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勇探春臨危鎮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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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勇探春臨危鎮危局
“噓~小聲些，仔細讓這小祖宗聽到，又要鬧得人仰馬翻了。”襲人輕聲叮囑。
嫁給有錢人家做小？寶玉難以置信，懷疑自己聽錯。
百花香燭淡淡的香氣夾雜著燭油濃郁的氣息，燈影晃動。
又聽襲人開口說：“我也是過了晌午才聽說此事的。我隨在前面看三姑娘打理府裡的事務，就見林姑娘的ru娘王嬤嬤哭哭啼啼奔來尋三姑娘，說是璉二爺引了林家的人要接姑娘回蘇州家裡去。只帶紫鵑和雪雁走，不肯帶王嬤嬤同行。我就想呢，王嬤嬤是林姑娘從蘇州林家帶來的自幼的ru娘，如何沒有隨行呢？我們再追問幾句，王嬤嬤才支支吾吾地說，林姑娘是要回去嫁人的，婆家都尋好了。王嬤嬤覺得凶多吉少，才來回稟。我們就忙趕回園子去，誰想到人已經走了，終究沒能趕上。”
寶玉如聞晴天霹靂，“不會！林妹妹堂堂探花千金，如何會嫁為人妾？”他要掙扎起身，周身顫抖驚恐，一顆心都要被生生撕碎，若是林妹妹真被那些寡廉鮮恥無情無義的族人送與了豪門為妾，林妹妹定然不會苟活的！
襲人和晴雯在簾外談得神祕，言辭間滿是惋惜，卻絲毫沒留意寶玉的動靜。
“林姑娘一個孤女無依無靠的，原也是指望了老太太在世為她壯腰桿長臉面。若是沒了賈府，憑林家的落破，哪個大戶人家肯娶她？終是父母不全的不吉之人，若嫁個有頭臉的人家做小妾也強似嫁給寒門小戶當正室受苦吧？”
“天煞的一群黑心腸的東西，但願老天有眼，不讓這些人得逞才是。”襲人唉聲嘆氣。
寶玉掙扎翻身而起，只穿了中衣就奔跑出去，急匆匆的刮落了簾幕卷在身上拖了就走，腳下羈絆險些跌倒。
“二爺，二爺！這是哪裡去？”襲人和晴雯急得阻攔，寶玉推開二人發瘋般咆哮著向外狂奔，他在前面疾步，也不顧身後丫鬟婆子們一路追趕勸阻。
茫茫的夜色，冷風颼骨，寶玉也不顧了天黑，腳步深淺跌跌撞撞的一口氣狂奔，只聽耳邊風聲嗖嗖，也不顧了許多，奔到曲徑通幽處忽見前面依稀一串如星辰的燈影晃動，齊整地移來，由遠而近迎向他，有人攔路。寶玉氣惱地大嚷：“閃開！”不顧一切衝向那一串串光亮刺眼的燈籠，也看不清人面。
“站住！”一個聲音嬌嗔地呵斥。
“躲開！”寶玉一把推開，卻被一隻手拼命拉住，旋即眼前一雙烏亮的眸子含了憤意瞪視他，掄圓巴掌“啪”的一記耳光抽在面頰上。
“啊！”寶玉愕然，定睛再看，燈籠高挑，映出探春一臉慍色杏目圓睜攔在他面前。
“你醒醒！家門大劫當頭，你還兒女情長卿卿我我的！眼下有什麼事情比救爹爹更重要嗎？”探春罵過，眼淚奔湧而出，聲音沙啞高嚷道：“我但凡是個男兒，能出去拋頭露面，也定然有番定奪。”
說罷嘴脣顫抖，含淚去拉過寶玉，嚶嚶地哭著為他揉臉色的腫痕，安慰他說：“二哥哥你不要如此！你是賈府唯一能指望的男人，你如今的樣子讓府裡還指望什麼？爹爹的冤情只能靠你去伸冤。你想想，林姐姐為什麼被接走？湘云為什麼被接回府？還不都是因為賈府即將敗落了。若是
爹爹的冤情得雪，老祖宗的病也好了，那林家和史家還敢妄動嗎？還不乖乖的把人給抬回來！”
寶玉聽了，這才平靜下來。看著眼前雙眼噙淚抽噎著的探春，女子中少有她這般的堅強。前世裡賈府沒落，三妹妹探春一番風雨路三千，遠嫁離鄉。
寶玉恨惱自己竟然不如三妹妹一個女流有些志氣見識，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如今眼前沒有什麼比就爹爹出囹圄再要緊的事兒，可畢竟為林妹妹牽腸掛肚，轉念一想問：“可知林家的船走了多遠？那些人急著把林妹妹嫁給誰？”
探春說：“那些婆子渾說的話也未必有準兒。我也擔心林姐姐的安危，怕了林管家去追了，就說老太太醒了，要見林姑娘一眼。是福是禍，都是天命。”
寶玉點點頭，心想也只得如此。
寶玉渾渾噩噩向園子裡去，月色如銀鋪陳在湖面，波光粼粼灼目刺眼。
這大好的園子，他前世裡的依戀，難道就要難逃一劫了？
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瀟湘館。人立在黑森森竹影掩映的庭院前，才忽然奇怪自己如何的不知不覺中來到林妹妹這裡。
若果然父親的案子註定沉冤莫白，他回青埂峰去尋警幻仙子倒也罷了，可是林妹妹呢?前世裡那場家門浩劫，歷經一世，難道自己還要眼睜睜的袖手旁觀？
寶玉踟躕片晌，那雙沉重的腳還是沒有忍心邁入瀟湘館。
襲人和麝月緊張地一路隨著他，不敢靠近，又不敢讓他走遠，隨在他身後走走停停。總算候到寶玉無奈地踱步回了怡紅院，恰晴雯在廊子下指揮小丫鬟們收拾鳥籠子，拾掇院裡裡晾的衣衫，一見寶玉回來，丫鬟們都搶著問：“二爺這是去了哪裡？”
寶玉也不答話，兀自回到房裡，倒頭撲去**，輾轉反側又爬起身來。襲人恰進來，端了一碗玫瑰香露，哄了他說：“你也莫急，盡了力也沒人怪你的。”
寶玉一聽，眼淚汪汪的，鼻頭髮酸。
晴雯過來說：“你就不要勸他了，一個男兒，家門有難了束手無策的，連個妹妹都難保全，能不窩心嗎？若是老爺真出了事兒，他還能睡在這怡紅院嗎?”
寶玉一翻身起來，推開襲人眼睛發直，襲人一面抱住寶玉的腰，一面責備晴雯：“哎呀，好端端的你可招惹他做什麼？”
晴雯氣道：“我說什麼了？二爺就受不住了。若是賈府就此衰落了，怕是比這更難聽難堪的話他也要聽著，再難忍的罪也得受著，誰讓他投胎在賈府了呢？”
晴雯的話雖然難聽，寶玉一頭倒下，滿懷糾結又不想面對晴雯，心裡分明知道她的話在理，可是殘酷的前景令他心寒。心裡橫了一把刀，咬緊牙關想，橫豎不過是一死，若是想救府裡的姐妹們，必定要先保全家門，若要保全家門，必須為爹爹洗清冤情；若要為爹爹洗冤，只有面見皇上告御狀，否則誰能扳倒當朝太子？想到告御狀，他冷汗涔涔從後背留下，九死一生，即便皇上承認了父親被冤枉，怕也難饒過扳倒太子的他！
寶玉平靜後，就去前面給臥病的祖母請安，記得胡太醫今日該是來給祖母診病，也不知病情是否好轉些？
他轉去前院，迎面見
到東府的王善保家的橫眉立目在訓斥賈母的丫鬟琥珀：“拿自己當什麼千金小姐呢！看著你是老太太房裡養的貓兒狗兒似的人物才給你點好臉色，如今這邊不好了，能把你打發去給個小廝嫁了就是抬舉你呢，還狗坐轎子不識抬舉的，等著被抄家賣去窯子呢！”
琥珀更是惱了，哭著回嘴道：“老不要臉的！平日裡老太太好的時候，哈巴狗兒似的巴結我們，老太太這才病，你們就不安好心眼的打上主意了。二老爺的事兒還沒個定論呢，你們何必這麼急？也不怕日後二老爺平安歸來了，彼此落個沒臉。”
才有個鴛鴦是個剛烈好強的，如今又來個琥珀，祖母房裡的丫鬟果然個個的厲害。寶玉咳嗽一聲上前，王善保家的一看寶玉，眼兒一垂冷冷一笑，狠狠瞪了鴛鴦，竟然話也不說轉身就跑了。寶玉冷哂，轉身對琥珀平靜地說：“回去伺候老太太吧。”
琥珀滿心的委屈，先是叉腰同王善保家的爭鬥如炸毛的小貓，此刻一見寶玉如見親人，忍不住哇的一聲哭開來，反是不過一切地將頭扎去寶玉懷裡，哭得昏天黑地的，抽噎地問：“二爺，老爺這就是完了嗎？老天爺不開眼呀！”
寶玉的滿懷悲緒被牽扯出來，化作淚水湧下，主僕二人哭過一陣，又傻傻的對笑開來。
寶玉說：“二老爺會平安歸來的。”
琥珀說：“二爺的話，琥珀信，老太太也信。二爺一定要救老爺回來才是。”
正說著，黑魆魆的一團人影在樹蔭處咳嗽兩聲問：“前面是寶二爺嗎？”
二人慌忙撇開手，寶玉整整衣衫定神道：“是我。前面是哪位姐姐？”
“二爺，是玉釧。”人影答著，陰暗中走出了嬌小的玉釧。玉釧同她姐姐金釧很像，都是圓圓的臉大大的眼，帶了幾分娃娃般的嬌憨可愛。
“太太如何了？”寶玉立時緊張地過去問，伸手拉住了玉釧的手，又被她甩開。
玉釧有些神色慌張地說:“非是太太有話，是宮裡適才來人了。咱們府裡的貴妃娘娘身子不大好，宮裡來人讓傳兩名女眷進宮探望，寬慰貴妃娘娘。二爺快做定奪，哪位姑娘進宮去呀？”
寶玉一驚，事出突然，姐姐在宮裡聞聽家門驚變不思茶飯抑鬱是可能的，只是皇上既然已經讓姐姐禁足拘禁宮中不得走動，如何想起來讓她孃家的女眷前來問候?原以為皇上絕情，難道此刻還是多情？
寶玉忙往前面趕，順口問：“三姑娘可是知曉此事了。”
“三姑娘知曉了，已經去更衣，執意一道同寶姑娘入宮去。”
“怎麼，寶姑娘也要去？”寶玉有些疑惑。似乎平日大姐姐元春更喜歡寶釵姐姐，對林妹妹一般。如今家門大難即便是祖母、母親病倒，也該是二姐姐四妹妹她們去。想到這裡，他問：“可是傳了鳳姐姐一道去？”
玉釧說：“不曾傳別人，但憑咱們府裡拿主意呢。”
入宮？寶玉心裡一個念頭忽然一動。入宮面聖，替父鳴冤，眼前恰有這契機。只是，人家是傳女眷，他是該委託這眾人給三妹妹還是寶姐姐呢？太子的貪婪，道貌岸然；十三爺的偏袒遮掩；父親的含冤莫白；賈府頻臨絕境的姐妹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