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六章 再戰蝠王

第六章 再戰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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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戰蝠王

“艄公,開船!”猴七手見林渺的臉色突地變了變,他似乎很快明白了林渺的意思,向艄公道。

“這水道……”

“我付你十倍的銀子!”林渺突然淡淡地道。

“我們公子要趕急!”猴七手補充道。

艄公疑惑地望了望林渺和猴七手,怔了一會兒,便拿起竹篙叱喝道:“哎,夥計們,為我閃開一些道兒,我要開船嘍!”

吆喝聲中,船開始緩緩移動,在一些大小船空隙間悠然駛離碼頭。

小船幾乎用了盞茶時間才穿過那些船陣抵達江心,依風向調好帆向,艄公們提起木槳輕划起來。

今天的風似乎不小,陽光和煦,倒頗有幾絲暖意,只是在冬日裡吹著這樣的江風,並不是一件太舒服的事情。

猴七手見船駛離了碼頭,似乎鬆了一口氣,扭頭再望林渺時,卻發現林渺的臉色更為難看,禁不住訝然扭頭順著林渺的目光望去,卻見一隻獨木船如漂水之魚般乘風破浪向他這船追來。

船頭之上立著一個一襲黑色長袍、面容陰鷙的老者,除此人之外,再無操槳者,整艘船便像是飄在水上隨風逐流的浮萍,沒人操舟,但舟行如箭,岸上許多人都看呆了。

“哇,那船自己可以跑……”林渺船上有人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

“如果我去不了,你便去!這人是來找我的!”林渺將那張圖暗中塞給猴七手,低低地道。

猴七手一陣驚愕,他知道這是林渺對他的莫大信任,可是他有些不解,這破浪而至的老頭子究竟是什麼人,居然連林渺都似乎對其極為畏懼。

“不要問,待會兒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出頭!一切都由我解決!”林渺見猴七手想說話,搶先提醒道。

“小子,今天看你往哪裡逃!”那舟頭的老頭正是幽冥蝠王。

林渺沒想到這老頭子竟這般陰魂不散地跟來,他已經易容了,卻依然被對方清楚地分辨出來,這確實讓他吃驚,也讓他頭大。

“啊……”船上的人有些開始驚呼,因為幽冥蝠王所駕的獨木舟已如銳箭一般射向他們的船,竟似是要撞穿這艘船。

“停船,停船,老小子,你瘋了嗎?”艄公見幽冥蝠王的獨木舟沒有一絲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快,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巨力託著獨木舟飄在水面之上。

林渺心下也駭然,幽冥蝠王居然可以以氣驅舟,奔如銳矢,可見其功力之深,確已到不可揣度之境。

“小子,如果你不交出三老令,便讓這些人與你陪葬吧!”幽冥蝠王冷哼一聲,丈許長的獨木舟竟然自水面上騰空而起,拖起丈高巨浪,如一尾躍出水面的大鯊直撞向帆船。

“啊……”帆船之上的許多人都驚得尖叫躍入水中。

“欺人太甚!”林渺怒吼一聲,執起帆船之上的長竹篙,如蛟龍出海般貫起一道亮麗的長虹,撞向橫越三丈空間的獨木舟。

艄公和水手們一時也呆住了,只覺得彷彿有一股疾風自身邊狂卷而出,而後虛空似乎被撕裂了一般,發出一陣銳響。

“轟……”長竹篙貫穿獨木舟,與此同時,竹篙又爆出無數的碎片。

沉重無比的壓力和撞擊力使林渺也不可自控地倒退兩步。

長長的竹篙已只剩下短短的數尺,而獨木舟的舟頭也在竹篙爆裂的剎那爆碎開來,幽冥蝠王如一隻巨鳥般當空而落。

帆船之上,天空頓時陷入了一片絕對的黑暗,所有的光線都彷彿進入了一個無限深的黑洞,眼睛裡所見非是藍天白雲,而是死寂的黑色。

天與地在這一刻似乎要膠合起來,整個天都塌陷而落,強大得讓人窒息的壓力使整個帆船向水下沉去,激起船身周圍揚起兩丈多高的浪花。

林渺低吼一聲,手中的半截竹篙傾力貫向黑暗,如刺日之劍!他絕不可以逃避,也無法逃避。

“轟……”黑暗頓去,最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隻乾枯的手掌。

這是一隻抵在斷竹篙一端掛於虛空中的手,是幽冥蝠王的。

林渺的雙足已陷入船身之中,幽冥蝠王卻如一隻棲於樹幹上展翅的巨蝠,衣衫飄灑,雅意逼人。

“轟……”幽冥蝠王的身子徒沉,那隻抵在竹篙另一端的手摧枯拉朽般使那段竹篙爆成無數的碎片,無所阻礙地直壓向林渺的天靈。

“呀……”林渺一聲低嘯,上身倒曲成弓,一道亮如銀虹的光芒破空而起,以一個奇妙之極的角度襲向幽冥蝠王的腰際,他並不阻擋那隻當空壓下的巨掌。

船上僅剩的一個艄公和猴七手及跳到水中的乘客們不由得驚呼,不遠處碼頭之上的人們也在驚呼,而更多的人則是在驚歎。

林渺在無法擺脫攻擊的情況下選擇了與幽冥蝠王同歸於盡,是以,在不可能中他出刀了!他賭,賭幽冥蝠王不想死,也不想身受重傷。

“嘯……”刀落空,幽冥蝠王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又回升三尺,剛好避過這要命的一刀,而他的手掌也抽了回去。

“轟……”雖然幽冥蝠王撤掌,卻也在同一時間出腳,本來的頭下腳上,變成了頭上腳下,這一張一弛之中不僅化開了林渺同歸於盡的一刀,還給了林渺最為凶狠的一腳。

林渺慘嚎一聲,身形被巨力丟擲,撞碎船右舷,灑出一口鮮血向江水中落去。

“大龍頭!”猴七手驚呼,不知天高地厚地撲向幽冥蝠王。

幽冥蝠王對這個人瞧都懶得瞧一眼,一拂袖間,猴七手頓時如遭雷噬般也跌落江水之中。

強大的氣旋暴卷之中,帆船之上根本就沒有人能立足,連老艄公也都被逼到水中。

林渺沉入水中立刻不見,惟河面之上泛起一片血色。

幽冥蝠王的目光彷彿欲穿透水面,但只發現水中驚逃的其他乘客。

“好狡猾的小子!”幽冥蝠王心中暗罵,扭頭,卻見那已碎了一頭的獨木舟正向下游一沉一浮地飄去,心頭不由得一動,展身飄向半沉半浮的獨木舟。

“轟……”獨木舟在水上突然炸成無數的碎片,合著水珠碎木,爆射向虛空中的幽冥蝠王,彷彿突然之間,江水之中開了一朵巨大無比的蓮花。

幽冥蝠王也微微吃了一驚,身子驀地暴漲,長袍如一個巨大充氣的球,使他的身子在沒有可能的情況下橫移丈許,再雙臂疾拍,揮出兩團似有形有質的氣勁,反捲向那自水面上炸射而開的木片。

“譁……”一道長虹破水而出,掀起三丈高的浪頭,撞向幽冥蝠王。

浪頭之巔,林渺拖刀飆射,瘋狂的氣勢猶如自九天之上瀉下的銀河。

虛空似乎在剎那間崩裂,林渺不再執刀,而是整個身子完全融入水中,人便是水,水便是刀,寬闊的河面之上,只有一口分水破浪高達三丈的巨刀,以開天闢地之勢斷江截流似地斬向幽冥蝠王。

這般刀勢不僅讓幽冥蝠王吃了一驚,也使碼頭之上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忘記了身邊的一切。

而在不遠處的另幾艘船上,更有幾人雙目充滿了驚訝,驚訝於眼前的景色,驚訝於有這樣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轟……”幽冥蝠王也沒入巨大的水刀之中,巨大的刀鋒與刀身彷彿是烈日下的寒冰崩散。

頃刻之間,巨刀化成千萬柄透明晶瑩的小刀,使得天地一片蒼茫。

林渺的身形暴現,幽冥蝠王的長袍俱裂,但卻並無損傷,仍如一隻踏枝輕掠的鳥雀踏著虛空中散射的碎木於瞬間轉換了百餘方位。

林渺刀勢將盡,千萬柄晶瑩的小刀驀地化為一團濃濃的水霧,透過陽光竟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而與此同時,林渺的身子落到兩丈外的一塊順水而飄的碎木之上。

五彩水幕散去,幽冥蝠王赫然發現林渺已借散落在水面的碎木,若蜻蜓點水一般逸去十餘丈遠,那瘋狂的刀勢已如煙消雲散。

事實上,在一擊未能成功之後,林渺惟有選擇逃,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敵不過幽冥蝠王,打不贏,便必須跑,活下去,這才是真正的道理。是以,他根本就不必再攻出第二招,那是多餘的,除非他想死。

“鬼影劫!”幽冥蝠王低低地叫了聲,他認出了林渺縱躍間身法的來歷,眸子裡更閃過一道幽冷的殺機。

林渺並不想上岸,幽冥蝠王的身法之快更勝於他,若是他逃上岸去,所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幽冥蝠王,更還有燕子樓中的高手和貴霜國的人。那時,形勢對他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幽冥蝠王腳下踏浪而行,快似追風,幾個起落便追近數丈。

林渺扭頭,見幽冥蝠王臉色鐵青,殺機逼人,不由得高聲笑道:“赤眉三老也不過如此,真懷疑你們的赤眉軍是怎麼打勝仗的,想對付小爺,還是回去向樊祟多學幾年吧。”

林渺故意提高音量讓岸上的官兵和商旅們聽到,說完,這才一頭扎入河水之中。

林渺的聲音極高,各船和岸上之人都聽得極為清楚。岸上的官兵全都炸開了,誰不知道赤眉軍?誰沒有聽說過赤眉三老的大名?他們本來都在看熱鬧,可是一旦知道這老頭竟是赤眉軍的三老之一,不由滿臉駭然。

林渺沉入水底,等幽冥蝠王趕到林渺沉入之處時,只能看到一個個漣漪在蕩動,卻無人跡。不用說,林渺已經鑽到那群大小船隻的底部去了,若想在水中找到林渺,除非把每一隻大船搬到岸上去,否則幽冥蝠王不可能在水中找到林渺。但,要把船搬上岸,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幽冥蝠王不由得大為惱怒,但是林渺若是跟他耗下去,他也是沒辦法,除非等這些船全都開走了,但是林渺也有可能附在船底跟著遠去,那他的等待也便成空了。

“老夫就不信你能一直呆在水裡!”幽冥蝠王縱身躍上一艘大船高聲呼道,他身上也被河水濺溼,此刻河風吹來,冷得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此刻已是臘月,河邊的靜水都結上了薄冰,河水冷寒刺骨,他不相信林渺能在水中呆上多長時間。

“嘿,老頭,水裡好涼快,你也下來玩玩吧!”林渺突地在不遠處的水下躍出水面呼了一聲,不無調笑之意。

幽冥蝠王立在船頭看得極為清楚,但林渺卻是在五丈外的水面,他根本就無法一擊而至。

“哎哎……”林渺躍上一隻小船,那艄公吃了一驚,正待驚呼,幽冥蝠王已如巨鳥般疾撲而至。

“不會給你機會的,老鬼!”林渺望著撲來的幽冥蝠王,扮了個鬼臉,才倒翻入河水之中。

“譁……”幽冥蝠王強大的掌勁擊起浪頭丈許,差點掀翻一旁的小船。

江水迅速恢復平靜,林渺依然蹤跡皆無,一些艄公們見此又驚又好笑,驚的是這老頭居然如此厲害凶悍,好笑的是,林渺逗得這老頭似乎束手無策。

幽冥蝠王哪裡知道,林渺根本就不懼江水刺骨的冰寒。在雲夢澤的寒潭中,那裡的水比這河水冰上十數倍,可依然難不住林渺,這淺淺的河水自不在話下。可是若換了別人,只怕此刻在河水中已經凍僵了。

與林渺同船的乘客都被人救了起來,但是這些人除了發抖之外,連話都說不清楚,若不是有人找來衣服給他們換上,只怕身上都會結冰了。在他們心裡,無不詛咒著那死鬼幽冥蝠王。

猴七手此刻早已潛跡無影,他精得如猴似的,見幽冥蝠王拿林渺沒辦法,便知道幽冥蝠王會拿他出氣,因此,他隨便鑽上一條船,先離開了這裡,他相信林渺可以解決眼前的危機。

“他是赤眉軍派來棘陽的奸細,別讓他跑了,抓住這赤眉三老之一的幽冥蝠王可是大功一件啊!”林渺突地又在幽冥蝠王背後六丈外的一條船上出現,並揮臂向岸上高呼道。

岸上的官兵更是騷亂,早有人去向岑彭稟報了。同時有官兵想到那和劉秀的賞金差不多的重賞,都搶著向幽冥蝠王逼來。

幽冥蝠王大怒,哪裡還不明白林渺的用心?若是他的身分暴露,在棘陽,對他極為不利,畢竟這仍是官兵的地盤,而他赤眉軍則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因此,官府定會傾力來對付他,到時候還要想追殺林渺,那便更是不可能了。

“老鬼,我看你還是省點力去對付那些官大哥吧,就憑你,尚奈何不了我!”林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將幽冥蝠王放在眼裡,這下子更是激得幽冥蝠王暴跳如雷,但林渺太滑溜了,幾經周折都無法逼林渺與之對接一招,總是自這船頭下水,那船頭上船,逗得幽冥蝠王有疲於奔命之感,東奔西竄,好像被林渺當猴耍。

林渺再一次破水而出,登上一艘大船的船頭,拖起無數晶瑩的水花,正欲出言逗幽冥蝠王,突聞身後有人淡淡地喚了聲:“可是林兄?”

林渺吃了一驚,扭頭望去,卻發現船艙之中坐著幾人,正是昨晚與其共飲的任光和傅俊幾人,不由得喜道:“原來這是任兄和傅兄的船,正是小弟!”

“果然是你,任兄的眼力真是勝我多多,我還真認不出你來。”傅俊毫不作偽地道。

“林兄跟他有何冤仇?何以幽冥蝠王要苦苦相逼呢?”任光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個世上許多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也無法說清。”林渺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道。

“林兄的事就是我宋留根的事,不若林兄來喝杯熱酒暖暖身吧,赤眉軍的人也沒什麼了不起!”宋留根極為爽快地道。

林渺扭頭望了望正暴怒四處尋找他蹤跡的幽冥蝠王,不由得笑了。

由於碼頭邊停泊了的大小船隻近百,而且有些正欲離去,穿插往來,使人看得有些眼花繚亂,又由於船隻大小不同,高低不一,幽冥蝠王所站的位置並不能盡覽碼頭所有船隻的全貌,而林渺所立的船頭,正好被一艘移動的大船帆身所擋,無法看清,他還沒有發現林渺已經上船了。

林渺也便老實不客氣地坐入船艙之中,傅文已為他斟上了一大碗酒,笑道:“想不到林兄耍猴兒也還有這麼一手,真是佩服!來,喝一碗!”

宋留根和林渺諸人也不由得笑了,林渺也不客氣,舉碗一飲而盡。

“去把我的衣服找來給林公子穿上!”傅俊向一旁的俏婢吩咐道。

“那倒不用,這衣服很快便會幹的。”林渺道。

“這溼衣,天寒地凍的,小心著涼,還是換上吧。”任光也些擔心地道。

“那好吧。”林渺點點頭道。

“林兄易容之術可真是高明,若不是因為被冰水泡了這麼長時間,易容之處有些脫落,只怕我也不敢相認了。”任光笑道。

“昨晚是林兄大鬧燕子樓嗎?”傅文興奮地問道。

“也談不上,只是倉皇而逃而已,不值一提。”說話間林渺抹去了臉上的易容膏。他不覺得在面對這幾個人時需要易容。

“這才是林兄的真實面目,果真是人中之龍,面具奇相!”宋留根讚道。

“宋兄過獎了,一個江湖浪子而已。”

“林兄可不知道,留根是從不輕易夸人的,你可知道他師承何門嗎?”傅俊附和道。

“哦?”林渺訝然望著宋留根。

“他師父乃是艮山老人,其師叔卻是天下聞名的天機神算東方詠,他可是從沒有看錯過任何人。”傅俊笑道。

林渺頓時肅然起敬,沒想到宋留根居然是東方詠的師侄。雖然他並不知艮山老人是誰,可是對天機神算卻不陌生,倒沒想到在這裡會遇上其師侄。

“傅兄取笑,我只不過是佔了師父和師叔的光而已,哪有什麼真才實料?說沒看錯過任何人這就不對了,至少我看錯了傅兄,沒想到傅兄會在這裡出賣我的老底!”宋留根開玩笑道。

林渺和任光不由得都笑了,傅俊也不以為然地跟著笑了。

“他們啟航了,我們也跟上去!”傅文突地道。

傅俊舉目望了一眼,卻見一艘兩帆大船正緩緩地駛離碼頭,立刻吩咐道:“準備啟航!”

“林兄有沒有興趣看看曾鶯鶯將花落誰家?”任光突地問道。

“哦?”林渺立刻意識到什麼,反問道:“曾鶯鶯便在那艘大船上?”

“不錯!沒有什麼障眼法可以瞞得過我們的眼睛,曾鶯鶯一定在那艘船上!”宋留根肯定而自信地道。

“那我倒想看看,是什麼人能讓這妖姬傾心!”林渺頓時也興致大起地道。

“好,那我們就一路看戲好了。”任光眼中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神彩。

林渺突地感到一絲異樣,緩緩地轉過頭去,卻發現幽冥蝠王已經登上了船頭,眸子中充滿了駭人的殺機,顯然,他已經發現了林渺的存在。

“你根本就逃不出我的感應,三老令中融有我的血液,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可能擺脫與我的聯絡!是以,你死定了!”幽冥蝠王的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縫中擠出來一般,讓人禁不住打寒顫。

林渺也吃了一驚,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幽冥蝠王會知道三老令在他的身上了,而且每次都能準確地辨出他的身分,那是因為他身上所懷的三老令一直都在連線著幽冥蝠王的精神。

“別生氣,別惱,來,外面風大,進來喝口熱酒暖暖身子吧!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火氣這麼大,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的。”林渺舉止依然輕鬆自若,根本就沒有半點驚惶,彷彿只是在教訓一個後生晚輩一般。

幽冥蝠王本身就積蓄著一肚子怨怒,此刻再受林渺一激,更是怒火沖天,幾乎被林渺給氣炸了肺。

看到幽冥蝠王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傅文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沒想到,林渺居然敢對赤眉軍中的絕頂高手如此說話,還把這個當世頂級高手氣成這樣,確實感到很有意思。

任光和傅俊就沒有傅文這麼輕鬆了,因為他們知道,幽冥蝠王可能會在任何一刻施以雷霆一擊,畢竟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對手,因此,他們都在全神戒備任何可能發生的突變。

船艙的門簾無風自動,似有一股極寒的氣流湧入船艙之中,使每個人的每一根神經都不由自主地繃緊。

林渺悠然飲乾杯中之酒,長身而起,冷眼與幽冥蝠王相對,沉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三老令乃是琅邪鬼叟前輩親手交給我的,除了他或是你們大龍頭之外,沒有人有權收回我的三老令,包括你!除非你居心叵測!”

“但是琅邪已經死了,你憑什麼證明是他交給你的?”幽冥蝠王還是首次聽林渺提到琅邪鬼叟,不由道。

“誰告訴你他死了?”林渺反問道。

“在我們之間,有著共同的精神聯絡,他死了,無論死在哪裡,我們都可以清楚地感應到!”幽冥蝠王冷冷地道。

林渺心下駭然,他倒沒有想到這些人之間竟然會有如此神奇的精神聯絡,那麼說,幽冥蝠王能感應到三老令的存在也是很正常不過了。

“如果你認為死無對證,那我也不想解釋。想得三老令,首先必須放倒我!”林渺也不想解釋,琅邪鬼叟死之前提醒他要當心此人,想必非是無因。因此,他也並不想把一切詳情都跟幽冥蝠王說清。此刻他並無多大顧忌,如果有任光、傅俊和宋留根幾人相助,戰勝幽冥蝠王絕不是沒有可能,他知道聚英莊的這幾個人都是高手,尤其是任光和傅俊。這是林渺的一種直覺。

“那老夫只有送你去見琅邪了!”幽冥蝠王咬牙切齒地道。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林渺道。

幽冥蝠王冷哼一聲,大步趨來。

“就讓我來領教一下幽冥蝠王有何絕學!”任光錯步橫於林渺之前,淡漠地道了聲。

“黃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說話間,幽冥蝠王已如鬼影般飄過虛空,漫天爪影充斥著每一寸空間,所過之處,簾裂、木碎,船上諸物觸影即碎,遇風而裂,其氣勢狂橫霸烈無比。

任光神色微變,不退反進,掌勢橫截,飄渺虛浮若飛於強風中的鴻毛,似慢實快,以一種奇特的軌跡燕翔般飄於那漫天爪影之中。

林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彩,同時也顯得有一絲欣喜,因為任光的掌勢。

他從沒見過比這更玄奧的掌法,包括青月壇主遊幽的青月手在內。林渺的功力超絕,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對於兩人的武功招數他看得極為清楚,包括任光每一招可以衍生出的數百種後招,雖然他不知道任光每一招後招會如何變化,但是他卻知道,任光每一掌之間都可牽出數十種致命的變化,掌與掌之間看似若行雲流水,直截了當毫無花巧,但事實上卻藏著無窮的玄機,隨著幽冥蝠王攻勢的變化而變化。

瞬間,兩人便已各自變換了數十種手法,卻不曾真個相互接實,彷彿是在演練著一種奇怪的遊戲一般,你進我退,你退我進,掌爪相纏,氣勁橫溢,只苦了這艘船。

任光的武功與林渺的武功路子是不同的兩種形式,他的招式細膩,招連招,招藏招,有若長江之水綿綿不絕。

林渺的招式霸殺、沉猛,動則如驚濤駭浪,天裂山崩。若是此刻換成不是任光而是林渺,必定是滿船殺意,早已與幽冥蝠王拼得天昏地暗,兩人至少會多少負些傷。正因為任光那綿綿不息的掌招與林渺的武功大相徑庭,這才更讓林渺感到無比的欣喜,他彷彿找到了彌補自己武學缺陷的東西。

“轟……”幽冥蝠王攻勢倏變,與任光一掌接實,強大的氣勁衝得任光倒躍八尺,卻踉蹌而立。

任光口角溢血,神情微顯狼狽,但卻依然以一種傲然之勢對望著幽冥蝠王。

“玄機掌!”幽冥蝠王並未乘勝追擊,事實上,他想如此也辦不到,因為林渺和傅俊兩人並肩立於任光身邊,兩人的氣機連成一體,形成一股強烈得如具實感的殺意,緊緊逼著幽冥蝠王,只要他稍動一下,將換來眼前這兩大年輕高手的聯手一擊。

直覺告訴幽冥蝠王,這裡的每一個年輕人都不好惹,儘管單打獨鬥無一是他的對手,但若是幾人聯手,只怕他也討不到半點好處。而更讓他惱怒的卻是此時岸上已結集了數百官兵,這些人全都衝著他而來,若是他與林渺諸人鬥個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這群官兵,因此他不敢緊逼而上。

林渺和傅俊並沒有主動出擊,他們也知道幽冥蝠王的厲害。林渺卻知道,時間拖久一些對幽冥蝠王並不利,因為此時岸上集結的官兵就夠幽冥蝠王傷腦筋,他也估到幽冥蝠王不敢主動攻擊的原因正是如此。

“任兄,你沒事吧?”宋留根搶上一步,關切地問道。

任光搖了搖頭道:“還不會要命,雖然他的鬼爪子挺重,但我肩頭硬!”

“你是玄機子什麼人?”幽冥蝠王望著任光,冷然問道。

“正是師尊!”任光不無驕傲地道。

“原來你是玄機子的弟子,今日之事,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老夫放過這小子一次,若見到玄機子,便說老夫向他問好了!”幽冥蝠王語氣一變,微顯客氣地道。

任光也不想與這個可怕的高手糾纏下去,何況若得罪了赤眉軍也沒什麼好處,既然如此,見好就收是最好的結局,忙應道:“如果再見他老人家,我定會轉告你的話!”

“小子,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就不會再這麼幸運了!”幽冥蝠王對著林渺狠狠地道。

林渺自然知道幽冥蝠王自不是看在玄機子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馬,而是在迫不得已才會找一個下臺的臺階。不過,若是他執意要戰,大概也揀不到什麼便宜,而且,若是讓聚英莊的人為自己而得罪赤眉軍,那自是極為不妥。是以,他並不想繼續挑釁,只是不屑地笑了笑道:“這好像不是第一次,下一次似乎也不會是第二次吧?”

幽冥蝠王哪裡聽不出林渺話中譏諷的意思?事實上加這一次,他確實已是第二次追殺林渺,但是兩次居然都讓林渺安然而去,雖然都是林渺所用的詭計所致,但這也夠讓他臉紅的了。他不能不承認這小子確實很難纏,儘管武功不足以擔心,可狡計百出,每每讓他感到有些狼狽,彷彿林渺可以用周圍的任何環境得以逃命一般。而林渺那話中的意思正是表示根本不怕他,更似向他宣戰:“我能讓你有第一次和第二次失敗,就會有更多次!不信走著瞧!”

林渺並未說出這番話,但幽冥蝠王卻清楚地明白其話中之意。

“哼!”幽冥蝠王冷冷地哼了一聲,不再說什麼,縱身躍下船頭,卻不上岸,而是奪了一葉小舟破浪直奔對岸。

“別讓他跑了,誰能截下他的船,賞銀五百兩!”岑彭高喝道。他已領著一群人上了船,但是還來不及包圍,便被幽冥蝠王逸出包圍圈。

“嗖嗖……”一陣亂箭狂射而出,但這對幽冥蝠王根本就構不成威脅,只是射得小舟有如長滿了刺的刺蝟。

“轟……”一艘小漁船試圖想攔住幽冥蝠王的小舟,在重金的驅使下,他似乎忘了眼前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不知輕重地驅船而上,但卻被幽冥蝠王的小舟將其近兩丈長的漁船攔腰撞斷。

幽冥蝠王的小舟便像是一柄無鋒的巨斧,任何想擋路的船要麼被撞得粉碎,要麼被撞翻,而他的小舟只是損傷了舟頭的一點木頭。而且,他的小舟似乎根本不用槳劃,只須腳下用力,力透舟底,破浪逐波而行,靈動而快捷。那些普通的船隻與之相撞,等於是與其功力對抗,那注滿了勁氣的小舟便像是一個重型武器,小漁船如何承受得起一撞?那些大船行動起來又不靈活,想擋也來不及。不過,許多大船都是外來的,之中住了許多王孫公子和江湖豪客,他們知道幽冥蝠王的名頭,自不想因為五百兩銀子而惹上這個煞星。

岑彭雖然厲害,但是比起幽冥蝠王卻要差上兩個檔次,不敢親身涉險。否則,他倒可以一人追上小舟,可他沒這勇氣,只好眼看著幽冥蝠王驅舟而去,他們在後面划船緊追了。可這種結果早已明瞭,追上幽冥蝠王是不可能的。

被幽冥蝠王這麼一耽誤,那隻載著曾鶯鶯的大船已快行出傅俊諸人的視線之外,傅俊忙命人開船,並整修破碎的甲板和船艙。

總算是擺脫了幽冥蝠王的糾纏,讓林渺稍感到一些輕鬆。事實上,他並沒有什麼事情特別急,只要猴七手安全離開了,便不必擔心什麼。這偷兒精明得緊,又絕對忠誠義氣,這一點林渺是可以相信的。

除了這件事外,湖陽白家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急得過來的。畢竟此刻的他尚嫌人單力薄,遇上了幽冥蝠王這樣的人物,也都只有逃命的份,更別說去面對湖陽世家那麼多的高手了。因此,倒不如隨任光諸人輕鬆一些。

任光的傷勢並無大礙,雖然內府受了一些震傷,可是以任光自己的內功,可以將傷勢鎮住。相對來說,任光的功力比幽冥蝠王要遜許多,根本就難以與幽冥蝠王硬撼,連林渺都難以在功力上與幽冥蝠王相抗衡,何況是任光?

傅俊也知道,林渺的武功高絕,剛才在河中,林渺與幽冥蝠王的交手他們都已經看在眼中,那氣勢無倫的一記水刀與那種驚心動魄的場面確實給整個碼頭的每一個人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儘管這驚濤駭浪的攻擊未能勝過幽冥蝠王,但在氣勢之上和留給人的印象上,卻遠遠勝過幽冥蝠王。

傅文和宋留根也都很佩服林渺那超絕的刀法,同時他們對林渺的文采和談吐也極為欣賞。

“我看天下武林年輕俊傑之中,他們算漏了一個。”傅俊在眾人閒聊之時突地插上一句。

“是啊,我覺得林兄比那什麼冷麵殘血,劉秀鄧禹,什麼天吏寇恂之類的,絕不會遜色!”宋留根附和道。

“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何其之多,冷麵殘血僅是殺手而已,何足稱道?劉秀、鄧禹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又兼武藝超群,揭杆起兵,可見其勇其膽,此種人物才可稱是江湖俊傑,比此二人,我可不敢,但眼下的任兄和傅兄卻也是人中之龍,倒可與此二人一比。至於什麼天吏寇恂,聽說此人才智出眾,勇武過人,治理忻郡之事頗為出色,如此年輕也可稱是當世俊傑,只怕我也比不上。”林渺侃侃而談道。

“世間多隱士,若說天下的年輕俊傑實不止此等數人,只是有些人願拋頭露臉,揚名立萬,有些人卻願做低調行事的閒雲野鶴,照我看這種快意恩仇有若閒雲野鶴之人才是真正的雅士俊傑!”任光悠然道,頓了頓又道:“諸於北方沈家沈鐵林,一口金刀威震北方響馬的杜茂,義薄雲天的藏宮,豪氣干雲的堅鐔……等等,無不是讓人傾慕的年輕俊傑。”

林渺聽到任光贊沈鐵林和杜茂,心中不由得大為歡喜。他知道,沈鐵林和杜茂兩人的武功超卓,更是性情中人,但他卻不知道在任光口中,可以和沈鐵林和杜茂相提並論的藏宮和那個堅鐔又是什麼樣的人物,但他相信任光所說一定很中肯,既然讚賞這兩人,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小弟行走江湖時日尚短,對於江湖中事,可就所知不多了。任兄這般一說,我倒真想見識一下這些人,那沈鐵林和杜茂在宛城擊殺奸賊姓偉,這我是知道的,只不知這藏宮和堅鐔又是何許人物呢?”林渺詢問道。

“這藏宮本是西北第一大家藏宮世家的這一代少主,但因朋友身犯死罪,他散盡家財而保出朋友,視金錢名利如糞土,寧可為朋友浪跡江湖拋去榮華富貴,此等人物,實應欽佩。”傅俊道。

“這堅鐔則因一諾,五戰凶奴可汗,雖屢敗但卻屢戰無懼,以一己之力,使邊關小鎮近千百姓得保安全,此等人物若不是豪氣干雲之輩,何人可稱?”任光也道。

林渺對這個堅鐔的興趣似乎仍要大些,這個單槍匹馬戰凶奴可汗,又屢敗屢戰的年輕人又是怎樣一個人物呢?

“我看,堅鐔比較合我味口一些,什麼殺手,什麼為朋友,乃是小家之作,真正的英傑,應置天下於心內,置萬民於心中,為民請命雖死無憾,此等豪情,才是真英雄所有!”林渺誠懇地道。

“林兄之語正合我意!為民請命而不求己之慾方是英雄所為,死則死矣,心則照日月!”傅俊欣然附聲道。

“英雄所見略同,我們幾人一見如故,不如結為異姓兄弟如何?”宋留根突地提議道。

“好哇,好哇。”傅文立刻附和道。

任光和傅俊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到了林渺的身上,似在詢問林渺的意下如何。

“宋兄的提議確實是好,只不知林渺是否能高攀幾位兄弟呢?”

任光和傅俊聽林渺這般一說,不由得全都朗聲歡笑起來道:“留根提議正合我意,我們幾人今日就擺案結為異姓兄弟!”

傅文和宋留根皆大喜。

五人便在船上擺案焚香結義,任光最大,傅俊次之,林渺與宋留根同年,卻在月份上佔先,因此排在第三,傅文最小,理所當然便是最末了。

五人宣過誓便在甲板上擺酒相慶,雖江風清寒,但這幾人並不在意,林渺已換上了傅俊的衣服,兩人身材相近,衣服還很合身。

“三哥,你聽,好像有琴音!”宋留根突地道。

林渺怔神,隨即點頭道:“琴聲低沉,曲調蕭瑟,黯然如泣,彈琴之人似乎意興索然,卻又心有不甘之意。”

“三弟好耳力,居然能聞絃音知其心,看來,三弟是此人的知音了。”傅俊笑道。

“二哥取笑了,琴聲自下游飄來,會否是自曾鶯鶯的船上傳來呢?”林渺猜測道。

“曾鶯鶯的船上?”眾人的眼睛一亮,想起昨夜曾鶯鶯那迷魂的一曲,禁不住回味無窮,但這琴音會是曾鶯鶯所彈嗎?

“讓船加速前進!”傅俊傳言吩咐道。

?U水悠悠,往來船隻並未因戰火紛起而減少。事實上,無論是舂陵義軍還是綠林義軍,都不會影響水道。

朝廷也並未封鎖航道,至少到南陽各地,尚需要水路的支援。是以,水運並未因戰火而停止。不過,由於漕運已經不是很安全,漕運的頻率變少,往來的商船卻依舊。

傅俊諸人所乘的船並不算是什麼特大的船,長不過二丈許,寬約近丈,舷頂距水面有五尺餘,入水不深,是以行駛起來極快。由於前方的大船行駛也不是很快,追至其後,並未花多長時間。

琴聲在空闊的江面上似乎激起了層層漣漪和浪花,一串音符跳動著,以一種奇怪的旋律鑽到每個人的心中。

“好玄的琴音!”任光不由得讚道。

“確實很玄,只怕其韻律不會比曾鶯鶯遜色。”宋留根也附和道。

“在那小舟上!”傅俊指著遠處在江心順水而下,與前方雙桅大船不即不離的小舟道。

“那人似乎也知道曾鶯鶯就在雙桅船上,那人是誰呢?”傅文訝然道。

“又一個曾鶯鶯的痴迷者!”宋留根感嘆道。

“我看此人與曾鶯鶯曾是知音,知曾鶯鶯下嫁他人,這才在江中以琴音訴說心中的傷感,看來這人與曾鶯鶯的交情確實不一般。”

“為什麼大船上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呢?難道曾鶯鶯聽了此琴音真的就可以無動於衷嗎?”傅文有些疑惑地道。

河中一葉小舟,一個艄公輕搖木槳,而一人橫琴於舟首,盤坐如一蹲花崗石雕像,身形無半點搖晃,只是十指以優雅而流暢的弧跡劃過琴絃,在瑤琴左側輕放一罈美酒,瑤琴右側卻橫置一柄巨劍。

“此人有點意思。”任光笑道。

小舟無篷無遮,之上的一切都看得一目瞭然,但眾人只能看到那舟上之人的背影,卻知此人頗為消瘦。

“未知對錯,未問對錯,心映流水,釀一罈苦酒,喝是醉,不喝也是醉。絃音漠漠,?U水泱泱,效訪古人,曲高誰與合?愛也心傷,不愛也心傷……”驀然之間,小舟撫琴之人放聲高吟,蒼涼而傷感,與琴音一抑一揚,更顯黯然而無奈。

“鶯鶯,難道你連見範憶一面都不肯嗎?”琴音頓止,小舟之上的人語調愴然,聲音卻極高,江面之上往來的船隻皆能聽得一清二楚。

“此人功力極為深厚,果然是為曾鶯鶯而來!”林渺淡淡地道。

“範憶!怎會是他?”任光吃了一驚道。

“範憶是誰?大哥認識他嗎?”傅文訝然問道。

“範憶之名我好像也在哪裡聽說過。”傅俊想了想道。

“有人傳說是樊祟的義子,文采風流不輸劉秀、鄧禹,在赤眉軍中似乎身分極為特殊,也很神祕,在江湖之中,此人也無多少人知其身分來歷。”任光吸了口氣道。

“樊祟的義子?”林渺也吃了一驚,心忖:“那他怎麼從東方跑到這裡來了呢?是不是與幽冥蝠王是一道的呢?”

大船甲板之上悠然行出兩人,正是曾鶯鶯的兩名俏婢。

“小姐說了,範公子之情她會永銘於心,此刻她已為人婦,過去的恩怨都已化為煙塵,若公子真當她是知己,便應為她的幸福祝賀,公子請回吧!”

“哈哈哈……”範憶突地仰頭愴然大笑道:“過去的恩怨化為煙塵,那還是知己嗎?伊人絕情如斯,實讓人心寒,只不知是誰能讓鶯鶯如此傾心,如此迷戀,連故人也不相認了!”

江面上所有的人都聽出了範憶心中的憤然和嫉妒。

“只怕有好戲看了!”任光淡淡地道。

“哦。”林渺低應了聲。

“範憶絕不是輕易會罷手的人,此人性格極傲,受此挫折,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任光道。

“看,又有一葉小舟從下游靠來。”宋留根指著一葉正向兩桅大船靠去的小舟道。

“景丹!”林渺訝然叫了一聲。他發現那趕來擋住大船船頭的人居然竟是昨夜在燕子樓憤然離去的景丹!

景丹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又是怎樣知道曾鶯鶯在這艘船上的呢?這個問題大概只有景丹才可以回答。

“難道這小子與範憶之間有什麼牽連?”宋留根昨晚也見過景丹,不由疑惑地問道。

“我猜這小子八成是因為被曾鶯鶯耍了,怒氣難消,是以才會聯合範憶來劫船來了!”傅文猜道。

“看戲就是!”任光讓操船者放緩船速,卻將酒席擺上甲板,倒真是一副看戲的架式。

林渺也感到好笑,不過,他倒真想看看讓曾鶯鶯傾心的男人究竟是誰。是以,誰弄亂子,對他來說並無分別,他甚至還想去問個究竟。不可否認,曾鶯鶯確實是個絕代尤物,連他也無法抹去心中那深刻至極的印象。

曾鶯鶯的美是完全異於白玉蘭、梁心儀和怡雪的,似乎帶著點玄乎的魔力,能夠如磁石一般緊緊地吸住所有男人的目光。

“停船!景丹有要事需見鶯鶯!”景丹橫舟於江心,擋住大船之路。

大船船速不慢,在這種距離之中,連林渺都為景丹的小舟捏了一把汗,若是大船前移過去,那小舟將會像蛋殼一般被巨大的底盤碾碎。

景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危機,立於舟頭,拄槳於舷上,又高聲喝道:“快去傳你們可以作主的人來,如果遲了,後悔的只會是你們!”

“景公子是在威脅我們?”船艙之中走出了一位神情倨傲的老者,淡漠地望著景丹,冷然問道。

“哈哈……”景丹一陣長笑,不屑地道:“就憑你,還用得著我威脅?若不是看在鶯鶯的面子上,我景丹何用管你們的閒事?如果你以為我是威脅的話。若鶯鶯連故人都不敢見,恩斷情絕到如斯地步,那景丹是白費心思了,就當景丹從未出現過好了!”

景丹話音落下,船上的老者神色變得有些難看,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嘴角邊泛出一絲冷意。

大船以極速向景丹的小舟上撞去,三丈、兩丈……景丹終於嘆了口氣,曾鶯鶯仍不願出來見他,他真的死心了,忖道:“既然你如此絕情,也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把我的好心當成了驢奸肺,這又是何苦呢?”想到這裡,手中的大槳驀地插入河水之中。

河水之中暴起一團巨浪,景丹所乘的小舟如一片處於浪尖上的樹葉一般,輕悠利落地橫滑出兩丈。

景丹握槳在水中一攪,小舟如飛,再橫丈許,剛好與大船行過的浪頭擦身而過,只有輕微的浪濤使得小舟悠然起伏。景丹拄槳目注著大船順水而下,神色間有著無限的惆悵和傷感,這絕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可是這個結果卻在他不想看到的時候到來了。

“若兄臺不介意,與我同飲這杯傷情之酒吧!一個薄情寡義的女人怎值得我等為之黯然神傷呢?”範憶的小舟飄然而至,剛才景丹的舉止他都完全看在眼裡,知道是同為欽慕曾鶯鶯但卻也是黯然傷心之人,禁不住生出同病相連的感覺。

景丹望了範憶一眼,悠然笑了笑道:“兄臺傷情,我卻未必,已無情可傷,這杯酒兄臺獨飲吧!”

景丹此話只讓範憶怔了怔,景丹居然會拒絕他,如此不給面子使他有些難看,不過他畢竟涵養過人,淡淡地笑了笑道:“世情難測,我範憶看來是雙眼已花,難以認清世人了,總自作多情,倒讓世人見笑了!”說完將手中的兩碗酒一碗飲盡,一碗傾入江中,不再望景丹,盤膝撫琴撥出一陣低沉的音符,其調渾沉帶著憤然、無奈,更帶著鏘然殺伐之音。

江水似乎因琴聲而激盪不已,景丹訝然望了一眼範憶,卻沒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撥了一下船槳,驅著一葉孤舟緩緩地遠離那雙桅大船。他靜靜地立在孤舟之上,猶如一株孤松迎著淒冷的江風,頗具一種滄桑黯然之感,與範憶的憤然撫琴倒是相映成趣。

兩桅大船似乎並不想再理會範憶和景丹兩人,順水加速行駛,兩張巨帆也吃滿了風,但是才行出裡許,驀地船身一震。

“船底漏水了!”雙桅大船之上有人驚呼。

“水下有人鑿船!”大船上有人怒道,隨即迅速有人躍入江水之中。

遠處的林渺諸人將這一切都看得極為清楚,見那大船上這麼一亂,大概便已猜到是怎麼回事,但他們根本就懶得上前。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景兄,我們又見面了!”見景丹的小舟自船邊行過,林渺不由得高聲呼道。

景丹訝然抬頭,卻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但這兩句話和聲音卻是那般熟悉。

“兄臺是?”景丹並不敢相認,惑然問道。

“在下林渺,這幾位是我的結義兄弟,如果景兄不介意,何不登舟共賞?U水佳景?”

景丹對林渺並不熟悉,但聽到林渺剛才所吟的兩句,隱隱覺得此人與昨夜燕子樓中之人有些關係。

“在下聚英莊傅俊,這位是我義兄任光,想必景兄仍記得昨夜夢碎如杯吧?既已夢碎,何不醒來共賞風景?總勝如孤雁獨飛好!”傅俊也插口道。

“哈哈哈……”景丹笑了,他知道這幾人與昨夜說話之人有關。同時聚英莊的傅俊之名和任光的名氣他早有耳聞,是以極為爽快地道:“景丹的痴迷倒叫幾位見笑了,既然幾位盛情,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橫槳於舟上,找了一根繩子將小舟系在傅俊的船上,這才悠然登船。

登上大船,景丹望了望林渺,有些惑然地問道:“這位兄臺曾與我見過面嗎?”

“昨夜還曾舉杯對飲,景兄好健忘!”林渺笑道。

景丹愕然之際,傅文便已道:“我三哥乃是個易容高手,昨晚你見到的乃是他的假面孔,現在見到的才是真的!”

“哦。”景丹恍然,難怪他覺得林渺的眼神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卻一時又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經傅文這麼一說,自然再無懷疑。

“原來是你,景丹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多謝林兄昨夜出言指點,才使景某不至於走入迷途不知歸路!”景丹誠懇地道。

“景兄何用出此言?以景兄之智慧,其實不用多說廢話,也不會深入迷途。不過,事情既已過去,我們也便不用為其多廢客套之詞,不如大家同席共飲看看?U水兩岸如畫的風景和這即將上演的好戲吧。”林渺淡然道。

景丹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卻欲言又止地笑了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何必為這些薄情寡義之輩去煩惱費心呢?我景丹心意已經盡到,他既然不領情,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看來這個範憶是有備而來,而且早就知道曾鶯鶯會從這裡經過!”宋留根突然道。

眾人不由得扭頭望向那雙桅大船,卻見船上之人神色怪異,似乎頗為急慮,江水之中漂起一些血色,更有幾具屍體順水而去。

範憶的小船此刻距大船拉開了近二十餘丈的距離,依然悠閒地調撥著琴絃,琴音之中依舊帶著鏘然殺伐之音,但他對雙桅大船上所發生的一切似乎漠不關心,視若無睹。

“範憶確實是有備而來,他今次像是不搶到曾鶯鶯就不會罷手,在前方的河道上他必設下了許多伏兵,這雙桅船若不返回棘陽,只怕根本就難以闖過去!”景丹聲音有些落寞地道。

“啊,他怎麼會知道曾鶯鶯一定會走?U水南下呢?而曾鶯鶯自?U水南下又是去哪裡呢?難道他早已經知道那個曾鶯鶯欲嫁的人是誰?”宋留根有些疑惑地道。

“是的,他早就已經知道曾鶯鶯欲嫁的物件,這一點並不值得奇怪。”景丹道。

“那人是誰?”傅文忍不住問道。

景丹嘆了口氣,眸子裡顯出一絲惆然,道:“此人正是眼下轟動天下的劉秀!”

“劉秀?!”林渺驚撥出聲,他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驚訝。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這個神祕的物件會是劉秀,但他此刻卻相信景丹不是在說謊。

景丹沒有必要說謊,而且,林渺親自在棘陽見到過劉秀,還在燕子樓中見到了與劉秀關係密切的宋義與鐵二。劉秀在這種時刻出現在棘陽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義軍新起,而且又是四方結盟的關鍵時刻,而劉秀卻出現在棘陽,除了是為了這冠絕天下的尤物之外,還為了什麼?而且劉玄與燕子樓關係密切,劉秀再與燕子樓沾上這點關係卻並不值得奇怪,是以林渺相信景丹的話。

不僅僅是林渺驚訝,便是任光和傅俊也是驚訝萬分。

“是他!我道是什麼人,居然能得曾鶯鶯傾心,看來江湖中傳說劉秀是個潔身自好的君子只不過是子虛烏有罷了。”任光不屑地道。

“如果真是劉秀的話,我覺得他是極不明智的,未能成事,便已圖享受,這種人何能成大事?”傅俊對劉秀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我聽說劉秀乃是大智大慧之人,此人不僅文采好,更熟讀後書戰策,怎會如此不知輕重呢?”宋留根也嘆道。

“我看劉秀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之人!人不風流枉少年嘛。”傅文倒似乎極為理解劉秀。

“五弟是不是感到又有了知音呢?”林渺平復了一下內心的震動,笑問道。

傅文悻悻一笑道:“多一個知音總比少一個好。”

“景兄剛才是想揭穿範憶的詭計嗎?”林渺扭頭問道。

景丹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儘管她太過薄倖,可是我們畢竟相交一場,我盡了心力,她也不能怪我了。當然,與其讓鶯鶯被範憶搶去,倒不如讓鶯鶯開開心心地跟著劉秀。”

“好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漢!”任光讚道。

“景兄認為範憶一定能夠詭計得逞?”林渺突地反問道。

“至少,我在範憶的計劃之中找不出破綻!”景丹不以為然地道。

“何以見得?”林渺又問道。

“因為範憶已與?U水太守屬正合作,達成了一個協議,那便是劉秀是屬正的,而鶯鶯則是範憶的,此次範憶帶來了大批的高手,是志在必得!”景丹淡淡地道。

林渺和任光諸人皆為之動容,如果範憶真的與屬正聯手封鎖?U水,那劉秀在沒有防備之下確實是插翅難逃,而曾鶯鶯也將成為其囊中之物了。

“看來,劉秀這次真的是大大的失策了。”傅俊感嘆道。

林渺心中隱隱感到有些許的不對,但卻想不到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

任光見林渺的神色不定,好像有心思,不由問道:“聽說三弟與劉秀之間有些交情,是不是想去提醒他呢?”

林渺一怔,苦笑了一下,忖道:“劉秀來棘陽是到燕子樓接美人,由此可見其與燕子樓的交情極深,加上劉玄與燕子樓的關係,又怎能保證劉秀不是魔宗的人呢?儘管自己與他往日交情不薄,可畢竟相處日短,是友是敵很難說,自己是不是該去警告他呢?”

“我們曾經確實有些交情,不過我倒不是想去警告他,只是我覺得情況可能不會像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如果真如景兄所說,讓曾鶯鶯傾心的人是劉秀,而他們又都在這艘船上的話,那確實有些不對。”林渺皺了皺眉道。

“有什麼不對?”景丹、任光諸人都不由得訝然問道,他們不明白林渺怎會有這樣的看法。

“先讓人把船停下,不要與他們靠得太近,免得城門失火殃入池魚。”林渺道。

傅俊也覺得林渺的話有道理,立刻吩咐將船向岸邊靠一些,然後下錨停下。

“如果劉秀在船上的話,範憶和景兄的出現,他不可能一直都龜縮於艙內,雖然劉秀不一定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但卻也絕不會是縮頭縮尾之輩。能得曾鶯鶯青睞的男人如果連事實都不敢正視的話,又如何搏得美人芳心?而曾鶯鶯也不出聲,這也不合常理,難道景兄認為曾鶯鶯是這樣連故人都不敢一見的人?”林渺分析道。

景丹也似乎開始沉思了,搖了搖頭道:“鶯鶯似乎並不是這樣的人!”

“女人有了男人之後,什麼事幹不出來?”宋留根似乎對曾鶯鶯比較有偏見,不服氣地道。

“劉秀能夠讓宛城諸強心服,足以說明此人不是無能之輩,想來,也不應該連出面與範憶和景丹對話也不敢。”任光也附和道。

“雖然我和劉秀相處的日子不長,但此人之計智卻是絕不簡單,他能夠把握時機一舉奪下宛城,而在戰局有利的情況下又棄宛城而走,這種超凡的戰略眼光和氣魄,絕非常人可以做到的。他能以奇招、以少勝多擊敗屬正的大軍,也說明此人絕非浪得虛名,因此出現今日這種場面確是有些突兀!”林渺道。

“哈哈,他撤出宛城只能說他傻,我看不出棄宛城有什麼高明之處。”傅文不服地道。

“哎,傅文兄怎能這樣說?劉秀棄宛城之舉可真算得上是最完美的策略,如此大膽而絕妙的策略也只有劉秀才想得出,其戰略眼光真讓景丹自愧不如!”景丹誠懇地道。

“何以見得其絕妙呢?宛城乃一座堅城,四面通達,水陸皆通,其繁華富饒難道還比不上舂陵那小地方?”傅文反問道。

“若單說富饒和城池的堅固,那宛城確實勝舂陵多多,可是劉秀義軍並不是朝中官兵,在宛城周圍全都是他們的敵人,若他們堅守宛城,則宛城成一孤城,再堅固富饒的孤城又能支撐多久?因此,棄宛城是必然之舉!”頓了頓,景丹又道:“他是一支新生義軍,需要的不是急切地去與大量官兵交戰,而是穩步的發展,在發展之中再圖擴張。劉秀引兵南下,一是看中舂陵地勢奇特,不似宛城諸地一般地勢平坦,除堅城之外無險可憑;二是因為南方皆有義軍活動,若有官兵自南方而來,也會有其它義軍相阻,他們將無後顧之憂,能得整軍休生養息之機;三是綠林軍新分裂,氣勢正弱,如果有一支強勢義軍再次在綠林山附近崛起,極有可能重新號召起綠林軍餘部,使之整合。若是能將三支綠林軍重新整合,其力量比之赤眉軍絕對不會弱,那時再回兵攻下宛城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劉秀撤出宛城,從戰略上來說確實是絕妙的!”

“景兄所分析的確實精到,因此,我們可以知道,劉秀此人絕不簡單!”林渺附和道。

“可這隻能說明過去,與今天的這件事並無關係!”宋留根道。

“是,那只是過去,但劉秀若非笨人,難道連這一路上可能會遇到劫曾鶯鶯的人這一點也想不到嗎?如果有人敢來劫曾鶯鶯,必是有備而來,到時他一定可能暴露身分,一旦暴露身分之後,便會成為官兵攻擊的物件,在這種地方,他幾乎是孤身犯險,這一點他應該考慮到。因此,我認為,他一定不會在那艘船上!”林渺肯定地道。

“他不在這船上,那他可能會在哪裡?”傅文訝然問道,對林渺的話,他只是半信半疑。

“他可能會在任何地方,這一點我也猜不到。”林渺無可奈何地道。

“公子,前方似乎有五艘官府的戰船。”一名掌舵的水手前來相報道。

“看來範憶真的和屬正達成了協議。”任光淡淡地道。

“立刻收帆,停船靠岸!”傅俊吩咐道。

眾水手們一起動手,很快便將大船靠上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