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八章 小團圓3

第八章 小團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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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團圓3

阿誠仰著頭望了望書架,書的位置很高,根本夠不到,他說:“等著,小祖宗。”他推了一個小梯子過來,爬上梯子去取書。明臺站在他背後,一雙手揹著,反手迅速開啟明樓的公文包。他的指尖鉤進了公文包裡,裡面有一份檔案被他輕巧地取了出來。

阿誠拿到了書,準備下來。

明臺說:“阿誠哥,是中文版嗎?”

阿誠說:“是啊,書目上也是中文啊。”

“那我不要了,我要讀原版。”

“您要讀原版?您波蘭語不是沒考及格嗎?”

“正因為沒考及格才要讀啊。”明臺很認真。

阿誠說:“那您得等久一點,我替您找找,在哪一格呢?”他一邊找一邊想。明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偽裝成打火機的微型照相機,他先是玩著打火機,阿誠根本沒在意,專心致志地替他找書,明臺揹著一雙手,修長的手指靈巧地、迅捷地、動作嫻熟地翻拍了身後的檔案。

“找到了,不過是殘本。可能是先生在加路賽爾橋的舊書鋪裡買的。”阿誠拿著一本重新貼上過封皮的舊書很惋惜地說。

“對,大哥喜歡在那裡買書的感覺。好像舊書鋪裡的書都沾了前輩學究的腐氣,其實,全是灰塵裡的髒。”明臺奚落明樓,自己都覺得含沙射影的刻薄。

阿誠就像沒聽懂一樣,慢慢地從小梯子上下來。

明臺若無其事地把檔案原封不動送回去,扣上皮包扣。

“謝謝阿誠哥。”明臺拿了書,向阿誠道謝。

阿誠鎖了書櫃。

“小少爺,您學會抽菸了?”阿誠回頭說。

“啊。”明臺敷衍著笑。

“在公館裡別抽。”

“我鎖在自己房間裡抽。不讓人看見。”

“只要別讓大小姐看見就行。”阿誠說,“小少爺,喜歡抽什麼牌子的香菸?”

明臺說:“美女牌。”

“改天我孝敬您兩條好煙。”

“好啊。”明臺不客氣,有禮就收。

兩個人從書房裡一起出來,明臺看見阿誠把書房的門反鎖了。明臺說:“阿誠哥,我記得你在巴黎的時候談過戀愛,那個姐姐很漂亮,叫……什麼來著?”

“蘇珊。”

“對啊。我第一眼看見她,就想要追她做老婆。”

阿誠笑起來,臉上終於有了幾分自得。

“為什麼你不留在法國,而選擇回國呢?你應該去爭取屬於自己的戀愛和自由。”

“小少爺,您想說什麼?”

“我大哥,在替新政府做事,是嗎?”

“先生替誰做事,與我無關。我只知道,自己在替先生做事。”阿誠回答得滴水不漏。

“阿誠哥,自古以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您能清晰地分辨出,哪種為朱,哪種為墨嗎?”阿誠微笑著反問。

“說得好。”明臺由衷讚了一句,“你能告訴我,你自己知道自己是哪種顏色嗎?”

“其實,顏色在不同人的眼底是不同的表現的,盲人的眼底全是黑暗,色盲的眼底皆是黑白與灰白。正常人眼裡才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呢。”

明臺聚精會神地聽,他的姿態就是讓阿誠盡情發揮。

阿誠果然上當。

“小少爺您是學過幾何課的,用幾何的原理來回答您的問題就比較簡單且直接了。一維直線有前後,比如阿誠;二維平面多左右,比如大小姐;三維立體添上下,比如小少爺您。”

“阿誠,我真服了你,你不愧是從小跟著我大哥長大的,連學究氣息都能模仿到家。”明臺用書拍了一下阿誠的肩膀。

此刻,明樓從樓上下來,聽到這話,問:“你們在說什麼?”

“大哥。”明臺笑著往樓上去,他對著明樓,說,“阿誠說你是四維空間。”

“什麼意思?”

“你問阿誠。”明臺調皮地把“皮球”踢開,“我到大姐房間去讀書。”他從明樓身邊歡快地跑過。

明樓知道,明臺去明鏡那裡做免費“圖書朗誦員”,討明鏡歡喜去了。這是明臺要“犯事”的小前奏。

明樓與阿誠對視一眼。

“沒事吧?”明樓問。

“順風順水。”阿誠答。

主僕二人很快回到書房。

“他來過了。”明樓問。

“是,手腳很麻利。”阿誠微笑。

明樓把皮包開啟,拿出第一份檔案,上面寫著“軍需部購貨計劃時間表”。他淡淡一笑,說:“他投石問路來了。”

“嗯,有目的的友好會談。”阿誠說,“小少爺是聰明人,看似透明,其實複雜。”明樓一擺手,阿誠就不再往下說了。明樓對身邊的人要求很嚴,一是能幹,二是緘默。

“電話查得怎麼樣?”明樓問。

“我今天給守在大華賓館裡的內線打了個電話,詢問了一下汪處的情況。昨天凌晨兩點左右,總檯顯示,她的確接到了一個外線電話,很奇怪,電話是從蘇州打過來的,沒有監聽到談話內容。”

“76號的格局要變了。”

“對我們有利嗎?”

“現在還很難說。”明樓坐下來。

阿誠說:“您吩咐我從機要室的‘銷燬間’下手,獲取一些日本軍方來往公函,很困難。我想法子弄了些碎片回來,復原了幾份有關第二戰區的炮火封鎖線區域劃定的檔案。我擱在您檔案抽屜的第三格里。”

明樓伸手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拼湊好的檔案。阿誠很用心,檔案經過重新貼上、吹風、熨幹,放在桌面很清爽。

“大小姐前天在上海銀行租賃了三個保險櫃,其中有兩個當天下午就有人存放了貴重物品。估計大小姐是在替他人作嫁衣裳。”

阿誠將一張很薄的小卡片放到明樓書桌上,上面是三個保險櫃的號碼。

“梁仲春有一個妻弟叫童虎,最近在外面很囂張,抓了不少青年學生和抗日激進分子,沒有一個是貨真價實的。梁處卻處處炫耀,替妻弟撐場面。汪處與梁處遲早會有一場惡仗。”

“好。真的能夠狗咬狗,就再好不過。阿誠你辛苦了。”

阿誠一愣。

明樓反應過來,他用手指了指樓上,他不知道怎麼說,不過,他答應了明鏡替桂姨做說客,就算明知不該說,他依舊硬著頭皮說了。

“阿誠,我現在想跟你說一件……私事,家事。”

“我,不想談家事。至少,現在不想談。”

阿誠不合作,明樓就採取另一種推諉的方式來繼續做說客。

“阿誠,你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是說家裡的事情,不是由我一個人說了算,也不是我能改變的。”明樓說。

阿誠不答話。他不答話,就代表他的態度是一成不變的。

“只要你說讓桂姨走,我一定會尊重你的意願,讓她離開。不過,我看她的確改變了不少,也許生活的艱苦改變了她的性格。”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為什麼不多留給彼此一點時間呢?我不會勉強你附和明家任何人的決定,包括大小姐在內,都不會替你做決定。桂姨的去留,取決於你。”他直接把燙手的山芋扔給阿誠。

“我不想看見她。”阿誠很乾脆。

“好吧。”明樓說,“今天下午,我讓她離開。”

“謝謝先生。”阿誠轉身出去了。

明樓翻閱那一份貼上過的復原件,雖然有些文字遺失、有些數字模糊不堪,但是,依舊能夠看到全貌,破損的檔案裡隱隱約約凸現出濃濃硝煙,炮聲滾滾,從各條劃定的封鎖線可以推算出整個第二戰區兵馬調動新格局。

明樓用紅色的鉛筆勾出明晰的記號。

他一臉嚴峻,這是第二戰區的背水一戰。

一旦自己的棋局生成,險象環生,一舉三得。但是,這枚“死棋”很難逃出他設下的“圈套”,必死無疑!這才是自己最為擔心和最為憂懼的一件事。

怎樣做,才能讓“死棋”於萬死中覓取一生呢?

他陷入沉思。

明臺半躺在明鏡的**,**擱著鮮亮的綢緞鋪蓋,正好給明臺用來做了鬆軟的靠背,他大聲地用蹩腳的波蘭語朗誦著小說的片段給明鏡聽,他知道明鏡聽不懂,他也就是在姐姐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語言才華,活像小時候過大年初一,他坐在明鏡膝上背誦唐詩,背完了就有牛奶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