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貴族們 羔羊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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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貴族們 羔羊們
入夜之後，賓客陸續到來，都是大同小異的人，梳著平整的背頭，臉色蒼白，臉型消瘦，身材筆挺高大（即使是矮人和侏儒也比尋常的同胞要高一些），穿著奢華講究的服飾，說話慢條斯理，虛偽做作，比格利爾王國的貴族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一個個兒都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似乎是一群已經死去的人。
史德利歌爾與黑翼坐在大廳的角落裡，裝出拘束的模樣，默默打量著這些大有派頭的來賓。史德利歌爾發現他們當中有各式各樣的種族——人類、精靈、獸人、矮人、侏儒，甚至還有些巨魔。
詩人覺得奇怪，通常很難見到各個種族在一起相得益彰的場景，即使再剋制的場合，精靈和獸人總免不了心生芥蒂，矮人也免不了對侏儒吆三喝四，可在這裡，他們彷彿被一種強有力的規矩限制，又或者結成了某種牢不可破的聯盟，更像是成了同一國的人，說著同樣的話，擁有同樣的信念，守護同樣的祕密，面對著共同的敵人。
當他們走入大廳之後，通常會熟門熟路的將外套遞給守候在一旁的僕人，這些僕人低三下四，唯唯諾諾，謙卑的有些過頭。他們也是些沒有生命體徵的怪物，但當他們望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客人時，天哪，那眼神彷彿老鼠望著貓一樣嚇破了膽。
客人們在到來的第一時間，就會用敏銳的目光掃過大廳，當他們看見坐在遠處的史德利歌爾與黑翼時，臉上都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後又擺出震驚至極的表情。有的人會走上前來，藉故與詩人搭訕，打聽一番來歷，並恭維史德利歌爾的美貌和黑翼的英俊，但史德利歌爾從他們的聲音中推斷，他們也對詩人的面容感到好奇。
詩人感覺，他們彷彿在欣賞一件稀罕的藝術品，一件美妙的玩物，一種珍稀的寵物。
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走到遠處交頭接耳，不時將餘光掃向詩人，史德利歌爾聽他們偷偷摸摸的說：”不可能，從來沒有過女性的頹喪者。她只是長得有些相似，僅此而已。”
“但她簡直美的令人吃驚，即使與夏朵爾女士相比也毫不遜色。我剛才與她握手的時候，感覺到她還有脈搏，她是生人，毫無疑問，她與頹喪者毫無關聯。”
“你說的半點沒錯，她是個尤物，我敢打賭，她一定非常、非常美味，如果不是有嚴令禁止在此地下手，我肯定會把她變成我的寵物。”
另一位交頭接耳者笑了起來，他說：”我比你更大膽，我會將她變成我的新娘。我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這麼做啦。但看見她，我覺得我可以破例這麼幹。“
雖然聽不出他們的心跳聲，但他們的說話聲暴露了他們的心思，這兒的客人們也勾心鬥角，他們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融洽，每個人都在打著不同的心思，蠢蠢欲動，互相提防，心懷不軌，彷彿有一股血腥氣味兒在空氣中瀰漫。
詩人對黑翼說：“他們都在盯著我，就彷彿我是盤中佳餚一般。”
黑翼傻笑起來，伸手想要拉扯詩人的假髮，同時說：“他們和我一樣深陷入愛河之中，你的魅力足以讓人難以忘懷。我多麼想在此擁抱你，我想用我的愛意將你融化，又想用我的身體帶給你溫暖。”
詩人拉住黑翼嘴巴，狠狠一扯，黑翼哀嚎一聲，躺倒在地，滾作一團。詩人現在總算明白自己以往為什麼會挨仙德瑞拉的狠揍了，這樣的騷擾簡直令人憤怒的抓狂，他有些慶幸仙德瑞拉當初沒有把自己閹了，因為他此時此刻真想把黑翼整治成清醒寡慾的太監。
沒過多久，大廳中的顏色開始變幻，由雪白色變成了金黃色，無論是天花板還是地板都變得清澈透明，來賓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四周的全貌，以及上下左右房間的情形。其餘的地方同樣奢華的令人歎為觀止，火焰的噴泉，電光的石牆，宛若星辰般不斷變化的天花板，細節豐富至極的畫作和雕像，這座城堡的主人也許在炫耀自己的豪宅，以這樣奇妙的手段在客人當中激起陣陣喝彩。
詩人繼續不動聲色的觀察，很快又有了出乎意料的發現，名叫賽爾的管家開始將一些不同的客人帶入客廳，這些人神色拘謹而雀躍，心臟撲通撲通直跳，用初出茅廬的眼光看著巨集偉而華麗的城堡。他們和詩人一樣，似乎也是被挑選而來的新來者。
他們是活人。
有趣，詩人想，非常有趣，那些貴族們開始用輕蔑而挑剔的目光看著這些新人啦。就好像是軍隊中的老傢伙對新兵們挑三揀四一樣，又似乎是在挑選寵物的貴婦一樣，暗暗在心底品頭論足。
遠方角落有幾位貴族倚靠在壁爐旁，手中拿著酒杯，酒杯中流淌著紅色的酒水，小聲的交談著什麼，其中一位趾高氣昂的人類說：“有些是從安魂城中挑選而來的，有些是從聚斯金德海灘邀請來的，還有夏多堡、爐火城、金礦草灘，管絃樂農場。。。。。。我們最近的標準降得太低啦，有些傢伙的舉止簡直不堪入目。”
另一位優雅的精靈點頭說：“完全同意，我完全無法反駁，他們中有些人簡直。。。。。像是粗魯的猩猩一樣。但到了鎮魂城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們很快就會成為社會的一員，我相信那些招募者的眼光。”
人類說：“夏夜今年招來的人很不錯。”
精靈說：“向來不錯。”他的聲音中暗藏著貪婪和凶殘，眼睛隱隱冒著紅光，朝詩人這邊望來。
詩人想：看來夏夜並不是唯一的招募者，而招募活動並不僅僅限於魔蝠帝國，連永夜帝國最東面的聚斯金德海灘都有入選者。
突然間，屋外傳來一陣駿馬的嘶鳴聲，一時間，大廳中的空氣彷彿凝固，屋外的黑夜中湧來一股香甜的氣味兒，可香甜之中，又帶有一股濃郁的腥味兒。
詩人心知肚明，那血的氣味兒。
貴族賓客們臉上齊刷刷的變色，面面相覷，既有些恐懼，又有些不屑。有人說：“是他！是放牧者！他今年怎麼會來？”
“咬人的獵犬！他一定是聞到了獵物的氣息，所以才會出席晚宴。他想要做什麼？破壞宴會嗎？”
“放心，他不是傻瓜，即使他想這麼做，他也會顧及自己的性命。他不敢同時與幾百位貴族動手，即使是他也不行。”
那匹馬被戰戰兢兢的僕人牽了下去，放牧者大踏步朝大廳走來，詩人聽到他身後緊跟著獸人管家賽爾，他似乎憂心忡忡，兩三步衝到放牧者身邊，低聲說：“少爺，您為什麼回來？”
放牧者用疲倦的聲音說：”我來看看你們這邪惡的宴會，我來看看那些即將遭遇詛咒的靈魂。但儘管放心，我無心與母親爭吵，也不會破壞你們的勾當。“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幽暗的深淵，聽起來如此絕望，又充滿哀怨和惆悵。
隨著腳步聲漸漸靠近，所有賓客已經轉過身面對著大廳門口，新來者眼神中滿是期待，對這位大有來頭的人充滿好奇；而貴族們則如臨大敵，如果不是場合所限制，他們無疑會將這位不速之客趕回來家。
放牧者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史德利歌爾與黑翼同時站起身，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就算他們的眼前出現了幽鬼墨丘利，他們恐怕都不會如此驚訝。
放牧者穿著血色的長袍，帶著血色的手套，腿上綁著血色腿甲，腰上懸掛著血色的長劍，臉色消瘦蒼白，俊美異常，雙眼彷彿紅色的海洋般深邃，又彷彿墮落天使般憂鬱，他金色的長髮被穿堂風吹得凌亂而隨意。
除了他紅色的眼睛，他長得與史德利歌爾一模一樣。
他見到所有人審視的目光，哈哈大笑起來，可聽他的聲音，與其說他是在笑，倒不如說他是在宣洩心中的苦悶和蔑視。那聲音彷彿夜梟的哭泣聲，無可阻擋的鑽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在恍惚間，彷彿整座水晶城堡都與他產生了共鳴，隱隱震動，好像在哭泣中顫抖。
他笑得前仰後合，很快就彎下腰，雙手握住膝蓋，支撐整個身體的重量，他說：”你們和以前一模一樣，虛偽的傢伙們，你們只不過是一群怪物罷了，一群喪盡天良的怪物。“
一個凶狠的中年精靈越眾而出，雙手抱在胸前，氣勢洶洶的說：”德爾古拉，你想要破壞協議嗎？“
德爾古拉，或者說放牧者，苦笑起來，他說：”梅羅，沒有協議，從來就沒有協議。我不過是你們的走狗，是一隻下賤的牧羊犬而已。我替你們看護畜生，僅此而已。“
那位名叫梅羅的精靈露出放鬆的表情，他說：”既然如此，我們歡迎你，你的母親也歡迎你。“
賽爾說：”來吧，少爺，我帶你去見夫人，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你了。“
德爾古拉臉上露出亟不可待的表情，雙眼放出光彩，可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垂頭喪氣的跟著賽爾走上樓梯，可就在他走到樓梯拐角處的時候，他忍不住朝樓下望了最後一眼。
他看見了史德利歌爾，而史德利歌爾也看見了他。
德爾古拉的臉色變了，他剛想說話，一道血色的光芒籠罩了他，他剎那間消失在樓梯上。
大廳上很快就恢復了活躍的氣氛，詩人見到頭上的大鐘漸漸指向了午夜。
從周圍人群的表現來看，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