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時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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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時運(上)
李閒現在正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天靈、湧泉、刀尖,三股截然不同的先天真氣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湧澎湃地向他的經脈奔流。
李閒只覺得身體中就像鑽進了無數只老鼠,在纖細的血管與脈絡中亂鑽,每鑽一步,就帶來強烈的漲裂感。
李閒踉踉蹌蹌地後退數步,汗水遍佈臉頰。
楚夢停了手,愕然望著李閒痛苦的模樣,就算她見多識廣,也認不出李閒現在犯的是什麼病症。
想了想,手中白練一抖,試探性地向李閒胸口點去。
李閒恍若不覺,直到白練觸到他的衣服,仍然無動於衷。
“砰!”柔軟的白練點在李閒胸口,竟發出沉悶的巨響,白練向波紋般回縮,一股剛猛勁霸的真氣透過白練,狠狠地鑽進楚夢右手的經脈中。
楚夢只覺心脈像捱了千斤重錘,大驚之下,白練甩手而出,飄然後退。
等站穩時,俏臉已經毫無血色。
李閒猛噴一口鮮血,緊緊握住刀把,仰天狂嘯。
顧輕塵凝重地道:“他竟強行吸取天地生氣。”
王翰嘆道:“沒人幫他疏導的話,只會經脈爆裂,沒有第二種可能。”
厲天臉沉如水,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顧輕塵和王翰愕然發現,在厲天眼中竟然根本找不到半點擔憂。
“聽人說厲天把李閒當作好友,如今看來也是虛談。”
顧輕塵嘿嘿笑了笑,停風刀劃出一道道曼妙的軌跡,將厲天刺出的劍影逐一破除。
王翰也嘿嘿笑了起來,萬千掌影狂擊而出,帶起一陣陣詭異的亂風,風像從四面八方毫無規則地交錯呼嘯,就像王翰毫無規則無從捉摸的錯掌。
厲天臉色不變,劍法一變,忽走輕靈,竟是拖延時間的招數。
同時淡淡地說了一句:“寒月劍有轉化殺氣之效,炎陽刀有吸收生氣之功。
李閒此刻並不是強行吸收天地生氣,而是炎陽刀自己的作用。”
兩人呆了一呆,臉色均變!彷彿在證明厲天言語的正確,李閒停止了長嘯,凌空一刀,劈向丈許開外的楚夢。
天與地,彷彿在剎那間靜止,天空、月亮、屋頂,以及正在戰鬥的人們,全部消失不見,整個天地,只剩下那道濃烈的黃芒,楚夢只覺自己頭頂烈日,腳下是滾滾黃沙。
面對如此驚天動地的一刀,楚夢徹底絕望了。
就像凡人在沙漠中遇到沙塵暴,那是天地之威,根本無從與抗!唯一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正在楚夢呆立等死時,那三伏酷暑忽然無影無蹤,天空明月重新出現在她的上空,一切就像從未發生。
滾燙的熱浪貼著她的俏臉滑過,投向厲天等人形成的寒冰亂風氣場。
風中傳來一句李閒的低語:“為什麼不用千里飛遁呢?”楚夢臉上倏地發燙。
在這生死之際,居然忘記了曾經刻苦練習的保命之道。
李閒那股奪天地之威的氣勢,竟然她連逃跑都忘記了。
望著黃芒的遠去,楚夢忽然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勇氣在這些人面前出手了。
“轟!”熾熱的黃芒燒燬了三人激斗的氣場,四人同時劇震,向旁彈開。
厲天淡淡道:“力量還在刀內,不是你自己所有,切忌透支,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你。”
李閒滿不在乎地一笑,微微弓身,寶刀遙指王翰,在這剎那間,臉色變得無比冰寒。
王翰笑道:“教主的這副表情讓我想起去年嶽嵐松很鄭重地說過的一句話——當李閒握刀在手,他就已不再是浪子。
老夫卻覺得,從你跟老教主學武開始,就已不是浪子了。”
李閒心中無端端地一陣感觸。
是的,其實,他根本從來沒有做過所謂浪子。
李閒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只是深深吸一口氣,寶刀疾劈而下。
一股熱浪憑空捲起,斬向王翰咽喉。
與此同時,藍芒劇盛,在融融熱浪中,忽然摻入一股尖銳的冰寒,不被熱浪所消減,也沒有減退熱浪。
冰與火詭異地共存著,捲起濃濃的殺機。
王翰頓時感受到了與先前顧輕塵一般的鬱悶。
他實在沒想到這兩人的默契居然能到這種程度。
單只是默契,倒也罷了,他和顧輕塵乃是孿生兄弟,有著毫不遜色的默契。
但是,他們兄弟無法做到如厲天與李閒這樣的冰火相濟,相輔相成。
顧輕塵甩出一片刀影,破入熱浪之中。
他帶了傷,李閒帶了傷,厲天帶了傷,只有王翰無恙,而旁邊楚夢尚在觀望。
縱使厲天與李閒的聯手再怎麼可怕,他們還是大有勝算。
可惜,他錯了。
刀影劈進熱浪中,與那道冰寒交擊在一起,熱浪頓時化為實體,一把黃燦燦的寶刀狠劈在他的停風刀上。
冰寒二氣順著刀身狠狠地鑽進他的經脈,顧輕塵險些嘔出一口血來,心中大驚。
因為王翰竟然沒有配合進攻!楚夢也呆了。
她清楚地看見,就在兩刀一劍交擊的同時,王翰身形飛退,向無邊的黑暗遁走。
李閒和厲天來不及思考什麼,刀劍交輝,閃電般沒入顧輕塵的胸口。
“嗆”地一聲,舉世無雙的停風刀掉落在地,顧輕塵捂著傷口,緩緩坐倒在地。
眼裡帶著刻骨的悲哀,艱難地轉過頭來,望著遠去的弟弟的背影,無法置信。
李閒與厲天一時也愣住了。
縱使厲天殺人如麻,也無法在此刻理解這在生死之戰中背棄自己的孿生兄弟的做法。
李閒看著垂死的顧輕塵,喃喃地道:“你們不是兄弟嗎?”顧輕塵回過頭來,看看李閒,又看看厲天,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道:“我很羨慕你們。”
厲天忽然道:“還愣什麼!追!”李閒如夢初醒,兩人箭一般追了過去。
王翰的身影已在很遠的地方,以兩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個小點飛速去遠。
兩人沒有多言,奮起直追。
楚夢目送他們遠去,走到顧輕塵身邊。
顧輕塵的瞳孔已經渙散,看見楚夢,嘴脣動了動,道:“夢兒……”楚夢輕輕地道:“一切都結束了嗎?爹。”
顧輕塵身子一震,喃喃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如果沒有使用重陽蝕心,我和娘長得很像,不是嗎?”楚夢苦笑道:“我不是笨蛋。”
顧輕塵露出一絲慈愛的笑容,道:“如果夢兒是笨蛋,爹孃又怎麼會交給你那麼多重任?”楚夢沉默片刻,道:“若不是因為我知道這些,或許我早就不會繼續。”
顧輕塵苦澀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從徐弈死後,就不願繼續了。”
楚夢低嘆道:“如果,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平靜地度過一生,就是一個女人最需要的幸福。
如果……你們能……”顧輕塵艱難地揮手,阻止了她的話頭,平靜地道:“人不跌倒,都不會懂得後悔。
現在爹很後悔,但是如果爹孃一輩子躲在山裡,死前一定同樣也會後悔。”
楚夢苦笑道:“爹孃用命換來的教訓,夢兒會永世銘記。”
顧輕塵忽然來了力氣,呵呵地笑了起來,道:“聽你的語氣,並沒有想過為爹報仇?”楚夢淡淡道:“害死爹的凶手,應該是王翰。
而我相信,王翰不會活得太久了。”
顧輕塵嘆道:“他之所以臨陣脫逃,是因為心靈有了破綻,再無法面對死亡的挑戰。
高手決勝,心志不堅者,很容易被對方的氣勢摧毀鬥志,只想落荒而逃。
這是爹最後能教你的武學道理。”
楚夢點點頭,繼而問道:“是因為藍舒雲嗎?”顧輕塵嘆道:“他親手殺死了恩若兄弟的藍舒雲,本就一直自傷。
待見到李閒和厲天的兄弟默契,心靈再保持不了平靜。”
楚夢道:“可他和你是親兄弟,如此背棄你,你恨他嗎?”顧輕塵呵呵地笑,道:“臨死之人,恨又有何用?何況,我不認為他能比我活得久。”
楚夢笑了,笑靨如花:“那爹就安心護住最後的氣息,和王翰比比,誰的命更長。”
顧輕塵帶著微笑,閉眼不言。
楚夢解下自己的外袍,輕輕披在顧輕塵身上,然後靜靜站在一邊,凝望王翰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