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佳期如夢_分節閱讀_29

佳期如夢_分節閱讀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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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夢_分節閱讀_29

而她一口一口啜著自己那杯藍山。

從前她不喝咖啡,他有點悵然的看著她,許多事情已經改變,無法再挽回。而歲月的長河挾卷著他們,只能隨波逐流的向前去。

“我明天早晨的航班去紐約。”

她問:“和西子一起?”

說:“我先過去,西子也許遲一點再去。”他彷彿是解釋:“有一些瑣事,我先得過去處理好。”

她說:“我明天下午回上海,要不我送送你,是幾點的飛機?”

他將航班號告訴了她,卻說:“不用去送我了,我就只是來跟你道個別。”

隔了很久,他才又說:“佳期,照顧好東子。”

她說:“我會的。”又說:“你也照顧好自己。”

他點了一下頭。

他將她送回公寓去,兩個人走著回去,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沉默的走著。夜已經深了,又下雪,只偶爾有車經過,路上沒有別的行人,只有他們。

佳期落在後面幾步,他放慢了腳步等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上海灘》裡最經典難忘的鏡頭。那時候追著看意氣風發的許文強,並不甚理會柔弱嬌美的馮程程。可是小小年紀也記得那一段雪中相遇,她是一心一意仰慕著他的女子,他亦是一心一意心儀著她的男子。落雪無聲中兩人並肩而行,圍著白圍巾的許文強風度翩翩,傾身含笑,而他的程程亦是明眸皓齒,溫婉動人,所謂的佳偶天成。

曾經以為那是天長地久一生一世,曾經以為那是兩情相悅永偕白頭。

誰知中間會隔了家恨父仇,萬重恩怨。

眼睜睜看著她卻嫁了旁人。

直到最後,只餘了最後一口氣,他才可以說:“我要去法國。”

只是因為他的程程在法國。

而浪奔,浪流,萬里江水滔滔,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她終於跟上來,腳步輕淺,就像雪花,落地幾乎無聲。有一朵潔白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絨絨的,眼前的一切模糊起來,整個世界彷彿都模糊起來。

走得再慢,也終究只能送她到樓下。

“再見。”她立住腳,對他說。

“再見。”

他目送她進去,她的身影融進公寓樓廳溫暖的光線裡,漸漸模糊了輪廓,終於消失不見。

他站在那裡很久很久,直到遙望到樓上的視窗,屬於她的那盞燈光熄滅。

路燈寂廖的亮著,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臉上,落在他身上。他的手始終插在大衣口袋裡,一直握著一樣東西。

他將手抽出來,那隻玳瑁髮夾在路燈下散發著幽暗的光澤。

她離開他的時候,幾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而如今他要離開她,也沒有辦法帶走任何東西。

他彎腰,將玳瑁髮夾端端正正放在潔白的雪地上,最後一次用手指撫摩著它柔膩的弧面。

捨不得,可是不得不割捨

這麼多年,他一直留著這髮夾,可是終究也沒有機會將這個還給她。

他伸出手,接住一瓣雪花,精美的六角冰花,瞬間已經融化在掌心,變成小小的水珠,微涼。

地面上的積雪已經越來越厚,風捲著雪吹在臉上,他蹲下去,用手指,慢慢的一橫一豎,劃過雪面,寫下了三個字。

雪不停的落著,紛紛揚揚,他站起來,就靜靜的佇立在那裡,看著那三個字,無數的雪花落下來,那三個字漸漸湮沒,漸漸模糊,字跡淡去,最後終於隱約難以辨認。

第 23 章

清晨時分佳期突然醒來,窗簾閉合,臥室裡四處暗沉沉的,她就那樣突然醒來。

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指向八點二十六分。

他搭乘的航班呼嘯著沖天而去,離開這座城市,已經是幾個小時前的某個剎那。

而她也即將離開這裡。

她起床洗漱,然後開始收拾一些零碎的行李。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只是些衣物,裝了小小一隻行李箱。

下樓去吃早餐,小區外不遠處有一家小小的小吃店,那裡的豆漿十分醇正。佳期叫了一杯甜豆漿,一根油條,這才發現老闆換了人。

豆漿還是那樣醇厚好喝,新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婦,告訴她原來那對年輕夫婦回四川去了。

“小老闆娘懷孕了,小老闆笑得嘴都合不攏,心疼老婆做早餐太辛苦了,所以兩口子回老家生孩子去了。說是將來等孩子大一點,再出來。我們就把店子頂下來了。”

這喧囂塵世裡,即使再紛擾熙攘,亦容得下一對最平凡的夫妻,生兒育女,其樂融融的過著他們的日子。

時間還很早,佳期想起阮正東前幾天偶爾提到,說是想吃梅園的奶捲,想著反正上午沒有事,不如去替他買些帶回上海去。

她站在街邊等計程車。

正好隔壁是一家電器店,落地大玻璃窗裡無數臺電視機,正在播放整點新聞。

像貌端正的女主播,連微笑都中規中矩,以標準的普通話播報著新聞:兩會出臺最新草案後,市民反響熱烈;春節臨近,春運人數到達頂峰,火車站裡出現排隊買票長龍。昨天雪夜發生數起交通意外,市政部門出動全部鏟雪車,並噴散融雪劑,保證了交通暢通……

她漫不經意的聽著,雪後的計程車最難等,來來往往的計程車都載有客。

“下面播報本臺剛剛收到的訊息,今天上午九點二十七分,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七四七墜毀在俄羅斯境內。目前已經證實這架飛機上有乘客二百三十二人,機組人員十三人。這架航班號為‘CA980’的波音客機,是於今早時分從北京國際機場起飛,執行前往美國紐約國際機場的日常飛行任務。失事前七分鐘,失事飛機曾向俄方空管局發出過緊急求救訊號。發出訊號後不久,即與地面失去聯絡。目前已經證實飛機墜毀在俄國上揚斯克山山脈附近,由於當地氣侯惡劣,正處於暴風雪天氣,俄方救援人員無法前往墜機現場。目前失事地區氣溫低達零下43℃,機上乘客生還機率十分渺茫……”

佳期抬起頭來。隆冬的上午,雪後的太陽好得像金葉子,一片片覆在人身上。

孟和平!

孟和平在那架飛機上。

他昨天晚上來向自己道別,曾經告訴過自己,他是搭那趟航班。

她搖搖欲墜,幾乎無法站立。

她以為一切已經重新開始。

過去的一切早就已經結束了,她以為不過是重新開始,隨著疲憊的空乏,隨著深沉的痛苦。硬生生的將曾經最重要的那部分從她生命裡剔除掉了,全都剔除掉了。一乾二淨,不剩分毫。她曾經失去過那樣多,那樣重要的一切,以為終其一生都不能再找回。她下定決心割捨掉的一切,只要自己真的可以忘記,只是做全然陌生的路人。把曾有過的全部的幸福都一一揀點,把全部的笑與淚都努力忘卻。只要,做一對全然陌生的路人。

站在這個世界的彼端,遙望對方在另一側的大洋彼岸,只要知道,就好了。

可是命運偏偏要這樣殘忍,連最後的一分企望都不留給她。

在這個世上,連他最後的存在都不肯留給她。

他就這樣離開,永遠離開。

她不能接受,沒有辦法,她可以失去一切,她也已經失去一切,可是為什麼還要這樣殘忍,這樣殘忍的對待她,把最後他的存在都奪走。

她沒有哭泣,整個人就像是在噩夢裡,只是掙不開,只是拼命的想,這不是,不是這樣的。

他怎麼能就這樣離開她。

她幾乎不能呼吸,因為每一次吸氣,就會疼痛得無法自抑,因為巨痛,反倒令她麻木不仁,只在想,這是做夢,只要是做夢,終有一刻能醒來,能醒來知道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呆了很久才伸手攔了部計程車,隨口說了地址後伏在車窗上看街景,那樣多的車,滾滾如流,挾雜著她坐的小小車子,熙攘向前。而她像是夢遊一樣,又想是被魘住了,怎麼掙扎都不能醒來,周圍的一切都是恍惚的,而她的人也是恍惚的。

“小姐,到了。”

她如夢初醒,手忙腳亂的看計價器給錢,攥著一大把零錢下車來,計程車絕塵而去,她這才發覺自己站在大片的舊式小區前,一幢幢火柴盒樣的房子,視窗密集如同蜂巢。

怎麼會到這裡來?

手機在響,她掏出來看。

阮正東來電是否接聽?

螢幕上不停震動著這行字,一遍遍的問,阮正東來電是否接聽?

她隨手將手機關了,不知不覺往後走去。向左拐,再向西轉彎,看到熟悉陳舊的門洞,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廣告:“專業疏通”“綠源純淨水”“宜衛清潔”……殘破的紙片粘在牆面上,還有粗黑噴漆字跡一路觸目驚心狂草疾書:“13XXXXXXXX辦文憑”

牆角有個小小的黑色方框,裡面是“快速開鎖”,底下漆噴的電話號碼已經褪了顏色,零落模糊的阿拉伯數字,根本已經辯不出哪是“0”哪是“6”哪是“9”。但她記得自己那會剛找到工作,公司在城西,得搭兩個小時公汽才能回來。每天累得東倒西歪,人在車上都能盹著,有次她的包在車上被小偷割了,錢包和鑰匙都不翼而飛,偏偏孟和平也加班,她一個人坐在樓道上吹了半宿冷風。凍得牙齒直打戰,幾次下狠心想打這電話叫人來將鎖給撬了,但最後還是強忍下來,硬是等到孟和平下班,人都幾乎被凍僵了,被他好一頓罵。

後來進門之後,她抱著熱水袋,他抱著她,半響她才緩過勁來。後來就發燒,高燒不退,他急得請假在醫院照顧她,那一次病了很久很久,她身體向來都很好,從來沒有那樣病過,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虛弱下來。每天進出醫院,打吊針,一袋一袋的藥水,手背上的血管已經不太好找到合適的針位,護士拍打著她的手背,悶生生的一種疼,可是有他在,他會用手輕輕遮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見針頭刺入皮肉的那一剎那。

她一步步上樓,樓道狹窄陰暗,大白天的腳步稍重,聲控燈也會亮,四樓左側,看到熟悉而陳舊的綠色防盜門,漆都已經剝落了,許多地方發黑,露出裡頭的鐵,一根根的鐵柵。她伸手在包裡摸索,沒有,夾層裡袋統統伸進手去摸,沒有。索性將包裡的東西統統倒出來,蹲在地上一樣樣的找。

手機、錢包、化妝鏡、口紅、粉餅、紙巾、鑰匙……她耐心的一樣一樣翻,將包裡每個旮旯都翻過來,最後終於有隻小小的絨線袋跌出來。

絨線袋裡裝的鑰匙,匙圈上頭還繫著一隻桃木小牌,“九月生”,一面刻了三個字,另一面是彎彎曲曲的平安符,是和平買給她的,她是陰曆九月生。所以他買了這個桃符給她帶著辟邪。有些地方他就是這樣孩子氣,甚至還有點迷信,她老笑他是唯心主義者。她總是忘記帶鑰匙,所以他拿絨線袋替她裝了,總是記得替她擱在隨身的包裡。這麼多年她換過一個又一個手袋,只有這個絨線袋,總是牢牢記得擱在包裡。

這是家的鑰匙,當那天歹徒搶走她的包,她不假思索就追上去,因為包裡有這串鑰匙,她不能沒有這串鑰匙。

那是回家的鑰匙。

那是他與她的家門鑰匙。

她手心裡有一點汗,捏著鑰匙硬硬的,硌手。

房東並沒有換掉防盜門,但鎖肯定早已經換掉了。

她覺得悲哀,眼淚突然漱漱的掉下來。

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就這樣離開,永遠的離去,就這樣拋下了她。

曾經有過的幸福,如今已經與她隔了千山萬水,她曾有過的一切,都曾經在這扇門後。咫尺之遙,觸手可及,她曾有過的一切。她抓住門的鐵齒,不想讓自己哭出聲。可是終於沒有忍住,她拼命的拍著門,就像瘋了一樣,一面拍一面哭:“孟和平!孟和平!我回來了!孟和平!你開門,孟和平,你開門……”

她知道自己是發了瘋,底下樓道里的燈驟然亮了,她抓著門上的鐵柵,任憑眼淚刷刷的往下淌,整個世界早就摒棄了她,他已經摒棄了她,拋下了她,自顧自的走了。如同這把鎖,已經換掉,已經摒棄,將她放逐在外,再也回不去。整個世界早就已經摒棄了她,她再也無法得回那一切。她一面哭一面胡亂將鑰匙往鎖眼裡塞,絕望般用力扭動,哪怕讓她再看一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