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四十五章.龍鳳呈祥

第四十五章.龍鳳呈祥


駭客 當殺手淪為保鏢 噬神 網遊格鬥之全職高手 蜀山時代週刊 Hold不住:霸道陰夫藥別停 馭鬼人 王爺妖孽:咬上娘子不鬆口 諜殤之山河破碎 敢說會說巧說

第四十五章.龍鳳呈祥

第四十五章.龍鳳呈祥

自那以後,霖漓彷彿對我仍舊有愧於心。數月之內除了我的仙顏殿以外不再留宿於其他任何宮殿,連帶著晨賢嬪亦只有在白日方可與皇帝照面。月曦和望舒都曾為了我此刻聖寵太過而憂心不已,而我只是置之一笑。只有如此,方能叫人知道我在霖漓心目中的地位不是麼?而許多時候我也會隱隱憂心,後宮諸妃懼於我的盛勢,自然不敢說什麼。然而朝中眾臣卻不是如此,他們一向以干涉宮闈之事為榮耀,最容不得的就是天子專寵,更何況他們中許多人的女兒亦在宮中為妃。

母親得知我的擔憂後卻是笑了:“柔兒多心,我朝官員大半忠於朝廷,柔兒是大齊的有功之臣,況又身懷龍種,他們希望皇上對你多加照拂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有怨言?”

我便也釋然,即使少數朝臣心懷不滿,他們畢竟也曉得,在這個時刻站出來的人只會成為眾矢之的。

日子就這樣過去。雖然我身懷有孕不能侍寢,霖漓亦夜夜與我相伴,每日之時睜眼對上的都是他的笑意溶溶。不論承乾宮內外,對著我的都是人們的笑臉,我無心去追究那些笑臉背後的陰險狠毒和切切詛咒,那與我毫無關係。只要有霖漓的愛,只要我時刻提防著宮中主人的明槍暗箭,那麼我所走過的人生路途,便都會是平坦而安全的。

歲月靜好,我想,大抵就是這個樣子的。

美好而安詳的日子往往飛逝,如秋天的落葉在一瞬間被冬季寒冷的風吹去,消失在天際。十二月間下了幾場小雪,雪花飄落在庭院中化作梅樹梢上的點點梅花,清香之氣縈繞整座宮殿。

與霖漓在院中支了羽綾傘遮雪,被他寬大的玄色狐狸氅裹在溫暖中欣賞雪景。或是在焚著百和香的暖洋殿閣中,我親手調了花粉製成的顏料,在案上鋪了雪白的紙,回身向側臥在榻上的他笑:“三郎一路前來想必路上景色甚美,畫給潤兒看好不好?”心知他不善作畫,這樣做也不過是為了取笑罷了。霖漓思忖片刻,走過來舉著毛筆在紙上空揮了揮便轉頭笑道:“好了,你瞧瞧怎麼樣?”我不禁愣了:“什麼也沒有呀!”他貼上來擁住我道:“冬日景色本就是淨白一片,又何需再以筆墨加以渲染?何況,潤兒本就最喜歡純白之色麼!”我撐不住笑彎了腰:“哪裡找這樣賴皮之人呢!自己躲懶不畫罷了,倒還用花言巧語來堵人家的嘴。”說著把了他的手,教他畫出最美的雪梅。

間或回首,對上他的目光,亦是溶溶的愛意,這甜蜜幾乎可以將人化成水。

年華如詩,我們不過才是二十四歲與十七歲罷了,“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應該是這樣的。

伴隨著一場鵝毛大雪,奉天九年的最後一天就這樣到來。宮中遍掛五彩、貼門神、掛桃符,鞭炮聲噼噼啪啪震耳欲聾,四處瀰漫著喜慶的氣氛。早起霖漓已去上朝接受群臣朝賀。月曦與江嶔在殿內外率領宮人們行三扣九拜大禮向我賀喜後我方掀帳下榻。月曦服侍我換下寢衣、穿上遍繡金絲翟鳳牡丹滾邊玉珠綴花大紅正裙,質地輕綿,色澤華彩明豔,行走之時散發著濃郁的牡丹花香,走過的路上皆留下串串芳香,日光照耀下裙上珠玉與金銀絲相互呼應閃耀出驚心動魄的貴不可言。披一條七彩龍鳳雙飛長飄帶,刺繡龍鳳時鑲嵌數以萬計細小金珠,飄帶流蘇亦是塗七色金珠製成,如同夜空星光灼灼其華。

親手綰了繁複華美的縷鹿髻,髮絲環環相扣環環飾以珠玉。髻中插入一支黃金梅枝長釵,兩側各支出長長花枝直至額前相合為一朵金梅,垂下七七四十九條細如牛毛金絲,點點起落在雙眸之間微酥酥的涼。長釵花枝上亦“開”滿紅寶石雕成的精巧梅花,花色細嫩,寶光流轉。髮髻底端拖下金絲製成長長拖地金帶,如一朵金雲在身後飄浮。

妝容亦畫得貴氣華美。成套的黃金飾物各置於頸上腕上臂上以至於腰間指上。嫋嫋婷婷立於落地鏡前,采苓不由在一旁拊掌笑道:“娘娘麗質天成,真的是好美好美呢!”

雨棠正著我護甲上一顆海珠,笑意瑩然道:“咱們娘娘從來都是極美的,今日不過又添幾分貴色而已。”

我摩挲著如凝脂般白皙嫩滑的面頰,輕聲地笑了。其實貴不貴氣華不華麗都無關緊要。我所在意的,唯有霖漓是否永遠認為我是他所見過最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子,是否永生永世我都是他心中的仙子。

妝飾完畢亦費了好些功夫,才送一口氣便有小陵子進殿笑稟:“請娘娘移駕殿外。”

輕移蓮步,腰間玉帶上的金鈴細細作響,如同山谷間黃鶯微鳴。披了件水紅金花繡邊鶴氅踏出殿門,尚未站穩已有人撲過來笑拉了我的手:“姐姐怎麼這時候才出來?叫妹妹等了好久呢!”

幸好沒有被她撲到,我颳著她的鼻子笑道:“這個子真,總是大大咧咧的,這麼多年脾性一點兒都沒改!”

子真笑著吐舌道:“人家想姐姐了麼!姐姐輕易不出門,好容易我們見了面還不許子真和姐姐親熱親熱?”

我便笑:“鮮見這是胡亂編的藉口了!我們昨天不是還在一起喝茶聊天?”

她有些不好意思,大大的眼睛閃爍著無辜而可憐的光,端正站好行下禮去:“妹妹承乾宮盈修儀大膽冒犯宸妃娘娘,還望娘娘大人有大量饒恕則個?”

我撐不住笑著去扶她:“子真可是愈來愈會玩笑了。”

子真“噗”地一樂,拉著我的手指道:“子真親自看著小太監們把鞭炮都安置好了,就等姐姐一同燃放祈福了。”

順著她的手看去,果見已有長長兩掛紅衣鞭安置在殿門上方。一旁小文子小熙子遞給檀香來:“娘娘請,小主請。”我含笑接過一支,子真亦接過另一支,兩人一同點燃鞭炮。震耳欲聾的喜慶之聲響起,聲徹雲霄。子真與我皆捂著耳朵笑得彎下腰去。

神思一個恍惚,卻彷彿仍在當年,上官府中我與姐姐帶著侍女小廝們燃放爆竹慶賀新年。

卻原來,時光可以改變一切。

往昔的歡聲笑語,經歷了滄海桑田,完全變得面目全非。

整日,宮中諸妃齊聚溯宇殿,嬌聲俏語熱鬧非常,賀喜之聲此起彼伏。卻獨獨不見晨賢嬪的影子,正要開口卻已明瞭,她的身孕已近十月,只怕這兩日便要臨盆,自然是不會來的。果然望舒側過身來壓低聲音向我道:“聽說晨賢嬪的產期就在今日。”

我蹙眉憂心道:“若如此,今晚的合宮歡宴……”

望舒為難地搖頭:“誰又知道,且看皇上如何也罷了。”

然而晚宴依舊如期舉行,集瑞臺上佈置得奢華無比,幾百座黃金燭臺上燃著碩大而鮮亮的紅燭,爍爍光芒將整個大殿照得明亮。

因是合宮歡宴,宮中所有嬪妃,無論得寵與否全都到了。每個人身上皆是盛裝華服,笑容明麗如三春光輝。完顏溢漓作為親王自然也在席上,不知怎地,在我目光觸及他的一剎,心中還是會隱隱作痛,是我與他之間,有太多糾纏了吧。

身邊的霖漓似是發現了我的失神,握一握我的手關切道:“怎麼?身子又不舒服了?”

我側首,對他露出一個明媚而溫婉的笑:“沒有,不過是臣妾目睹了今日一切,皇上與臣妾並肩坐在此處,忽然想起了曾經,我們天涯相隔的那些日子。”

他爽朗一笑,握住我的肩道:“此後朕再也不與你分離了,我們就這樣一直並肩相伴直到永遠。”

我嬌聲一笑,道:“那麼‘長相思’呢?也一併不要了麼?”

霖漓微微一怔,“自然不會不要。”而他另一側的望舒卻笑道:“臣妾雖不曉得什麼‘長相思’,卻清楚咱們皇上無時無刻不思念著柔妹妹,正應了那一句‘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我不好意思地嗔怪:“姐姐嘲笑妹妹可有什麼好處麼?”

望舒的笑容消失了霎那,轉瞬如常:“妹妹何需過謙,合宮誰人不知皇上對妹妹的好,勝過歷朝歷代任何一朝的皇帝呢!”

我一時慚愧,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我的緣故霖漓對望舒亦是冷落不少。望舒到底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重要的盟友,她受此等待遇,而我卻高枕殿上,這樣做我實在有愧於心。於是肅了聲音輕語霖漓道:“皇上許久不曾去溯宇殿了,倘若臣妾是舒姐姐一定會傷心的。”

霖漓似乎並沒有想到這一層,旋即有悔意漫上面龐,很快轉視望舒頓了片刻低聲道:“朕有些日子沒有去瞧貴妃了,舒兒你……”

“臣妾沒什麼。”望舒忙介面,而她的笑容中卻隱著一抹蒼白的落寞。我何嘗不明白,即便她淡泊容華貴寵,身為女子,哪裡能夠忍受沒有夫君疼愛的孤寂歲月,何況她正值青春妙齡。她的姿態是那樣溫婉的嫻淑,克盡貴妃之責:“皇嗣要緊呢!臣妾巴不得皇上日日陪著柔妹妹。”

霖漓撫一撫她的手,似是安慰:“苦了你了。”想了想又深深看著她道:“今晚宴散後朕去溯宇殿瞧你。”言畢走下去與溢漓閒話。

望舒面上隱隱約約的一絲喜悅很快便被隱去,垂了頭只顧擺弄著桌上的金盃。透過她髮髻上金鳳步搖垂下的絲絲流蘇,我看得到那雙隱含憂愁的眸子。暗暗嘆息,以望舒的家世姿容與心計,她何苦不試著爭寵,反而一味隱痛受苦呢?

舉目四望見眾人笑語晏晏之餘目光皆定格在霖漓身上,沒有人理會我此刻在做什麼,我便側過頭去低聲對望舒道:“最近柔兒很對不住姐姐,姐姐沒有怪我吧。”

望舒的笑似乎從不會變樣,道:“怎麼會?我早已說過自己並不在意恩寵多少,之期望平平安安一生罷了。倒是柔兒你,佔盡聖寵之餘也該提防著那些會對你不利之人。”

我裝作欣賞殿上歌舞,“我明白,前些日子之所以太平大半是因為晨賢嬪身懷有孕、自顧不暇、沒有考慮我的精力,其他嬪妃沒有她的指揮自然成不了什麼氣候。而過了這幾日,晨賢嬪誕下皇嗣之後,這後宮可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望舒輕輕一笑:“說道晨賢嬪的身孕麼,柔兒希望她誕下皇子還是帝姬?”

我捻一枚鮮紅的櫻桃吃了,掩去脣角的冷笑:“姐姐自知道,又何必問我?”

望舒撇了撇嘴,正要說話卻聽得霖漓一聲驚呼,“你說什麼?!”

他身邊是紫宸宮掌事太監汪啟冶,依禮恭敬垂著頭,聲音卻帶著難以抑制的焦急:“回皇上的話,紫宸宮睎露殿晨賢嬪娘娘即將臨盆。”

這一下集瑞臺上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目光集聚在霖漓身上,卻是各懷心事。我與望舒連忙來到霖漓身邊,問汪啟冶道:“可確切麼?賢嬪今日便要誕育?”

“奴才不敢欺君!”他急切道:“娘娘在殿內痛得死去活來,卻掛念著皇上要主持宮宴,便只叫了太醫而不許驚動皇上,奴才是好不容易才趕來的。”

霖漓一聽便急了,口中輕喚一聲“祥兒”便什麼也顧不得徑自跑了出去。我不免要心內恨恨,洛雲祥的隱瞞不報總是刻意叫霖漓一心掛念於她而根本不顧大局。

一干隨侍宮人連忙疾步跟上,唯有薰諭人想了一想止步回來向我與望舒道:“皇上去了紫宸宮,這未了的宮宴還需兩位娘娘解決啊。”

望舒點點頭,向我道:“宸妃也要顧及自己的身子,不如先回承乾宮吧,這裡本宮自會照料。”說話間那眼睛把薰諭人一瞥,向我遞過一個眼色。

我如何不知她的一絲,今番洛雲祥如果真的誕下皇子,日後權勢未免更大。我若再不採取行動只怕就要來不及了。而今日霖漓身在紫宸宮,宮中諸人的心思也都在晨賢嬪身上,自然沒有人會注意我在做什麼,趁這個時機與薰諭人挑明也好。

我“嗯”了一聲道:“那麼有勞舒姐姐了。”言畢低首向身側的薰諭人輕語:“諭人隨本宮來一下,本宮有些話要單獨和諭人講。”

與集瑞臺的熱鬧形成巨大反差,宮中的甬道今晚顯得閣外安靜些,一盞盞的宮燈中稍顯昏暗的火光無力而無奈地跳躍著,卻是甬道中唯一的動感。

宮人們皆遠遠跟在後面,我和薰諭人靜靜地走著,並不發一言。良久,她終於忍不住問:“不知娘娘喚奴婢前來是為何事?”

我言語中含著淡淡的笑意:“沒什麼,不過是閒來無事想與姐姐聊一聊罷了。”

她輕輕一笑:“娘娘有興致,奴婢自當奉陪。”

我抬首仰望漫天繁星,閃亮如迸濺的水銀珠子,滾在一望無際的黑藍色天鵝絨天幕上,璀璨光輝被習習涼風吹來,使得心情也祥和了些許。我的聲音便如這夜色一般清亮:“如果我沒有記錯,薰姐姐打小便在咱們皇上身邊侍奉,到今日也有十幾年了吧?”

她笑道:“娘娘所言不錯,奴婢侍奉皇上已有十六載之久。”

“能夠成為皇子的近侍宮女應該是十分不易的吧。”說話間已經到了承乾宮門口,我在一棵粗大楊樹前止步,回身向她輕笑道:“不過姐姐的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家世也是不錯——吏部員外郎的女兒,姐姐能夠坐得這個位子也應該受之無愧。”

薰諭人垂眸低低一笑:“娘娘取笑奴婢了,奴婢在娘娘面前就猶如螢燭光芒比之日月之輝。”

我走上前幾步端詳著她道:“薰姐姐過謙,其實我倒是覺得像姐姐這樣的人物,如若沒有天下最優秀的男子疼著,便如那金子被沙土掩埋不見天日了。”

薰諭人警覺地抬眸將我一瞥,很快斂了神色,不疾不徐道:“娘娘素來愛笑話我們這些作奴婢的,娘娘也知道,奴婢……這一生都要在宮中為奴為婢了。”

我笑著抬手用護甲輕撥著睫毛上穿著的玫瑰紅金珠,慢慢地道:“我倒不是取笑姐姐。只不過是為姐姐不平,姐姐不應是奴婢之身啊……”言至此處卻不再講下去,只側眼瞧她。

她有一瞬間的動容,旋即笑道:“那麼依娘娘之意,奴婢該做什麼?”

我垂下手籠在袖中,說話是口中吐出的白氣在這個夜晚也滿帶著濃重的友善與親和:“姐姐是個水晶心腸玻璃人兒,還用得著我明言麼?薰姐姐與皇上相伴一十六載,說起來姐姐與皇上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還要長上許多。這麼多年的相知相隨,莫說別的,感情也應當是相當濃厚了吧?”我拉長了聲調,只笑看著她:“特別是愛情。”

她眸光一跳,抬頭問道:“娘娘什麼意思?”

我拉了她的手:“看來今兒不說明白是不行的了,那麼我就直說了薰姐姐,我的意思是,姐姐應該得到一個正經的名分。”

“名分?”她兀自笑了:“奴婢從未想過要謀一個名分,怎麼娘娘比奴婢還要關心此事麼?”見我微有慍色忙又行禮道:“奴婢不知分寸胡言亂語,請娘娘恕罪。”

我長長呼一口氣,復又有笑容漫上面龐:“本宮也不過是一心為姐姐想罷了,薰姐姐若不領情,本宮也無話可說。”我盈盈轉首望向遠處,耳上的金枝碎玉墜子滴滴答答輕響:“不過麼,姐姐須知你若一生為婢未免可惜了。”

薰諭人垂首思考許久終於道:“娘娘曾說奴婢與皇上相伴十六載,感情一定是有的。”她抬頭看我,“奴婢從不敢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如今既知娘娘之意,奴婢也就不得不講了。其實,奴婢是真心仰慕皇上。”

果然!我含笑道:“這不是正好麼!姐姐既然仰慕皇上,若作了天子宮嬪,便刻意名正言順地和皇上在一起。日後若有幸得子,生下的皇子皇女也算有些地位。”

“不是的娘娘,”她只盯著自己的鞋尖:“奴婢的意思是……”她深吸一口氣:“恕奴婢口出狂言,奴婢私心以為,宮嬪尚且不如宮女。”

我好奇:“此話怎講?”

“奴婢雖然卑微,卻可以時時相伴於皇上身側,時時仰望心中所愛慕之人。這對於奴婢來講,已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而奴婢如果成為后妃——奴婢也曉得,宮中能得皇上寵愛的娘娘小主不少,何況有宸妃娘娘您為皇上心愛之人。即使奴婢身為宮嬪,一定也不能得皇上日日在身邊。到時候便是獨守空房孤燈映壁,奴婢見過太多過著那樣悽苦生活的女子,實在不想和她們一樣。所以,”她的目光牢牢定格於腕上一串紅瑪瑙釧:“奴婢寧可不要名分不要榮華富貴不要錦衣玉食,只要作一個小小的諭人而侍奉在皇上身邊,奴婢就很滿足了。”一陣涼風吹來,使得她的容顏亦添了幾分澄淨。

我留神細看那一串紅瑪瑙,只見它質地純粹色澤柔美,更以純金鏤以花紋,極為精緻華美,絕非等閒之輩可擁有,想必是霖漓特意賜給她之物。一時間不由得為她對感情堅定的執著所感動,在這個為利是從的世間,竟還有這般真摯的感情存在。叫我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即便我與霖漓真心相愛,在他身邊我亦時時刻刻保有一顆私心。

正要說話,卻見薰諭人面色在剎那間變得驚慌而恐懼,大呼一聲:“娘娘小心!”我未及回頭已有一巨大而沉重之物忽然自頭頂砸下,薰諭人驚叫著撲上來一把將我推到一邊。我的身體沒有來得及保持平衡,一個趔趄已然倒在一邊,腹部正擊在一塊青石上。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由不得我思考一星半點。只覺得渾身劇痛無比,尤其是小腹,彷彿有千斤捶在一下下地敲擊。耳畔呼喊聲驚天動地:“宸妃娘娘!”

月曦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上來跪在我身邊,抓住我的手臂大聲喚著:“娘娘!娘娘!”

我費了極大的力氣,欲抓住她的手:“去紫宸宮……”然而我卻沒了絲毫的力氣,伸出的手就停留在半空中,勉強擠出的四個字也是一頓一頓地虛弱蒼白。

月曦費力地將我扶起靠在她懷中,緊緊擁住我給予我力量:“很多人已經去紫宸宮稟報皇上了,皇上很快就回來,娘娘您一定要堅持!”

腹中又似有利爪在不停地抓撓著、撕裂著,每一下都讓我有抽搐的痛楚,冷汗森森冒出,浸溼了額前的劉海,就連那爍爍閃光的金花也被這疼痛折磨得經受不住,就此癱軟在額頭上。視線愈發模糊,倏忽之間天空中好似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可是,可是,或許是我發昏了,竟覺得那平日裡純白無暇的雪花在此刻皆被染成了殷紅,鮮血的顏色,就這樣一點一點落在身上,將我的整個身體逐漸浸沒。

“三郎……”恐懼將我折磨得發瘋,三郎,你會救我,一定會的。就像我之前所言,潤兒一直都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會保護我。

然而為何,為何過了這麼久我還是沒有看到你的身影?“三郎。”清醒之中我最後一次喚你,你若再不來,只怕這真的就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呼喚了。三郎,我好怕。

是你來了?!真的是你!我嗅到熟悉的龍涎香氣,你那堅實的手臂一把將我抱在懷中。“潤兒你不要怕,一切都會好的。”你這樣說,我無力地癱在你懷中。沒有恐懼,只覺安全。真的,有你在,一切都是那麼安全和祥和。三郎,潤兒曾以為自己對你究竟是擔心多一些,唯恐你愛上其他人而將我拋卻,時至今日,時至此時此刻,我在真真切切感受到你對潤兒的牽掛,以至於可以為我而完全拋卻在為你誕育皇嗣的晨賢嬪。

只是,說到孩子……我感受到你哭了,有鹹澀的淚水滴落在我的脣上。三郎,你我在為同一件事情而擔憂吧。我並不想叫你知道我腹中此刻正怎樣翻江倒海地疼痛,可是,我真的好擔心,因為這痛楚要勝過那一日在紫宸宮中失子的感覺,體內的溫熱隨著鮮血被一層層剝離身體。

三郎,我想說,我不能夠再失去這個孩子。已有一次失子之痛曾使我肝腸寸斷,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有第二次。

你不要著急,只聽我說吧。我想了很久,這個孩子已經有八個月大了。若要強行催產,也該能安然保住,而我……你要知道,世事往往不能兩全。

三郎,我想起了那一日的乾和行宮,我們的初見,就像戲文裡唱得一樣,美好的邂逅。

想起了你帶我走出宮獄,不顧其他人的閒言碎語加封我為九斂嬪之首。

想起了那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你對我說我們要世世為夫婦,你對我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想起了你我天涯相隔時以《長相思》傳情。

想起了梨花院落中枝上梢頭絕美梨花花開灼灼,驚心動魄。

想起了得知我身懷有孕時你欣喜若狂的樣子,你叫我“娘子”,我是你的娘子。

可是,自那以後我們之間的美好似乎就沒有從前那般無缺了。你對我的感情是我所越來越不能夠信任的,而我,要一次又一次地作違心之事。譬如從冷宮中請出齡婉儀,再譬如剛才,我要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引領薰諭人成為你的妃子。

三郎,我們該不該相信愛情?有人說,如果這個世界上當真存在盛開的愛情之花,那麼它一定是綻放在布衣夫妻之間,而金碧輝煌的宮廷之中,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利用和算計。是真的麼?

我也是在利用你嗎?用你的寵愛去換取更多的寵愛?

三郎,我沒有法子再想下去了,因為我聽到無數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用力!”“用力!”

你在做什麼?我無從得知,就如我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一樣。只是一門心思覺得耳邊的喧囂熱鬧以及朦朧之中目之所及這一片奢美華麗都是虛浮的。哦,我曉得了,我正在作白日夢吧,夢想著你對我說過的話。“有朝一日能夠離開皇宮的富貴喧囂,離開所有限制我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人。尋一個依山傍水的清絕之地,與一個自己真正愛的女子在河邊山腳建一間簡單的竹塢。兩個人每日吟詩作畫談書下棋,清晨採露釀酒,日暮湖上泛舟。不羨鴛鴦不羨仙,與她結髮為夫妻、白首不相離,平淡無奇不起波瀾的過一輩子。”這是你的夢,也是我的夢啊。可是你也說,“最簡單的願望往往最難以實現。”是啊,這也只能是夢中的人生了,我們永遠都不可能逃離這些虛偽的華麗去往那樣純淨無暇的生活。

三郎,我有點生氣了,為什麼你我之間隔著那麼那麼多的“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它們阻礙了一切,叫我不得安寧。

耳邊忽然響起嬰兒的哭聲,三郎你聽見了嗎?是孩子呢。不過,什麼孩子?誰的孩子?你我的孩子?會麼?!會麼?!會是麼?!

心內一急,我竟然就此坐了起來,立刻有無數人驚喜道:“皇上皇上!娘娘醒了!”隨後一團耀目的明黃貼近身邊。他扶住單薄而瘦弱的我,輕聲喚道:“潤兒,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來!”

雙眼才睜開不久,有些不適應殿內明亮的燭光,我微眯了雙眼,手下意識地去摸小腹,然而那裡已經完全變得平坦,我失聲喊道:“孩子呢?三郎!孩子哪裡去了?”我滿目悽惶地盯著他的雙眼,悽悽然道:“不要告訴我這個孩子也沒有了!”

他連忙心疼地揉著我的肩膀:“哪裡的話!潤兒吉人天相,自然不會又失一子。”說著向身邊一干宮人微挑劍眉,殿內數百名宮人如排山倒海一般跪下去,喜悅而大聲一齊道:“賀喜皇上!賀喜娘娘喜得龍鳳子,母子平安!”未及我多想霖漓已然朗聲笑道:“可聽見了麼!潤兒你誕下了龍鳳雙子!這在大齊國皇室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潤兒,是不是該高興?”

這一瞬間的我彷彿是由海底浮上睡眠,重見了明媚陽光的無比喜悅將我緊緊圍裹其中,所有的黑暗陰霾徹徹底底在世界上消失,內心的喜悅給予我力量,我急急忙忙拉住他的手:“我們的孩子在哪裡?快抱來讓我瞧瞧!”

整個仙顏殿都沉浸砸歡天喜地中,霖漓的聲音如三春和煦春風:“兩個孩子都是早產,乳母喂完奶後須得太醫好生檢查。”他貼近身吻一吻我的面頰:“不過既然潤兒想看,我便命人抱上來。”說著扭頭吩咐一旁的月曦:“娘娘想看皇子和帝姬呢!”

月曦的語調輕快飛揚:“奴婢遵命!”

少頃兩個孩子都被裹在大紅錦繡襁褓中抱了上來,我心中急切,忙要伸手去保。霖漓接過來遞在我懷裡。之間兩個小小的生命都仍舊閉著眼睛,四肢蜷縮著睡得香甜,均勻的呼吸聲叫我心神愉悅。這是我的孩子啊!使我經歷了千辛萬苦才保住的孩子。何況,我還記得,許多次他們瀕臨四王。而現在,兩個可愛的孩子竟然就在我的懷中,他們都很安全地降臨了這個世界。也許是身為一個母親,為了孩子無論做什麼都是願意的,哪怕是獻出自己的生命。

一顆心似被柔軟的春水浸在其中,盪漾著的是無比的歡喜。我禁不住喜極而泣:“三郎,潤兒從沒想過會有今日……”

他小心翼翼撫著小帝姬的面頰,好似稍不小心就會將它弄破,口中和言道:“可是今天就在眼前呀!潤兒,你送了我大齊一對龍鳳呈祥!多大的祥瑞!”聽我哭泣連忙又過來為我拭去淚水:“好好的哭什麼呢!該高興才對!”

雨棠聽了這話便上前湊趣道:“是啊小姐,小姐且看小皇子,他生得可是與皇上分毫不差呢!”我聞言一看皇子,又仔細瞧了瞧帝姬:“的確呢!”

霖漓卻一心盯著小帝姬,語調歡快道:“咱們帝姬是和潤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才生下來就看得出鼻若懸膽、口若紅櫻,長大後一定和潤兒一樣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兒!”

我掌不住被他逗樂了:“剛生出來怎麼看得出呢!三郎又在扯謊了!”

一時乳母上了來:“皇子和帝姬該到餵奶的時候了,娘娘交由奴婢來吧。”

我雖是不捨卻也不得不激昂兩個孩子交給他們,然而他們被抱下殿後我的目光亦是被牽得老長,戀戀不捨。

霖漓緊緊摟住我:“潤兒,謝謝你,謝謝你給予我這樣大的驚喜,謝謝你使我一下子成為兩個孩子的父親,也謝謝你給了大齊這樣好的祥瑞!”

我將頭抵在他胸前:“三郎不要這麼說,為了三郎、為了孩子,潤兒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霖漓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喚李祿海上前道:“瑞凌宸妃誕下雙生子,傳朕旨意,即日晉封宸妃為皇貴妃,尊號封號仍存,例比皇后。另外詔告天下、大赦天下、臣民等歡慶三日!”

我本能地要拒絕,卻被他掩住嘴脣,搖頭道:“這都是你該得的,不必推辭。”他已經這樣說了,我倒是不願意叫他因此費心。

李祿海領旨下去,殿內宮人忙又一起跪下賀道:“恭喜宸妃娘娘晉封大喜!奴婢等參見瑞凌皇貴妃娘娘,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福壽永延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只靜靜倚在霖漓懷裡,看他讓眾人勉勵平身、又賜宮內上下人等賞半年俸祿,承乾宮上下賞一年俸祿、綢緞五匹。信中滿滿騰騰皆是為人母的喜悅。卻是如何封賞都不要緊,皇貴妃的名分我也不在意,只要有孩子、有霖漓,平平安安過下去我就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

孩子,兩個小小的孩子,有他們在,我此生不枉為人矣!

昔日在宮中為奴為婢時我又如何想過,自己會有誕下雙生子的一天?!

這兩個孩子,當是我一生呵護的心頭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