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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賀家國在市委研究室做研究員時,李東方就經常帶他下去跑,不是小夥子跟著趙慧珠出國留學,他就把他調來做自己的祕書了。
現在,賀家國終於到位了。這對李東方來說,是這陣子碰到的諸多煩惱事中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事。這位36歲年輕洋博士身上沒有官氣和暮氣,或許可以在這陰霾重重的日子裡給他帶來一縷陽光。
賀家國說得不錯,峽江這盤棋確實是要走死了,確實是積重難返,可造成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賀家國也許並不知道。這決不像賀家國指責的,只是某些歷史決策的錯誤,只是某些庸吏的無能,而是有著更深刻的原因。作為從沙洋農村一步一個臺階走到峽江市委書記崗位上的李東方,他太清楚這其中無可言告的悲哀了。
是機器出問題了,出大問題了。
最初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在半年前,也就是李東方成了峽江市一把手之後。
鍾明仁是峽江歷史上最有威望的市委書記,也是最有改革精神和開拓精神的市委書記,幾乎可以說是一言九鼎。他定下的事,不容任何人反對。1984年上峽江外環路時,條件相當困難,6個億的預算,能搞到手的資金滿打滿算不到2個億。鍾明仁帶著市委組織部長,拎著組織部的公章,一個單位一個單位跑,當場下文,一個星期免了4個處級幹部,3個鄉黨委書記,還向全市黨政幹部作了情況通報。這一來,思想不通的也通了,外環路硬讓鍾明仁熱火朝天干成了,峽江的交通狀況發生了根本性改變。作了貢獻的那些單位也沒吃什麼虧,外環路兩旁群起的大廈既創造了峽江市改革開放的嶄新歷史形象,也給這些單位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
現在看來,這路真讓鍾明仁上對了,如果拖到今天上馬,光拆遷一項估計就得增加五六個億的資金,整條外環路沒有15到20個億根本拿不下來。
鍾明仁幹事業的魄力,給李東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當時,李東方不但沒懷疑鍾明仁這氣魄可能帶來的深遠而持久的副作用,還真誠地認為,一把手就要這樣當。等到鍾明仁提出上國際工業園時,反對意見幾乎聽不到了,加上那時大家環保意識也普遍較差,國際工業園便順利上馬了,用鍾明仁的話說,是三年邁了兩大步。這後一步邁得可真不高明,在國外無處紮根的一些汙染企業,像臺灣的電鍍公司,像產生苯汙染的國際賽艇製造公司,全過來了。事情搞到這一步也還不可怕,完全可以逐漸改正,一年關它幾家造汙企業,結構上做些調整,把那些高新科技企業漸漸吸引過來。然而,可怕的是,就因為是鍾明仁抓的政績工程,就因為鍾明仁後來又做了省委書記,嗣後十五年,竟然沒人敢正面提出這個汙染的話題。下面的幹部到底怕什麼?不就是怕鍾明仁的氣魄嗎?!這氣魄說到底還是人治,人治在某種特殊條件下可以造福人民,像上外環路;可人治也會造災造禍,像國際工業園。
趙啟功的風格和鍾明仁又不同了,滿面笑容,很斯文的樣子,跟鍾明仁當副手時,位置擺得也很正,只要是鍾明仁拍板決定的事,落實起來從不過夜。當上市委書記後,雖然還是滿面笑容,雖然還是那麼斯文,骨子裡卻一點不比鍾明仁弱。趙啟功開口閉口就是民主集中制,可真正的民主哪裡有啊!上新區,說上就上,大筆一揮,沙洋縣三十平方公里範圍就變成新區了。李東方當時想在外環線上搞點標誌性工程,也把時代大道提上議事日程。後來才知道,趙啟功不願在外環路上繼續做文章,是有私心的,是想甩開鍾明仁,創造自己嶄新的政績。趙啟功一集中,新區的地皮就大炒起來,全國300億資金蜂擁而至,有一陣子地價炒得比北京王府井和上海南京路還高。
今天和趙啟功交心一談才知道,趙啟功也不是沒良心,而是和他一樣,被這部權力機器束縛住了。
當然,這權力的機器束縛了人,也造就了人。
賀家國未等錢凡興“散會”兩個字落音,屁股已離開了椅子。
下了樓,到得二樓辦公室,祕書三處的副處長趙曙明過來彙報說:“賀市長,《峽江日報》來了個記者,叫沈小陽,說是您點名讓他來的,您看在哪裡接見?”
賀家國口氣隨便地說:“什麼接見不接見的,叫他進來,馬上跟我下基層!”
賀家國在此之前和沈小陽打過兩次交道,都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三年前,賀家國要做市政府副祕書長時,沈小陽在《峽江日報》上為他發過整整一版的長篇專訪,題為《我以我血濺軒轅》,把他報國為民的熱情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一回。熱血無處可濺,搞華美國際投資公司時,沈小陽又為他搞過一個專訪《天生我才》,寫得比前一個專訪更精彩。沈小陽為他下海大唱讚歌的同時,也不無遺憾指出了現行體制的某些弊端,呼籲“不拘一格降人才”。在文章結尾,沈小陽公然說:華美國際公司的開張,意味著改革開放的中國大地上又多了一個大款,而峽江市的百姓也許就此永遠失去了一個稱職的公僕。這篇專訪文章最終沒能在《峽江日報》上發出來,據說是當時的市委書記、岳父大人趙啟功不讓發。嗣後,大家都很忙,賀家國和沈小陽就斷了聯絡。待到9999網站和“華美科技”成了峽江市民的談論焦點時,沈小陽才又來了一次,很忸怩的樣子,翻來覆去說想出一本散文集。賀家國一聽就明白了,當場讓會計開了張兩萬元的現金支票給沈小陽。
這次走馬上任,賀家國又很自然地想到了沈小陽,想借沈小陽之手,出幾篇有分量的大文章,刺激一下上上下下的麻木神經。的確是麻木啊,峽江的經濟這個樣子,市長錢凡興仍抱著時代大道的規劃不放,在一把手李東方縮小規模的指示下達後,政府這邊還是變著法子擴大工程總盤子。從剛才碰頭會上無意中得知,一期預
算是降了些,從原計劃的22個億,降為15個億,可四條老街照拆不誤,最終還要搞成什麼中國的香榭麗舍大街,日後的追加預算肯定少不了。據錢凡興說,這就叫做實事,做大事,不這樣幹老百姓還不會答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老百姓心裡到底想的什麼,在目前這種經濟困難時期過的什麼日子,錢凡興他們知道嗎?
輿論必須反映人民的心聲,不能繼續製造這種麻木了。
正想著,沈小陽進來了,進門就感慨:“賀市長,現在見你一面不容易了!”
賀家國說:“有什麼不容易?峽江什麼地方能擋得住你沈大記者?!”
沈小陽見辦公室並無別人,往沙發上一坐,說話越發隨便:“你也不容易呀,賀市長,到底上來了!這說明咱峽江的改革開放還是大有希望的!”
沈小陽跟賀家國出了門,問:“賀市長,今天去哪兒?”
賀家國說:“去紅峰商城,再不去,那裡的亂子就要鬧大了!”
沈小陽一怔,吞吞吐吐問:“賀市長,對紅峰商城,市裡有什麼打算?”
賀家國不在意地說:“你打聽這麼多幹什麼?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到了樓下門廳,祕書三處副處長趙曙明已帶著車等著了,三人上車就走。
車一路往紅峰商城開時,賀家國、沈小陽和趙曙明都不怎麼說話了。
紅峰商城的風波在峽江鬧得沸沸揚揚,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有數。這家商城原來是峽江市紅峰服裝公司門市部。紅峰服裝公司八十年代紅火過一陣子,生產的紅峰牌服裝曾暢銷省內外,一度時間還打進過上海、北京一些大商城。這幾年不行了,市場變化太快,新品牌不斷崛起,廠子老停產,老老少少900多號人吃不上飯了,就把總營業面積近3000平方米的門市部大樓租給了早先做過電視臺主持人的名人趙娟娟開了商城。經理沈小蘭指望用趙娟娟上交的房租維持連退休加在職900多號人的基本生活。不曾想,趙娟娟只交了50萬元定金,就再沒向紅峰服裝公司交過房租。開頭態度還好,說是商城開業,裝修費用太大,緩緩就交。這一緩就緩了一年多,仍是一分不交,態度也變了,說不是她不交,而是紅峰公司停她的電,給她的營業帶來了很大的困難,也造成了很大的損失。所謂的“經濟糾紛”就這麼發生了。紅峰公司無奈,只得向區法院起訴,要求趙娟娟付清拖欠的670萬租金,中止合同。區法院接到紅峰公司的起訴,一壓就是半年,待作出一審判決,涉訟時間已是一年多了,趙娟娟的欠款及罰息已達1032萬。判決也荒唐得很,裁定紅峰服裝公司在履行合同時有過失,給承租人趙娟娟造成了相當損失,因此,只讓趙娟娟拿出一批積壓服裝抵款260萬,合同不準中止。紅峰服裝公司不服,上訴到市中院,市中院來個維持原判。紅峰公司一下子炸了鍋,兩個月內進行了三次群訪,從市裡一直鬧到省裡。前天,市委一位副祕書長代表市委請紅峰公司經理沈小蘭到市委談話,沈小蘭竟抗命不去。說是除非改變這種不公平的判決,把那些被趙娟娟買通的法官們全抓起來,她不會再進峽江市委的大門了。
現在,身為市長助理的賀家國在李東方的授意下,終於代表市政府過來了。
沈小蘭見了沈小陽頗感驚訝,說:“小陽,你跑到這裡湊什麼熱鬧!”
沈小陽跟在賀家國和趙曙明身後,根本不看沈小蘭,沈小蘭的話也裝沒聽見。
賀家國注意到了這一情況,踩著“吱吱”發響的木樓梯上樓時就問,“怎麼?小陽,你認識這位沈經理呀?”
沈小陽這才苦笑起來:“賀市長,那……那可是太認識了,她是我大姐!”
賀家國有些意外,愣了愣,“哦”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
到了樓上一間散發著黴味的所謂會議室,連水都沒倒一杯,沈小蘭就要彙報。
沈小蘭口氣很衝:“法制社會,靠法律打不贏一場有理的官司,哪裡出問題了?我和紅峰公司的幹部群眾非要搞搞清楚不可!你們可以不負責任,我對紅峰公司的932名幹部職工得負責任!這個合同是我沈小蘭簽出去的!”
賀家國看著窗外的人群,平靜地問:“那麼沈經理,你認為問題出在哪裡?”
沈小蘭含淚叫了起來:“這還用問嗎?出在腐敗上,司法腐敗!從區法院到中院的辦案人員都被趙娟娟買通了!官司沒判,趙娟娟就知道結果了!人家原先是名人,現在是大款,有錢請客送禮,我們窮,沒錢請客送禮!”
賀家國臉漲得通紅,極力忍耐著:“沈經理,說這種話要有證據,要解決問題,就應當馬上採取措施,請樓下的職工們離開這裡!馬上離開!”
賀家國話一落音,沈小陽也上去跟著勸:“姐,你們快讓樓下的人走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都堵在這裡,讓賀市長怎麼聽你們的彙報?你們這是給誰施加壓力呀?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嘛!”
沈小蘭這才鬆口了,帶著身邊的幾個幹部下樓去做勸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