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螢火之森-下篇 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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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螢火之森?下篇 第六回
Ⅰ
曾因為一時興起在入口處安裝過的白木條門,在那時看起來就像是日本的麵店一樣。就差店門外沒有掛上深藍色布條外加用白字寫上的店名了。
一部黑色轎車停靠在一棟看起來空關已久的別墅前。少年從駕駛座上下來,站在別墅的玄關階梯上,面露愜意地微笑著。花園內是枯竭的盆景,自從小時候隨父親一起調到鄰近城市生活,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這棟屋子。少年記得自己離開時是小學畢業,轉眼已經八年過去。
今年已經二十歲的恆司重新回到這裡,是為了大學要做的一份國中生調查報告。恆司最終將調查學校定在了原居住地僅隔一片草植對面的小鎮國中校上。
少年接受的課題是“關於國中生的學校生活和日常”。將來可能考慮轉為從事教育業的恆司,這個課題的調查對恆司來說非常有用。
在將行李搬回住所後簡單打掃了一下,恆司便拿著電話號碼和附近國中取得了聯絡。
課題調查之所以能夠進展如此順利,全歸功於曾在這裡居住過三十幾年的父親,父親和恆司要去的學校的校長也算得上是舊相識,聽說年輕時就認識,當時兩人經常一起結伴喝酒。
與學校取得聯絡,並安排明天就進入該鎮中心國中聽課後,下午,恆司去了一趟對面的小鎮上。從自宅出發過去,所用的時間僅僅只有十幾分鍾。國中位於靠近恆司住宅這邊的方向,因此距離更短一些。
說到那個鎮,小時候也曾在相連的那片草叢中玩耍過。這麼想著,就在恆司踏進草叢時,一個似乎因突然來訪的恆司而受到驚嚇的腦袋一下子從草叢中竄了出來。
突然出現的男孩同樣把恆司嚇了一跳。
“抱歉,打擾到你了。”恆司衝著男孩笑了笑 。
男孩長得非常漂亮,模樣也很乖巧。但從一雙明澈的雙眸倒是可以看出,那個孩子很聰明。
就在恆司的話音剛落,突然從草叢裡又竄出了另一個腦袋,與之前那個男孩不同的是,這次出現的人不僅身形有些肥碩,而且雙目渙散飄忽不定。
恆司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這個孩子可能智力不全”。
少年看到遠處一大片燒禿後留下黑壓壓的扁平的草骸。
“那邊怎麼了?好像被燒過。”恆司不記得這裡的草植有被破壞過。而且看那個痕跡,應該不是很久發生的事。
男孩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臉色一變,最後抓著身邊那個智力不全的男孩喊了一聲“造泰,走了”就從恆司的身邊竄了過去。
離開時,男孩扣在褲子上的一個活動型高達和鑰匙一起晃得“叮噹——”作響。
恆司不解地看著兩人。
“真是一個奇怪的孩子……”
恆司嘀咕了一句。
第二天,進入中心國中一年級B班進行歷時半個月的聽課活動,恆司的一出現馬上引起了孩子們的興趣,用大大的鼓掌聲作為歡迎。期間還有女生說“好帥啊”這種話。雖然只是國中,但女孩子們對於長相帥氣的男生還是充滿著無限遐想。然而在班級內引起恆司注意的卻是一個坐在靠窗最後一排的男孩。沒錯,恆司第一眼就認出,對方就是昨天在草叢裡遇上的那位。
“你好啊。”走到教室的最後一排,和男孩打了一個招呼,“真巧。”
男孩抬頭看了看恆司,馬上又將頭縮了回去,一直垂著。手指在課桌裡搬弄著一個迷你高達。
恆司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男孩的身後,然後將頭湊近對方。
“嘛~是高達嘛。”恆司說。
男孩沒有反應。但恆司感覺到,對方正豎著耳朵聽自己說話。
“我也喜歡機動戰士高達,家裡有一個比這個更大的,有興趣下次可以來哥哥家玩哦。”
“真的?”
聽到恆司的話後,男孩立刻抬起了頭,眼睛露出了難得頗有興趣的樣子。
“原來你也會笑嘛。”恆司無意說了一句,“你叫什麼?”
“摩哆哆。”
之前還面露喜色的男孩的面孔又恢復到了平常。
直覺告訴恆司,在這個男孩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麼。
“壞了?”恆司指了指男孩手裡的高達。
“掉了一根螺絲……”
“吶。”恆司拿過摩哆哆手裡的模型看了看,“沒事的,再裝一根就好了,哥哥可以幫你哦。”
“真的?!”
“嗯。”恆司大大地點了點頭。
放學後就被男孩邀請去他家裡。“這是今天開始來班級聽課的恆司哥哥”,和父母這麼介紹完後,摩哆哆就帶著恆司進入了自己的房間。給散架的高達重新按上螺絲時,恆司在男孩的書桌上看見一排迷你的透明玻璃瓶。
“這是幹什麼用的?”出於好奇,恆司指了指瓶子問道。
“以前想送給虛赫的。”摩哆哆的嘴嘟囔了一句,“虛赫很喜歡小蟲子。”
“喜歡小蟲子?”恆司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這個愛好可不常見。虛赫?是朋友的名字嗎?”
聽到“朋友”兩個字,摩哆哆立刻沉默了下來。
恆司將修好的高達模型擺在桌子上動了動。直到確認四肢可以靈活運動了。
“那個……恆司哥哥是住在這附近的嗎?”摩哆哆問道。
“嗯,吶,就在對面的那棟屋子裡。”恆司朝著視窗指了指草叢對面。
看到是別墅,摩哆哆從心底裡發出了一聲感嘆。
“哥哥其實是有錢人吧?”
“稱不上有錢啦,父親只是普通公務員。”恆司笑著,將修好的高達遞到了摩哆哆手上,“我在和摩哆哆你差不多的年紀時和父親一起離開了這裡,最近因為要做學校的課題,所以暫時搬過來暫住一陣。”恆司笑了笑。
“吶,恆司哥哥的爸爸是做什麼的呢?”摩哆哆對公務員的概念並不明晰。
“你問我們家那個老頭子?”恆司的笑容在沉下的黃昏餘暉中看起來分外耀眼,“父親是警察哦。差不多一年不到前還來過這裡一趟,當時為了調查一宗案件。”
“呃?”
“嗯,一年前,這裡好像發生過什麼事吧。”
“咚——”的一聲,摩哆哆手裡的高達模型掉在了地上。
沒有察覺的恆司繼續望著窗外說道,“啊,我父親叫釋谷。”
Ⅱ
好像因為說道自己父親是警察的關係,叫做摩哆哆的那個男孩似乎又和自己刻意產生了一些距離。
雖然沒有確切的依據,但恆司對於自己的感覺一向頗為自信。好像就連這一點,都遺傳了父親一樣。
已經不能再用“我有日本原版《少年JUMP》週刊,要不要一起看”“來我家一起玩機動高達”這種話再打動那個孩子了。
除了避開自己,男孩的視線好像還不時往四周張望。
在那個男孩身邊,還有誰在背地裡一直看著他呢?恆司這樣想。
知道小鎮在一年前發生虐狗事件,是在來到中心國中的第五天。這裡要說一下這個學校的班級用餐,用餐基本分為兩類,自帶和訂餐。但兩者基本都是在教室裡解決。如果是訂餐,午餐時間就會有負責伙食的老師將放著飯盒子的架子搬來教室門口。
除了課間休息,午餐時間大概也是最好的聊天時光。恆司就是從某個中午聽說關於虐狗的事。
“第一宗是發生在附近的草叢裡喲!還被人用火燒了狗的屍體。”坐在鄰桌的一個女生說。
這一句話剛一出口,恆司就立刻想到了回到這裡的第一天看到的那片燒禿的草植。
“誒,是附近的那塊嗎?”恆司朝著那裡指了指。
女生馬上點了點頭。
其後又說起了之後發現的第二具第三具……
期間,恆司的視線無意望見摩哆哆。好像一提到狗的事,男孩就會刻意背過身,將頭埋進餐盒裡。恆司自然是知道那個男孩一定知道草植燒禿的原因。
可是從男孩的反應來看,好像是刻意在隱瞞什麼一樣。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上次在草叢裡看見的那個人,是你朋友嗎?”
放學後,恆司問道摩哆哆。
很清楚恆司要問什麼的摩哆哆瞬間提高了警惕。
“朋……是朋友。”
摩哆哆說,伸手抓著書包,想要馬上逃跑。
“可是這幾天,我沒有看見你們在一起啊。”
“因……因為最近不太聯絡了。”
“摩哆哆。”恆司一把抓住了摩哆哆的手臂,“相信哥哥嗎?”
很抽象的一句話,可是摩哆哆這時卻停下了腳步開始回望起恆司。
“不知道為什麼,哥哥好像聽到摩哆哆的心在哭哦。”恆司說。
這並非是騙孩子的謊言,確實上從第一眼看到那個孩子起,就覺得在他心裡一定積壓著什麼。
“相信哥哥的話,可以告訴哥哥嗎?哥哥,是打從心底裡的想要幫助摩哆哆你,想看著面露笑容的摩哆哆和哥哥一起討論都喜歡的高達的。”
“恆司哥哥……”
“如果暫時覺得為難,沒有關係。難過時可以找哥哥。”
恆司笑了笑。大概是需要一些心裡準備。少年想。
“恆司哥哥……”
摩哆哆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在黃昏的光照下,一片灰色的陰影中,有一刻,恆司覺得眼前的那個人好像快要哭了出來一樣。
不知道恆司的身上有什麼在吸引著自己,可是那張笑容,就是會讓人感到安心,“我……”
“摩哆哆!”
突然,一個聲音從教室門外響了起來,把在裡面的兩人都嚇了一跳。
恆司抬頭一看,發現是隔壁班級的一個女生。女生面容蒼白,叫著摩哆哆的名字,示意他趕快跟自己走。
以前沒有見過他們兩人在一起。恆司心想。
摩哆哆看見站在門外的女孩後,起初也嚇了一跳,隨後掙脫開了恆司的手。
就在要離開的那一剎那,男孩突然回過頭,小聲地對身後的恆司說了一句,“不要再管我了恆司哥哥……因為,我是一個罪人。”
看著離開的男孩。最後流進恆司耳朵的,是那一句“快一點,虛赫也在等你”。
大概多久沒有看到眼前這兩個人了。不對,雖然每天都會在學校早操啊課間走廊啊看見那兩個人,但真正說上一句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兩人的重新出現,並沒有給摩哆哆帶來欣喜。誰都明白,想要再回到以前的話,又怎麼可能呢。
被突然叫出教室,一定和恆司有關吧。
雖然心裡早已做好準備,可被問道“你到底和什麼傢伙在一起?”“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因為,潘多拉啦和虛赫,好像在用質問犯人的口氣一般。
“我已經查過那個人了,是好幾年前搬走的對面別墅的住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回來,對了,重點是,他父親是警察!知道是誰嗎?”潘多拉啦說著,轉頭看向摩哆哆,好像一幅要揭穿什麼陰謀的表情,“是叫做釋谷的傢伙。”
“釋谷?!”
沒有人比虛赫更清楚記得這個名字了。聽到那兩個字,腦子就浮現出了對著自己和母親亮出警證的男人。
“摩……摩哆哆,你想幹什麼?”虛赫怯生生地不安道,“不會是要去告密吧?”
“沒……沒有。”
“看他那個樣子好像就差一點要告密了,就在剛才……”潘多拉啦不安地說。
這時摩哆哆才察覺到,身旁的潘多拉啦,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發生了改變,以前遇到事情只會哭,也從來不敢大聲說話。可進入國中後,好像都變了。
“離那個傢伙遠一點,你想我們都完蛋嗎?”虛赫擰著眉頭,一邊咬著指甲說道。好像一幅要摩哆哆看清,誰才是戰友誰才是敵人的樣子。
“我真的……沒有說,請你們相信我。”
“不要再和他來往了,摩哆哆。”潘多拉啦勸道,“他是警察的兒子,他不能信任!”
“沒錯……”虛赫應和道。
直到看到摩哆哆緩緩地點了點頭,兩人之前繃緊的面孔才開始慢慢舒展開來。
“對了,不能讓那個傢伙知道造泰,如果他去問造泰的話……”虛赫想到了什麼,說道。
“對哩!”
可是,就在這時,摩哆哆的心裡立刻浮上了後悔,因為早在第一次和恆司碰面,恆司就已經看到了造泰。雖然他不知道恆司是不是已經知道造泰的名字。但小鎮根本不大,想要調查的話也不難吧。只要問一下,哪個孩子智力可能不太健全,就知道是造泰了。
摩哆哆不敢告訴兩人,只能假裝不知情地點頭。被知道的話一定會被當成叛徒。
腦子想過什麼時候三個人還能在一起。可是絕對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這個週末……”
就在摩哆哆想說“這個週末有沒有空,可不可以一起玩呢”的時候,虛赫和潘多拉啦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邊。
其實早就已經沒可能了吧。可是為什麼只有自己還抱有幻想呢。
摩哆哆一直看著漸漸離去的虛赫,突然發現虛赫轉過頭,虛赫表情憂傷地看著這裡,好像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然而,就在摩哆哆輕啟嘴脣想要問“想說什麼”的時候,走在虛赫旁邊的潘多拉啦突然回過了頭。
“摩哆哆,不要忘了今天的事。記住,出賣朋友的人,會遭到制裁。”
【——遭到,制裁……——】
多麼可怕的詞。
摩哆哆不敢想象。
男孩不遠的草叢裡,一個少年的身影從一棵大樹後慢慢顯露了出來,是恆司。恆司微眯著眼睛,看著氣氛怪異的三人。摩哆哆被女孩叫走後,恆司就一直跟著他們。結果不出所料。
太陽從水平線徹底沉了下去。
然而正是從那一天開始,讓人恐懼的制裁,開始了。
Ⅲ
恆司從學校裡一些曾和那三個孩子在同一所小學的學生那裡,打探到了三人過去的關係。之後的一天,恆司找到了造泰的家。
敲響造泰家的門後,前來開門的正是造泰本人。造泰站在門口,神情有些呆滯地看著恆司。家裡好像只有男孩一個人,這種孩子獨自在家充滿了非常多的安全隱患。恆司想。
“你好,請問你是造泰嗎?”恆司彎下身笑著對造泰道,“你認識摩哆哆吧?”
造泰聽得懂自己的名字,接著又聽到摩哆哆的名字後,男孩看起來非常高興,嘴裡不時發出“嘟嘟嘟嘟嘟嘟~~~~~”的聲音,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恆司,很熱情地將他往屋裡拖。
造泰的身高雖然比恆司矮了很多,但力氣卻大得驚人。
被造泰拉近客廳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恆司看到了攤開在桌子上的一疊畫紙。紙上用五顏六色的彩色蠟筆畫著形狀抽象的畫。
“造泰喜歡畫畫嗎?”恆司笑著拿起其中一張,“哥哥也喜歡畫畫。對了,哥哥叫恆司。”雖然知道男孩可能記不住,但恆司還是做了自我介紹。
恆司說自己喜歡畫畫並不假,大學課間他選修的興趣課就是水粉畫。
恆司很快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很可愛的小人,Q版感十足的圖畫瞬間博得了造泰的喜歡。他“哇啊啊啊”的叫著,一邊豎起自己的大拇指。
“造泰,哥哥這次過來,其實是有事想問造泰。”恆司伸手摸了摸造泰的頭,“造泰認識虛赫嗎?”
聽到虛赫的名字,造泰立刻點了點頭。
“那麼,潘多拉啦呢?”
造泰露出相同的反應。
“你們四個人,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對不對?”恆司問。
“嗯!”
這次,造泰的嘴裡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你們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你們現在的關係,看起來不太好……吶,就是說,你們好像不經常在一起玩了。”怕造泰不明白,恆司一字一字地說。
“嗯!”
還是那個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
最重要的問題終於問出了口。
造泰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但又好像聽懂了恆司的話。他四處張望著,最後趴在桌子上翻找著一隻紅色蠟筆然後在紙上畫了起來。
造泰的畫雖然很抽象,但順著造泰要表達的線條,恆司發現,造泰好像是在畫一條狗。
【——狗?——】
“那個,是死掉的狗嗎?”
總不能對一個孩子說,是不是被虐待致死的狗,所以省去了殘酷的字眼。
“嗯!”
果然。
就在這時,造泰又在紙上畫了起來。這次的畫比狗來的明確,是一個躺在地上的小人。不,確切說,好像是躺在草地上。因為畫了裙子,所以應該是一個女孩子吧。一個睡覺的女孩子?還是……一個死掉的女孩子?
不對。恆司馬上在腦子裡否認了後者,這個小鎮死掉過的只有一個男人,可是圖畫上的人又不像是在睡覺。
突然,造泰又選了一隻土黃色的筆,非常奇怪的在躺著的火柴人的手腕上,重重畫了一筆。
【——這一筆,到底意味著什麼?——】
從之前造泰的畫圖習慣,恆司感覺到,造泰雖然心智不全,但對於顏色的理解卻異常清晰。比如,在畫到死去的狗時,他用了紅色。而紅色除了給人喜慶,但也有,血、警告這種不好的意義。最常見到的不就是路邊提示危險的紅燈嗎?如果成績不好的話,成績單上也會落下意味不好的紅筆,俗成掛紅燈吧。再比如,在畫女孩身邊的草叢時,造泰用了綠色。那麼,那個讓恆司不明白的東西,也一定是土黃色的。而且,為什麼是在手腕上。
是髮圈?因為圖畫上的女孩好像是長頭髮。
是手鍊?可是怎麼看都像是在畫一個小孩子。
【——誒?!——】
恆司發現,無論是設想到的髮圈還是手鍊,凡是在手腕上的一定是圓形的。這麼推論的話,恆司突然想到了被虐殺的狗的一個細節。那些狗當時都被人用橡皮筋綁住了四肢。
【——沒錯,其實是橡皮筋吧?!——】
圖畫上的女孩是長頭髮。被橡皮筋綁住躺在草叢中的長頭髮的女孩子……
這麼想的話,恆司的腦袋裡突然閃出了恐怖的訊號。
四人中,只有潘多拉啦一個是女孩子,造成三人關係破裂的事件,絕對不是一件普通事件,它可能和虐狗事件有關。可是,造泰為什麼又要特別畫到潘多拉啦?這幅畫的真正意思,究竟意味著什麼……
雖然恆司明白不能全聽一個智力不全的造泰用畫筆表達的“一面之詞”。但直覺告訴恆司,這個男孩沒有可能亂講的跡象。
“謝謝你,造泰。”恆司再也笑不出了,伸手溫柔地拍了一下造泰的頭,“哥哥還有事先走了,下次再來看造泰,可好?”
造泰點了點頭。造泰似乎很喜歡恆司。恆司臨走時,造泰都有些依依不捨。
出門後幫造泰關上大門。
就在恆司從造泰家的玄關階梯離開後,屋外的一棟電線杆後面,一雙眼睛這時慢慢露了出來。
如果有一天突然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了。第一反應會是什麼?害怕?恐懼?心裡想著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接下去就會想跟蹤自己的那個人是誰了吧。
恆司知道自己被人跟蹤,是從自己敲響造泰家的門的那一刻。
要說唯一讓自己感到意外的事,倒是對方比自己先前推測的,更早一步知道了自己接下去的行動。
怎麼說,那個人也只是個孩子吧?恆司站在課間的走廊背靠教室門,觀察著鄰近兩個班級的動向。實在很難想象在那張稚嫩的面孔之下,是有些近似大人的心智。以前只會說,大人的世界很可怕,孩子到底是非常純真這種話。
但一切一旦顛倒了過來,實在是有點讓身為大人的恆司,覺得有那麼一點恐怖。
今天來學校時,恆司特意查看了一下摩哆哆、虛赫以及潘多拉啦三人的品行報告。對摩哆哆的評價是,成績非常好,是個聽話的好學生。虛赫的專長在於生物,這也正驗證了摩哆哆曾說過,虛赫喜歡小蟲子這一點。潘多拉啦的成績雖然趨於中上,但畫畫好像很不錯。
那天跟蹤自己的,就是這三個人中的一個。是誰的話,暫時就不先說了。
距離上課還有一分鐘的時候,恆司在走廊看見了虛赫,男孩也發現到恆司,只看了恆司一眼後,就埋頭直往教室衝去。
虛赫給恆司的印象,是這個孩子似乎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憂鬱。是什麼樣的事情造成這個孩子這樣?
上課鈴響起後,恆司坐回到老位置。不過這次無論恆司說什麼,摩哆哆都不再跟自己說話了。隨身的手提電話是在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響起的,電話螢幕顯示著父親的名字。跟上課的老師說了一聲抱歉後,恆司走出教室接起了電話。
“打來的可真不是時候。”恆司說。
電話內是父親詢問恆司這幾天的生活情況。話題談到一半的時候,恆司突然問起了父親關於一年前的那起男人在公園內的死亡事件。
直到現在,釋谷都對那件案件有著頗多的質疑點,因為苦於沒有證據,案子一直擱淺到現今。
“對了,爸爸對於摩哆哆、虛赫、潘多拉啦這幾個名字有什麼印象嗎?都只是普通的小孩子。”恆司最後補充了一句。
釋谷在電話另一頭重複唸了一遍這幾個名字。
“啊,當時那個孩子好像就叫虛赫。”釋谷想到了什麼,說道,“當初在辦案的當天,曾經在現場看到過一對奇怪的母子。”
“奇怪的母子?”
“按道理來說,不會有家長帶著孩子來案發現場的吧?還是有死人的。那天看到一個面孔蒼白到有點恐怖的女人,和一個一直躲在她身後的小男孩。那孩子好像就叫虛赫。不過讓我印象很深的是,那個孩子當天的視線,一直看著案發現場一片殘留嘔吐物的地方。”
“嘔吐物?”
“嗯。”
釋谷對兒子解釋了當天的情況。
就在兩人通話的中途。
“什麼?”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突然從走廊的轉角傳了過來。恆司隱約看到半片身影,好像穿著體育課的運動服。
掛上電話後,恆司朝著聲音來源靠近。
“誒,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交往看看?”
穿著運動服的男生說。隨後,他突然從運動褲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根十幾元商鋪裡的那種常見的手鍊。
“這是我特地買來送給你的。”說著,男生抓過女孩子的手,想要將黃色的鏈子戴在她的手腕上。
“滾……滾開啦!”
結果,女孩子的抗拒力大得驚人,她狠狠甩開了男生的手,將鏈子扔在了地上。
“我討厭黃顏色的圓圈!!”
“誒?”
“不要讓我看見那麼噁心的東西!”
對方叫了起來。
“惡……噁心?你……”
起初有些微愣的男生,這次看起來好像生氣了。也難怪,看起來是精心挑選的東西,結果對方不但不接受還被說成“很噁心”。
“你……當你是誰啊!潘多拉啦!”
感覺被羞辱了,自尊心嚴重受到了損害。男生拾起手鍊臨走時,語末還罵了一句“蠢女人!”
恆司將身體斜靠在牆壁上,一直看著眼前的那一幕。
【——我討厭黃顏色的圓圈!!——】
腦海浮現過這句奇怪的話。
潘多拉啦並不像是因為討厭那個男生,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她厭惡的眼底似乎還流露著恐懼。
沒錯,好像是對什麼的恐懼。
就在女孩回過神準備離開的那一剎那,潘多拉啦看見了斜靠在牆角的恆司。恆司的出現讓她嚇了一大跳。
就在這時,放學的下課鈴突然響了起來。安靜的教學走廊傳來**。
潘多拉啦微眯著眼睛,有一刻,恆司突然感覺到,從那個女孩眼中傳來的訊息,好像想要把他殺掉一樣。
而這個眼神,正和那天跟蹤自己來到造泰家附近時,是一樣的。
沒錯。那天跟蹤自己的人,就是潘多拉啦。
Ⅳ
仍舊是和平常一樣的放學時間。摩哆哆背上書包後,將抽出的課椅重新塞回課桌底下。
從教學樓的玄關踏出,因為走的比較晚,同行的路上已經看不到什麼學生。就在男孩沿著教學樓旁邊走著的時候,直覺告訴男孩,頭頂一片陰影在往自己這邊壓來。反射性地抬起頭,突然看到一片黑色正朝著自己丟來。
“摩哆哆!!”
有人大叫了一聲摩哆哆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往旁邊看,腦袋上的黑影就已經快砸到了自己的臉。摩哆哆嚇得立刻往旁邊躲了躲。
哐當——”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是一隻教室裡常見的種植盆栽的花盆。
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學校的陽臺上不允許擺放花盆。而最讓摩哆哆在意的是,之前確實看見了一個黑影站在陽臺上。是有人朝自己扔花盆嗎?男孩嚇得額頭留下了汗。
“喂!你沒事吧?!”
還是之前叫道自己名字的那個聲音。一個人影朝著摩哆哆這邊飛奔了過去。
對方,竟然是虛赫。
“嚇死我了……”
“誒?”
為自己緊張的虛赫反而更讓摩哆哆感到意外。
看著僅僅相隔幾公分砸落在地上的花盆,如果這個東西真的砸在腦門上,自己一定完蛋了吧。
“太危險了!我們快走。”
摩哆哆還沒從驚愕中緩過神來,虛赫便拉著他的手,兩人立刻飛奔出了學校大門。
“之後還和那個奇怪的哥哥說過什麼話嗎?”虛赫一邊跑著一邊問道。
奇怪的哥哥?摩哆哆想了想,虛赫指的大概是恆司哥哥吧。
“沒有。”摩哆哆老實地搖了搖頭。
兩人不知不覺跑到了小時候經常玩的那片草叢中。晴空繁雲的湛藍下,大片草植在細風裡吹得彷彿輕掀起的一層層柔和的水波紋。虛赫站在坡地處,將書包擺在身旁後,坐在了灰色的水泥地上。
“你,還好嗎?”
良久,開口的話讓摩哆哆有些意外。
“嗯。”
摩哆哆點了點頭。
“那天我看見了。”虛赫說著,這時蒼白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條弧度,“那天和造泰在一起,你在這裡對天空說‘再見’了吧。表情看起來挺悲傷的呢。”
“啊……”摩哆哆突然回憶了起來。
“最初一直在想,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會怎麼樣。說不定還會和以前一樣的吧。和以前一樣,一起在坡地裡玩,和附近那些將我們視為獨立黨的孩子們吵架,還將我們和造泰一起稱為笨蛋四人組……”說道這裡,虛赫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無論怎麼樣,也仍然最懷念那段時光啊。臉孔上露出的高興的表情,騙不了任何人。
“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的想法很傻,明明已經發生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再倒回去變得好像沒有發生過呢。”虛赫說著,之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摩哆哆同樣將書包放在了身旁,這次和虛赫平排坐在了一起。
虛赫腦子裡的想法,成熟的有點像個大人。摩哆哆想。
“其實,摩哆哆……說老實話……”虛赫突然轉過了頭,“我想過……去跟警察自首的。”“誒?!”
“自首”兩個字讓摩哆哆頗為意外。原本一直以為,有這個念頭的只有自己而已。
“我一直很難過,事情發生後我每天都做噩夢,夢裡一次次地重複著我將那個男人推倒的畫面。這件事情的真相沒人任何人知道的每一天,我都好痛苦……”虛赫的聲音頓了頓,憂鬱又浮上了男孩的臉頰,一些蟲鳴在虛赫的書包裡發出窸窣的聲響,像是金屬器具捶打的哀樂。
虛赫雙腳懸空在坡地,來回地搖晃著。
男孩將頭輕輕探了出去,閉上眼睛將草間新鮮的空氣吸進了鼻腔。
腳的步調停了下來。再次睜開眼睛,男孩這次突然哭了。
淚流不止的虛赫把摩哆哆嚇壞了。摩哆哆一直叫著虛赫的名字。
“摩哆哆……”哭泣著的虛赫用模糊地雙目看著摩哆哆,“我媽媽她……生病了。”
【——我媽媽她……生病了。——】
這七個字讓摩哆哆,震驚不已。
一週前,已經發現到母親有些不太對勁了。不僅開始厭食,睡眠也變得很差。整日精神恍恍惚惚著,事後想想,一定是母親已經知道自己就快要……
“摩哆哆……是癌症。沒有救了……”虛赫哭著說。
之後陪母親去了一次醫院,從病歷單上看到了幾周前的檢查記錄,那時已經寫上了癌症。
沒有父親的單親家庭。本來就只能和母親相依為命。然而現在,就連自己的母親也……母親沒有睡意的某個晚上,女人來到了虛赫的床邊,那天虛赫從未看見如此溫柔的母親,女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輕輕地拍著自己兒子的被褥,之後一直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以前一直覺得,母親一定很討厭自己。因為她總是不太和自己說話。
“媽媽……”
那晚,當虛赫醒來叫道母親時,女人雙目空洞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虛赫。媽媽對不起你。”
母親第一次跟虛赫說抱歉。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外,再也沒有別的句子了。
第二天,虛赫在家裡的冰箱裡發現了母親做的很多菜。還有速溶湯料。家裡已經空掉的泡麵箱子,也重新替換上了滿滿的三箱。好像在做最後的交接一下。虛赫當時這麼想。
聽著虛赫的話,摩哆哆的鼻腔泛上了一陣酸楚。
“虛赫的媽媽一定不會有事的。”
“摩哆哆,我和媽媽都是被爸爸拋棄的人,我除了媽媽沒有任何的親人。”
是啊,因為媽媽和爸爸的婚姻當初遭到家人的反對,因此還健在的外婆都不願意再看見自己和母親了。
“如果虛赫沒有任何地方可去,就來我家,我的家會一直等著虛赫!”摩哆哆堅定地說道。
“謝謝你。”哭過後的虛赫垂下雙眸,“能認識摩哆哆真是開心啊。”
一滴淚從男孩的臉頰滾下,滴在校服的褲子上,化了開來。
“我想告訴摩哆哆一個祕密……”再次抬起頭來,橙黃的夕陽下,被餘暉勾勒著輪廓的虛赫看著摩哆哆,“摩哆哆,我不是人哦,我只是一隻蟲子。一隻蟲子。”
“誒?”
虛赫站起身,沒有拍掉身後的泥土,抓起了書包。離開的那一天,虛赫最後在黃昏的小道上,揮著手對摩哆哆說道,“再見了。我的人類朋友。”
第二天,恆司沒有出現在學校的教室裡。
雖然沒有硬性規定恆司非要每堂課都來,但那個人突然不來學校,還是讓摩哆哆有些意外。摩哆哆看著教室最後那張空落落的椅子。
事實上,早晨走在去往中心國中校的恆司,還打算著一如既往去往B班的。然而,事情是在恆司快到達學校門口的時候發生的。
幾個小時前,就在恆司準備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旁邊不惹人注意的角落裡叫了恆司一聲。
少年回過頭,看見了一個男孩的臉。男孩垂著頭,用腳底蹭了蹭小道上的黃沙。
“能和你談一談嗎?恆司”男孩對恆司說。
和對方向背離學校的反方向走去。身高只到自己腰這裡的男孩的書包,不時傳來蟲鳴的窸窣聲。
“你是叫虛赫,沒錯吧?”
兩人一直走到小鎮草叢最密集的地方。恆司從隨身的揹包裡拿出一聽可樂遞給虛赫。虛赫沒有拒絕。涼涼的罐子在手掌心裡,反而很舒服。
“我知道恆司的爸爸是警察。”
“嗯。”
恆司點了點頭。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隱瞞。
“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恆司。”
和摩哆哆不同,眼前這個人,從來沒有打算叫恆司為恆司哥哥,可見在虛赫的眼裡,一定認為自己是和恆司平等的。不存在長幼尊敬的關係。
“人真的有資格去後悔過去做過的事嗎?”
“嗯?”恆司歪了歪腦袋。
“就算會後悔,可當時選擇這麼做的,不就是自己本人嗎。如果要說是衝動也好,那也是自己決定要做的吧?”
“虛赫在後悔什麼事嗎?”恆司問。
“不,已經不後悔了。以前會後悔,可是最近想明白了,後悔也沒有用的。”虛赫笑了笑。之後拉開了手裡的可樂,然後朝著嘴裡猛灌了一口。
“哇啊,好涼啊。”虛赫笑著說,“能喝可樂真好。”
“嗯?”
恆司一直看著虛赫。
“有的人,已經註定了今後連可樂也喝不到了。”
虛赫說了一句,然後又灌了一口。
說道註定,有幾個人會相信註定呢?不好的事就歸為註定,好的事就歸為是自己努力的結果。
說到死的話,誰都會死的吧。既然註定是要死的,可是當有人真的意識到自己不久後就要死了,又有幾個人會笑的出來呢。說不定臨死前的那幾秒還在想著“我不會就這樣死掉的吧”。啊,講到這裡,其實之前說的那個今後連可樂也喝不到的人,其實就是自己可悲的母親了。
“我知道,恆司哥哥有事想知道。”虛赫抱著可樂罐子說。
“嗯~”
恆司從鼻腔裡發出音調。好像默認了。
“以前發生過很可怕的事情,恆司。”虛赫說,“但是,我不會告訴恆司的,因為它關係到別人,所以,我不能說。”
“呵呵。”恆司笑了笑,“是摩哆哆、潘多拉啦說不定還有造泰嗎?”
“嗯啊。”虛赫毫無掩藏地點了點頭,“其實和造泰沒有關係。恆司如果一味想知道真相的話,就等於把別人的傷口又重新挖開,是很殘忍的事。”
“可是如果掩埋真相的話,說不定有的人會死不瞑目。”
虛赫嚇了一跳看著恆司。恆司已經將這件事聯想到那個死掉的男人了嗎。這個少年距離真相,究竟還有幾步?
“說不定,那個人本來就應該死。”虛赫說。
“雖然我不知道對你說‘道德’啊‘擔當’啊這些話是不是有些過早。但無論是誰,做過的事就要對那件事負責才行。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這在人類看來是所謂的‘坦白’啊‘良知’啊,但在我看來,是為人最基本的東西而已。”恆司坦白道。
“哈?為人?”聽到恆司的話,虛赫突然笑了起來,“恆司的話我聽不太懂啦。人不都是為自己著想的嗎?如果有人妨礙到自己,就會認定‘那個是壞人吧?’‘竟然對自己做出那種無恥的事’‘很討厭!’你們大人真的很可怕誒,為了利益可以鬥得頭破血流,我才不要變成像你們一樣的人。”
恆司看了看虛赫。
“不想變成骯髒的大人”這種話,自己小時候也一定說過的吧。可是,又有誰能拒絕成長呢。就算自己不願意,可身體一定會長大,這是事實啊。
“對哩,我要告訴恆司,我啊,才不是人咧。”虛赫咧開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啊,其實是一隻蟲子喲。”
“蟲子?”
聽著虛赫的話,恆司皺了皺眉。
“不信的話,馬上就會證明給恆司看的。”
說著,虛赫在將可樂罐扔進垃圾桶後,離開了。
恆司一直看著虛赫變得越來越小的背影,想象著虛赫到底會是哪一種蟲子。
然而就是那一次,正是恆司最後一次看到那個男孩。
就在和恆司見過面的第二天,虛赫家裡發生了可怕的事。
虛赫母親在房間內自殺身亡,而虛赫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