錄的任何出版商,自始就是膽小鬼,而且也不配擁有這些寶貝。他在心裡鬥爭:自己是否該偷這該死的東西。也許他只需借出去——就這樣。這樣他就有理由拿來還了,比如說是混在其他資料中帶出去了。

電話響了,把休嚇了一跳。那個女的低聲接了電話,然後轉頭對他說:“非常對不起,因為搬遷,今天我們要關得早一些。”他還有一部分沒讀完。“恐怕您只有5分鐘時間了。”

5分鐘足夠了。他把資料重新整理了一下,將一疊放到桌子上擋住,然後撩開襯衣把日記本塞進去,用腰帶紮緊。他漫不經心地又抄了一些筆記,朝那女的漠然地笑了笑,謝過她,然後走下吱吱的木樓梯,出了前門。當他走在倫敦清涼的空氣中時,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帶著御寶剛從倫敦塔出來。

只有幾分鐘時間了。休趕到國王十字車站,跳下出租車,向駛往劍橋的火車奔去。火車剛要啟動時,他爬上一節二等車廂,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一個座位上。外邊,車站柱子,然後是木棚、煤堆和鐵路公寓陰沉的背面緩緩滑過。這時候剛近傍晚,但天已開始黑了。

他一心在想著自己的事,對周圍的事都沒太在意。近旁的其他的乘客就在他的視線內,但他卻對他們視而不見。他取下揹包,一下砸在大腿上,用手拍了拍——他能感覺到日記本就在裡面,能明顯地感覺到它稜角被磨圓了的厚厚封面——他又是一陣興奮,一陣抑制不住的激動。

凝視著越來越暗的車窗,他隱隱地意識到窗外飛馳而過的物體和車廂內的人和物體在窗玻璃上若隱若現的映像。他定了定神,開始清點手裡的東西。他明白,那個日記本雖然讓他興奮不已,但裡面也有不少水分,也更有它不容樂觀的一面。因為他腦子裡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他覺得這一發現將對他的事業有很大的助益。它可能在研究達爾文的學者圈裡引起巨大的轟動。不過很明顯,它不會引發什麼新的觀點——那人的怪癖和疾病已是眾所周知——但它卻是一份來自他的家庭成員的記錄。他只是懷疑它的準確性如何。沒錯,它勾勒出了達爾文作為一家之長的形象。但這裡的描述卻更加複雜,更加細緻入微——而且並不都是些溢美之辭。莉齊似乎暗示了這位老人像避難一樣躲在家中。與外界任何的交往都會刺激他的自疑病,而讓整個家翻個個兒——或者更準確地說,讓整個家庭籠罩在一片壓抑的迷霧中。達爾文的脾氣和抑鬱似乎讓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這與他那根短棍有什麼關係?或與窺視來訪者的鏡子有什麼關係?與倫納德所說的老船友來看達爾文後,他變得非常的心煩意亂又有什麼關係?莉齊對事情當然有她的看法。實際上,她產生了一種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房客在等待朗·西爾弗的木腿那可怕的嗒嗒聲時同樣的感覺。

不過,俗話說得好:在侍從眼裡沒有英雄。他想起那句反駁的話——只有侍從才看不見英雄。

他努力想像莉齊的樣子:年輕,不到20歲,身穿高領的衣裙,藉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冷凜凜的冬日陽光,在一條條地寫著日記;或者是穿著長長的棉睡裙,倚在**,燭光下的影子在牆壁上搖曳。他想像她絞盡腦汁尋找詞語表達自己混亂的情感的樣子。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但她那雙眼睛仍然在那裡——那樣真實——反射在漆黑的火車玻璃窗上。他一驚,想把頭轉開,但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在想你看見我沒有,”貝絲說。

他簡直難以置信。她面帶微笑,像斯芬克司那樣讓他難以理解。

“貝絲,我的天。你在這裡幹嗎?”

“到劍橋去。你呢?”

“也是。”他感到非常驚訝。“你坐這兒多久了?”

“比你早一點。你就從我面前走過去,然後坐下來。敢情你是在沉思什麼。”

“對不起。是的,我沒注意到。我在想事情。”

“看得出來。我差點沒認出你。你的鬍子怎麼了?”

“我把它颳了。”

“新生活新面貌?”

“是吧。”他一副自嘲的似笑非笑的樣子。“我正起步做點小事——生活——然後再做大事情,比如理髮。”

“明白了。”她仔細打量著他。“啊,你看上去不再像無家可歸的人了,更有主流傾向了。不過,看上去很不錯。”

“你也是啊。”

她是不錯——藍色牛仔褲,湯匙領汗衫,頭髮也紮了起來。他搖了搖頭。

“難以想像,——居然這樣碰到你,”他說。

“我知道。上次從船上最後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不過是孤零零的島上的一個小人影。”

“而你——很快就消逝在天際。”他回過神來。“老天,對不起。我忘了你母親和葬禮的事。希望……那些事不會讓你太難過吧。”

“事實上是非常難過,比我原先想的更糟。完全沒預料到。”她目光從他身旁看著窗外。“她原來就患有心臟病,但她沒給我們講過。”

“我很難過。”

她轉過眼看著他。“你從來不會真正相信自己父母會死——說來有點迂,但真是這樣。我們關係很好。”

她說話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的自憐。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還沒完全從剛才見到她時的驚訝中回過神來。

“在這種時候,你會更加了解自己,”她繼續說道。“你會看到你自己真實的一面。所有隱伏在內心的東西都會顯現出來。”

“比如說呢?”

“哦,我也說不明白。感情,未曾了斷的恩怨衝突,以及那些你從未意識到的東西。你肯定也有過這種感受。”

“是這樣。”他說。然後他換了一個話題。“你父親呢——他沒事吧?”

“不太好。他們結婚37年了,大學二年級認識的。開始的時候他完全懵了,等現在醒悟過來後反而更加痛苦了——日常的點點滴滴都讓他想起她不在了。我覺得他現在還仍然不太相信這一現實。他不願把她在留言機裡的口信刪掉。我得想想將來怎樣更多地呆在他身邊。”

“是家人打的電話嗎?在島上?”

“是的,我弟弟內德,比我小5歲,住在加州,所以不能幫上什麼忙。都這樣。”她聳了聳肩。“你——告訴我一些你的事。你什麼時候離開那裡的?”

“到現在差不多3個星期了。我真呆厭了。你們倆走後,事情不再是從前……”

“你一個人感到太寂寞了。”

“不是。不過我的確想做點什麼。”

她微微一笑。他覺得她的笑容很有些哀傷。

“那個專案呢?誰負責了?”

“有兩口兒來了。我覺得他們很不錯,很認真。”

“你又一個人了。”

“算是吧。想起來了,奈傑爾怎樣了?他在幹什麼?”

“我也不很清楚。”

“你不清楚?”

“我們各走各的了。”

他的心懸了起來。“怎麼回事?”

“真的不好說。他一定要參加葬禮,儘管我不想讓他去。我的前夫也來了,因此有點兒……緊張。我記得看到他們兩個故意互不理睬,我心想最好把他們兩人都甩掉。因此我們回來的時候就分道揚鑣了。我猜他又找新的了。他很能聊,很善於博取女人的歡心。”

“聽到這事我很高興。我覺得他……不配你。”

她笑起來了,說:“比如說,不像你。”

“是的,不像我。”

火車駛進了一個站。她面帶著微笑。他們不得不站起來讓一個年長的婦女過去。休幫忙把她的衣箱提到站臺上。當他回來時,貝絲把腳撐在對面座位上,腳下墊了一份《標準晚報》。

“那你在劍橋做什麼?”他問道。

“做研究”,她回答說,“你呢?”

“一樣——研究。”

他吃驚地意識到自己有些變了:在島上時對她講真心話很容易,但現在他們之間有了一層隔膜。他感覺自己似乎在博弈——他們的卒子互相擋住了去路。

“什麼樣的研究?”她問道。“關於達爾文的嗎?”

“啊——嗯。你呢?”

“達爾文。”

“哦,”他說。“是——傳記還是什麼?”

“差不多吧。我現在還說不好。你呢?”

“也一樣。”

他們都陷入了沉默,思考著下一步棋。透過揹包,他能感覺到那本日記本。要是她知道他有……但顯然這事不能跟她或者任何人講。但是她在想什麼呢?

過了一兩分鐘,他說:“你知道,有一次奈傑爾告訴我你和達爾文有關係。”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他怎麼那樣說呢?”

“不知道。但是真的嗎?你們是嗎?”

“不管別人說什麼,你都不要相信。”她的語氣中斷了這個話題。

棋將死了。

他們閒聊著一直到火車到達劍橋。在站臺上,他發現天開始下起了小雨。他們都沒傘。他注意到她的眼簾上掛著些小水珠。

“那……你想喝點東西嗎?”她問道。

他看了看錶。圖書館還有一個小時才關門。他很想多讀幾頁日記。“想是想,但是……”

她幫他把話說了:“你有事。”

“是的。很對不起。”

“別再動不動就說對不起。”

“明天怎樣?”他問道。

“行。我的日程安排從來就很靈活——說來不好意思。”

他們約好了時間和地點——7點鐘,在普林斯里真特酒吧——然後一起上了計程車。在車上,他們交換了地址和電話號碼。她把他的記在一個信封背面。她跟一個朋友住在諾福克大街,離他租房的地方不遠。她讓他下了車,但堅決不要他給車費。透過車窗,她瞄了瞄他的住處。“不怎樣”,她說,“但我喜歡那個名字:21扇窗。你數過嗎?”

“當然。”

“明天見。”

回到房間裡,休丟下包,轉身就到圖書館去。他沿著狹窄的側街往前走去。街道的兩旁是些棕色磚房和狹長的通道,樣子很難看。這個時候雨下得更大了,但落在臉上感到特別涼爽。在市場廣場,他走進了一個哥特建築的世界——到處是尖頂建築和古老的拱門。然後,他轉進三一學院圍牆後面的一條通道,越過劍橋對面的那座石板鋪砌的橋。橋下河裡波光漣漣,像一張翠綠的毯子。遠處岸邊柳枝輕拂,3只黑天鵝正低著頭從下面遊過。生活中總是充滿了巧合和意外。你永遠也不知道它何時會把你引到哪個十字路口或者你在什麼時候就轉了關鍵性的一個彎——即使是你正轉彎的時刻也不知道。

他蹦上圖書館的臺階,出示了借閱證,然後推門過了旋轉門,爬上通往存放手稿的房間的樓梯。羅蘭在那裡,他在快速地整理著申請表。他揮手打了個招呼,然後看了一下手錶,裝出一副責備的樣子直搖頭。

“我要找一些關於達爾文家庭生活的東西”,休說。“你有什麼建議嗎?我尤其對伊麗莎白——莉齊感興趣。”

“哈,探詢神祕的行動受阻了。”

“為什麼這樣說?”

“我只是重複自己聽到過的而已。”

10分鐘後,休被安置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他一本本地仔細查閱羅蘭給他的六七本書。

有關莉齊的資料極少:

1847年7月8日出生。從未結婚。逝世於1926年6月8日。就這幾個乾巴巴的條條。她父親有一次提到她在孩子時奇怪地發抖。亨麗埃塔留下過幾句話,暗示莉齊“反應慢”。休想,這就是中傷之源。他幾乎是帶著憤怒,馬上否定了那些話——莉齊自己的日記就反駁了上述的任何說法。此外,他也相當清楚同胞之間的競爭,因此也明白這些話的正反含義。

有一本書提到一件很奇怪的事。1866年(休記得,是她記日記的後一年),她拒絕接受堅信禮。她對教理問答不予理睬,轉頭告訴她母親“我不太想聽這些”。在同一年,她宣佈從此把名字改為“貝西”,不再叫“莉齊”。真是奇怪。她是一時心血**這樣做的嗎?還是經歷了某種危機,某種強烈的情感震撼,使得她想徹底改變自己?而4年後,就在亨麗埃塔和一個叫利奇菲爾德的男子結婚前,她似乎一下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她獨自去了國外。那之後,在家族史中就很少再提到她。

休心想:她的觀察有多大的可靠性呢?她是否是一個過分熱衷於想像的維多利亞式少女呢?她是否過分依戀她父親呢?是嫉妒艾蒂嗎?但有些事情很清楚:她是一個具有反叛意識的假小子,對生活充滿了渴求——但根據她自己的記述,她也很害羞,多疑,喜歡躲在背後。她還是一個偵察員——怎樣的一個偵察員啊!——不知為什麼,休突然有種要保護她的想法,想站在她一邊,反對她那完美的姐姐,她難以理解的母親和她深愛卻專橫的爸爸。

對於困擾達爾文晚年生活的疾病,她當然是瞭如指掌。他查了一下索引,瀏覽了相關的一些章節:全部記錄在案,有令人憐憫的一次次的精疲力竭和噁心、眩暈和頭疼、乏力和失眠、溼疹和焦慮。他身上有太多的各種症狀,沒有任何一種病能完全解釋得了。有人解釋說他患的是恰加斯病,是在南美時被一種錐蟲咬了後感染所致。對於這一片段,達爾文有過極為詳盡的描述(休作了一個筆記:1835年3月26日——吸血獵蝽寄生蟲)。但是那些症狀與之不符。達爾文在阿根廷的確患了一種令身體疲軟無力的病症,但那是在那次眾所周知的咬傷之前,而不是之後。因此大多數學者都傾向於認為他的病是源於身心失調。一位叫珍妮特·布朗的傳記作家認為,它們似乎是悲傷、愧疚和恐懼——“某種深植內心的、害怕被暴露出去的恐懼”——的綜合結果。但是在他生活中有一個什麼樣的祕密?他擔心被暴露出去的可能是什麼?

休的思緒被羅蘭打斷。

“還有半個小時就關門。”

“羅蘭,你們有莉齊的什麼信件嗎?我可以看看嗎?”

“恐怕沒有。”

“一封也沒有?”

“不,有一些。但預留給別人了。有人打電話預訂了。”

“其他人?”

羅蘭連連點頭。“你看,我是不能隨便講的。管理員不準洩露有關他人的研究。就如維加斯所說:發生在這裡的事,不得外傳。不過這一巧合只是太讓人吃驚了。”

“什麼?”

“好久以來,沒人對伊麗莎白·達爾文感興趣。而就在前兩天,像你一樣,一個年輕女子來到這兒,想要了解關於她的所有資料。她也是一個美國人。”

“她叫……是貝絲·達爾西默嗎?”

“哈,那麼你認識她了,或者是瞭解她嗎?”

“我認識她。”

“那我真希望你們不是競爭對手。她的確很迷人。”

在回去的路上,休心想,貝絲研究的會是什麼,她又為什麼那樣祕而不宣。而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一樣地保守祕密。但問題就在這裡:他有要隱藏的東西,那麼她又隱藏了什麼呢?

他在霍克斯黑德酒吧停了下來。那裡悶熱潮溼,烏煙瘴氣,而且非常吵。當他走近酒吧時,他注意到有一個年輕人坐在凳子上。他看上去很像在哈佛唸書時的卡爾——瘦削的背,捲曲的黑髮剛好齊衣領長。休感到一陣熟悉的迷惑與空虛和良久的令人麻木的痛楚。

他拿著啤酒找到一張桌子,沒有理睬一個頭發灰黃的年輕女子拋來的媚眼。他喝完一品脫後又要了一品脫。酒精下肚後,痛苦開始減輕了一點。他放鬆下來,任自己的思緒又回到在安多佛的日子。

事實上,當他被開除時,他並沒被壓垮。恰恰相反:他還暗自竊喜和興奮。這一事件使所有一切都達到了一個極點。他去那個學校上學,不過是步他哥哥後塵而已——卡爾是如此優秀,他們希望弟弟也同樣有出息——而跟往常一樣,他並沒有資格和他比。但這事——這事與成功沒有兩樣,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它也同樣是一大壯舉,不過是倒了個個兒。那條順利的道路不是為他而設的。他是一個叛逆者。那天上午,他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校園的一張長凳上。他曾聽說華茲華斯小時候在湖區時也曾這樣刻過名字。

“休,我的天。不可能吧。”當卡爾第二天打電話到寢室看他是否被逮住時,休只好給他說了發生的事情——宿管去找他,聞到他出氣有酒味,於是立即報告了學生部主任。他完了。卡爾在電話裡叫苦不迭,因為他肯定覺得自己有責任。他到安多佛來慶祝休拿到哈佛錄取通知書。兩人偷偷去了一個酒吧。卡爾過來和他一道乘火車去康涅狄格。真難說是誰在安慰誰。他們要一起面對他們的父親。父親並沒有特別地生氣。但是從某方面來說,那更糟糕——他似乎指望休失敗。他生氣的是卡爾。

當休離開酒吧時,雨已經停了。他走回租賃房,看到房東太太在門下給他留了一個條子。布麗奇特來過電話——要他打回去,無論多晚。他於是到大廳去打電話。

“休,謝天謝地。”

“什麼事?”

“聽著,我想過了。我們得見見面——我不想聽你說不行。”

“好吧。但告訴我為什麼。”

“見面時給你說。明天中午,行吧?聖詹姆斯公園?離聖詹姆斯宮最近的入口處……休,在嗎?在聽我說話嗎?”

“是的,在。”

“那你怎麼說——願意見我嗎?”

他頓了一下,就一瞬。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