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 籠中困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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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 籠中困鳥
一百五十八 籠中困鳥
“來，吃吧。”羲和俯下*身，將一盤碧綠色的練實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看也不看那盤奇異的果子，即便它們正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香氣，幾乎是瞬間就勾起了他的胃口。
自乾坤殿頂織下了一副巨大的金籠，鋪落在地上的是一方潔白的毛皮。彪正盤踞在皮毛之上，本來圓潤的肚腹已經完全凹了下去，口水滴滴答答的滑落，有幾滴還掛在了籠杆上。
羲和踢了一腳因飢餓而變得無比焦躁的獸王，將它斥到角落之中。又將垂眼不願看他的皇帝拖過來扔到皮毛之上：“若是瘦了，我可是要心疼的。陛下。”
他抬起冰冷的手指，自皇帝的眉心一路向下，拂過他線條凌厲的鳳眼、挺直的鼻樑，再一寸一寸摩挲著他化作蒼白的面板。相對於狎.暱和褻.玩，這些動作更像是一種探究般的頑劣好奇。
手指下的這雙眼睛當真是美不勝收，形狀優美眼尾上翹，那種深沉的紫色也十分玄妙，猶如一個攝人心魂的漩渦。
剛剛修葺完成的昭陽宮永遠沉在了水底，而在浸在水中的兩日兩夜，足以令這個生性怕水的人陷入崩潰。
那時這對眼睛裡全是空濛的水光，雖然只有一瞬，卻讓羲和看到了那份軟弱。
“阿鸞…”越壓制便越發猛烈的燒灼痛苦令皇帝昏昏沉沉地燒熱著，他因為高燒而睡睡醒醒、胡言亂語，不知已經過去了多長時間，唯有清醒的間隙能找到手腕上的針孔狀的傷痕。
他不水不食，卻依舊能這般活著，日日在這黃金籠中苟延殘喘。
言語和**的侮辱似是永無止息，但他卻必須忍耐著。
忍耐到他可以從容赴死的時候。
“阿鸞？青鸞早就已經死了啊。”眼前這個極像小九的男人壓制著他的四肢，似是聽到了什麼趣事一般冷冷哼笑著，“陛下您還不知道吧，自出殼起便被收做人質的青鸞為了羽皇的‘大義’，費盡心思飲彈自盡……但是呢，她剛剛這般慷慨的赴死，鳳凰卻聽從了指令忽然發威，以一人之力屠殺了整個蛟族……哈，你說，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虛偽又無情的人呢。”
他繾綣溫柔地輕笑，挑起皇帝那張無論如何看都完美無瑕的面容，心頭升起一陣輕微的恍惚。
手腕上的手鍊微微發著燙，讓他抽回了思緒，繼續淡漠地陳述著令面前人痛苦的真相。
“蛟族的血流滿了整個墨海，族人的屍體堆滿了峽谷，只是因為私藏了不得的‘寶貝’。”
這個“寶貝”是蛟與龍族的混血，是世間最為珍貴的結合。
羲和永遠都忘不了：那雙美麗冷酷、沒有一絲感情的明紫色眼睛，絕世的身姿，每一條絲縷都浸滿了墨色血液的披風，似是他幼時反覆發作的噩夢。
正是那日，伴隨著一陣撕裂的痛苦，他失去了一隻角，也一同失去了未見太久的光明。
鳳明輕輕巧巧地斬掉了他的一隻角，如果不是遇到了哥哥，得以躲藏在哥哥的羽翼之下，他早就無聲無息地死了。
實際上黑蛟一族的下場如何，又與他何干。即便整個蛟族都被屠殺殆盡，他也並不在乎，他本性便追逐強者，只會為此痴迷。
但如今這張臉滿是蒼白和痛苦，與當年冷酷卻強大的羽皇相差太多。
而這樣虛弱無力的鳳凰，讓他已經竭力冷酷的心竟又有一瞬的動搖。
真可憐。
…………你真是可憐啊。
可鳳凰一族到底是幸運的，他們是涅而生的不死之鳥，是上天真正的寵兒。
鳳凰生來就不死不滅，他不過是要其中的一條命……罷了。
“……”皇帝並不懂他為何這樣的憤怒和悲傷，燒熱的渾渾噩噩間也無法理順那些大段大段、似是自言自語的話語。
但他卻在聽到“青鸞”的死訊時，胸口猛烈的疼痛起來。那種痛苦比桃花胭脂蠱帶來的空虛灼痛強烈百倍，他痛得流下道道冷汗，卻只是任由男人解開他單薄的衣服，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這場荒唐。
光.裸的脊背蹭在獸皮上，帶來難耐的瘙癢與疼痛。
……鳳凰？雄為鳳，雌為凰，所以被稱作“鳳凰”的他，到底是個異於常人的怪物，是柏皇氏的恥辱。
因為他是個怪物，所以母后才捨棄了他去拉攏八弟，所以無論他如何去做父皇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所以他本不會有子嗣。
他學會了隱瞞，死死地守著這個祕密，就像是捍衛著自己最後一層甲冑。
“孤真的很好奇，你這樣畸形的身體，也能抱女人嗎？你是怎樣寵.幸那些妃嬪的？嗯？鳳明？她們能讓你這般快活嗎？……”耳邊是帶著無限惡意和嘲諷的譏笑，一下又一下，將他好不容易維繫住的尊嚴撕碎。
不看。不想。不言不語。痛苦無休無止，腦中卻是空茫的。大顆大顆的冷汗自皇帝的額上滾落，隔著水聲似是傳來了什麼話語，手臂又被針尖刺入，被推進一些冰冷的**。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失去知覺，不必再清醒著承受這份屈辱。
明玄能夠逃走，儼兒能夠逃走，琳琅和阿月也逃走了，作為和親象徵的公主們會安全無虞，他只需要……再堅持幾日便足夠。
而滄瀾。他的滄瀾。快要死去了。
果然，是他錯了。
滄瀾的雨依舊滂沱的下著，很快造成了積洪之勢，江水氾濫，新修築的堤壩勉強挺立了七日，終究一潰千里。
累日積蓄的渾濁江水帶著上游沖積的漂浮物與屍體，席捲了大片良田，淹沒沖垮房屋。
而在這救災的關鍵時刻，皇帝卻纏綿抱病，連帶著皇孫也不知所蹤。
“是天災！”
“定然是昏君無道，褻瀆神靈，上天才降下責罰！”
“無塵方丈如今又在何處？應當敬請羲和神，息止天罰啊……”
“對啊對啊，無塵方丈有通神之能，能夠請來雨水，一定也能收了雨水……”
在洪災中流離失所的災民吃著糧倉中放出的米粥，心疼著剛剛播種下的春苗，又憂心著倉儲是否足夠他們挺過這個洪期。
而三江氾濫的第三日，顧家起兵圍困紫霄城。
“哈。當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顧寒鉞冷冷一笑，連綿不絕的雨水順著他憔悴的臉龐滑下。
阿日斯蘭的死訊讓顧鷹多了幾分心驚。但雖然少了阿日斯蘭，他卻已經知道了未來種種，如今沒了那些若有若無的阻力，顧鷹只覺得心中一陣暢快。
紫金色的帝霄花開始萎敗，一切都顯出了無法阻擋的頹勢，大地之上雨水霖霖，天河將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