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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端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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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十月初的樣子,靠北的地方就已經洋洋灑灑開始下雪了。

這間客棧在阮陵城和青州之間的遠郊,距離阮陵城和青州都有遙遙的一段距離。客棧不大,生意通常也談不上好。再加上地處荒野,無比空曠因而也就只寥寥落落坐了七八桌人。未曾料到突如其來的大雪,所以並沒有備足柴火,為了省下一點柴火,沒到睡覺時間大家就只在大堂裡升了火,旅客們都聚在大堂裡暖和暖和。

柴火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溼,因此火燒的並不旺,火苗一跳一跳地,屋裡談不上暖和,最多也就只能稱得上不冷,加上旅途冬夜的無聊,不少人脾氣都暴躁起來。店裡的跑堂王三是個瘦削的三十來歲的小個子,因為不停有客人吆喝,不得不點頭哈腰地跑來跑去。

最先開始鬧事的是一桌中年劍士,其中一人長得很高又極為壯實,虎背熊腰,粗眉橫目,直接提聲喝罵道:“好你個店家,我們在這裡就是客人,有你這麼怠慢的麼!!”

掌櫃趕緊跑了過來,他是個中年人,頗矮,腰身有些發福,跑起來一顛一顛的,跟這劍士一比幾乎只有對方一半高。掌櫃不住地賠不是,然而那個發火的中年劍士只斜著眼睛冷冷地“哼”了一聲,完全不買他的賬。

桌上另一個臉型狹長眉眼長得頗像只老鼠的劍士把手裡端著的茶杯一甩,杯子裡還有半杯茶水直直地潑在掌櫃面前,接過話頭道:“我們在這邊,冷就不提了,也沒什好酒奉上來的,茶還只有這些破茶,飯菜也沒辦法下口,還沒有個小娘子唱唱歌跳跳舞,給爺兒幾個解解悶,你這破店,開得像是做生意的麼!”

桌上還有兩人,一個看起來比其他人皆年長一些,瘦削而顯得顴骨很高且鬍鬚頗長,看起來很是老成穩重的模樣,從同桌的開始鬧事起,就一直皺著眉看著其他人。而另一個看起來長得很是普通,也不插話,只是不住地點頭贊同。

掌櫃的沒有辦法,只能不停道歉:“小店實在是沒有料到會突然大雪封路,是在對不住大人們,大人們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小店一定儘量滿足!!一定!一定!”

“真的麼——”老鼠臉的劍士拖長了聲音,像是終於等到了掌櫃的說這句話,跟兩位同伴相視猥褻地笑了起來,先前那個高大的劍士大笑一聲,道:“那你去,讓那邊桌上的小娘子跳個舞給咱們爺兒幾個助興。要是哄得爺高興了,爺就給賞錢。不過要是你膽敢說個‘不’字,老子就要你好看!”

劍士聲音很大,幾乎整個客棧都清楚地聽見了,鄰座幾個紅衣人也都露出看熱鬧的神色,畢竟在這無趣的雪夜,有熱鬧看也是好的。

掌櫃嚇得一個哆嗦,只得回頭向劍士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坐在最角落處一站一坐的兩人,站著的明顯是個侍女,長得即便談不上天姿絕色,也絕對是眉清目秀,她站在桌後一尺多遠的地方,微微垂著頭立著,從頭到尾沒有開過口,眼觀口口關心地站在那裡。而坐著的那人則披著寬大的黑色斗篷,斗篷將她從頭到腳裹在其中,即便是特意去看,也完全看不見臉。

倘若是有識貨的人在此處,就會認出那斗篷其實是天師們隱藏身形最常用的“影織”,影織乍看上去就是個普通斗篷,然而只要披上,除非自己脫下來或是摘下帽子,否則無論別人從什麼角度看過去,都絕對不可能看見臉。影織製作工序複雜,材料昂貴,因而普通地師都是用不起的,而士族大家出生的天師才能用的上這種東西。

(天師和地師,基本就是出身不同。天師是師門大家教一批學生,有門派,有地位,而且有機會能更為系統地學習到術式、陣法等等知識。而地師基本就是像先前提到過秋木地師那樣,生活貧困,四海為家,收一兩個弟子傳承衣缽,通常能力也不是很強,也就是能對付些普通的作祟的妖鬼。)

然而這幾個劍士裡,顯然並沒有識貨的人。

劍士們桌上最為年長、面向周正的那人呵斥道:“荒唐!你們這是要幹什麼!高湧高舍你們兩個這是要逼良為娼麼!”

然而除他以外的三個人卻完全不買他的賬,長得肖似老鼠名叫高舍的那人尖著嗓子道:“高閔師兄什麼時候都有氣度管我們做什麼了?好好埋頭吃你的飯,我們兄弟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掌櫃的臉色頓時就有些蔫了。對方四人師出同門,師兄高閔常常往返與高城和阮陵城,因而是這家客棧的常客,幾乎沒個月都要住一兩天,掌櫃的還期望著他能幫著說兩句,沒想到他也說不上什麼話。

掌櫃地只能求助地看向鄰座。那裡只坐了一個身量未足的少年人,裹著厚厚的毛皮還是不住咳嗽,他容貌清秀,眉毛很淡,臉色白而發青,一看就是身體不好的樣子。少年人名叫白粟,聽他自己說,已經在這間破客棧住了四五年了,據說是身體不好,風水師算命說這個客棧風水極好能鎮得住他的命格,因而就被家人安置在這裡常住。

掌櫃卻是見過,這個看似病弱的少年曾經被幾個龍陽之好的流氓調戲,少年大怒決定給對方一點教訓,一出手便是恢弘劍氣,掌櫃的就算不通武術,也看得出來這少年並非弱手。要是他肯出面,想來也能解決事情。

然而少年一臉淡漠地喝著茶,彷彿完全沒聽見剛才的動靜,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並不想多管閒事。不遠處的兩桌是一大家子人,當家的一個壯年男子憤憤不平想要起身,然而一旁年少的妻子與年邁的老母親死死拉住了他,鄰座上的弟弟妹妹帶著兩個孩子也不甚贊同地看過來。

不遠處那一桌紅衣人,不多不少真好四個人圍坐了一桌,三人都是看熱鬧的架勢,饒有興致地看著,剩下那人長相普通,絲毫不能讓人記住,然而這時候仍舊面色沉靜如水,這邊這樣大的喧鬧,他仍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靜坐喝茶,絲毫沒有任何幫忙或是關心的意思,看上去簡直像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想來這一桌也不會幫忙了。

掌櫃的看向出店裡兩個廚子坐的一桌,發覺他們兩個居然比自己還要害怕,頭都不敢抬,掌櫃終於意識到自己孤立無援,在幾人目光下沒有辦法,只得一步一步挪到那兩女子桌前,戰戰兢兢地問:“二位小姐……您看……”

披著斗篷地那位起身,向著劍士一桌的方向做了一個萬福才柔聲道:“幾位公子,妾身並無賣藝之意,還請諸位不要為難才是。”

這聲音極是嬌軟,高湧、高舍不由地聽著骨頭都酥了。高舍道:“即便不賣藝,小娘子何不讓我們這些俗人一睹芳容?”

那侍女聽到這些輕佻的話已經微微有些怒容。然而斗篷裡的女子還是輕言道:“諸位公子莫怪,實在並非不然諸位公子瞧見,實在是妾身少年時家中走水(即失火),容貌被毀,心下難過的緊才會不願意被別人所見。”

幾個劍士猶不甘放棄,高湧道:“姑娘不想讓我們看見,故意說自己長得醜,我們兄弟也不是不憐香惜玉的人,哈哈,那就讓那個小丫鬟來陪陪爺幾個如何?”

說著不少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終於,那兩位女子附近獨坐的一個眉目冷峻,氣度卻淡漠疏離的白衣人長身而起,皺眉呵斥道:“你們也適可而止吧!幾個不入流的角色也敢在這裡放肆!”

高家數人一時惱羞成怒,臉色一陣青白,爭相拔劍直衝過去。

“鏗——”一陣金玉交接的脆響,附近並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只看見那三人的劍不知如何就已經落到地上,而那白衣人手裡卻只是握著一枝短短的玉笛。然而坐另一邊的白粟,本來漫不經心毫不在意地喝酒,瞥見這一幕地眼神卻亮了下。

“高家人果真也就這個德行。”白衣人不屑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被打掉劍的三人猶自不甘心想要繼續衝上去,確實背後的高閔突然揚聲問:“膽敢如此辱蔑我高氏,不知公子您又是何處高人?!”

白衣人冷哼一聲:“連師弟都管不住,你也是個廢物!”不等對方發怒,他又自己補了一句:“玖山邢諾,你好好記住。”

四個人一下子就沒了脾氣,訕訕地回去坐好。玖山邢氏,他們還沒不知死活到去惹這種人。

掌櫃的這才鬆了口氣連連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你們衝撞了狐仙大人!狐仙大人會降罰的!”

還沒等有人答話,卻是有叩門聲傳來。

清朗而帶著些笑意的男聲在屋外響起:“不知店家,說的是什麼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