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四十六章 迴光返照(一)

第四十六章 迴光返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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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迴光返照(一)

第四十六章 迴光返照(一)

午後未時,公輸木鳥徐徐降落在南島之端一座懸崖的空坪上。

陽光充沛,暖風可人,十數只海鳥偶爾落在坪前踱步啄食,這裡的氣氛和昨rì密林裡的血腥激戰恍如隔世。

石塔壘成四層,也無人充當門衛。

塔正門緊閉,但邊側開了一扇小門,低調地半掩著。

“鎮上人手不夠,學童們白晝還要務農、做工和練習武功,晚上才來上學。長老午後通常該在歇息,這時段沒有外人打擾。”

王啟泰和我們交代了下,揹負王啟年的屍首推門而入。我們隨他拾著一階階石梯螺旋狀繞上第一層的門廳。

他拉下門廳中的響鈴,內室木門拉開,走出一名肥頭大耳的侍從。

我們聽王啟泰的建議,把人皮面具都摘去——他說石塔中都是守密之人,無須擔心洩露真實相貌。

“兩位長老真是稀客。這對少男少女是新漂渡來的海客?難得數十年後有華夏同族也來到這座島上。”

侍從笑道,他好奇地注視著我和慕容芷。

王啟泰長嘆了下。

侍從隨後才注意到王啟年已非生人。

他愣了半晌,神sè轉為肅穆,

“發生大事了?”

王啟泰點頭,

“你們在廳內稍候,我隨學仁兄先去和老族長王祥符通報一下情況。”

他和那個叫“學仁”的侍從攜著王啟年的遺體入了內室,留下我和慕容芷兩個在廳中。

我本非好靜之人,坐了片刻,久候他們不至,腿在半空晃久,不禁癢了起來。便躍下長凳,繞著大廳看陳設的裝潢字畫,上面都有王祥符本人的落款。

字畫內容也平平無奇,寫的無非是儒門的“仁義禮智信”五德,畫的無非是“桃源避世,男耕女織”的古代田園風物,值得注意的是作畫者下筆用力過深,能張不能馳,經常連無關緊要的枝節部分都力透紙背。

家母出身DìDū的官宦人家,自小浸潤在貴族士人的奢侈技藝琴棋書畫中,如果不是她強迫我花時間學那些裝逼的東西,或許我現在武功早到了內功上層了。

不過,我能在慕容芷這個女孩子面前炫耀下這點學問,也是額外的收穫。一個人專注學某些東西,另一些總不能擅長,因為人的時間和jīng力是有限的。

“慕容芷你知道嗎?《古今名畫錄》上談過字畫都是心聲,從上面可以看出作者的xìng情品格,和相面相骨一般無二。我們反正等得無聊,你從字畫猜猜王祥符是個什麼xìng格的人呢?我打賭他是個固執堅韌的老頭,可能趣味上比較缺乏,也不懂得變通——”

我得意地了扯半天,無人迴應,場面有點冷。

我回頭去瞟她在幹什麼。

慕容芷正用手撫摸著懸在石牆上的一隻野獸頭骨,頭蓋骨大小如同巨牛的頭顱那般。

這顯然是王祥符年輕時獵殺的猛獸。

在中原,築基以上的很多武者都喜愛把他們親手殺死的山jīng-水怪,猛獸凶蛟製作成裝飾品掛在牆壁上紀念。我父親大樓船的艙室內也掛過五六隻鯊怪的頭骨,這我都習以為常了。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見。”

她問。

“算了。我在放屁。”

我賭氣了下。

“哦。你看得出這是什麼野獸的頭骨嗎?”

慕容芷接著問我,

“魚我分得清楚,陸上的野獸就難說了,畢竟我家不是在林子裡做生意。”

隔牆有耳,“我們是海盜”也不方便在儒門的場子裡講。

“這獸的頭骨和中品的寶甲一樣硬。而且——”

慕容芷的手指在獸頭骨上輕輕敲著,我腦中彷彿響起了金幣一枚又一枚落地的聲音。

她又往獸首眼睛窟窿裡吹了口氣,

獸骨像風鈴那樣震動起來,清脆悅耳,長久不散,就像吹名窯裡燒製的瓷瓶那樣。

這無疑是靈獸的頭骨,可比jīng金祕銀。

“我得到的情報說,王祥符族長年輕的時候在中原也是個武者,當過義軍領袖,殺了不少偽齊和羅剎的入侵大軍。中年後才棄武學儒,研究如何讓更多人在**世活下去的經濟學問。他會武功不奇怪,殺靈獸也能辦到吧。”

“哦,我一直以為他們的老族長只會齊家治國的,沒想到還會武技,你說,他會是金丹武者嗎?”

——現在我知道的金丹境界已經有很多種了,並且我終於明白

——並不是金丹都能打。

修行完全是個人的事情,境界只是衡量某個具體人的成就,而不是整齊劃一,像流水線機械那般的標準。

一個人從外功三層、內功三層、築基三層。一階階走到金丹,稱為修行的小成,這是相對於他個人距離大道這個目標的“小成”。

每個金丹之間的區別很大。

雖然金丹境在**上都近乎金石的程度,有著規模龐然的氣,心境上是凡夫所無的,確拔不移的道心。但他們側重點並不相同。

我父親、王啟年、昂山寶焰這樣的金丹,走的是追求更強更快的武道,在用**和兵刃殺人上他們有著不可思議的神通。他們是金丹武者。

而王啟泰這樣的金丹,在醫術、博物、機械這些世俗上的知識罕有人匹,追求的是濟世救民之道。他屬於金丹儒者。

至於那些飛天遁地,法術通玄的金丹之人,他們追求的道在世俗之外,屬於金丹境的修真者。

王啟泰這樣的金丹儒者無法和金丹武者拼殺。

金丹武者和金丹境的修真者廝殺也會落於下風。

——王祥符屬於哪種金丹呢?

殺死靈獸除了築基水平的武技,似乎哪一類金丹都可以辦到——修真者和武者用法術和武技,儒者用計謀和藥物也能得手。

“讓兩位久候了。”

木門又推了開來。那個叫“學仁”的胖子臉sè似乎比剛才輕鬆了不少,但我還是能從他的眉宇間看到一股悄然的哀傷:顯然是對王啟年死亡的悲痛。儘管儒門也講樂天知命,學仁和我們一樣,並沒有到不以物悲喜的程度。

“你們在看老族長的收藏啊?”

他瞟見慕容芷在端詳那頭獸骨,

“這塊頭蓋骨生前屬於一頭獨角烏煙獸,以前是偽齊王太子公孫山君的坐騎,當年老族長一口金龍開山刀剁下那凶獸的腦袋,小公孫嚇得在沙塵裡打滾,震得偽齊的大軍退避百里,三月不敢出戰——你們看頭蓋骨額上還有一個大孔,這是獨角原來的位置,那獨角能闢水,老族長鋸下來獻給皇帝申請義軍的軍餉,昏君不聞不問,從此冷了族長的心。”

——王祥符既是金丹儒者,也是金丹武者!

我倒吸一口冷氣。

慕容芷撫摸頭蓋骨的手也微微顫了一下。

一刀斬下這種靈獸腦袋,需要多大的膂力和技巧。

從那頭骨巨牛般的大小想象,我腦中浮現出一頭黑煙籠罩,白角森然,鼻孔噴出火焰的銅蹄凶獸。

“果然這凶獸是《羅剎平妖傳》裡講過的獨腳烏煙獸,這是北大荒洲出生的獸jīng,和做你的狻猊甲的那頭羅剎獅子一個級別。”

慕容芷忽然對我道。

——難道說王祥符(至少曾經)和我父親一樣強嗎?

“這位姑娘見識真博,確實是羅剎國出產的凶獸。那羅剎國主栽培的金丹武者都需要透過十二試煉,連著誅殺這種檔次的不同凶獸十二種。偽齊太子認夷狄做父,也透過十二試煉。這頭獨角烏煙獸是這種獸裡最強的一頭,於是羅剎國主賜給了偽齊太子。誰知道就這麼卡擦一下,被老族長一刀斷頭,哈哈,實在滅了那些華夏jiān的氣焰……”

學仁說著說著就跑了題。

內室傳來一陣咳嗽聲,

“當年的事情,和小娃娃嘮叨什麼,快請客人進來!”

那是一個jīng神矍鑠的老人聲音。

“啊,我又饒舌了。”

學仁臉sè羞赧。

“兩位快請!”

木門推開,我們看到了屏風前端正跽坐著一位寬袍老者,王啟泰恭敬地坐在東席。

室內一側的兵器架上供著柄鑲嵌著金龍的大刀。

西席有兩個蒲團為我們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