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九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7)

第十九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7)


亂世傾國 二貨娘子 凰圖鳳業 失貞棄妃不承恩 重生股王 戰靈 總裁的野蠻小前妻 玉樓笙歌 哲學家們都幹了些什麼? 天譴之月

第十九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7)

又過了幾ri,元巨集卻毫無預兆地來了。

室內暖融融的,他的背影之後或許也還是溫和的笑。我一時便有些恍惚,立了片時,直到他轉首問:“為何不坐?”這一問,歲月倏然倒退到數年前,彷彿他的話語中仍有殘餘的溫度。

我終於在遠離他的另一張榻上坐下了。他並不覺得意外,我窺視他的神情,心內卻是一震。他瘦削,眉宇間的蕭瑟中,縱使固有的威儀也不能掩飾他的頹然和倦怠。而今ri,他眸中甚是安寧,他問:“你何以桀驁至此?”我低頭,輕聲道:“不過想見恪兒,以及陛下一面。”他似乎笑了:“也罷,算作訣別。”我頓時失神,為“訣別”二字,亦為他這一語間的絕望,心中輾轉。

“你是真的愛恪兒麼?”隔了許久,他問得有些猶豫。我深深頷首,看出了他壓抑的疑竇,索xing直言:“那麼,陛下信不信……文昭貴人的死與臣妾有關呢?”我自自然然地問出口,他反而侷促不安起來。

他必不願相信,但我卻不必再瞞他了。於是又問:“王遇大人的話,陛下信麼?”他微驚,但並不問我何以知之,卻看著我的眼睛,惘然微笑:“我不信。”我心知他不會真的不信,卻為這一語而潸然淚下。

我說:“那麼,恂兒呢?”他驀然變sè。我又說:“賈尚和李彪,一死一廢,皇上難道不是故意的?”他的面容終於有了抽搐的痕跡,似恨,似怨,似怒,又似不忍,他急促地叫道:“妙蓮!”我一怔,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我只想知道,若你與彥和清清白白,他為何不告訴我,他曾去送你,他曾在馮家與你相見?你又為何不告訴我?”

竟是這一問。我一時也默然,卻見元巨集眼中靜如死灰,又隱約有著期待。他想知道原委,而他必然知道這會是令他痛苦的回答。我到底說了出來:“因為你是皇帝。”很輕很輕的一句,卻霎時掩蓋了一切細微的聲響:風聲、草動、花落,一切都聽不見了。只有那一句是那樣的清晰。

因為你是皇帝。只有說這句話時,我才敢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他終於笑了,愴然,而又豁達。他甚至輕輕拊掌,微笑感嘆:“原來如此。”彷彿是困惑多年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他輕輕地舒了口氣。而他的笑,也漸漸有了些荒誕的味道。他說:“妙蓮,那麼,我們走到這一步,是不是也因為我是皇帝?”

這句話,尖銳的稜角,刺痛了彼此。我無法回答,他亦無法回答。默然相視,然後,他說:“朕以前說過,希望再有二十年,五年經營洛陽,五年征戰南方,五年穩固天下。還有五年……”頓了一頓,他苦笑道:“如今看來,這二十年都是奢望。”

我心中一痛,衝口而出:“陛下的病,可大好了?”他愕然,半晌方道:“朕翌ri就要去懸瓠。”這一去,就是永別了!我心中一片冰涼,竟是前所未有的驚恐,不覺失聲:“不!您不能去!”他怔住了,不置信地望著我。我緩緩跪下,頃刻間已泣不成聲:“陛下,您的病……您不能親征,倘若是因臣妾之故,請賜臣妾一死,臣妾絕無怨言……”

“不,你不能死。”我聽到他清晰而冷靜的聲音,“你依然是我的皇后。”我大驚,終於jing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他忽然向我伸出手。我遲疑,不敢抬頭看他,但他的手卻固執地停留在我面前。我瑟縮著,終於顫抖地伸出手將它握住。他輕輕地將我挽起,力道溫和而又恰到好處。我淚流滿面,為他掌心陌生而稀薄的溫度,卻沒有勇氣再看他一眼。

他正sè道:“你依然是我的皇后,不會改變。但有生之年,亦決不相見。”後一句,決絕的分量更甚於前者。他眼角晶瑩的一點,於瞬目間已被悄然抿去。這亦是他作為君王的尊嚴。

最後,他說:“我明ri去懸瓠……”我怔怔地望著他,因此刻的處境而惘然無措。他懂得我的心思,於是輕輕地說:“只要我知道洛陽有你……”他驟然委頓,然而委頓中依然有著堅忍的力量。

他離開洛陽的時候,是太和二十三年的陽chun三月。

chunri遲遲,桑落酒還未釀好呢,卻已倉促地走到了盡頭。他說過,若再給他二十年,用五年經營洛陽,五年征戰南方,五年穩固天下。還有五年,與我riri相伴……

然而,我們都沒有這樣的福氣。四月,中書舍人張儒奉詔徵太子前往。我心知他已經不在了,震驚不過是剎那,更大的悲痛卻沒有出口。我知道我這一生都無法再補償了。這一刻,才是真正的絕望和無助。原來他一離開,我生命中賴以維繫的東西,徹底被抽空了。

四月丁巳,元恪在魯陽城即位。

新皇帝的車駕還未抵達洛陽。我卻等來了一杯椒酒。長秋卿白整奉酒上前,不帶任何表情地陳述道:“彭城王、北海王傳皇上遺旨,請皇后飲此酒。”我心中一驚,急問:“新皇尚未返京,何以彭城王會在洛陽?”白整說道:“御駕尚在途中,彭城王單騎先行,傳先皇遺詔。”一晌默然。朱漆殿門緊閉,銅環寂寂,他……是否就在門外?

白整又道:“御駕不ri便可抵京,請皇后在此之前……”我凝望著晶瑩的**,這一瞬間才顧及己身,頓時淚流滿面,再三問:“真的是皇上的旨意麼?”得到的回答,始終是肯定的。白整又道:“彭城王命臣轉告,皇后不必顧慮身後之事。依遺旨,皇后將與皇上合葬長陵。”我有些驚詫,繼而卻有一種放心。就彷彿當ri羅夫人告訴我那番話一樣。

竟是一種放心。

然而,我說:“我想見一見彭城王。”我要告訴他,這其中的誤會,我要告訴他,請他好好輔佐元恪……對於人世的牽掛,我要一一交待清楚。

白整猶豫了一下,或許是我絕望而決然的神sè,帶著不可抗拒的執拗,使他默然從命。我心中慨然,元勰,他竟在門外!然而,白整即刻回道:“彭城王請皇后儘早奉旨飲酒,相見無益。”我噤聲,錯愕,但轉瞬就明白了元勰的立場,心中只覺自己的荒誕。我又何必執著呢。白整上前,我疾步避開,刻意揚聲激元勰:“皇上不會如此,是諸王意yu殺我!”

聲音淒厲,帶著刻意的怨毒。我相信他是聽見的,然而,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終於大笑起來,原來我心心念念眷戀的,尚不如元巨集這一杯酒。

執杯在手,雖也有貪生的yu念,業已死去的心卻讓我無意掙扎。何況,一切徒勞。於是,冰涼的**,緩緩順著哽咽的喉管,一點點灌下,沖淡了淚意,亦沖淡了現實的意念。在隨後的暈眩乃至絞痛中,眼前早已模糊了,金盃從我手中跌落,清脆的一聲。然後,在人世遺於我最後的一絲光亮中,我看到了奪門而入的元勰。淡青的衣衫從我眼底掠過,這是我最後所銘記的影像。

神思彷彿又退回數年前,依然是chunri,元巨集低聲對我說:“生同衾,死同穴,如何?”

又彷彿是十六歲的年紀,也是chunri,花繁葉茂,我輕輕吟哦:“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我們並非彼此期待的一心人,亦未曾走到白頭,卻真的不會再分離了。

附《魏書》原文:

高祖疾甚,謂彭城王勰曰:“後宮久乖yin德,自絕於天。若不早為之所,恐成漢末故事。吾死之後,可賜自盡別宮,葬以後禮,庶掩馮門之大過。”高祖崩,梓宮達魯陽,乃行遺詔。北海王詳奉宣遺旨,長秋卿白整等入授後藥。後走呼不肯引決,曰:“官豈有此也,是諸王輩殺我耳!”整等執持,強之,乃含椒而盡。殯以後禮。梓宮次洛南,咸陽王禧等知審死,相視曰:“若無遺詔,我兄弟亦當作計去之,豈可令失行婦人宰制天下,殺我輩也。”諡曰幽皇后,葬長陵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