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三章 一片幽情冷處濃(2)

第三章 一片幽情冷處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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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片幽情冷處濃(2)

“妙蓮,你見過高貴人了麼?”

那ri,請安畢,殿中留下來的,唯我一人。倚著坐床的太皇太后,神情安詳,溫言笑語閒話家常之際,卻突如其來地提到了高貴人。我若無其事地搖頭,便看到,她的目光漸漸褪去了藹然與慈祥。

“她進宮也有些ri子了。”太皇太后垂手靠著几案,眉頭似蹙非蹙,緩緩地說,“她原是高麗人,後來舉家西歸,定居龍城。守將上書,說她姿容絕代,宜配天子……我便作主,為皇上聘下此女。”

什麼,是姑媽作的主?我怔了怔,來不及回過味來,先忙於隱藏驚詫而迷惘的神情。但到底瞞不過我的姑媽。她挪了挪身子,趨前問:“妙蓮,你怨我麼?”

我不安地站了起來,想解釋,想謝罪,太皇太后卻擺手示意我坐下。“她的美名已經遠近傳播了,不如此,我又能如何?”她直望著我,微笑依然,目光中卻有更深的內容,“何況,皇上子嗣稀薄,為皇業計,我理應為皇上廣納嬪妃……”

我不安地低下了頭。子嗣、子嗣!我母親又何嘗沒有提醒過我。但我並不那麼著急,拓跋巨集的恩寵使我自信於自身的處境,何況我風華正茂……如今,卻低了頭去,不堪承受這話中的分量。

靜了片刻。還是太皇太后先開了口,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妙蓮,不要去介意這個。”我穩住急亂的心跳,舉目望去。她的脣邊有縱橫的刻紋,硬朗而威嚴。“哪個皇帝不是如此呢?”她說。聲音微微變了調,不是幽怨,而是一種漠然的恨意。

我的姑媽,昔ri的馮貴人,當年也曾身受的文成帝的三千寵愛。然而,又有了李夫人。那個國sè天香的女子,本是永昌王拓跋仁的妾,永昌王犯了死罪,她和家人從長安被送到平城皇宮。顛沛流離,生死相別,竟不曾使她失了顏sè。她雜在眾多淪為宮婢的家眷之中,素服白麵,猶如鶴立雞群。

彼時,文成帝恰在高樓之上,見而悅之,問左右:“這婦人美麼?”左右鹹曰:“是的。”於是,天子下樓來,李夫人便成了文成帝的新寵。

我早已聽得怔了。其實,姑媽幼年入宮,數十年來必有一番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只是,如今的她,握生殺大權,掌家國斧鉞,誰又敢想象她青chun年少時的情愛呢?

太皇太后已年屆四十,昔ri的美貌ri漸消磨於縱橫捭闔的周旋中,然而歲月卻又賦予她另一種端莊寧和的氣度。她的目光淡漠而自矜,聲音卻是柔軟的,彷彿含著笑意:“可是,立誰作皇后,也不是皇上一人說了算,祖宗家法擺在那呢。”

是的,祖宗家法。我霎時清醒,實際的勝負和現實的利害早已分明:最終鑄成銅人,被文成帝立為皇后的,是我的姑媽,今ri的太皇太后。

我懵懵懂懂地想,鑄銅人,顯然不是那樣簡單。這其中的佈置,是相當微妙的。而昔年的李夫人畢竟比不得自幼長於深宮的馮貴人。後來,李夫人生了皇長子拓跋弘,即後來的獻文帝。太安二年,拓跋弘被確立為皇儲,李夫人依祖制自盡,追封為元皇后。結局也不過如此。

而在她歿後,已身為皇后的姑媽,撫養了皇太子拓跋弘,這是她ri後臨朝輔政的籌碼。後來,在思皇后李氏自盡之後,她撫養了獻文帝的長子拓跋巨集;再後來,在貞皇后林氏自盡之後,她又撫養了拓跋巨集的大皇子……

有如坐朝聽政般端直正肅,太皇太后繼續說:“皇上的寵妃多的是,然而皇后卻只有一個。妙蓮,你是聰明人,不會執著於一朝一夕的得失吧?”

我微覺悚然。前所未有的壓力,驟然奔襲,迫使我舍下一些曾經執著的東西。但哪怕只是在心裡舍下,也依然使我心苦。

起身告退時,我才驚覺,額上、背上已逼出了薄薄的汗。彷彿曾激烈掙扎過。踱到殿外,卻是雲淡風輕。五月天,耀目的陽光拂了滿身馥郁的花香。我忽然微微地笑了。沉靜的面容,波瀾不起,眸子黑幽幽地平視遠方。馮妙蓮終究還是馮妙蓮。

我和嬿姬,終究是要相見的。

chunri宴。

在鏡前踟躕良久,我以一襲銀白灑硃砂的復紗羅裙,束水紅sè對襟衫子。彼時,南朝女服多以對襟為美,已不大崇尚秦漢以來的右衽了。我在北朝,亦隨了此風。腰間緋紅sè的絲帶,一直垂到裙底,又被輕步玉階所喚起的微風拂到了身後。我將三分之一的頭絲分出來,挽一個搖搖yu墜的墮馬髻,一對寸把長的紫水晶缺月髮釵,從烏光水滑的髮腳直垂下來,螓首輕揚之際,晃悠悠,襯得一席白麵越發雍容矜貴。

梳妝畢,登車赴宴,心中忽然一怔:不知那高貴人究竟生得如何美豔,又是如何裝扮?

在階上跪迎拓跋巨集,我款款下拜,他親手相扶;隨他穿堂入室,他回頭顧我,我含笑應對;殿內香氛雅韻,他談笑風生,我語笑嫣然……依然是往ri的馮妙蓮,玲瓏心藏在清秀柔弱的容顏之下。但不知為何,那晚卻一直心不在焉。總是頻頻心驚,頻頻顧盼,直到——直到嬿姬翩然而至,我的心,驟然墜了地,剎那間平靜而絕望。

她著鮮卑裝束。桃紅緞子,繡著淺sè的繁花茂葉,衣襟上伏著亮瑩瑩的一雙蝶兒;袍子裡又襯了件素紗絹衣,於領**掩處露出一抹清麗的白。這身服sè,已是豔麗無匹,而她的首飾卻是十分的簡單:一副吊珠耳墜,一串連環手釧,一面海棠葉形狀的玉佩,沉靜地貼在她的喉下。

於是,一室燈火,黯淡了;滿目琳琅,失sè了。我忽然感覺到一陣突兀的涼意,眼中卻冷靜得很,微笑目視著高嬿姬一徑走至殿中,嬌怯怯地施禮。

拓跋巨集的目光亦是灼灼,忙不迭將她扶起,柔聲問:“不是說身體不適麼?怎麼還是來了?”

她開口,聲音亦是那般嬌媚:“臣妾不想掃了皇上的興。”言畢,下頜矜持地抬起。輕裁漫攏的雲鬢下,露出俏生生的紅粉面來。遠山藏黛的眉,繁星微點的眸,濯濯光華,剎那流轉。我心中也不免驚歎:真真豔麗不可方物。

拓跋巨集又問:“那麼,現在身子好些了?”嬿姬抿了抿脣,不語。眼簾垂了下去,珊瑚sè的紅暈卻慢慢飛上了玉sè雙頰。一雙笑靨,似露非露,似喜非喜。

我侍立一旁,有些侷促地將目光移了開去。卻見袁瓔華,攢起那雙幽黑的眸子盯著我微笑。我心一慌,卻有另一雙手,輕輕地扯了扯我的裙,又慢慢地探過來。我伸手握住。竟是我的妹妹馮瀅。瞬時,感慨萬千。

終於穩了穩心神,掩去心中密密滲透的酸楚、驚惶與無奈,我一如舊ri,微笑相迎。袁貴人見此,也姍姍上前。儘管名分相同,但袁貴人進宮最早,又生了大公主,地位自然尊貴;而我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家世上自是無與倫比。嬿姬或許懂得這些利害。她得體地回禮、應答,始終帶著和煦的笑。既非稚氣,又非老成。

我近看她,不動聲sè地讚道:“原來天底下真的有這等傾國傾城的麗人,想來,李延年唱的並不假!”

牐犕匕蝦晡叛暈⑿Γ須臾便吟了出來:“北方有佳人,絕世而du li。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犇畹氖嗆河鎩嬿姬含笑傾聽,目中泛出微微茫然的神sè。我在這漢樂府的吟哦聲中,終於長長地吁了口氣。這脈脈的情意,相知的,不過是我們兩人。

我移步至簾後。一行樂師站起身來。我一言不發,端然坐到琴幾前。當雙手觸到微涼的弦時,我一如昔ri,顯出千般自信來,唱的正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du li。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樂聲如絲,驚破當空皓月的輝映。殿中長久的靜默,我按弦良久,微笑道:“就是這支曲子了。”旁人不解,拓跋巨集卻以一聲長嘆當讚賞之意:“佳人難再得!”這句,亦只有我聽懂了。

他換了鮮卑語,向眾人說道:“李延年是漢宮的音律侍奉。他就是以這支歌,向漢武帝引薦了他的妹妹,即後來的李夫人。”

“可惜,李夫人紅顏薄命,很早就去世了。”我接了口,眾人旋即報以驚詫的目光。我換了並非純熟,但依然流暢的鮮卑語,往下說道:“李夫人逝去之後,漢武帝思念她,請來方士為她招魂。他坐在帷幕中,遙望另一頂帳子裡出現了美人的身影……”

我刻意停了下來。拓跋巨集但笑不語,目光脈脈地拂過,分明也在期待。卻是嬿姬先問了出來:“他和李夫人重逢了麼?”

“哪裡?”我望著她,微微一笑,“到底是一場空罷了。”

嬿姬聞言嘆息,微帶著迷惘而失望的神情。

“漢武帝還為此作了首歌呢。”我又吟出,“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奈何姍姍其來遲?”

漢家詩賦是無法以鮮卑語來轉述的。我正視著拓跋巨集,緩緩地念。漢語是那般清澈柔軟,每一個字都扣人心絃。別人不懂,也不需要懂。眾目睽睽之下,只存在於我們之間的這份默契,讓他欣賞,也讓我感慨。

這其間,嬿姬一直安靜地傾聽。雪白的一雙手,chun蔥似的十根指,輕輕地按在心口上方,兀自撫著那塊瑩潤的玉。她顯然不懂這些,但她溫柔靜好的模樣依然美麗得讓人不忍正視。

我終究釋然了。你用你的美貌來傾倒眾生,我卻可以用我的敏慧來贏得他的心。那就足夠了。曠ri持久,誰又是贏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