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雨夜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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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雨夜行者
第235章 雨夜行者
安斯年的聲音振聾發聵,飄蕩在充斥虛假腐臭的廣場之上,像驚蟄時分震耳欲聾的滾滾春雷試圖喚醒冬眠的萬物。
他的嗓音有些嘶啞,他的每一句話幾乎是大聲喊出來的,以至於他由於情緒激動而面色潮紅,且聲嘶力竭。
幻覺矇蔽了他的雙眼,即使摒棄幻覺,也有濃烈近乎實質化的氣體白霧遮擋視線。
言語的力量是否有效?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的是,伴隨著他最後一句話的結尾,空氣中那種甜膩的奶油味正在逐漸消散。幻覺世界的死寂像退潮時的海水那般退散,裊繞的煙霧愈發稀薄,像被開水沖淡的牛奶,視野也一點點在朦朧與模糊之間重新恢復。
擺脫幻覺,迴歸現實。
睜開雙眼,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還是滿地的死屍和一地的狼藉。
區別在於,塗了蜂蜜的烤肉依舊色澤金黃,冒著熱氣,而色彩繽紛的瓜果也鮮嫩得彷彿剛從枝頭採摘下來一般。
毫無疑問,這是現實沒錯。
同樣的,一具具屍體也沒有腐爛,看上去才剛死不久。
人們穿著祭祀時穿的衣服,和幻覺世界到來之前時一模一樣,只是他們的心臟不跳動,他們的眼神不再有光。
信徒們倒在地上,身上遍佈著抓痕和刀傷。他們的瞳孔已經渙散,死不瞑目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只是眼裡沒有幻覺中的那種仇恨和痛苦,唯有一片令人心碎的空洞和茫然。
一具具死屍圍成一個大圈,安斯年處在圈中心,因為在這之前,他是他們敬重的神明。而波爾金就在安斯年面前祭壇的不遠處,他還活得好好的,好得不能再好。
可波爾金的表情卻並不輕鬆,他皺著眉,嘆著氣,眉眼耷拉著,頹喪得像俄羅斯版的安斯年。
毫無疑問,這的確是現實,可問題是……
“這是怎麼了?”安斯年看著周遭混亂的一切,惘然道,“波爾金,你做了什麼?”
“做什麼?我能做什麼?致幻氣體是我唯一的手段,我已經黔驢技窮,倒不如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麼?”波爾金捏著眉心,譏諷道,“你不會以為自己能像影視作品和小說裡那樣,靠著一番嘴炮,就強行逆轉結局吧?”
波爾金怪笑一聲,不屑道:“醒醒吧!安斯年,你叫我們面對現實,可你自己也在逃避現實!這些傢伙對於拉斯柯爾尼科夫的信仰已經根深蒂固,你永遠也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你否認自己不是神明,所以他們的信仰就崩潰了。”
“信仰崩潰……”安斯年喃喃自語,眼神微惘。
他抬頭,掃視了一圈周圍。從死法來看,人們都是自殺的,但並非所有信徒都選擇自殺。
絕大部分異種人活了下來,還有五六個普通人,他們是一大堆狂信徒中少數幾個清醒過來的傢伙,只是此刻眼神深處還掛著些許迷茫。
信徒們死去,選擇自殺,因為他們的信仰已經崩潰。安斯年看著這一切就發生在他四周,心裡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想,他甚至希冀,自己是否還在波爾金編織的幻境之中呢?
可內心鹿圓用異能和情感為他構建的“心靈盔甲”,無不時刻提醒著他——這,就是現實,真真正正發生的現實,且絕對不是幻覺。
那些主角對著壞人或者群眾一番煽情與一通嘴炮就能挽回一切,拯救所有人的故事,只發生在螢幕之上和小說之中。
可這是現實,他所處的就是現實。
現實就是黑暗的、冰冷的、殘酷的,是不會因為他的一番長篇大論就有所改變的。
他錯了,他又一次錯了,可問題是,他真的做錯了嗎?
拒絕當那些信徒所狂熱崇拜的神,並試圖做出改變,改變現狀,將他們從虛假的信仰中撈出來,這難道就是錯誤的嗎?
或許,沒有人可以叫醒自己,只有自己才可以叫醒自己。
“你知道嗎?你說的那些話,其實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歡,也很贊同。真看不出來,像你這樣慣於逃避的傢伙也能說出一番頗有見地的中肯話語。”波爾金看了一眼四周,忽然說道,“現實的確無法逃避,人要嘛正視自己,要嘛因為接受不了現實進而逃避、瘋狂或者死去。人生是一條賽道,我想,他們只是不能接受現實,又失去了信仰的依託,已經無法再奔跑下去了,連駐足原地也做不到。”
血流成河,猩紅的血液從一具具自殺身亡的信徒屍體上湧出,在佈滿粗糲小石子的地面蜿蜒曲折,最終蔓延至安斯年的腳邊。
安斯年低頭看著那因與空氣接觸發生氧化而顯得粘稠且發暗的血跡,這些血跡,此時此刻在地上流動廉價得甚至不比臭水溝裡的汙水好到哪裡去。
他沉默,不語,只是低垂著眼瞼,像在凝望著血肉鑄就的深淵。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鐘聲再次響起,靜得嚇人的死寂才被飄蕩在整家醫院上空的鐘聲扼死。
“你曾經和我說過,你所釋放的氣體幻覺並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幻覺由當下每個人心中的恐懼所折射,因為人心才是人類最大的弱點。”安斯年沉默片刻,忽然輕聲說道,“你知道嗎?在你剛才用致幻氣體籠罩我的時候,我已經在幻境預見了人們的自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安斯年說著說著便彎下腰,他將食指和中指併攏在一起,抹了一點地上的鮮血。他將被鮮血染紅的指尖湊到眼前,細細打量了一番。
暗紅色的血液粘稠得像是汙泥,安斯年盯著手上的鮮血,直到黏膩的血在空氣中已經微微有些發乾,他才隨手在身上抹去。
“這意味著,其實我內心的某一部分也許早已洞察到了這個糟糕的結局。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你越是害怕某樣事情的發生,那件事就越有可能發生。”安斯年眨了眨眼睛,眼皮的顫動抖落了眼裡的茫然,“可問題是,像哈巴狗一樣不自由地活著,真的就比自由地死去來得好嗎?我見過太多把死亡當作解脫的傢伙,我內心的那一部分也許預見了所有的悲傷,可我還是這麼做了。”
“我否認神明,我做出行動,我想,也許那些信徒並不是死於信仰崩潰而生無可戀呢?我想,也許他們只是因為厭倦了這個世界,並厭惡做出努力的姿態,才決定自我了結的呢?”安斯年聳了聳肩,木然說道,“事實上,當我這麼做了,我就不能後悔。我當然可以扮演他們的神明,但我不會那麼做,他們不是我的哈巴狗,而且他們的死亡未必是一件壞事,那是他們的選擇,他們選擇自由地死去。”
“你……你這傢伙……”
安斯年的話語顯然令波爾金愣了一下,他呆滯片刻,隨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縷笑容。他的右手按著胸口心臟地方,嘴角咧得大大的,到了後來,他甚至笑了起來。
他直接笑出聲來,像一個小丑,笑得比哭還醜。
“你這傢伙腦子明顯和我們一樣,都壞掉了。我們或許瘋,你也好不到哪去。不過你這個說法我也喜歡,那些傢伙,死去的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他們都曾加入聲討格溫妮絲的浪潮,如果犯錯而不需要支付代價,那麼這個世界早該毀滅了。”波爾金大笑道,“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他們也死得很好。想想看,信徒信仰的神說自己不是神,多麼奇妙的一幕!多麼美妙的死法!”
“不,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也不是自我安慰。就像一個痛苦得生不如死的病人求你殺了他幫助解脫,難道你答應他的要求就是錯誤的嗎?”安斯年搖了搖頭,誠懇地說,“我是認真的,他們的確是做出選擇的,我明白那種感受,你因為格溫妮絲奪走了他們的身體器官,他們擁有得甚至比我還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凡人難逃一死,我們被迫來到這個世界,他們有選擇主動提前退場的權利。”
提到格溫妮絲,波爾金的笑容在一瞬之間收斂,眼神深處泛起最純粹最直接的冰冷。一場暴雨不期而至,黯淡的天空不滿雲霧,一場小雨突如其來淋溼了衣衫、眼角、大地和萬物。
在雨中,波爾金看了安斯年一眼,隨後挪開目光,彎腰抱起躺在地上的格溫妮絲,用那件被雨滴打溼的半透明的白大褂,勉強為昏睡中的女孩遮風擋雨。
他看著安斯年,哂笑道:“既然這樣,你還在等什麼?我們都得做出選擇,來吧,殺了我,致幻氣體對你不再是問題,信徒們也相繼死亡,我已經沒有對付你的武器了,只要你破得了格溫妮絲的不朽的話。”
安斯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人知道他點頭又搖頭的意思。他只是抬起低垂的頭顱,用閃爍著瑰美藍光的瞳孔注視著波爾金的雙眼。
“就像我能瞭解那些信徒的感受一樣,我也能體會你的感受。如果有人傷害了你的女孩,像我們這樣的人大概是十倍奉還回去都不夠的。”他低聲說道,“犯錯的人就必須支付代價,你砍斷他們的身體部位,用虛假的信仰炮製他們,這已經是天大的懲罰了。”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波爾金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咂了咂嘴,“想動手就動手吧,我和格溫妮絲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向你屈服的。”
伴隨著波爾金的話音剛落,灰暗的天空在這一刻亮堂了起來。沉重的夜幕黑壓壓的,像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可在這一刻,數道白光照耀天地,那是來自雲層的電弧在擊打大地,就像宙斯的矛頭指向人間。
先是電閃,後是雷鳴。
淅淅瀝瀝的小雨在這一刻非但沒有停止,雨勢反而愈發大了一點。很快,在深沉的夜幕下,小雨演變成了一場大暴雨,惱人的雨水連綿不絕,像珠簾,像幕布。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安斯年再一次搖頭,瞳孔裡的藍芒與閃電相得益彰,“你看,這沒完沒了的大雨,就是現實啊。”
他向前邁了一步,黑色的靴子踩在滿是血泥的土地之上,激起一陣陣的水花和血花。血水混合在一起,呈現出一種比深淵還要漆黑、比泥濘還要渾濁的顏色。
像是某種不可告人的罪惡。
黑夜在絕對的黑暗之中伸出了它的爪牙,撕毀了人間絕大部分的色彩。在滂沱大雨中,萬物的顏色都顯得微弱而黯淡,就像蒙上了一層深灰色的濾鏡,即使是鮮豔亮麗的瓜果小姐和色澤金黃的烤肉先生也因為大雨而露出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一切就像死了一般,天地之間呈現出一種近乎單調而乏味的黑白,宛如一部上世紀拍攝的黑白電影。
但這也並非絕對。
雨聲轟鳴,像一千萬頭野獸在黑暗中咆哮。安斯年漫步在暴雨之中,行走在血水之上,身上散發出一種幽藍色的近乎夢幻的光芒。
這光是如此的唯美,簡直就像一株藍色妖姬在雨夜之下的淤泥中綻放。
透過連綿不斷的厚重雨幕,這漂亮的藍顯得有些朦朧,可光線在模糊的同時,因為每一滴雨水的折射,卻顯現出一種繁星點點的美感。
這光是如此夢幻,又如此美妙,以至於當安斯年開始行走的時候,就好像夜空中的星星都伴著他前行。
他邁動步伐,一點一滴,一步一個腳印,緩緩朝著波爾金走去。
波爾金看著他,就這麼看著他朝著自己走來,像一朵散漫的雲,像一個緘默不語的孤獨行者。
誠如自己所言,波爾金已經沒有任何手段抵抗了,他只是抱著格溫妮絲站在雨中,身體因為暴雨無情的打壓而顯得有些佝僂。
漆黑的夜空中,狂雷一次又一次炸響,在每一次閃電點亮時間的剎那,在安斯年和波爾金的臉龐藉著光亮出現在彼此視線中的瞬間,波爾金忽然想起了尼采的一句名言——誰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將點燃閃電,必長久如雲漂泊。
瓢潑大雨壓低了附近的氣溫,就像冰冷的水澆在了乾燥而沉悶的大地之上。伴隨著電閃和雷鳴,狂風梳理雨線,使其傾斜,也使得安斯年身上的黑色長風衣獵獵作響。
雨水打溼了他們的發,他們的臉,他們的衣,在這一刻,毫無疑問,兩人都是落魄的、狼狽的,就像兩個相近的靈魂在雨中默然對視。
波爾金抱著格溫妮絲,已經懶得再去做任何抵抗。安斯年的話沒能驚醒所有信徒,卻喊醒了他,更確切地說,他已經走投無路了。
他只能讓格溫妮絲依靠麻痺性的沉睡來確保大腦中的晶片不被啟用,可是,這樣昏睡不醒的格溫妮絲就像植物人似的,和活著有什麼區別呢?
於是,他抱著她,生平第一次。
他站在雨中,認命了。
他已經向命運屈服了,只求能和格溫妮絲死在一塊兒,尋求早日的解脫。
安斯年在雨中行走,腳步愈來愈快,像發起衝鋒的騎士。而波爾金置身於一堆破碎的鏡片之上——零重力環境的消失摔碎了那面鏡子——只是靜靜等待宿命的裁決。
如果不是抱著格溫妮絲,他甚至可能張開雙臂,用兩隻胳膊迎接走向他的命運。安斯年是他和格溫妮絲命中註定的剋星,所以他知道所謂的不朽,也許對方也早已找到破解的辦法。
在這一分,這一秒,波爾金看著安斯年發亮的眼睛,似乎已經感覺到了刀和劍向他的胸部刺來,甚至覺得刀刃已經穿過白大褂和女孩,留下一串令人窒息的疼痛,最終扎進他那顆冷酷、疲憊而麻木的心。
最終,安斯年來到了波爾金面前,帶著一道凜冽的藍光。
的確有東西進到了他的心裡,是一種奇妙的從未有過的東西。
沒有尖刀也沒有利劍,安斯年來到他的面前,只是笨拙而可笑地開啟胳膊,試圖一個人擁抱波爾金和格溫妮絲。
安斯年要做安斯年要做的事,他從來不是什麼復仇的天使或仁慈的魔鬼,他只是一個孤獨地徘徊在漆黑的暴風雨之夜的孩子。
他用兩隻胳膊勉強抱住波爾金和格溫妮絲,手緊緊抓住那件皺巴巴的白大褂,就像沉淪在海洋中的落水者試圖抓住一塊木板。
波爾金閉上眼睛,可他等待的終結並未到來。
在這一刻,根本就沒有使人解脫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沒有刺入心臟,沒有勝利的呼喚或憎恨的叫聲。
安斯年以一種滑稽的姿態摟著波爾金和格溫妮絲,雨聲沖刷著他那頹喪的臉龐,落魄得像一隻無家可歸的狗。
“知道嗎?在你所做的一切事情,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以保護格溫妮絲的名義而退縮,那是懦夫才有的行徑,和我一樣。”安斯年低下頭,在波爾金耳邊說道,“我和格溫妮絲在水牢裡有過一次交談,我想,你的逃避無濟於事,不是保護,而是變相傷害。如果是格溫妮絲的話,她寧可死,也想和你真真正正地在一起。”
“和我真真正正地在一起?可是啊,你不懂,她是不能和這樣的我在一起的。”波爾金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是黑市上暢銷的可卡,表面上純淨且誘人,實際上卻是使人墮落的根源。格溫妮絲喜歡我的氣味,已經對歡愉上癮,和我在一起只會讓她沉淪。你以為擁有那樣的異能是一件好事?致幻氣體甚至已經影響到我自己的神經,並促使我對自己的異能產生依賴。你知道嗎?我經常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討厭自己。”
“不,不懂的那個人是你。你不能和女孩一起躲在屋簷下然後抱怨自己為什麼笨到出門而總是忘記帶傘。”安斯年搖了搖頭,平靜說道,“你不能一直做一些爛事,然後在事後埋怨並怪罪自己。真正的愛需要你付諸行動,而不是躲在屋簷下後悔,弄得好像後悔就有用似的。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你缺少愛人和被愛的能力,你需要做的就是變得更好。”
“可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波爾金哀傷地說道。
“一切,都還不算太晚。”安斯年回答道,“你還可以彌補,在伊甸和格溫妮絲相聚吧。”
他說話,然後鬆開攥得緊緊的手掌心。
惱人的雨水不停地墜落著,自高空凝結,墜落,又化作一條條晶瑩的珠簾,串起了天地一線。
在他鬆手之後,皺巴巴的白大褂被雨水壓迫著,黏在波爾金的身體表面,像一層白色的面板。
於電閃雷鳴之間,幽藍的亮光經過安斯年面板表面的紋路匯聚手掌,掌心亮起,一個細微的肉眼不可見的黑洞出現。
微型黑洞出現,像饕餮張開了大嘴,吞噬一切。
包括塗了蜂蜜的烤肉、鮮豔可愛的新鮮瓜果、薄如蟬翼的白色大褂和睡美人般的呼吸。
還有不朽的榮光,以及易腐敗的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