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地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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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地精
修補匠將那金色儀器往身上一架，便宛如多了兩隻粗壯的向斜上方伸出的胳膊，使他整個人也顯得高大起來。卡爾露出一幅很好笑的樣子，疑道：“大師，你不是早就發明過類似的東西嗎？”
修補匠雖然知道他在想什麼，答道：“這次和以前的可不一樣噢，我還從維吉婭身上借鑑了不少東西。你把手伸過來。”
卡爾毫不猶豫地把手伸了過去，修補匠右手在那儀器上一扳一按，一條機械手臂“啪”一聲把卡爾的胳膊夾在其中。修補匠道：“感受一下吧。”
在接下來的幾秒鐘裡，那機械手臂頂端夾子處魔法光芒不斷變化，卡爾的神色也由感興趣變為凝重再到最後的驚訝。“三系魔法？”等魔法光芒消失，卡爾問道。
“是重大突破吧？”修補匠笑道。
“至少是前無古人了。”卡爾道。
直到此刻，修補匠才想到被晾在一邊的我們二人，忙請我們坐下，接著開始仔細打量我們。接下來無非是做自我介紹聊些閒話，修補匠還特意把狂戰斧要了過去，看了半天方道的確是最完美的斧頭已經沒什麼可改進的地方了。我暗道如果真讓他把狂戰斧給改了司麗艾絲恐怕要在深更半夜以鬼魂的形式出現在我屋裡找我算帳了。
我和熊貓都算是見多識廣的人，尤其是熊貓，等聊天略為熟絡之後，熊貓問出了困擾著我們二人的疑問：“大師，我遊歷瑪法大陸已有一段時間，卻很少見到大師的族類，難道大師族中人丁稀少至此？”
這本是句極普通的話，說禮尚往來也不為過，因為之前修補匠也客氣地過熊貓族中如何。卻不料聽了這句話卡爾神色一變，好像是有點緊張，我暗忖：難道撞到了槍口上？修補匠將卡爾神色看在眼裡，慨然一笑，無所謂地道：“沒什麼，其實都是一些舊事了。”說完這才轉向我們，跟我們解釋他族人稀少的原因。
地精原本是瑪法大陸上人口最龐大的種族，但是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城邦，他們以部落的形式散佈在瑪法大陸各地。地精身材矮小，幾乎沒有戰鬥天賦，群居生活幾近原始，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敢小瞧他們。一是因為他們心齊，二是因為他們器械製作技巧居於瑪法大陸所有現存種族之上。
異界魔神入侵瑪法大陸後，地精們仍然延續著原有的生活方式，他們認為他們那種與世無爭的態度會得到任何種族的尊重。事實的確如此，可是他們高超的器械製作技巧在戰爭中也令所有種族覬覦，於是不斷出現整個地精部落被抓去做奴隸的事。開始時只是那些已墮落的種族在抓捕地精，當這些被抓的地精製作出的器械稍微影響了戰局的時候，人類聯盟也以委婉的方式“請”他們去幫忙。
這種現象持續了一百年後，地精中出現了三位英雄人物，一位精通魔法，一位精通武技，一位精通機械製作。無巧不巧他們都有建立一個地精國家的打算，於是生活在大陸三個不同地點的英雄地精遙相呼應，逐漸地說服所有地精種族，將絕大部分的地精人口遷徙到一處。
地處瑪法大陸中部略往東的多塔諾平原上的地精之國欣欣向榮地發展了不足三年，已經向異界魔神屈服了的黑龍族為他們的主子送上了一份大禮，這份大禮就是地精之國的覆滅。正面交戰地精們並非毫無還手之力，然而就在開戰之前的當天，黑龍族都還披著瑪法大陸本土種族的皮。
地精之國已經成為一片火海，那三位偉大的地精都有以身殉國的想法，然而當那位精通機械的地精準備衝向正在城中肆虐的黑龍的時候卻被另外兩位地精攔住了，理由只有一個：器械製作才是地精的天賦特長，最有可能流傳下去，他們要他好好活著重新振作地精種族。
於是，魔法、武技兩位地精選擇了輕鬆地死，機械地精則別無選擇，只能沉重地活著。機械地精的本事和遺志的第十七代繼承者，也就是布斯，地精修補匠在一次旅行中遇到了卡爾，受卡爾的邀請花了十餘年的時間獨自來到神棄之城。在此之前，他已經培養出來三位本領幾乎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弟子。
然而後繼有人並不能成為他偷閒的理由，他在卡爾那裡瞭解到一些事後便開始重新研究自己平生所學。在神棄之城他心無旁鶩，十年內在機械上的創新和進步竟然比在瑪法大陸上一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然而此時他已沒有弟子在身邊，這也是他創造出維吉婭的理由。
他故事也差不多講完了，聽到這我忍不住問他：“您為什麼不造一個地精傀儡，反而用人類做外殼？”
“人類的身體構造是所有種族中最合理的，靈活性也高於地精，同時這也是對我自身水平的一個挑戰。”修補匠答道。
我很不以為然，心說，那也用不著弄出這麼一個既漂亮又性感的女人吧，老色胚！
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一會維吉婭那豔麗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前，看到修補匠後展顏一笑，親熱地叫了一聲：“爸爸。”
這一聲“爸爸”把我們三人聽得都是一愣，不是因為聲音人性化十足，而是因為這稱呼本身。竟然叫爸爸，這一對父女可真夠奇怪的。
修補匠肯定已經習慣了，朝維吉婭一點頭，道：“你進屋玩去吧，一會我再和你說話。”
卡爾問道：“大師，維吉婭已經不需要改進了嗎？你以前都是讓她叫你主人的吧？”
可以想象，叫“主人”的話傀儡就還是傀儡身份，拆了也無所謂，而一旦叫“爸爸”，那可就是女兒了，再拆了改進就不像話了。
修補匠道：“受你邀請來到神棄之城後，我第一次忘了身上的責任，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事，在機械技術上的水平以一日千里來形容固然誇張，可進步之快也已經是連自己都有些吃驚了。維吉婭並不完美，可是她已經具有學習和自我改進能力，我已經不需要再親手改進她。”
修補匠說完，我的心神登時從屋中談話中抽離出去，唔，全心全意，全心全意……
從小到大，從進入這個世界到坐在這個屋裡，我絕大多數的自責都是一個句式：為什麼不能全心全意……
全心全意，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做一件事，我有這樣過嗎？沒有！想到這裡心中突然無比空虛，這就是我的一生嗎？竟然沒有全心全意做過一件事！
如果能全心全意學習，至少會讓爸媽少很多愁容；如果能全心全意地愛瑞蘭德，我不會夜夜失眠流那麼多淚……
有太多的如果，而有多少如果就有多少遺憾，這一刻，沒有人比我更難過……
明白了這個道理就能全心全意地做事嗎？答案是肯定不能！這道理我早就明白，從明白的那一刻起直到現在不是仍然沒有全心全意地做過一件事？
不是給自己找理由，也不是想推卸責任，是確實有太多的羈絆……
“我很羨慕你！”我看著修補匠的臉說。
修補匠突然像中了定身法一樣完全停下了全身的動作，只是拿眼睛盯著我的臉。卡爾“呼”地一聲站了起來，不過卻不是看著我，而是看向修補匠。我突然醒悟，對一個身世如此悽慘的老頭說“我很羨慕你”其實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於是張口道歉：“呃，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您能全心全意地做研究，我很羨慕。”
看著修補匠和卡爾還是沒什麼反應，我覺得大概自己解釋的還不夠清楚，於是接著道：“我這輩子還沒全心全意做過什麼事，很失敗，我是說真的。真的很羨慕你。”
修補匠終於回過神來，說話時嗓子卻已經啞了：“沒什麼，你不用道歉，我明白。”說完低頭繼續鼓搗他的儀器，然而我一眼就看出來，他的心情很不平靜，因為他的全身都在發抖。
卡爾突然反應過來，笑道：“啊，布斯大師累了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拜訪。”說完就拿眼神示意我告辭。
三個人從修補匠家裡出來，我長長地撥出一口氣，最後那一分鐘時間裡的氛圍實在太詭異了，連卡爾和熊貓都失去了一貫的從容。
“我突然想起來有事得出去一趟，這幾天就不能再帶你們在斯塔特逛了。布斯大師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黃超沒事可以常來走動，說不定能學到些東西。當然，你們也可以自己在城中逛逛。咱們馬上回去看一下莉娜魔導士療傷的進度，之後我就走了。”沉默了半條街道，卡爾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