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五十 琵琶國手

五十 琵琶國手


命中註定撞上你 天極雙修 歡喜冤家契約情 邪少總裁的偷心戀人 靜候錦年 1號專案組 寡妾 重生未來之軍 大宋好屠夫 重生公主遭遇冷邪皇叔:搶手侍妾

五十 琵琶國手

五十 琵琶國手

寧王幾乎傾盡所有,無數名家的曲調自他的弦上流利滑走,本應柔麗的樂聲卻漸漸變得愈發刺耳低礪,不堪傾聽。

他因此情緒激盪,一怒之下連著摔碎了數把整條紫檀背料的名貴琵琶。

寧王穿著最愛的杏紅色單衫,渾然不懼臨水亭中風寒露重,只抱著琵琶喃喃自語道:“莫非我竟永遠都勝不過?”

什麼琵琶國手!什麼舉世無雙!原來不過都是吹捧他的謊言罷了!這雙手彈出的盡是連他都無法忍受的嘔啞嘲哳的曲調,又如何打動那人?

寧王手上佩戴的琉璃甲狠狠刺入手心之中,他卻渾然不知疼痛。

這裡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之處啊。如今種種,竟與當初並無差別。可他們分明也曾是那般的好,互相引為知己,或是同坐賽技,或是陪著他對酒當歌,就蟹餐菊——而這一切,從什麼時候開始便全然變了的呢?

這個人開始冷落他,甚至於厭惡他,視他為無物。

只是因為他是寧王,仗著父皇的寵愛而荒唐到被天下人恥笑的寧王?

寧王抬手撫住了顫動不休的朱弦,只覺得頭腦發熱,一股氣血滯在胸口,引得他連連喘息不休。他啟脣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到一陣凌亂的爭執聲。

寧王擰了細眉看向門口,向來古板麻煩的老東西突然打簾進來,連連垂首躬身地請罪。寧王因著心上人在場,滿腔惱火只得隱忍不發,但語氣已然極度不悅:“孤已經說過……”這當真是一條蠢笨又不識趣的老狗!

“恭喜王爺!恭喜王爺,小公子吉人天相,在無塵方丈祈福之後已經甦醒,想來不日便會痊癒!”府丞雖知道在寧王這處絕討不到什麼好臉色,卻也不能不將這大喜事告知一二——他卻是不知寧王到底做下何種荒謬之事,此時伏跪著,也未能窺見他驟然變得難看至極的臉色。

夜風聞言神色一動,手中的琵琶也隨之發出“鐺—”的一聲輕響,像是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寧王本就僵冷的心臟。寧王轉身悽惶地看著他,全身都因心悸而顫抖。

“——給孤滾!!!”寧王尖叫著,奮力將手邊的香爐擲了出去。他此時雖未形銷,內裡已然骨立,連手臂的力氣都小上許多,被摔扁的芙蓉紋小香爐在地上悠悠滾動著,其內價值千金的靈犀香灑落一地,散發出獨有的綿密香氣。

而立在門口訥訥告罪的府丞等的便是他的叱怒,忙順勢退了出去。

寧王以十指一併攥緊了琵琶玉頸,單薄的胸口因喘息而起伏不定。他一雙狐狸般嫵媚的眼睛死死望著巋然不動的夜風,竟慢慢蓄了淚水,紅了眼眶。他如今還不足弱冠,當在舞象之年,在頭腦空白的惶急之際,唯一的手段竟只剩下哀哀哭泣。

柏瑜被治好,他要如何留住這人呢?

“夜風!不要——”不要走!不要走!!

寧王踉踉蹌蹌地撲過去,一手抓住男子的衣袖,另一手去抓那把對方十分珍視的舊琵琶。對方不知比他敏捷強壯多少,捏住他手腕如抓住一隻綿軟的小羊,殘餘的力道將他整個拖出亭臺,輕飄飄地投入清池之中。

寧王被從水中拉扯起來時,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繩索般向他懷中鑽去,掛著淚水的臉頰上浮著歡欣的笑意,“我知道……你不會不管我。”他身側有五條還是六條黑狗,此時都被他打發到了別處去,但在夜風身邊,他全然不怕。

如今的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夜風坐在淺淺的溫水中,輕撫著手中未沾上一滴水跡的古舊樂器,似是同湮沒在歲月中的人們輕輕對視。

只抱了一瞬便被拉扯開的寧王亦陪他坐在池水之中,惶惶不安地看著他的舉動,卻見他深吸一口氣,將琵琶置於膝上,撥動了新續的朱弦。發出一聲柔亮的清音。

寧王知道這具琵琶對他彌足珍貴,忙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一時間池中唯有流水漸漸,暗香浮動。

這次的樂聲不再充滿血腥與戾氣,而是柔靜平和,如聲如訴。如同女子的纖纖玉手,緩緩揭開一場繁麗空前,風月無邊的舞樂的帷幕。

寧王不由得有一陣放鬆,他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未曾見過的那一幕——

箏,琵琶,月琴,阮咸,玉笛,還有輕快明動的牙板連同小鼓和鳴。身著穠麗舞衣的女子身影曼妙,綴滿明珠的烏髮隨之搖擺,楚楚纖腰,金粉色飄搖流轉的水袖,一片又一片豔粉色的芙蓉花瓣,都在朱梁翠柱間旋轉不休。

絲絲嫋嫋的花瓣在昏黃卻格外明亮的燈影中飄旋墜落,紛紛落入座上人的眼中。

容顏嬌麗的燈下美人婉轉一笑,媚眼中波光流轉,脈脈含情。

“是芙蓉花開的聲音。”與母妃一樣喜歡芙蓉的寧王低聲道,“好美。我竟未聽得這般的曲子。”

曲子自然是極美的。而那般動人的舞姿,絕世的姿態,大好的雙十年華,柔媚的嬌顏,無不動人心絃。

咸亨二十一年,樂府教坊中聲名赫赫的舞姬雲芙蓉,只憑著這樂曲伴奏下的驚鴻一舞便直入青雲,又在次年順利產下皇子得封芙妃,儼然成了咸亨末年後宮之中灼灼盛放的紅粉芙蓉。

恰是同年年中,赤霞江與青碧江同時氾濫,兩條江水淹沒了沿岸大片良田與耕地,流離失所的災民紛紛湧入其餘州郡,爭搶粥食,賣兒鬻女,以求得一時苟活。

依舊難掩繁華的紫霄城城郊,三日間只吃了一口薄粥的男童在自己的髮間插了一隻草標,跪在賣雞籠的一側,睜著一雙大而空茫的淺色眼睛,直直蹬視著街道上轆轆來去的車輪。

為了活命,他得將自己賣了,無論去做什麼都好。

這座城是這般的大,這般的富麗堂皇,裡面有那麼多的豪貴之人,處處飄蕩著絲竹管絃之聲,卻無人肯買走已經奄奄一息的他。

或是憐憫或是冷漠或是估量的眼光之中,男童飢餓的幾近暈厥,滿是希求的琥珀色眼睛漸漸變得乾澀難耐,卻滴不出一顆惹人垂憐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似是過了許久許久,才有一個人上前來戳了戳他亂髮上的草標。已經心魂飄忽的男童聽到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嘿,小鬼。你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