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橄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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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橄欖枝
九月了,秋的氣息漫延開來來,清晨與傍晚時分比從前涼快了許多。而午後,仍是一如往常地炎熱。
按照風鏡明的說法,慕容雪顏臉上的紗布取下來之後,她還要休息三天,且三天之內她的臉不能見陽光。也就是說,她得“宅”在寢殿三天三夜。還好,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她早就適應了古代的這種在家不出門的日子。畫畫、唱歌、拍紙、抄詩詞,她能做的事情很多……
清晨,她閒來無事,將李商隱的《錦瑟》抄錄在紙上: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一首《錦瑟》,她一直認為是李商隱寫的最好的一首情詩。最喜歡的,則是最後一句。
此情可待成追憶……
李商隱必然也有過很深很深愛過的女子吧,才能寫下如此深情的詩篇祭奠自己逝去的愛情。情愛,不是人生的全部,然而人生沒有了它,就像樹沒有開花、夜空沒有月光,少了許多韻味。再想起舊時光,再想起愛著的那段時日,慕容雪顏卻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她度過的最好最快樂的時光。
心心念念放不下南宮逸的她,要如何去接受一個自己不愛的薛熙劍?他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曖昧不清,越來越難以捉摸,令她覺得莫名地恐慌。她多想他們之間保持初識那般的樣子。
那時,誰的心中都沒有愛的念頭,那時,他們彼此都只是很孤獨,需要找一個人或一個理由來取暖而已。
而今,薛熙劍已是九五之尊,君臨天下,睥睨眾生,她無端的不安,害怕他會對自己有過不該產生的念想。她已經很多次旁敲側擊地暗示自己不可能與他在一起,暗示自己嚮往的是自由,絕不會在這清冷的皇宮生活,不會為了他而留下,聰明如他,不至於聽不出來吧?
她決定了,再見到薛熙劍的時候,她一定要清楚明瞭地和他說明自己要離開的決心。
“皇上駕到——”
事實證明她有時候有未卜先知的天賦。她剛想到薛熙劍,他馬上就擺駕來了此處。
“參見皇上。”她魚貫地起身迎駕,不失禮數。
“雪顏。”他毫無顧忌地、沉醉地用戀慕的目光將她望著。眼前的人兒好美,美得令他覺得窒息,美得讓他覺得天地間其他的人與事都形同虛設。
“雪顏正好有要事要與皇上協商。”她笑得清冷,避開他的目光,望著自己方才寫好的詩句。
“什麼事?”他也留意到了案上的紙。那是李商隱的情詩,字裡行間,深情宛然。
慕容雪顏抬起翦水雙瞳,將他直視著,毫無遺漏地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宣之於口:“皇上,雪顏覺得,如今皇上重登大寶,天下形勢已定,皇上的身邊又有眾多忠臣良將,自然再也不需要雪顏這區區一個小女子伴駕了。所以,”她深吸一口氣,勇敢地面對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這個皇宮縱好,但它不屬於我。”
“不!”薛熙劍想也沒想,一口將她回絕,“朕不允許你走!絕不允許!”
他用了“朕”而不是“我”,他將天子權威與皇室之尊搬了出來,不容她輕看。
“我曾是北齊的靖王妃,又是太后的義女平安郡主,留在貴國,終究不妥。”慕容雪顏無懼於他的威嚴,索性將自己舊日的身份亦搬了出來。
“我不管,總之,我絕不讓你離開我!”薛熙劍執拗得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隨後,他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你將會是我的皇后,你留在皇宮中,絕對名正言順,沒有一個人會說一個‘不’字!”
“不,皇上,天下初定,你不可以為了一個小小女子背上失德的罪名。何況我……”她望著他,傷害他的字眼遲遲說不出口,終究緩和了語氣,說道,“我不想讓南宮逸知道,我還活著。若是皇上大婚,北齊必然遣使來賀……”
“朕只要你,其他的,朕什麼都不管!”薛熙劍打斷她,仍是固執己見。
慕容雪顏驚覺,這個薛熙劍的身上,有了皇權之後,再不是她當初認得的那個落魄男子了。當初的他,只是很單純地與她同生共死,在危急關頭保護她,為自己的復仇而努力地活下去。今時今日,他再也無需擔心自己的生死,卻企圖用皇權禁錮她……
也許,縱然會傷了他,她也必須將最殘酷的事實告訴他了。
“皇上,你就算留住了我的心,也留不住我的人。我愛的人,依然是南宮逸。”
“你……”他震驚,雖隱隱看出了端倪,也知道她難忘舊情,但親耳聽到她說出來,仍是如被冰雪,從頭到腳似已僵透。
“皇上,不要再逼我,否則……”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薛熙劍猛地吻住了她的脣。這個吻,帶著濃烈的渴望與佔有慾,霸道地探索著她的隱祕的芬芳……她拒絕迴應,他的舌尖抵到了她的牙齒。
頹然將她放開,他聲音沉痛:“為什麼?”
“因為,我不愛皇上。”她微笑著。
這個薛熙劍霸道起來的時候真有些恐怖,這一次他會強吻她,會不會有朝一日,他會用更極端的方式佔有她?
這個想法使她坐立難安,臉色也越來越驚恐。
“朕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全心全意愛上朕,然後做朕的皇后!”他信心十足地向她保證。
這話聽來,他似乎還是個君子,不至於像某些下半身動物一樣。她緊張的心總算略懸了下來。
2
薛熙劍說到做到,從那一次之後,他沒有再對她做出無禮之舉。
就如他承諾的一般,他在漸漸地努力,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動她——
珍奇珠寶、綾羅綢緞,各種各樣價值連城的寶物源源不斷地送到暢雪閣來,服侍她的如心與靜雨樂翻了天,她卻不為所動。
薛熙劍是對他了解太少,還是覺得這是能表達愛意的最佳方式?
並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喜歡珠寶與衣服。雖然,她頂著一副絕色的皮囊。
如此過去不到三日,薛熙劍又變了花樣。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從民間蒐羅了不少小玩意來,木製的風鈴、竹編的小燈籠、手掌大小的木偶雕像。
這些不值什麼錢的小玩意,卻是令慕容雪顏愛不釋手,她收到的時候確實有那麼一點驚喜。
——雖說她很想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的,但似乎她的演技還差那麼一點點,想裝得不在意也裝不出來。
薛熙劍見她喜歡,遂更盡心討好她了。不出十天,她的宮殿裡就擺滿了從民間蒐羅來的手工玩意。也好,以薛熙劍的行事,不至於巧取豪奪吧,她表現出喜歡,應該讓一些手工藝人收入頗豐了。
只是,什麼東西都是數量有限,濃縮方見精華,太多,就變得“氾濫成災”了。
慕容雪顏望著一屋子的竹製品與木製品十分憂愁。
她憂愁了沒幾天,薛熙劍的對策馬上又產生了實質性的轉變——送來的東西還是稱得上是小玩意,卻是一整個屋子裡面的竹木製品加起來也抵不上這堪堪一個小玩意了。因為,這次的小玩意是玉的。
白玉的步搖,碧玉的髮簪,蝴蝶形狀的玉飾,墜了玉墜子的瑪瑙項鍊……不得不說,薛熙劍的眼光層次得到了一個提高,再不是一些在她眼中庸俗不堪的禮物了。
估計,是反覆幾次之後福至心靈了。
慕容雪顏經過幾次修煉之後,終於練出了面對再多的價值連城的禮物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水準。
並且,她放出了話,要將自己宮中那些值錢的金銀玉器折成現銀,用於民間佈施。
她自然知道如心與靜雨雖盡心盡力地服侍她,終究是薛熙劍的人。否則他如何能第一時間知道有關於她的一切呢?
按照古代的水準來說,她們釋出訊息的速度不算慢了。
她的話說完之後,不過去沐浴了一次、換了套裙裝、喝了半盞茶,薛熙劍居然就在暢雪閣大殿中候著了。
能讓高高在上的皇帝等自己,她不是第一人,但能做得到,也不得不使人欽佩了。
至少,如心與靜雨的眼裡眉間是不同程度的羨慕嫉妒恨。
“雪顏,朕決定明日微服出宮一趟,你想不想一起去?”
這可算是薛熙劍第一次丟擲來的橄欖枝,要知道,之前他可壓根不可能讓她出宮!他的心裡,是覺得這麼長一段時間將她禁閉在這個“籠子”裡面,使她太憋悶,怕她想要離開的念頭越發強烈,便想出這麼個緩兵之計。她提出的佈施是出於真心的,而薛熙劍則將它理解成了她想要出宮的藉口。罷了,隨他,她反正只要能出宮就好。
能出宮,便有希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