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溫柔 第四章 一零二:樓裡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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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溫柔 第四章 一零二:樓裡的主人
大紅的轎子,猩紅的簾!——
竟紅得比怒吐的梅蕊還豔。
(可是裡面真的是他嗎?)(他真的還沒死嗎?)(他真的是在裡邊嗎?)(他仍然病重嗎?)狄飛驚雖然還沒看到那已成了神話裡的傳奇人物,但看到這頂轎子和它的顏色,已引起他無限的想像,無邊的傳奇,無盡的遐思。
他看到這頂轎子,除了發出一聲浩嘆,還驟生了一種嗜血好殺的衝動,恨不得一手粉碎掉這頂轎子才能甘心;又油然起了一種至高的崇敬,竟有跪下去膜拜的衝動——
這轎裡的人,一生未嘗過健康的滋昧,他的軀體彷彿是用來受昔的,意志也是。越是受苦,他好像越堅強、越堅定。他在位的時候,準也不能擊敗他;他失意的時候,依然誰都不能取代他。
雷純卻仍帶著詫然,且佩且疑地問:"——卻給你料著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呢!"狄飛驚又變得匕目不驚的了:"我猜的。"雷純仍敬仍羨地抿嘴笑說:"猜的也要有個譜兒在心裡呀。"狄飛驚又垂下了頭,只淡淡他說:"不錯,猜的憑據有二:一是推理,二是直覺。"雷純饒有興味地問:"直覺?你就憑感覺?"狄飛驚又望著自己胸前掛的頗梨:"我想,金風細雨樓樓主,名動八表、群雄之首的蘇夢枕蘇公子,絕對不會死得這麼容易,死得這般無聲無息的。我一向認為:像蘇夢枕這種人,除非是他自己要死,否則誰也殺不了他。"雷純意猶未盡:"然而這道理你又怎麼推出來的呢?"狄飛驚這回不望自己胸前的水晶,而改看自己的腳尖,只淡淡他說了一句:"雷滿堂。"雷純秀眉一蹙:"雷滿堂?""可不是嗎?"狄飛驚悠遊地道,"'主風細雨樓'原創人是蘇遮幕,他有四位生死之交,那是'嵩陽大九手'溫晚、'報地獄寺'主持紅袖女尼,'妙手班門'中的班搬辦,還有'封刀掛劍霹靂堂'雷滿堂。他們四人,確跟蘇家都有過命的交情,就連蘇夢枕當政之後,也沒有放棄四家的情緣。蘇夢枕自己拜師'小天山'紅袖神尼門下,'紅袖刀'便是神尼所賜。班搬辦替蘇氏父子興建天泉山'風雨樓'四樓一塔;而蘇公子的勢力一旦遇危有險,溫晚即派了他的得意弟子、也是天衣居士的私生子"天衣有縫"過來助之。雷滿堂雖礙於雷家外系雷總堂主與蘇夢枕敵對,無法們幫蘇系的'風雨樓',但雷滿堂曾任'江南霹靂堂'的代掌門人,如果不是他暗中阻截,雷老總在京裡的實力久未能取下'風雨樓','霹靂堂'早就會派重將來援;雷家遲遲未有重大舉措,以致雷總孤掌難鳴,急於求勝,才會為雷媚這逆賊所暗算,大志不酬。這樣說來,雷滿堂的情義依然是在的"雷純秀眉一挑:"這些跟你判斷出蘇公子就藏在我處,又有什麼切身關係?""關係重大。第一,別忘了,在京裡的派系,以關七最早建立了最大的勢力,其次才是我堂。我堂實力茁壯後,才有'金風細雨樓'的出現"雷純應和道:"所以是'金風細雨樓'後'六分半堂'而立。""對了。'風雨五樓'既由妙子班門的班搬辦所建,而當時雷滿堂代表江南總堂坐鎮此處,難保沒有一條'特殊通道',是從天泉山風雨樓直通我堂的。"狄飛驚條分縷析地道:"對不對?"雪純輕嘆了一聲:"對。""第二,既然白愁飛處心積慮要背叛殺主,他定必已細心佈署,不讓蘇公子有任何活路。就算蘇公子逃得了一時、躲得了一陣,也定必會給他翻查出來的。可是,他顯然無所獲。一切活路,都給封死。若蘇公子仍留在樓內,決保不住。惟一的可能,就是絕不可能——六分半堂跟金風紉雨樓毗鄰而峙,這本是一條死路、卻是蘇公子死裡求生的活路。"雷純微喟道:"死路後面本就是活路,絕崖之後必有苛景,越寒冷時的花就越豔。""第三,也只有這條路,是白愁飛封鎖不了的,也是惟一一條蘇夢枕可以從容將之完全毀滅證據的路,何況白愁飛曾亂用炸藥!像蘇夢枕這種梟雄,此時此境,也惟有此路可走。何況這是白愁飛認為的地路。他只能把死路走出活路來。""你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雷純這回在看她自己的手指,"如果把死路走得好,本就可以走成活路。"她的手指很尖。
很秀氣。
她的拇指上還戴了一隻碧眼綠麗的魔眼翡翠戒指!
狄飛驚認得這枚空戒指,那是雷損死前戴在手上的戒指,雷純是新近才戴在手上的。
"第四,我加入六分半堂已二十年,就算通向六分半堂的暗道,我也一定知道的,"狄飛驚既然說了,就準備把話說盡了:"那除非是就在小姐你住的'踏梅尋雪閣'閣內。""對,"雷純眼裡充滿了欽佩之色,"地道的出口,確就在'尋雪閣'內梅林裡。""想來也是。"飛驚憶想道,"雷總堂主在世的時候,那兒總派一眾一流高手守著,雷寶、雷屬、雷巧、雷合全布在那地方,你也還沒回到京裡。""我本來也不知道,但爹在'金風細雨樓'蘇公子壽宴裡慘死前,曾在我耳邊說了兩件事。"狄飛驚也記得參與斯役的人都對他說起這一幕:"雷總告訴了你雨道的祕密?""那時候,爹在通道出口布下了天羅地網,重狙擊手全部埋伏在那兒,只等蘇公子利用這條隧道偷襲六分半堂,他便可以一舉殲滅之。"雷純抿嘴一笑,梨渦深深:"可是蘇公子一直沒有利用這條甬道。"狄飛驚點點頭,道:"我想,蘇公子必須想到當年其上一代與雷滿堂交好,既然他知道隧道的祕密,雷總也極可能知曉;雷老總既然知道,就必會屯重兵以待。蘇公子是絕頂聰明的人,自然不會做自招其敗的事。"雷純笑道:"結果,那就成了他日後的求生之路。"她美麗得十分風情他說:"幸好,你是我這邊的人,而不是我的敵人。"狄飛驚聽了心中一震。
然後她又委婉地笑著,笑看自己的指尖,還有指上的魔眼翠戒:"爹臨死前還不止跟我說這句話。""哦?"狄飛驚沒有正式地問。
但他的語氣卻是問了——
這種語氣可以讓人不回答他的問意:畢竟沒有問出來,就算不回答也不算什麼不給面子。
狄飛驚做事,一向留有餘地——
予人留有餘地,就是給自己留了餘地。
"他還告訴我,必要時召集'江南霹靂堂'雷家高手來援的方法。"雷純眨著一雙幽夢似的眼,"除此以外,還有一句話。"狄飛驚這次完全沒有問——
他從來不問不該問的問題。
但雷純卻主動他說了。
"雖然他可以說是間接死在蘇夢枕手裡,但在他臨終前卻告訴我:既然我已死了,就是死了,你要為我建立的大業而活,而不是為我報仇而死,這樣我雖死猶活。真正的復仇不是用自己的力量來殺死敵人,而是用敵人的力量來壯大自己。"狄飛驚聽罷,長嘆道:"總堂主果然是非凡人物,見識非常人能及。"雷純笑了。
純純的笑了,但可能因她眼色依然不改其但之故,令人覺得她是帶點悲悽的:"所以,我們今晚轎子裡的客人,才能活到現在。"她指著那頂豔麗的轎子切聲他說,"所以,風雨樓裡的主人,才可以活到現在!而且——"她的柔弱顯得在此時無比堅決:"我們還等到了時機,讓蘇公子重新成為金風細雨樓裡的主子:樓子裡的惟一主人!"然後她忽然改變了話題,向秋飛驚充滿歉意地問:"這麼多和這麼重要的事我都沒在事前告訴你,"她殷切的問,"你不會感到生氣嗎?""你做的都是對的。"狄飛驚似不假思索地道,"你才是總堂主,尤其是那麼重大的事,你才不必事先跟我說。"雷純向狄飛驚倩然一笑,非常感激的樣子。
這時候,那頂豔麗的轎子、轎子裡的人卻陡地發出一陣令人悚然的嗆咳,而且像一個病深疾重的彌留者,一口氣把剩餘的呼息深吸力吐出來,然後才說了一句話:"你們的話不一定都對。"狄飛驚微詫。
雷純眨著疑問的眼色。
她的眼連悲切、悽迷、猜疑的時候都是鬱色的。
"至少你們說錯了一件事。"詭異的轎子裡詭異的人以詭異的聲調說,"我是一個自招其敗的人——至少,我重用了白愁飛,就是自招其敗的如山鐵證。"
已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