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洩密的畫框
重生之商途 給你所有 無敵王拳 終極魔武神 修仙特工 天賜修真 一吻成災:霸道學長太殘忍 聲息2 我與tfboys的那些事 棺屍
正文_洩密的畫框
文:香無
一.
搬過來的第一天,蘇斌專門去隔壁拜訪了下自己的新鄰居。他手裡捧著束剛從花壇裡摘下來的花,上面還沾著點晨露。
昨天他在樓下指揮工人把大件的物品,包括那臺很有些古風的立式座鐘小心地運進來時,不經意間抬起頭看見自家隔壁的窗戶邊站了個人。女人,齊腰的頭髮,穿著淡色的針織衫,模樣很清秀。那姑娘和他眼睛對上了一瞬,趕緊又滑開了。
蘇斌理了理衣領,不安地扒拉了下頭髮。從前這些事情都是蔣雲幫他做的,可惜蔣雲現在已經不在了。他敲了敲門,站在門口等了陣子。裡面傳來一陣碎碎的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門開了條縫,昨天那個姑娘的臉出現在縫隙後面。
“誰?”
“啊你好,我是你的新鄰居,我叫蘇斌。”蘇斌趕緊咧出笑臉,舉了舉那束花,“昨天才搬過來的,想打個招呼。這花,送給你的。”
女孩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拉下門上的小扣鏈,將花接過去,輕輕聞了聞開口。
“謝謝。”
房間裡有些暗,牆上掛著個畫框,框子上似乎紋著些奇怪的花樣,具體是什麼瞧不清楚。蘇斌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她的腿,在心底裡微微嘆了口氣。多好的姑娘,腿怎麼就瘸了。
二.
蘇斌是個保險調查員。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對別人的隱私很感興趣,一種是狗仔隊,另一種就是他們。
搬家當然只是一個幌子,送花是他和女孩熟絡的第個一步驟,除了需要暫時避人耳目外,他的真實目的是為了調查對面門裡的那個男人,肖知言。
前段時間城郊的高速路邊出了一起很大的車禍事故。一輛自駕的私家車撞上了路邊的圍欄,車內起了大火,當場死了一個人。警方調查之後表明,這是一場意外事故。下雨路滑,車體剎車失靈,排除了人為因素。
死的那個男人叫做肖善行,從車裡面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被壓得面目全非了。
而現在住在蘇斌隔壁的女孩是肖善行的雙胞胎弟弟,肖知言的女朋友佳唯。根據佳唯的口供,當時開車的肖善行之前喝了點酒,因為路途太長,開著開著,他們兩個都睡了過去。直到發生了這次碰撞,他們才驚醒過來。佳唯說,當時她和肖知言一起坐在後排,因為身上還捆著安全帶,出了事情之後一起暈了過去。也是在燃起火來後,她才醒過來,拖著肖知言爬出了車子,她的腿受了重傷,等她想再回去救肖善行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火光衝起來,將肖善行和那輛車一起捲了進去。
後來,佳唯和肖知言一起被送進了醫院。佳唯瘸了,肖知言失憶了,肖善行則變成了一堆骨灰。不能說他們中間誰比誰更幸運一點。
在蘇斌和佳唯熟絡起來的某天上午,佳唯拎著垃圾出門去丟。蘇斌恰好地在樓梯上遇到了她,幫她提著大包小包的廢物到了樓下,丟進垃圾堆裡,包括那副精緻的畫框。
“這相框很好看啊,為什麼要丟掉?”
“嗯,這是肖善行的東西,知言說看著觸景傷情,讓我乾脆拿出去扔了。”
佳唯抱歉地對著他笑,遞上紙巾讓他擦汗。蘇斌瞧見她的衣服上,右側的肩頭殘留了些痕跡,他伸手指了指。
“你的衣服。”
佳唯轉頭一看,臉騰地紅起來,不好意思地微笑著開口。
“我在家裡幫善行做複檢,弄髒了。”
就在她說那話時,蘇斌不經意地抬起頭,忽然覺得佳唯的房間裡,窗簾動了動。他沒有太在意,只是順水推舟,邀請佳唯來家裡喝茶。
當時佳唯捧著茶杯輕輕地吹開上面的茶末,蘇斌漫不經心地瞥著她胳膊上新添的疤痕,然後將目光滑向她那條金屬做的假腿。蘇斌身後臥室的門關的很緊,因為他怕一不小心就會讓佳唯聞到裡面,那股最近才出現的味道。
“你呢,一個人搬過來是因為工作?”
“不,失戀了。”
佳唯一頓,不由自主放下了茶杯。蘇斌清清嗓子,岔開這個話題。
“你和曉彤呢,怎麼回事?”
“後來我們把保險費分給了曉彤,她非吵著要見肖知言,我不讓,擋在門口,她就撒潑,你看,抓得我胳膊上全是傷。”
說著,佳唯伸出胳膊,湊到他跟前。那上面一道道佈列著淺淺的疤痕。曉彤是肖善行的女朋友,車禍那天正巧有事沒去,才倖免於難。
蘇斌見過曉彤一次,就在佳唯和她發生爭吵的那個下午。他躲在門裡從貓眼看過去,那兩個女人站在門口不顧形象地抓著頭髮彼此撕扯,佳唯說什麼也不讓她進門。
蘇斌不知道那時的肖知言究竟在做什麼。或者說,其實他根本沒見過肖知言。佳唯的說法是肖知言自從車禍後就受了刺激,變得沉默寡言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裡,不愛見客。
可蘇斌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在曉彤氣呼呼地離開後,蘇斌稍微等了兩分鐘便尾隨她出了門。他在街口叫住曉彤,她轉過頭瞪著蘇斌,眼眶紅彤彤的,餘怒未消,卻也帶著悲傷。
可能是她當時的神色太像蔣雲了,蘇斌竟不由自主便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三.
第一次被隔壁的聲音驚動,是在見曉彤和佳唯的前一天深夜。蘇斌照例失眠,躺在**,數著對面座鐘上滴答的響聲。就在分針走過九字,照例被卡住的時候,牆的那一頭忽然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起初只是很細小的一些動靜,些微到蘇斌差點忽略過去。接著,那些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其中一個是佳唯,另一個,應該就是他沒見過的肖知言。而那場爭吵,最後演變成了一聲哐當的巨大震動。
蘇斌從**一躍而起,趴在門口仔細地聽。
可這個時候,那些爭吵的聲音又停息了,迅速,果斷,就像沒有發生一樣。蘇斌皺起了眉,他覺得自己睡不著了。
過了會,他不死心地把耳朵又貼在牆上仔仔細細地聽了會,那頭靜悄悄的,似乎埋葬了某種巨大的隱祕。他甚至可以想象,就在他貼在牆上的那一刻,對面也有那麼一個人,用同樣的姿勢,在同樣的地方,和他一樣,靜靜地貼在這塊牆上。
這麼一想,蘇斌就覺得恐怖了。
他從牆邊離開。滴答滴答的鐘聲和他的心臟保持著同種頻率。他走到窗戶邊,外面的月亮不錯,花壇裡很安靜,連只路過的野貓都沒有。
蘇斌靜靜地佇立在那往外看著,白天被佳唯丟出去的相框就睡在垃圾堆邊一個顯眼的位置上。
就在蘇斌想要回頭時,一個人影出現了。
那個人穿著和夜幕相似的深色的衣服,腳似乎有些毛病,微微地跛著。他走到花園裡,徑自到了樓下的垃圾堆邊上,認真地盯著那些東西看了半天,忽然伸手抓起了那個相框,左右翻看了陣,又轉過身將那畫夾在右邊胳膊下面,像做賊似的很快低著頭回到了樓道里。
蘇斌沒能看清楚他的長相,卻聽見了上樓的腳步聲。
他趕緊跑到門邊,認真地數著那人不急不緩的步子。一樓,二樓,三樓——一直到了他們這一層,那人停下來了。
蘇斌轉過身,趴在門上,緊張地從貓眼望過去。那個佝僂的身影將畫放在地上,從口袋裡摸出了鑰匙,正要開門,忽然頓了頓,猛地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蘇斌心跳一停,不由自主退後一步,緊緊地捂住了嘴巴。過了會,他彷彿意識到門外的人無法發現他那樣,又往前一步,重新看向了貓眼。
那過程只用了一兩秒,可蘇斌感覺彷彿逾越了千年。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蔣雲還活著時,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個事情。那時也和現在一樣,他在門內,貼著貓眼,死死地用力地看出去。那天蔣雲在門外,大膽又火熱地和一個背影擁吻。他看得心如刀絞,卻不敢開門出去斥責。他不小心踢到了門框,發出響聲。他狠狠退後,屏息凝神,等待外面可能響起的敲門聲。
後來什麼都沒有發生,可等他再次湊近貓眼時,等待他的,是那頭一個無限放大的,想要往這裡面窺視的瞳孔。
回憶無端端地終結在了最恐怖的部分,蘇斌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他再次將眼睛貼上了貓眼,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寂靜地在房間裡散開,絲絲縷縷地纏在每一個角落裡。
對面那個人沒有回頭,他沒有注意自己已經被人窺視良久。他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開了門,走進去,順手將門關上,
咔噠,門鎖上了。
蘇斌屏住的呼吸慢慢鬆弛下來。他直起腰,離開了那個貓眼。身後的房間黑極了,就像每個人童年都會臆想的噩夢那樣,總覺得身後會忽然出現什麼東西,用冰冷的雙手一點一點纏上你的脖子。
可別人只是臆想,而到了蘇斌這裡,就是現實。他沒有轉過身,只是面朝牆壁,貼著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躺上床,拉高了被子。這過程中他一直閉著眼睛,儘管現在他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東西,可每當夜幕來領,蔣雲當初那猙獰至扭曲的面孔還是會一遍遍浮上眼前,怎麼都無法抹去一樣。
四.
和曉彤談完之後,蘇斌坐在咖啡吧裡等了一陣,沒有直接回去。氣溫逐漸升高了,街上的行人也開始三三兩兩換上了短袖。蘇斌把衣服都丟了,因為不管怎麼洗,他的身上總會環繞著一股蔣雲才有的特殊的味道。他不希望因為這樣引人耳目。
他坐在咖啡吧裡等一個人。從這些天的觀察來看,肖知言並不像佳唯說的那樣,是個受了刺激從此閉門謝客的人。
曉彤剛才談到激動的地方,幾乎打翻了桌上的咖啡。她將以前自己與肖善行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全部說了出來,就像蘇斌是舊年好友那樣毫無保留。
她告訴蘇斌,自己怎麼也無法相信肖善行是個魯莽到會醉酒駕駛的人。
蘇斌遞上紙巾,她狠狠地擦擦眼淚,抬起頭開口。
“你知道肖善行是做什麼的麼?他原來是交警,交規他比誰都明白,他怎麼可能酒後駕駛!”
“但現場鑑定,這就是一起自身責任事故啊?”
“如果真的是事故,你幹嘛還要來查?”
“如果不是事故,你覺得是什麼?”
曉彤冷冷地哼了聲,將那紙巾丟在一邊,扭過頭看了會窗外,又吸吸鼻子,繼續開口。
“而且我知道善行不可能喝酒。他酒精過敏,稍微喝一點就會上身。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所以才想見肖知言問個清楚。誰知道那個女人怎麼都不肯給我們見面。從善行死了到現在,每一件事情都是她在中間做傳話人。我就不明白了,我怎麼說也算他們肖家半個媳婦,我見見肖知言問問情況怎麼就不行了?”
“保險費——”
“她給我了,寄給我的。”
曉彤又轉回臉來,嘆了口氣。
“人都死了,我還能怎麼樣,無非就想和有關的人聊聊。可她這麼做,太讓人心寒了。”
“你們平時呢,感情好嗎?”
“知言和善行感情很好,他們是雙胞胎,從小什麼都一起做,連學校班級都是一模一樣的,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要好的人了。”
她避開了蘇斌的問題,蘇斌點點頭,輕輕地轉動著咖啡勺,也不再過多地追問。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她摸出手機遞到蘇斌跟前。
“你看,這是原來他們倆的照片。”她說著,指指左邊那個男人,“這個是善行,另一個是知言。”
“他們簡直一模一樣。”
“對,連身上的痣都是一樣的。”
“那你怎麼區分他們?”
“感覺,味道,”她又笑了下,搖搖頭,將手機收回去,“女人的直覺。”
蘇斌頓了會,摸出自己的手機,開啟藍芽。
“能把他們的照片傳給我嗎?就剛才那張,”他停了停,“也許會對我的調查有些幫助。”
曉彤離開之後大概過了一個小時,蘇斌的咖啡換上第二杯,他終於看見了遠遠過來的肖知言。
每天這個時候,肖知言都會離開家半個小時,去醫院取藥。本來佳唯是不准他獨自過去的,在夜晚的爭吵爆發了很多次後,佳唯似乎妥協了,但也只妥協了這麼一件事情。
蘇斌將錢壓在咖啡杯下面,急匆匆地跑出了店。肖知言的腿有些微跛,他手裡拎著醫院給的小袋子,裡面裝著可以讓他複檢的藥物。
蘇斌的突然出現讓他明顯愣住,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
“你好,我是住在你隔壁的人,還沒打過招呼。今天這麼巧碰到了。”
肖知言盯著蘇斌看了會,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好,就想繞開他繼續往前去。蘇斌鍥而不捨地追上去,和他並肩往前走,走了兩步,肖知言停了下來。
“請問——還有什麼事情麼?”
“啊,也沒什麼,就是前幾天和佳唯聊了聊,覺得大家年輕人挺好相處的,想和你們認識認識。你和佳唯——好像已經在一起有十年了吧?”
肖知言歪歪頭,看了看他,又轉回去。
“我不記得了。”
蘇斌一愣,眉頭皺了起來。
“不記得?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出過車禍?”
“嗯,佳唯跟我說起過,唉,你弟弟的事情——”
“沒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肖知言聳聳肩,手輕輕揉了揉腿,“老實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你的意思是……”
“嗯,我失憶了。”肖知言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包括佳唯,還有肖善行的事情——自從醒過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蘇斌心裡打了個咯噔,不由自主多打量了他幾眼。肖知言又揉揉腿,將袋子換到另一隻手裡提著。
“那出事那天發生了什麼你也不記得了?”
“嗯,腦子裡亂糟糟的,甚至連我自己是誰,都是佳唯告訴我的,”他轉過頭看著蘇斌,“其實到現在,我好像也只有佳唯了。但說句抱歉的話,雖然我們似乎在一起已經快十年了,我現在對著她,就像對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蘇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默默地陪著他走了一段路。
“那天佳唯拎著畫下樓去丟,我看她一個姑娘家,腿也這樣了,挺可憐的。你們能撐過來是萬幸,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肖知言笑著,“我脾氣不好,醒過來就一直在衝佳唯發火。不過她也是,我說了多少次,那幅畫給我留著,她不聽,非得扔掉。”
蘇斌愣住。他明明白白記得,幫佳唯丟畫得時候那女孩告訴他,是肖知言的意思。雖然頭天晚上他看見肖知言去撿畫已經覺得很奇怪了,可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反覆無常的人麼?不就是一幅畫而已麼?
“那畫上是什麼?”
“合照,我和肖善行的大學畢業合照。”
五.
那天晚上,蘇斌又聽見隔壁傳來巨大的爭吵聲。床前的座鐘依舊滴答滴答地走著,那單調的聲音混在吵架聲中,顯得又空洞又詭譎。這是他送給蔣雲的生日禮物,蔣雲曾經很喜歡它,她告訴蘇斌,她結婚的時候這就是她的嫁妝。她要嫁進城堡一樣的地方去,帶著這口古老的傢俱,像珍寶一樣被人藏起來。
後來很快,她真的找到了那麼一個人,寵她像公主一樣。蘇斌每天看著她幸福的笑容,總覺得心裡像被一把小刀來回地割著發疼。又像那座鐘裡堅硬又冰涼的鋼絲線,一點點纏在他心尖上,慢慢地縮緊。
再後來,蔣雲嫁人了。蘇斌參加了她的婚禮,從頭看到尾,看著她對著另一個人笑靨如花。他覺得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蔣雲在和他生氣了那麼久之後,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那座鐘我不要了。
蘇斌當時急了,抓著她的肩膀問,你不是喜歡麼,你不是一直想要它當嫁妝麼,為什麼說不要就不要了。
蔣雲煩躁地推開他,轉過身去。
“沒用了,太大,我不喜歡了。”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了蘇斌的心臟上,所以後來蘇斌也用同樣的方式回敬了她。現在她永遠陪著他了,帶著那個嫁妝一起。
過了一會,隔壁的爭吵聲停下來。蘇斌一個翻身下床,跑到視窗邊。這已經成了一種慣例了。每天清早佳唯會偷偷把那畫拿出去丟掉,晚上肖知言再撿回來。
蘇斌貼在牆上聽了三個晚上,發現他們每次爭吵的內容總離不開這幅裝裱得當的畫框。
蘇斌在窗邊等著座鐘走過一圈,隔壁的門又開了。
他把自己藏在窗簾後面,看著花園。肖知言又一瘸一跛地出來,執著地來到垃圾堆旁邊翻檢。
可惜這次他什麼都不會找到了。
蘇斌回去時遇到了出門丟東西的佳唯。她小小的身子被湮沒在大包小包的垃圾中,顯得十分無助。見著了蘇斌,她眼睛一亮,急急地迎上來,將手裡的畫框塞進蘇斌懷裡。
“拜託你幫我個忙,我這腿不方便,走不了多遠。”
“嗯什麼事兒?”
“這幅畫框,拜託你幫我丟掉吧,越遠越好。”
說著,她對蘇斌噓了聲,有些俏皮地眨眨眼睛。可就算她故作輕鬆,蘇斌還是能從她的眼底看見那一抹深藏著的倦怠。
“我今天遇到了你家肖知言,”蘇斌對著她開口,看見她的身體明顯僵了下,“在路上,我喝完咖啡出來,遇著他去拿藥。”
佳唯準備上樓的腳步頓住,回過頭來,又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們聊了什麼?”
蘇斌低頭看著她,她的眼睛裡有一絲怎麼也隱藏不住的焦灼。
“沒什麼,就隨便打了個招呼。我沒想到——他居然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
佳唯一頓,揚起笑容。
“對,我一直沒說,他出車禍後腦子有了點問題,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撞到頭了麼?”
“嗯是的。”佳唯停了停,對他揮揮手,“畫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我得回去做飯了,謝謝!”
“你無所謂嗎?”蘇斌跟著上了兩個臺階,手裡拎著那幅畫,“我是說,你們在一起都十年了,他說忘就忘,就算這樣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佳唯用力地想了想,笑容更甚。
“嗯,無所謂。說不定這是老天給我們重新來過的一次機會。”
蘇斌沉默了,佳唯轉過頭跑上樓去,踢踢踏踏的。她跑了兩步,頓了頓,又回過臉來。
“蘇斌,你家最近——怎麼老是有股味道?”
“啊?有麼?哦哦,可能是因為我在澆花。”
“這樣……以後有機會,讓我去看看。”
佳唯笑了笑,又轉頭跑了起來。很快樓上傳來了關門的聲音。蘇斌轉過臉,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畫框。他覺得佳唯在說謊。沒有人會不在乎被人忘記的,是的,沒有任何人,在付出一顆心後,甘願接受這種結局。
佳唯不可能,他也不可能。
蘇斌撩開窗簾,看著肖知言拖著那條瘸腿,在垃圾堆裡翻找。畫框就靠在蘇斌的座鐘下面,他拿回家時已經仔仔細細地觀察過了。而現在,他要開始觀察肖知言了。
肖知言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那畫,直起腰來。那一瞬月光灑下來,照在他身上,像蒙了層很薄的紗。肖知言轉過頭來,轉了一圈,使勁撓著頭。蘇斌很明顯地看見他臉上的怒氣。
就在那時,肖知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來。
蘇斌往後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肖知言看見自己沒有。他靜靜地站在房間裡,身後是滴答滴答的鐘響。那分針走過九字,又卡了一下。
蘇斌聽著自己的呼吸,轉過頭去,看了看身後的鐘,就像看著他的蔣雲。
過了很一會,久到他都要出現幻覺時,他終於又鼓起勇氣,走到了窗邊。樓下已經沒有人了,空空蕩蕩的垃圾堆放在那裡,上面沒有肖知言想要的東西。
蘇斌撥出一口氣,正準備轉身去休息,忽然,門鈴響了。
蘇斌愣住了。
俗話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蘇斌最怕的,就是誰半夜三更來敲他的門,這會讓他以為是蔣雲回來了。雖然蔣雲此時就站在他的身邊。
門鈴持續地堅強地響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蘇斌嚥了口口水,他的嗓子很乾燥,像著火了一樣。
他慢慢走到門邊,往貓眼看出去,肖知言站在外面,低著頭,一隻手一直摁在門鈴上面。
那人還是看到他了,就在剛才那麼一瞬,可能是窗簾動了動,可能是別的什麼,總之讓那人注意到了他。
蘇斌最終還是開了門。肖知言抬起眼盯著他,兩人默默地對視了會,肖知言不聲不響就擠了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蘇斌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一瘸一拐進了自己的房間。就在他進來的那一瞬,蘇斌明顯地看著他皺起了鼻子。
味道已經那麼重了麼……
“畫果然在你這裡。”
蘇斌跟著他進屋,第一眼就看見他蹲在地上,舉著那副畫。蘇斌走過去,開了燈。他不喜歡在黑暗中和人相處。他瞥了眼座鐘,指標固執地前進著,他拍了拍肖知言的肩膀。
“我們出來說。”
“最好說清楚。”
肖知言盯著他,站起身來。
“你看到幾次?”
肖知言開門見山,蘇斌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再繼續隱瞞,便合盤托出。
“每次都看見了。不過我想你天天找這個畫框,也絕對不是因為想要憑弔什麼東西。”
“對。”
“你慣用右手。”
“是。”
“但照片裡這個肖知言,是左撇子。”
肖知言沉默了,蘇斌眼尖地看見他將手握成了拳,跟著呼吸也紊亂起來。
“你看照片,他用左手拿著這些證件,他的左手袖子捲了起來,右手的卻很平整。相反,肖善行,倒是慣用右手的人。”
蘇斌從兜裡摸出手機,開啟那天曉彤傳給他的照片,遞到肖知言的跟前。
“這是肖善行過去的女朋友給我看的照片。那天她去找你,可惜被佳唯擋在了門口。佳唯說你不想見人,但是我猜,當時你根本不在家,你去醫院拿藥了。佳唯之所以允許你一個人出門,只是怕你撞上認識你的曉彤。”
肖知言的眉頭更緊了。他緊緊地握著手機,雙眼死死地盯著裡面的人。
“這個人,是肖善行的女朋友?”
“對,她就是曉彤。”
“曉彤……曉彤……”
肖知言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名字,面容稍稍溫和下來。
“我總覺得很奇怪,自從醒過來之後,佳唯告訴我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接著我就跟著她回了家。她對我很好,真的非常好,可我不高興。我一點也不願接近她,就像中間有什麼隔膜一樣。那天我收拾房子的時候,看見了這幅畫。佳唯告訴我,畫裡面那個人是我。和你一樣,我很快就發現了左右手的問題。就算我失去了記憶,我的習慣是不會改變的,我從來不用左手。我偷偷試著用過一次,可我怎麼也拿不好筷子。”
“人是沒那麼容易忘記過去的事情的……如果忘記了,就會受到懲罰吧。”蘇斌一頓,笑著抓抓自己的頭髮,“我去調查過一次,泊車的小弟告訴我,他當時把鑰匙交給了肖知言。”蘇斌停了停,換了個姿勢,“醒過來之後……你喝過酒麼?”
“沒有,佳唯說對身體不好,不讓我碰。”
“想不想喝一次,證實一件事情?”
“什麼?”
蘇斌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進了臥室。
尾.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兩件事情。
和蘇斌的推理一樣,活著的這個不是肖知言,而是肖善行。真正的肖知言,早已死在了那天的車禍裡面。
肖知言死了,肖善行因為車禍失了憶。佳唯因無法承受肖知言已死了的事實,下定決心,要將一個樣子的肖善行變成肖知言。
她將肖善行帶回家,告訴他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她斷絕了肖善行和外界的聯絡,尤其是肖善行過去的女朋友,曉彤,更是上了她的黑名單。
肖善行趁佳唯出門時去警局報了案,那幅畫成了最終的證據。而後來指紋結果顯示,肖善行的身份被掉了包。
蘇斌拿到了保險公司的酬金。他回到那間已經散發出令人無法容忍的味道的房間裡,將酬金慢慢裝進口袋裡。
他已經不能再用這個身份出現了。他走到座鐘面前,輕輕地撫摸鐘上的指標。泛黃的,金屬的,堅硬的,冷冰冰的。
他湊上前,輕輕地親吻鐘面,就像親吻他的蔣雲那樣。
而後,他提起包,離開了這個地方。
就在他走後沒多久,警察破門而入。肖善行在報案的時候將蘇斌家的異樣也一起提供上去。那副畫框的背面沾染了奇怪的**,經過檢驗,那是人體腐爛後流出的汁液。
警方開啟這扇掩蓋了惡臭的房門,進了臥室。
他們停在座鐘跟前。那鍾還像往常一樣沉默地站在那裡,面前滲出一灘奇怪的**。
新來的小警察在開啟座鐘的那一秒,轉過頭去大聲地乾嘔起來。那座鐘裡面站著一具穿著婚紗的,已經腐爛了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