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二回 拔盡寒爐一夜灰 刮面罹災染黑瞳

第十二回 拔盡寒爐一夜灰 刮面罹災染黑瞳


逆流而下 撒旦圈養小嬌妻 邪魅總裁:契約婚姻請執行 聖劍系統 魂飛魄散 夜色撩人,白骨勾魂 花炮祖師 不解風情 前世的愛 囂張世子妃

第十二回 拔盡寒爐一夜灰 刮面罹災染黑瞳

母親在暗中也隱隱瞧見兒子臉上有些紅斑,切問道:“飛兒,你的臉……”雲飛慌忙垂下臉龐,道:“嗯,我不能光顧著自己吃嘛!想著娘在捱餓,便加快腳步趕回來,走得急了,被雜草絆了一跤。”吳秀蘭蹙著眉頭,嘆道:“我就要你仔細一點!”

雲飛見娘總拿著燒餅不入嘴,急著叫道:“娘,快吃嘛!”母親將燒餅掰了一半給雲飛,道:“娘不餓,你再吃一些吧。”雲飛生氣地甩著手,道:“娘,你幹什麼,吃就吃嘛!”“這孩子!”母親笑著將燒餅一片片送入嘴中,雲飛這才安心倒在乾草堆裡睡了。吳秀蘭透過破廟頂上的漏洞看著星空,還在擔心明天的事,見兒子緊緊偎成一團,顯然在受冷,便找來一把乾草將兒子的身體蓋上了。

夜是那樣的淒涼,一陣颯風透過縫隙吹來,刮在吳秀蘭單薄的身上,不由得打一驚悚。她微一動身,倏然腹部的肝腸似被攪住一般,至痛無比!她捂著腹,渾身上下不能動纏,幹皴面板上的紋理頓然加深了許多,斗大的汗滴由額頭似雨水般瀉落。她不住地抽搐,另一隻手緊緊抓著地上的銅像,臉部肌肉陣陣扭曲!她的腦中明白,在艱難的流浪生活中,飢不擇食,已經患了胃病。

眼見雲飛尚在熟睡,吳秀蘭只能強忍著鑽心的痛苦,卻不能大聲痛呼。雲飛的身體不知為何,頻頻翻轉著,似被噩夢困繞一般。吳秀蘭的牙齒砰砰挫釘,手已經麻木了,那銅像也被捏得流下一線鮮血,從她強壓住的嘴中只能聽得見絲絲呻吟。風愈吹愈大,推開了破門窗,乾草在廟內亂竄著,就象那無窮無盡的繩索纏繞著她。她在悲壓中興慶沒有在白天發作,沒有被兒子發現,也不知這是第幾次了。

終於,她的手無力地鬆開了,夜還是那樣的淒涼……

太陽的光輝將星月掩蓋了,又是新的一天。雲飛發現母親很疲憊,便沒喚醒她。溫暖的陽光將吳秀蘭烘醒,昨夜的疾痛現在還記憶猶新,不過很快便被雲飛稚甜的微笑衝散了。母子倆也沒能梳洗,懷著心事繼續跋涉著。行至小鎮上,雲飛將頭低得很下,怕被賣燒餅的攤主看見,還算皇天待人不薄,總算捱過了虎牢關。

三峽西起四川奉節的白帝城,東達江陵,但見江水歷峽,東逕新崩灘,其下十餘里有大巫山,其間首尾百六十里謂之巫峽,蓋因山為名也。自山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缺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日月。

母子倆喚了小舟,那搖船的艄公在大江上也頗有年歲了,說這江裡有吞舟的巨魚,母子倆聽著膽顫,便躲進艙裡。看那江面上也有幾艘富豪人家駕著麗舸遊覽風景,吳秀蘭母子卻只是緊坐艙內閉著風,隨著欹帆側舵入進高低波濤,遇漩撇舵地急行著。快風拍打著艙布,可見行速如飛,但母子倆此時哪裡還有“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的心情,只覺江間波浪兼天湧,塞上風雲接地陰。

神女峰,徑三峽之崢嶸,躡五屼之蹇滻,高峻挺拔,朝迎早霞,久送晚霞,峰頂石柱似少女般亭亭玉立。河岸傳來陣陣猿啼,悽楚高環,艄公亦支櫓唱道:“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此河段有“九曲迴腸”之稱,吳秀蘭雙手合什,祈求瑤姬仙女保佑能平安渡難。

已過未時,眼見江陵城這個通都大邑訏巍在眼,江陵又叫荊州,西接巫、巴,有云夢澤,春秋時為楚國之都,西漢時為全國十大商業中心之一,相傳為三國關羽所築。

端平三年十月,蒙古軍因佔得襄陽之利而南侵江陵,守將李復光戰死,形勢萬分危急,幸得宋軍大將孟珙率軍救援,連劫蒙古軍二十四寨,奪回被擄掠的人民二萬餘,威鎮華廈,江陵方得保全。

吳秀蘭付了最後的二十文錢,倆人離了小舟,心中卻一點也不踏實。大府名城自不一般,但見門樓高聳,垛堞齊排,護城水流,高山崢嶸。母親在城門前遲疑了片刻,這一點,雲飛是能理解的。上山擒虎易,開口告人難,何況母親又是反從叛德之女。現如今,十層梯子上了九層,也莫談回頭了。

倆人強打精神,踏著一條大甬路,絲毫不理會街上的繁華與興衰。吳秀蘭此時的心中只記得尋找城東的原家,雲飛也只記得緊隨著母親。終於,斗大的“吳府”金字牌匾近在眼前,但見那紅牆深院寬千丈,琉璃玉瓦高三人,顯然當年的富貴還保留至今。

門前蹲著兩尊石獅,三間獠頭丹門,中門大敞。吳秀蘭毫不猶豫地踹步入內,正與慌張而出的管家程良軍撞個滿懷。那管家年紀六旬,星眼闊亮,斑發齊束,倒也挺健朗。程管家正欲道嗔,抬眼卻見竟是久離家門的大小姐回來了,驚喜得嘴角微顫,一時怔住,不知從何說起。

吳秀蘭親聲問道:“家裡都還好吧?”程管家切切應了一聲,見大小姐已有了孩子,而面容又是那麼憔悴,一定是家中有變故,無依無靠,只好回到孃家。他又轉憂道:“老爺對小姐的事很是氣惱……”吳秀蘭將雲飛帶上前,道:“這是我兒雲飛。”程管家輕撫著雲飛的頭髮,嘆道:“不知老爺見了你們會怎樣?”吳秀蘭道:“我這次回來,是向爹賠不是的,過了這些年,爹也許能原諒我吧。”話音剛落,突然急促地咳了幾聲。程管家見狀驚道:“大小姐!你──”吳秀蘭舒緩片刻,搖搖頭,道:“唉,沒辦法,一路上霜露太重,受了些風寒。”雲飛也有心地替娘輕輕捶著背。滿地的下家婆子大半與吳秀蘭熟識,都攏過來“大小姐長、大小姐短”地嘈叫。吳秀蘭也把這些年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程管家不住地嘆氣,欲帶吳秀蘭與雲飛去見老爺,不知從何處鑽出一女子,尖聲尖氣地嚷道:“哎喲,我當是誰呀?這不是當年與痴心漢私奔的吳家大小姐嗎!噢,我說錯了,吳家已經沒有這號大小姐啦咧!嗬嗬嗬!”

雲飛放眼望去時,見那女子披著綻毛貂皮夾絨襖,內穿繞縷銀鼠花綠緞褂,下身彤紬雜七彩萬葩裳,兩飄雙鳳竄頭碧佩,髻綰紫翠朱蘭釵,額勒眉心璽印連珠套,項帶赤金瓔珞圈,腰繫五色蝴蝶鸞絛。一雙丹鳳眼,翹眉擠目,身材豐腴,濃抹豔塗,丰儀雅韻地搖擺過來。此女便是吳百春的大公子吳彥之妻汪豔平。

程管家這時臉色顯得有些鄙窘,低聲對吳秀蘭叮囑:“大小姐,你千萬別和她爭氣,她可是出了名的潑婦,將她激火了,可沒好日子過!”吳秀蘭搖頭苦笑道:“她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當年硬要跟我爭一把手鐲子,鬧成什麼樣子,至今還依稀記得。”程管家默嘆道:“大小姐知道就好。”雲飛自從聽了汪豔平剛才那刺耳的幾句話,對其便厭惡非常。

汪豔平婆娑扭了過來,寶鈿寶玦,錚錚恐碎,道:“真是臉皮厚啊!潑出門的水還想再進門,真是作得春秋好夢呢!”程管家不敢作聲,汪豔平得勢又道:“哎!要求生活計,也難消臉皮羞哇!”吳秀蘭陪著笑道:“豔平~”汪豔平呸了一聲,道:“誰是你的豔平?你這個掃帚星!定是剋死老公沒去處,帶著野種到處尋方便!”吳秀蘭心中難受,無語相還。

只見汪豔平冷哼一聲,指著吳秀蘭的鼻尖,道:“唉呦呦,你可真會孟母三遷啊,專挑好地方去哩!”蹁蹁搖到雲飛面前,雙手掐住雲飛的臉,道:“想過好日子,是吧?”雲飛用力將她的臭手推開,看也不看她一眼。汪豔平怎能忍受“野種”的無理,啐道:“好你個野小子,敢跟老孃比狠!”正欲就手扇雲飛兩嘴巴。吳秀蘭敢緊說圓話,雲飛拉著母親的手,憤然道:“娘,咱們離開這裡!”汪豔平拍手大笑道:“好,走了最好!沒你們在,這個家可清靜哩,免得惹了滿屋子腥騷。”吳秀蘭蹙眉向雲飛搖首,示意不要賭一時之氣。

程管家呆了半天,道:“嗯……這個……大小姐啊!咱們還是快去見老爺吧!”吳秀蘭正求之不得趕緊離開汪豔平,趕忙應道:“飛兒,咱們去見外公。”雲飛只好忍住氣,隨著母親朝府內走去。這時,有一管事拿著貼子跑過來請汪豔平批,她拿過牌子細瞧片刻,得了回押相符,嘰咐幾句,又緊跟了上來。

幾人走過門場,穿過抄手遊廊,向書房行去。吳秀蘭瀏覽著家裡的陳設,與當年相比,也沒多大改變,童年的幼事又徐徐浮現眼前。汪豔平見狀,尖聲叫道:“東張西望什麼,想晚上作賊呀!”且不說吳秀蘭與雲飛心中如何,程管家都聽著難受,沉聲道:“姑奶奶,你少說兩句吧!”汪豔平哼了一聲,卻也罷了話。

轉過一幅白鷺汀州瀚海屏,總算安穩行到老爺的書房前,程管家叩門請入,汪豔平急步上前,第一個衝進書房,腳根還沒站穩便嚷道:“爹呀!見了那個人您老人家可千萬不能生氣呀!一定要保重好身體才是呀!”

一位六十上下,穿一件銅錢花紋紫金衣的老爺,尊坐在楠木交椅上開章閱書,也許是操勞過度,生得面黃體瘦,此人正是吳秀蘭之父吳百春。只見吳百春垂下書卷,心中納悶,不知汪豔平所指何人。但見程管家小心地將吳秀蘭與雲飛引進門前,吳百春驟然與十幾年不見的女兒相逢,反射性地立起身子。說時遲、那時快,汪豔平猛一甩袖,趕忙叫道:“爹呀!她雖然不孝,卻已經不是咱們吳家的人了,咱也不必對她勞氣傷身的!”

父女間的怨恨怎能記得如此深遠,吳百春見了女兒,本是又驚又喜,看她還帶回一個小孫子,更是一股熱流湧上心頭,本欲向女兒敘話,問問這十幾年是怎麼過的,更想親手抱抱雲飛。可汪豔平這麼一攪和,卻無法啟齒了,只好緩緩坐下身子,發威道:“老程,誰要你帶她來的!”程管家嘆道:“老爺,都過了這些年,小姐的事就作休罷!如今小姐之夫被仇人殺害,你總不忍心她們母子倆流浪飄蓬,如今世上這麼亂……”沒待他說完,汪豔平打岔道:“咱爹早就對天蒙誓,不要這種死臉女兒!你把咱爹看成是什麼人了,咱爹是那種出爾反爾之人嗎?”一句話搞得程管家灰頭士臉,叫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吳百春厲聲喝道:“不要吵了!你帶他倆走!吳家沒這種女兒!”

吳秀蘭見爹果然不念舊情,心中阨塞,但為了生活,還是不得不捨顏央求:“爹,我知道當初不該不辭而別,不過,孩子他爹也算得上一位俠士,得董大人提拔,治理臨安,號為鎮南虎,只是、只是十四年前被仇人殺害,撇下我們而去!”說到悲涼處,強忍住欲淌的淚水,道:“我們母子倆落蕩江湖,受盡了屈辱……”她染了肺病,加上說話神情急促,一口氣沒接上,重咳起來。吳百春看到女兒染疾受苦,多少也有些心酸。

汪豔平甩著紅巾,似妖蝶迷眼,搖脣鼓舌道:“裝可憐!以為扮著癆病就能打動爹的心,誰都知道你為了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吳百春被灌此語,本來“仁慈”的心也“堅硬”起來。

正巧吳百春的小女兒吳湘與大公子吳彥接到訊息急時趕到,但見吳湘約有三十上下佳齡,也真是個國色天香的女人,與吳秀蘭當年相比,毫不遜色。相公田旋在外跑貨,甚是繁忙,極少歸家。吳湘的性格卻是遇弱不強,遇強不弱,在這諾大的吳府中,也只有她偶爾與汪豔平爭馳,其他人對汪豔平皆敬而遠之;汪豔平最恨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吳彥則是一個老實巴交的生意人,五短身材,對汪豔平唯言是聽,他的生意總是老婆替其周旋迎待。江陵地勢伏越,四通八達,南方產的犀兕革、象齒、翡翠、楠、梓等珍貴物品,不時都通其北運,因此商賈巨多。凡經她手,定被盤活。虧得汪豔平生性好強,與外人作起生意必然穩賺,在家中月錢也放得稀,這幾年為吳家所撈何下萬萬。

此時吳湘、吳彥與吳秀蘭相見,自是雙眼淚汪汪。吳湘更是跟姐姐抱哭一團,吳百春的態度也隨之緩和下來。汪豔平叉腰走到吳彥面前,就像一隻天熱而叉翅的母雞,訓道:“你來作甚麼!”吳彥對老婆可是一籌莫展,呆在原地不敢作聲,只是不住地看著吳秀蘭,人隔多年未會顏,自然是看不夠的。

吳湘與姐姐沉沁了一會兒,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對汪豔平則視有如無,又端祥著雲飛,見其面龐清秀,歡喜道:“你叫飛兒,是吧!”雲飛覺得這位小姨親切和靄,含蓄地應了一聲。吳湘摸著雲飛,“嗯”了一聲,道:“姐姐,你回來太好了!別與那瘋婆子爭,到我屋裡坐坐,這些年你怎麼過的,都告訴妹子,以後哪裡都別去了,就在這裡棲身。”汪豔平聞得“瘋婆子”三字,氣得猛一跺腳,扭囁地望著吳百春。眾人也都把視線聚到吳百春的身上,看他究竟如何決斷。

吳百春可是依違兩難,如坐鍼氈,他也想收回原話,讓女兒歸家,可是汪豔平那邊又逼得甚緊。左思右想,身為一家之主,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看來還是自己的臉面重要,蹭起了身子,作出浮雲薄態來,道:“我們吳家沒有這樣的女兒。”此話脫口如矢,直直戳中了眾人的肺腑,吳彥和程管家各自興嘆了一聲,汪豔平真是歡天喜地,悠然自得。吳秀蘭怔得呆若木雞,雲飛則早已對外公死了心,不屑一顧。

吳湘大怒,衝著汪豔平鼓目叱道:“你不就是巴望著家產嗎?少了姐姐,你便可多賺幾分,你的心也太黑了!”汪豔平臉上霎時支援不住,虧得她久戰殺場,急忙攧脣簸嘴:“喂喂喂,我可從未想到分家產上面哩!都是一家人,住得好好的,分個什麼家產?不過,哼哼,有些人卻首先想到分家產上面去了!”吳湘一怔,張口辯不出話來。汪豔平道:“說句不好聽的話,爹還這麼健朗,你安得什麼心哪!”吳湘火燒臉上,道:“你嘴裡積點德好不好,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吳百春見下面爭得越來越離譜了,拍桌喝道:“都給我住嘴!叫他們走!”縱是到此地步,吳秀蘭還是不能死心,如果走,能走到哪兒去呢?眼見雲飛轉身便走,她死死扯住雲飛,幾步上前,緩緩跪倒在地,道:“飛兒,你也跪下。”雲飛悲憤難抑道:“娘,您不是教導孩兒,男兒膝下有黃金麼?”吳秀蘭竟無言以對,使勁將兒子按下,淚雨如線滾下,苦苦央求道:“爹,你就認了女兒吧,女兒知道錯了!從今往後,爹教女兒怎麼做,女兒就怎麼做,再不敢抗拒了!”雲飛想到自己竟然要跪在這種不念親情的人面前,感到無比羞恥。只見汪豔平雙手叉著胸前,揚眉翹嘴道:“別痴人說夢嘍,爹才懶得要你們這兩個沒廉恥的呢!”

吳湘也跪下哭道:“爹,女兒求你了!”程管家也要下跪,吳百春心裡不忍,道:“老程,你也……”程管家依然伏倒在地,老氣籲喘道:“我跟了老爺幾十年,從沒求過老爺一件事,也知道老爺的難處,就算老爺不認小姐,就讓她住在這裡吧。當她是丫鬟也好、僕人也好,只求老爺不要趕她走就好!飛兒也是你的親孫子,千里迢迢趕來相聚,就這麼趕他出門,老爺難道一點也不心疼麼……”吳百春心中猶如刀割,如果收留了這個不孝女,吳家的聲譽就掃地了!

吳彥也開口央求:“爹……”汪豔平凶惡的眼神馬上橫掃過來,吳彥到此關頭,也沒什麼好怕的了,道:“爹,就讓妹妹留下來吧!”見丈夫膽敢違揹她,汪豔平氣得亂叫:“好哇,你這個爛心爛肺的狗東西!枉費我一番真心真意、死心塌地地對你呀!”邊叫邊盤腿坐在地上像瘋了一般拍打著地面,吳彥垂下頭,不理會她。

眼前眾人長跪不起,吳百春躊躇一番,平緩地說道:“早先我已說過,我吳家少了這個女兒也罷,你們再怎麼長跪也是沒用的,讓他們走罷。”說罷拄著邛竹杖,向深院走去。此話只是輕輕地從他嘴中吐出,但在眾人的耳中卻如雷轟鳴。

吳百春的背影一晃即失,沒有人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得清,除了汪豔平,所有的人都悒鬱窄忿。眾人明白老爺下的決心是沒有人能更改的,只好怏怏起身,汪豔平見事已解決,便強扯上吳彥悠打悠打地回房去了。吳彥依依不捨,卻又無可奈何地隨之,只是不停地回過頭遠視著妹妹。吳秀蘭臉上沒有絲毫神色,只是撐起久跪的身子,拉著雲飛,一步步地走出房門,眾人接步相送。

吳府門宅前,那棵老桑樹上的鳥窩內,尸鳩正將食物分給他的七個寶貝,小雛吱吱欣欣地叫個不停。睹物思人,觸景傷情,姐妹倆第二次哭抱在一團。不同的是,第一次是高興得流淚,而未來得及歡融片刻,卻又只能傷別。雲飛很堅強,只是牽著孃的衣袖,望著黑霧層層的雲際出神。

吳府內,汪豔平對丈夫叫道:“我為這個家操盡了心,早起貪黑的忙。你卻好,竟護著‘外人’!我那麼做是為了什麼,都不是為了咱們的孩子能過好日子!”吳彥不敢作聲,兩個兒子吳非與吳難也乖乖地躲在屏風後不敢出氣,汪豔平望了孩子一聲,橫眉豎眼,手巾亂揚,蟹步訓道:“如今這年頭,便要多撈錢,撈得越多越好,死腦筋你懂什麼!今日姑息你一次,下次你要是再敢!看我怎麼收拾你!”吳彥的心在悶哭,妻子的厲斥一句都沒聽進耳裡。

汪豔平接著罵上罵下,罵得口水都幹了,見丈夫雙目呆呆,也不還兩句,指著丈夫的腦門子罵道:“你就是這麼一個孬種!”氣凶凶地甩著手巾,跨著大步回內房去了。吳彥惦記著妹妹,見老婆已去,趕忙取了一包銀兩,急急追出門。經過門場時,見爹正在廳前遙望著前廳正門,眯著雙眼,眈眈得出神。吳彥止住步,不敢向前,吳百春瞧見吳彥手中抱著一包物品,臉上還留著苦澀,心中便有了數,揮手嘆道:“去罷!”吳彥大喜,道了一聲喏,疾步追了上來。

門外,吳湘摸出一張關子雙手交於吳秀蘭,道:“姐姐,這是小妹的心意,今後也不知能不能再相見!”吳秀蘭不好推辭,含淚接了。程管家也摸出一張關子塞於吳秀蘭的手裡,道:“大小姐啊!噯,我看你還是住在江陵為好,彼此也有個照應。”吳湘大喜道:“對啊!姐姐,就住在這裡,我來替你們安頓!等哪一天爹回心轉意了,再搬到家裡來和我們一起住!”

雲飛扯了一下母親的衣袖,吳秀蘭明白兒子的意思,搖首道:“算了,我不想在他眼皮底下生活。”吳湘勸道:“姐姐,其實爹的心並不硬,這十幾年,他將你原來的閨房緊鎖,不許任何人進去碰你的東西。有時,我見爹一個人在你房中站著,看著你曾經用過的物品出神。爹的心我很明白,只是汪豔平那個……”提到她便有氣,不由得切齒起來。

吳秀蘭依然搖頭,這時吳彥喘著粗氣跑了過來,道:“太好了……可讓大哥趕上了……噯!都是大哥不好,娶了這樣一個老婆!”吳秀蘭見哥哥捶胸絞恨,心中過意不去,向兄妹道:“大哥,小妹,我能與你們團聚一天,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爹的心理,我也明白……”吳彥長嘆一聲,將一包銀兩交於吳秀蘭,雲飛見包袱好沉,便替娘接了。

吳彥切問道:“妹妹,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吳秀蘭苦笑道:“天下之大,難道還無我容身之處嗎?”吳湘泣道:“姐姐,不知你這一走,何時才能再相見?”吳秀蘭抱住吳湘,拍拍她的背脊,道:“放心吧,我會常給你們寄書箋的。”吳湘痴迷地望著姐姐,道:“一定要給我們寄啊!”

這時,鄰里鄉親見吳府的大門口這麼熱鬧,都圍過來觀之,還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吳秀蘭鬆開妹妹,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動身了,你們就不用送了。”兄妹只好依依不捨地揮淚告別。吳秀蘭帶著雲飛,在鄰里鄉親鄙視的目光下傲然行步,薄曛的夕陽在吳秀蘭的眼前劃過一道白劍,她也不在意。正是觸來莫與知,事過心頭涼。

雲飛此時此刻一點兒也不沮喪,反而感到特別遐意,假若吳百春答應他們留下,雲飛倒會不自然,這時思量著如何發奮圖強,令母親過上好日子。正是:

無名草木年年發,不信男兒一世窮。

母親的思想卻與兒子截然不同,她無時不刻都在謀著生計,一日三餐的溫飽,一身一宿的棲處,都是每天必須面對的。雲飛便是她一直堅強下來的支柱,也許是命運過於弄人,頻繁的磨難已把她鑄造成一架永遠不知道辛苦的機器。她暗暗立下誓言:“我就是打碎骨頭熬焦了,也要把飛兒撫養成人!”

他們漫無目的地行著,作伴的只有永恆的日月星辰,變幻的風鳥木花。雲在空中流浪,當一輪殘月至江心升起時,萬簌都是那樣的寂靜,可他們還在為“家”而飄泊著,眼前盡是荊棘泥塗,風還是那樣的淒冷。不知為何,總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吸引著他們,越行地勢越高,待轉過幾道小彎,眼前倏地為之一亮,只見一枝老柏臨風而屹。

老柏的枝柯宛如青銅,根似丕石緊扎。霜皮溜雨足可四十人圍抱,黛色參天,高三十尺,萬葉星星灑灑,在風中唱著“沙沙”的音律,斑龍枝幹千古不倒,窈窕丹青難描其神。雲飛走過去仰面而望,樹葉抖擻相迎,倒似向他傾訴著什麼,倏然間,從柏幹上宛如截空傳來一道電磁,將雲飛緊緊牽住,他驚愕得無法動彈,與這株老柏竟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是那麼的親切。

細觀時,柏後隱著一方古祠,上寫“孔明廟”三大金字。吳秀蘭只愁沒處休憩,驚喜道:“真想不到,今晚我們竟然會在諸葛武侯的神廟裡小憩。”雲飛見到古柏樹,憂悶的心情也暢然起來,忖道:“劉玄德與孔明,君臣二人有功德在民,人民不加剪伐,故柏樹才長得這般高大。但樹高招風,經常為烈風所撼,卻不為烈風所拔,恰似有神靈呵護。諸葛神侯的胸襟便似這古柏一般,威嚴正直。”又念起君臣有德天不佑,興嘆道:“現如今,古祠高樹兩茫然。”

廟內香燈不滅,諸葛神侯的銅像毫無圬垢,看來香頭掌管得頗為殷勤。兩壁厲劂詩聖的真書:“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運移漢祚終難復,志決身殄軍務勞。”

字型端莊雄偉,氣勢開張;詩意沉鬱頓挫,弔古遐今。雲飛尚浸在豪詞壯語中,母親卻早已在神像前長跪,捻香求福,許願保護,神情虔誠忠懇。雲飛的心裡有絲奇異的感覺,真怪,身處武侯廟,倒真象有神靈庇佑一般,心胸不但舒坦,身子也變得禁風了。母子倆不敢臥睡,只是在神像前靠著徒壁坐憩了一晚,時而悠悠拂來安謐的晚風,暖香馥郁。

紅日剛剛浮起,吳秀蘭便千謝萬禱,帶著雲飛離開了孔明廟。昨晚沒有盜汗,足令吳秀蘭愕然,此時吞了吞聲,只覺喉中清涼通敞,驚喜得說道:“我的喘嗽也利索些了,看來這是個好兆頭!”雲飛喜道:“真的麼?孃的病能痊癒就太好了!”

放眼騁望,一脈平陽之地,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草木蔥蘢的甬路旁立著一塊大石牌,刻有“鄺家莊”三字。前方鬧聲聒聒,一大群婦女圍住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爭先恐後地嚷道:“林管家,我什麼都會幹呀!”吳秀蘭頗為好奇,牽著雲飛走近瞧瞧。倆人雖然久經風霜,仍舊風姿不減,宛如石中翡翠奪人眼目。那林管家眼睛為之一亮,指著母子倆道:“嗯,你們也算進來罷。”旁人都禁不住唉聲嘆氣,向他們投以白眼,“哼!最後兩名了,我們求了許久都沒結果,她們一來便選中了!”吳秀蘭不明白,問道:“選中什麼?”但沒人回答她,只有人背地罵:“林簡,你不得好死!”

林管家望著吳秀蘭和雲飛,問道:“你們的名字?”吳秀蘭心想別人都這樣拼命央求,定是好事,便據實答了。林管家點了點頭,又報了八個名字,高聲道:“你們十個人跟我來吧!”另外八個人都是婦女,是那般的欣喜若狂。吳秀蘭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林管家,我們去哪兒?”

林管家聽得詫異,反詰道:“你們不知道上哪兒去嗎?”吳秀蘭一點頭,旁邊的婦女岔嘴答道:“這次林管家受鄺家莊莊主之命,到莊外挑選十位鄉親去做家僕。你們真是好福氣呀,剛來就被選上了!到鄺家莊做事,包吃包住,每月還給一兩紋銀,別人想都想不到哩!”

吳秀蘭暗喜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是要多謝諸葛神侯的英靈保佑,我們母子才能有此大幸!”忙向天空作禱,雲飛的右眼不知為何,頻頻跳動,不過也沒在意。十人跟著林管家,不一會兒便行至莊主的大宅前,雖說沒什麼氣魄,只是一般的矮牆黑瓦,但寬大無垠,有一種胸襟開曠之感。雲飛興嘆道:“我從未見過哪家的府宅佔地竟有這麼寬廣的!”

林管家回頭一瞥雲飛,嘿嘿笑道:“小子,你沒見過的事還多著哩!到了我這裡,可得放乖靈些!”雲飛喏了一聲,走進門還是依樣一個大操場,接著便是大廳,林管家給他們十人各分得一些差事,吳秀蘭幫人洗衣,雲飛則做些雜工。

一進門就得做事,雲飛劈完一捆柴,便四處逛一逛,剛來到此嘛,多少有些好奇。鄺家莊真的好大,云云層層的,恐怕有幾百間房舍,卻有好多大房子不知為何,皆用巨鎖鎖門。隨意走了一會兒,隱隱約約聽見孩童的讀書聲,雲飛沿著讀書聲走過去,原來泮池後面有一間私塾。雲飛不敢正望,悄然潛進窗前偷偷探出頭。私塾內共有十幾名學生,與自己年紀相當,大多數學生都在認真背誦三字經,其中卻有幾個調皮的一乘業師不注意時便做小動作。

那業師大抵是個昏昏眼,毫無發覺,手中的鐵尺也不知是不是作擺飾的。他來回走動著,待學生們背完,便發話道:“嗯,考試時間到了。今日考試的題目是以‘讀書’為題,作一首五言絕句,半個時辰後交詩。”一學生默唸道:“唉!終於考試了,作詩作詩,叫我去死!”這學生一臉頑皮,衣著華麗,頭戴一頂小絨弁,只是一個勁地舔筆轉墨。還有幾個頑皮的學生拿了筆桿子在紙上草草塗鴉,真希望業師在這時候中風暈倒或心臟休克就好。

眼見別人都將作完,戴小絨弁的學生急如焚心,斜著眼瞄了瞄業師。哈哈!他正在盯查著第一排學生的考卷。此時不作弊,更待何時,趕忙向前面的同黨小聲說道:“盧剛,作完了沒?”那個叫盧剛已經寫完,也不瞄瞄業師正幹嘛,便飛快地將試卷與後面的交換,真是白紙換黑字,只是機不逢時,正巧被業師瞧個正著!為什麼單單瞧見小絨弁呢?原來他是個經常翹課的,業師對他格外照顧一些。

且看業師扳起了臉,走過來二話沒說,抽出兩人的手,分別在他們手心裡留下了鐵尺火辣辣的記號,拿起“證據”念道:“春眠睡個飽,處處聽說教;夜來迫讀聲,鐵尺知多少。”業師觀後真是哭笑不得,朝盧剛訓道:“就你這種水平,也配給別人抄?給我滾出去!”盧剛哪敢還待在這裡,屁股一擦,便如坐風似的顛了,私塾內鴉雀無聲,學生們都在觀賞著這一出醜戲。

業師指著戴小絨弁的學生道:“鄺盛彪,你看看你,身為少莊主,真是丟盡你爹的臉了!”鄺盛彪哭喪著臉,哀求道:“先生,你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呀!”業師道:“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隨手在鄺盛彪的卷子上批寫了一個“差”字,續喝道:“下課後,你把這個帶回去給莊主看,等會子我再好好跟莊主談談。”鄺盛彪傻著大眼,拿著卷子想不去也不成了。

雲飛心想他不好好用功,當然落得這個下場,不禁哧哧地笑出聲來。先生聞見,厲聲喝道:“誰在外面偷笑?”雲飛慌忙捂住嘴巴,忖道:“這可怎麼辦呀!幹活的時候偷聽人家讀書,被莊主知道那還了得!”業師又叫道:“到底是誰,給我出來!”雲飛只好老老實實地走進門,低頭訴道:“先生,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要偷聽的,只是一時好奇。”

學生們都朝雲飛投去疑惑的目光,在課堂上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是那麼新鮮,只因上課實在是太枯燥無味了,只有鄺盛彪埋著腦袋思索回去怎麼交差。先生打量一下雲飛,雖服裝簡樸,但氣宇軒昂,心中也多少有些好感,問道:“你是鄺家莊的人嗎?”雲飛答道:“是,我今日剛到這裡做工。”先生又問道:“你會寫字麼?”雲飛道:“我粗知文墨。”先生拂著須,道:“這樣吧,你如能即興作一首我剛才出的題目,你的事,我便不告訴莊主;如果吟不出來詩,就莫怪我無情了。”

雲飛此時也沒個挑選餘地了,靜望當空,緩緩吟道:“投書濃暖窗,破卷飛龍翔。心寬巨集志遠,身卑淚盈眶。”先生心中為之一震,良久長嘆道:“此詩乃窮苦人家孩子的真實寫照!唉,詞句雖算不上精麗,似平口道來,倒有一種樸實之美。”他通了姓名,原來這位先生姓“霍”,霍先生正待多問些話,雲飛想起莊中事務冗繁,也不能在此久留了,便向先生長揖而去。

霍先生道:“多少孩子想書讀而讀不了,你們的爹孃老子出錢供你們讀書,你們卻一個個身在福中不知福。”搖了搖頭,開始評卷,對於學生來說,就像在唱催眠曲。學堂裡的景色倒饒有趣味,有些學生的鼻子裡鼓著白色的泡泡,或用筆撐著下巴,或昏乜著眼睛,或撐開書遮住睡覺。霍先生把試卷講完,便輕輕說了一聲“下課”。可別小瞧這一個詞,在學生們的腦中真是如雷轟鳴,一霎間都從夢中驚醒,清桌子的清桌子,拿包的拿包。除了鄺盛彪一人面色土灰,其他的都像剛從監獄中放出來一樣,衝出門時,差點把業師撞摔跤,業師搖晃著訓道:“這些不長進的!”

且說鄺盛彪拿著一張帶“差”的試卷,硬著頭皮去見爹,一頓棍子肯定是少不了的。他邊走邊想著如何向爹說,不知不覺已到了鬼門關,惴惴不安地叩門而入,爹不巧也在看書,那鄺莊主體魄剛健,眉宇中竟隱隱含著大將風度。鄺盛彪剛定住腳根便一臉笑,唱道:“恭喜爹!賀喜爹!”鄺貴世放下書卷,問道:“孩兒,有什麼可恭喜的?對了,你這幾日功業進益如何?”

鄺盛彪歡笑道:“爹,孩兒正為此事來道喜哩!您不是答應過孩兒,這次考試如果孩兒得了一個‘甲’,便獎賞孩兒十兩紋銀嗎!”鄺貴世聞言扔了書卷,大喜道:“你得了一個‘甲’!”鄺盛彪笑道:“所以說,我就要恭喜爹用不著為孩兒破費那十兩紋銀了!哈哈哈哈!”鄺貴世倏地心中一涼,拉長臉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鄺盛彪只好將試卷拿出。

“你這個臭小子,這麼不爭氣!”鄺貴世拿起一根短棍就往兒子屁股上棰。“啊,痛啊!孩兒知錯了!”

古語道:人不勸不善,鐘不打不鳴。

鄺盛彪捱了一頓好打,自然是跑到孃親那裡訴悲,然後孃親自然就會替他出頭,晚上自然就“熱鬧”了一番。

次日──

鄺家莊內,一群少年在一操場上玩耍,其中一男孩穿著黃金貴綢,象是孩子王,他尖聲傲語地指揮著其他小孩。這時,從旁邊柴房門內走出一少年,手裡抱著一捆乾柴。那孩子王向身旁的夥伴仉新竹問道:“他可是昨天偷聽我們上課的小子?”仉新竹答道:“哦!是啊,他叫雲飛。”

這孩子王便是昨夜不眠的鄺少爺,今天卻未戴小絨弁,他用下巴頦把粗衣少年一指,叫道:“雲飛,過來陪我玩!”雲飛望了一下手中乾柴,回道:“鄺少爺,我還要幹活。”說完便走,鄺少爺大拇指往嘴巴上一頂,道:“敢不聽話?站住!”急衝衝地跑到雲飛身前,揮手將他手裡的乾柴打落,翹起嘴道:“我叫你陪,你就得陪,快給我當馬騎!”

雲飛卻絲毫也不理會他,彎下身子一根根拾起乾柴。鄺少爺大怒道:“狗東西!你是存心吃老子的軟飯了,今日定要好好整治你!”心道:“不給你個下馬威,怎知道本少爺的厲害!”撇手一招,道:“小子們,給我打!”那些小奴才們平日對鄺少爺前倨後恭,這時哪敢不上,便惡狠狠地一群將雲飛圍住。

雲飛自忖為什麼每到一處都不能過得安穩?如得罪少爺而被趕出門,豈不又連累了母親。此時唯有緊閉雙目,任他們欺凌。

“住手!”天空裡突然傳來一聲黃鶯似的嗓音,那些小奴才和鄺少爺都不約而同地朝那嗓音發出地望去,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女孩飄然走來,身穿五彩雲絲裙,玉面朱脣,鬈髮過腰,年紀雖小,卻嬌氣可人。她月眉一挑,道:“鄺盛彪,你怎麼又欺負人。”鄺盛彪道:“這小子不聽我話,定是要討打!好妹子,你又何必理會!”這“好妹子”乃是蒙古重臣伯顏的女兒,漢語名字為鄺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