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8)
我是癩蛤蟆:苦難中逆襲 智叟傳奇 奉子承婚 廢材逆襲修真記 撿個少主來種田 無敵訓練 不滅王訣 九炎涅磐 恐怖通緝令 搜魂者
第十一章(8)
周志明接過那張紙,一行熟悉的字把他的視覺猛地擊了一下,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擊之下怦然竄到腦門上來了,這就是那封信!那封他們全力以赴在搜尋的信!
“馮漢章先生臺鑒:”
“你寄來的錢……”
他的手抖起來,全身抖起來,不知是興奮、是狂喜,還是恐懼。是驚駭!
他認識這筆跡,這潦草卻未加偽裝的筆跡!
十五施肖萌據著沉甸甸的書包,走過寧靜的閱覽室。行將西落的太陽,在這間軒敞的大房間裡灑下一片燦爛的金暉,明亮堂皇的視覺效果和暖融融的書卷的香氣,使她晦暗的胸襟稍稍寬展了一些。
她為自己找了一把略高一些的靠背椅,儘量舒適地坐下來。這幾天,來這兒看書的學生寥寥落落,似乎大家都在忙著為逃避去外地分校的命運而奔走活動。她要木是中午剛從王副校長那裡得到了可靠的內部訊息,又何嘗能夠如此安逸地來這裡看書呢?
還有幾天就要放寒假了,放假前就要公佈去分校的學生名單,最近一段時間,無論是在教室、宿舍還是在操場、食堂,這件事都做為中心話題被人們用各種猜測、判斷和展望翻來覆去地咀嚼著。要去六百人,佔全校學生總數的四分之一,幾乎每個人都面臨著被——用某些同學的話說——發配“遠惡軍州”的可能。前天,中文系十八個黨團員聯名向校黨委遞了公開信,主動要求去分校草創,隨後,西語系立即有人起而響應,而在他們法律系,卻還沒有湧現出這類技革人物。當她在食堂門口看到那封赫然貼在牆上的公開信時,胸口也曾蕩過一股熱流,對於這些自告奮勇的同學,她從心裡是敬佩的,因為這畢竟不是假好漢的一時狂熱,而是對自己終生前途的一個小小的選擇,她真恨不得也登高振臂,“算我一個!”把自己的名字填在上面,與那十八勇士為伍做伴去。然而卻實在沒有這個勇氣,她要是真那麼幹了,也許才真是屬於一時狂熱呢。她想好了,聽天由命吧,讓她去,她就會,讓她留,她也不那麼左,好像只有到分校才算響應黨的號召似的。
於是在昨天全班的大會上,她只是和大多數同學一樣,謹慎而簡短地表了一個願意服從組織分配的態。等散了會,立即有人對她說:“你還怕什麼?你有你老頭兒……”雖然是熟人玩笑,但說得這麼直白,頗有些讓人下不來臺,她當即就惱羞成怒地搶白了一句:“你可以監督呀,我要是託家裡走了後門,你告到紀委去,叫我退學都行。”
王副校長在今天中午透給她的訊息中,特別提到了(南大學報記經內定由她擔任法律組的學生編輯一事,顯然,她的留校有一大半是出於這一緣故。她的心情也由此而安定下來,這樣見了誰都可以說得出口了,她留是留得無愧的。
陽光在眼前的桌面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金色,使人賞心悅目。(學報)怎麼看中她了呢?大概,一是因為盧援朝案件的勝訴,使她小小地轟動了一下;二是她的那篇“摒棄人治,實行法治”的文章,(學報》取其鮮明,是準備刊用的。這兩件事似乎和眼前這片金色的陽光一樣,預示著自己在事業上的未來。比起大多數同學來,她應該算一個早發的幸運兒了。一想到自己的文章將第一次被鉛字刊出,她心裡便盪漾起一種難以形容的興奮和滿足。
多想想這些好事吧,她儘量把這些天來那一個個不快的思緒從腦子裡趕開,慢悠悠地從書包裡取出那本正看了一半的參考書——(憲法選編),從中間開啟來,又攤開筆記本。對!所有這一切,學問是最要緊的。
“十九信條(宣統三年九月十三日公佈)”
“第一條,大清帝國之皇統萬世不易。”
“第二條,皇帝神聖不可侵犯。”
“第”條……”
黑色的鉛字在書頁上模糊起來,她的思緒又飄移開去。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不能長時間地凝聚起注意力來,思緒總是這樣遊移無定,像瘤習一樣難以剋制,想什麼呢?她常常……常常會不期然地想起周志明來。
自從和他鬧翻以後,她當真發狠地下過分道揚鑣的決心,但沒出兩三天,一腔子無名火便漸漸平熄下來,他的面孔、身態、聲音,又悄悄地從心底的縫隙裡鑽出來,頻繁而頑固地勾留在麻亂的記憶中,挪移不開,揮趕不盡。恨和愛、惱怒與眷戀、委屈與失海交織在一起,纏綿在一起,真是一種莫名的苦悶。她一向是個不吃後悔藥的人,這回卻暗暗地埋怨起自己來了,實在不該在衝動之下說了那些絕情的話,過分地傷了他的自尊。就算他和嚴君勾肩搭臂地逛過大街吧,那也並不是完全不可挽回的錯事啊。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好人也會有過失,何況人是感情動物,異性相吸,常屬不免。而周志明又絕不是一個輕浮成性的人,絕不會把以往的愛情一旦拋淨。為什麼不能原諒他,把他的愛徹底地奪回來呢?至於他對季虹問題的上書言事,在法律上本來是個無可挑剔的行為。雖然姐姐定成了反革命,對自己做為一個法律工作者的名聲和前途不會沒有影響,但是法律的神聖她是懂的,為這件事而移恨於周志明,她不能那麼沒覺悟2如果不去找他,他會自動回來嗎?她腦子裡不止一次地轉著各種估計,如果他回來,她是願意原諒他的,這自然不用說了,其實,她簡直是急於原諒他了。她是多麼希望看見他突然一推門走進來呀,……到了晚上,她躺在*上還發著這種臆想,後來,他竟然真的來了,站在她面前,靦腆地別過臉去,眼中閃動著柔情的波光,向她訴說著許多愧悔和想念的話,她當然是張開雙臂擁抱了他,在他臉上印滿了甜吻,後來,後來……竟是南柯一夢!
白天再去想這夢,反倒體會出無盡的苦味,想丟,又丟不開。到現在還得想方設法來逃避和抵抗這夢的纏繞,她吃力地把視線重新關注到書上來。
“第三條,皇帝之權以憲法規定者為限。”
只讀了這一行,心緒又紊亂起來,種種不快又一股腦兒地翻上來。是的,她為盧援朝的辯護使她在學校裡很光彩得意了一番,但在家裡,和母親的關係卻陷入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彆扭之中,母親是愛姐姐的,所以不免移怨於她。從道德上講,母親當然也明白這本來是怪不得她的,但是感情畢竟是獨立於道德之外而發生作用的另一種東西。母親的更年期還沒有完,常常顯出低於常人的脆弱和煩躁,這些天幾乎沒有對她做過半點溫情的言笑,看到她回來就把一張冷冰冰的臉扭到一邊去,至多說幾句敷衍的問候,“吃飯了嗎?”“回來啦?”像是同一個半熟臉的人在街上打招呼。她甚至巴不得母親還像過去那樣在她耳邊沒完沒了地咦叨才好,什麼又去誰家玩兒啦,為什麼不到喬真那兒去啦,為什麼要穿這種顏色的裙子啦,不管說什麼,她都願意聽。她有時也非常強烈地希望能跟父親坐在一起談談,隨便談什麼都行,只要能讓她享受一下那很久就流於無形的父愛。而父親卻又是那麼難得一見,即便見了也是匆匆一面,說不上一兩句話就走,她這個當女兒的還遠不如他的祕書重要呢。周志明離開了她,父母又是這樣不顧她,親人們對她的漠不關心比以前的過分干涉更加讓她受不了!
閱覽室裡的人越來越少,有人從斜裡走過來,觸動了一下她的胳膊,把她從痴想中扯出來,學校政工部的一位幹部站在她的面前。
“小施,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誰?”
“市公安局的。”
她的整個身心彷彿都在呼吸之頃收緊了,眉宇間閃過一陣興奮,她掩飾著,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人在哪兒產’“在外面,我領你去。”
她匆匆將攤在桌上的書本胡亂塞進書包,往肩上一挎,跟在那位幹部的身後向外走去。
“他到底來了!”她腦子裡一跳一跳地想著:“他離開我,也許比我還要神魂顛倒吧?呆會兒見面我怎麼說呢?當然歧山路那件事是先要忌口的……”
出了圖書館的樓門,向左斜斜的拐過去,有一片幽靜的小松樹林,林中有塊方方正正的空地,空地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個樣式古老的石凳。那個幹部把她領到這裡,並不離去,她看見嚴君和另一個魁梧的中年人從石凳上站起來,眼睛對她直視,她心裡的那一腔熱氣忽地冷下來。
“找我?”
“找你,有件事。”中年人態度溫和,遞過一張疊了一折的白紙來。
她認出來了,這人就是上次去抓盧援朝的那個大個子。她遲疑地接過那張紙,心裡一動,不會是他讓他們帶來的信吧……她把白紙掀開,一行鋼筆字和一個暗紅的官印把她所有的想象都未得粉碎。
“茲有我局工作人員陳全有、嚴君向你校學生施肖萌瞭解有關二…,,她沒有看完,一股極度失望的情緒潛然爬上心頭。嚴君向她指指石凳,說道:“坐下談吧。”
她沒有坐,但卻點點頭,說:“瞭解什麼,只要我知道的就一定提供。”她用了一種通達合作的口氣,而實際上,心緒卻敗壞極了。
“我們只有一個問題,”中年人說,“在施季虹誣告盧援朝的偽證中,你是怎麼發現月光這個虛假環節的呢產’這個問題大出所料,她怔了一下,說道:“這本來是個常識嘛,難道有什麼可奇怪的嗎?”
“不,’沖年人彷彿是胸有成竹地眯起眼睛,非常肯定地搖著頭,“陰曆二十七、二十八的夜間沒有月亮,並不是人人熟悉的常識,據我們瞭解,你在天文學方面的知識並不豐富,是不是呢?”
“可我也不是個白丁,我就是查出來了,使一個無辜的人免受牢獄之苦。”她有點氣憤了,“我不明白,這個案件法院早已審結,你們現在又提出來胡亂猜疑,幹什麼呢?”話說出口,她又有點兒後悔,何必用這種刺激性的語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