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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陪伴在太后身邊的,是謝氏賢妃謝青。武帝登基後不久,已經有七個月身孕的謝青卻莫名其妙地流產,迫於當時謝家正在外遷,情勢不穩,談不上追究究竟是什麼人所害,居然連告訴武帝不是自然流產都不敢,只能銀牙咬碎往肚子中吞。流產加上傷心過度,居然一時間病重垂危,所幸秦姜皇后的侍從全力施救,才保住性命。然而性命雖然保住了,身體終究是受了極大的損傷,她畢生都不能再孕育孩子。
痛失愛子又失去了生育能力,宮廷傾軋終究把這個年少的女子最後的熱情生生磨成死灰。她在身體能動後不久,便給武帝上了道書,說自願搬去長樂宮陪伴太后,吃齋唸佛。
然而太后卻不曾讓青麓完全跪下來就一把把她拉了起來,死死地抱在懷裡,絲毫顧不上太后的威儀,竟是壓抑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哀家這苦命的孫女啊!你可算是回來了!”
皇家素來親情寡淡,父子反目、手足相殘只怕佔了大多數。同樣也正因為如此,皇家之中,一份數年不變的親情便顯得彌足珍貴,甚至讓人難以釋懷。
也不知是不是人年老了皆是如此,太后是個頗為嘮叨的人,尤其大喜之中,更是興奮。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青麓和青梵小時候的事情。太后其實對秦姜皇后的事情並不清楚,也不知道青麓和青梵這些年並沒有呆在青梵的封地青州,因而絮絮叨叨的內容聽起來幾乎有些滑稽。然而青麓卻握著她的手,聽得認真,眼中神色不辨。
當太后第七次說道青梵這孩子一早去了封地,這麼許多年連過年都不回宮的時候,終於因著年事已高,身體精神都覺得頗累,已經不大支撐得住了,謝青柔聲道:“母后累了麼,不妨入內休息一下。帝姬車途勞頓,今日才到宮中,臣妾帶帝姬在長樂宮附近走一走,也緩緩神。”
太后拉著青麓的手,遲遲不肯鬆開,又叮囑了好些時候,才依依不捨地放了手,再三叮囑一定留下來用晚膳。堪堪轉過身去,又想起什麼,趕緊回過頭:“對了,鷺兒啊,你皇姑姑茹兒她最近……唉,你若是有空,不妨也去看看,幫著哀家勸勸她。”
青麓稍有些驚訝,還未答應,謝青倒是先笑了起來:“母妃最近可真是為昌平妹妹操心得緊,不如兒臣帶帝姬去看看便好。”
太后笑罵謝青:“就你個鬼機靈,就知道討好我這老婆子!唉,有你在哀家倒是少操了不少心!你們要是不累,這會就去吧,要是鷺兒覺得累,就先休息一會。”
青麓連忙稱是,含笑目送太后轉入內間。
謝青稍稍福了福身:“帝姬現在想去昌平長帝姬處麼?”
青麓略一猶豫,點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還煩請賢妃娘娘帶路。”
謝青帶著青麓,不疾不徐地穿過長樂宮後的小花園,談不上閒適,簡直有些尷尬。一干侍衛宮女都遠遠地跟在後面,不敢稍稍靠近聽兩位主子談話。乍一看,園子裡頭就只剩下她們兩人。
最後是謝青先開了口:“父親來信裡提及過的那位幫助他除去妖魔的青麓大人,想必便是帝姬了吧?本宮在此代父親謝過帝姬了。”
青麓頗有些詫異:“賢妃娘娘如何知道的?”心中卻盤算著,若是謝楓告的密,下次見面必定提前磨練一下口舌之利,務必讓謝楓得點教訓,長著記性,下次千萬別隨便招惹她。
謝青儀態維持得極好,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青麓對此並不高興:“猜的。”
青麓一陣咋舌,謝青如此坦然地這麼說明了,她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父親說,楓兒勸那位‘青麓大人’來京城。”謝青慢條斯理地道,“而後沒幾個月,帝姬就回宮了。所以我就猜了猜,帝姬便是青麓大人,回宮,是想為皇后姐姐復仇。”
“賢妃娘娘過慮了。”青麓戒心頓起,單憑這隻言片語便猜到如此之多,而此刻如此直言不諱,這閒居已久的謝青恐怕並不簡單,“本宮只是回宮探望皇祖母與父皇,並無他事。”
“若真是那樣,便是最好。”謝青若無其事地道,仿若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若是宮中再不起波瀾,不再有殺孽,那便最好。”
青麓忽然之間被謝青這種滿不在乎的口吻深深地激怒了,嘴角噙起一絲冷笑,“賢妃娘娘不想復仇麼?為娘娘你那尚未出生的幼子?”
謝青聞言肩頭稍稍一震,詫異地側過頭來,盯著青麓沉默了半晌,眼裡慢慢地浮現出複雜得情緒,有悲傷,有無奈,有憤怒,然而更多的,卻是疲倦:“鷺兒,看在我還算你母妃,容我喚你一聲鷺兒。可好?”
青麓不答話,便是默認了。
謝青扭過頭看向西方,她們此刻正在皇宮最西側,再西邊就只有皇陵了:“皇陵苦寒,而今,我的皇兒便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裡。我怎麼可能沒有想過復仇,怎麼可能沒有切心地企望過,要李家,要史家血債血償。
我那幼子何其無辜?我熬夜親手為他做了那麼多小衣服,他卻沒能穿一次,我反覆為他挑選好了名字,卻只能在那一天,刻在他的墓碑之上。”
謝青臉上不加掩飾的傷痛讓青麓稍稍愧疚。幼子胎死腹中,怎麼可能不椎心泣血,而自己只不過是一時不快,何必非要用喪子之痛來刺激謝青。
謝青稍稍閉了閉眼結束了對皇陵長久的凝視,重又看向青麓,語調中激昂的悲痛慢慢平息下來:“那時候,我恨啊,當然會恨啊。我也想要把他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可是,我真的累了。
我曾經有一身不輸男子的武藝內力,我引以為豪並且以為那是我決不能失去的,然而被德妃灌下化功散徹底散去;我曾經以為戰場廣闊,我他日必定為武將,天高地大任我馳騁,然而卻被父親送進王府;我曾經以為起碼年老之後能有子女承歡膝下,然而這樣普通的願望也已經被人生生毀去。
這樣的人生,我已經累了。我做得越多,便失去得越多。然而逝者已矣,我還有父親,還有侄子侄女,還有整個謝家。我所能做的,不過是不讓別人抓住把柄來要挾他們。我只能做這些,也只會做這些。我真的已經累了,不想去報仇,不想去爭奪。
現在的我,只求能安穩度日,多看看這世間一花一木。上天待我終究不薄。終有一日我看淡仇恨,卻發覺這世上,花還是花,樹還是樹。萬物都美好,值得我放下一切,而復仇,已經不是我所想要的了。他們每日汲汲求求,心機算盡而為了將來能不能善終惶惶不可終日,對我而言便已經是最大的報復了。”
青麓啞然,看著那美貌女子說出這段話的時候神情已經平靜而柔和。她想起小時候看到的謝青,將門虎女,眉宇間盡是英姿勃發,在王府的時候,周嫂不在的時候便是她在教過青梵武功,青麓那時年幼,站在旁邊,看著那個女子一招一式威風凜凜氣象萬千,那眉宇之間,滿是銳意,讓她好生羨慕。
到如今,謝青的臉上已經找不回當年的一絲一毫的影子,她已經失去了一切依仗與意氣,神態裡卻只剩溫婉柔軟。那卻並非是心性變得溫和,只是終究厭倦了爭鬥,放棄了曾經的銳意。
有某種苦澀從心底湧到舌尖,有某種痛意從指間瀰漫到胸口,青麓這一刻幾乎忘記了要防備別人,脫口而出:“那樣的恨,怎麼可能放得下,我放不下,我不能放下。”
話剛出口,青麓就後悔了。謝青並不像是想要復仇的樣子,自己就這樣在一個外人面前承認了回來的目的,禍福難測。
謝青長長地搖了搖頭,伸手牽起青麓的手,宛如真的是自己的孩子,臉上仍是柔弱的神情,語氣卻輕快了不少:“當年我欠了皇后姐姐天大的恩情,一直不能償還,到如今,總算有機會回報。
雖說復仇並非我願,但是若是鷺兒執意要做,我自然應該幫助你。然而如今我內力早已被廢,這些年來重新累積了一些,只怕也用處不大。非要說幫助,只能是,若是你在宮中有什麼事情,不妨來問我。只要我能答的,知無不言。雖說我常年遠離瑣事,然而該知道的,卻都是知道的。”
謝青對著青麓,稱呼已經不知何時變成了“你我”,這是在顯示親近的意思。青麓心中一軟,也知謝青所說的話,多半是實話,而肯幫忙也已經是她讓步的極限,停下腳步,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謝過娘娘了。”
謝青伸手把青麓耳邊落下的一綹長髮別到耳後,目光裡近乎有些慈愛:“無論如何,你一定記住,復仇這件事絕對沒有你的安全來得重要。萬事小心。”說著拍拍青麓的肩膀,“好了,我們快些去昌平長帝姬那裡,早就有人過去通報了,再不去只怕她等得著急。”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作為作者,並不完全贊同青麓復仇,但是青麓性格跟我不一樣啊……所以接著謝青的口嘮叨了兩句對於復仇這件事情本身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