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罪孽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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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罪孽的共犯
諾崇很快又回想起自己的婚禮。
喧鬧的夜，興高采烈的人群，月光在半空中幻化成形形色色的花朵，森林的夜空中萬千夜鶯山雀在整齊的歌唱，一輛由巨樹蔓藤製成的馬車沿著樹枝鋪成的天橋緩緩駛來，從一棵巨樹跑向另一棵巨樹，這樣的巨樹總共有十五棵，象徵著月光森林的十五個重要城鎮與村莊。他的新娘從馬車視窗探出頭，用最甜美的微笑向她的未婚夫示愛。
緊接著，來自銀輝城的皇家樂隊吹響了人類的樂器，那是提琴、風琴、豎琴、長笛、豎笛，而精靈們很快用獨特的樂器伴奏，他們用樹葉製成月光長蕭，用蛛絲製成的百花絃琴，用蜥蜴的頭骨製成魔幻舞鼓，為人類的曲子增添充滿風情的韻味兒。不僅是參加婚禮的精靈和人類，就連那些動物們也沉醉在美輪美奐的音樂之中，他們像不請自來的看客那樣，慵懶而祥和的躺在村莊邊緣的草地上，遠遠望著盛大的宴會，望著文明世界的歡慶典禮，一點兒也不擔心會成為這些文明人的獵物。
它們確實可以高枕無憂，精靈們雖然是好獵手，但在這樣的好日子裡，他們又怎麼會殺生呢？
凱特西·金金從馬車上下來，可不管人類那一套迷信習俗——他們居然相信新娘在儀式舉行前不得與新郎見面！如果真來那麼一套，那可要讓她思念成疾啦。她像個歡快的孩子那樣撲到諾崇懷裡，獻上溫柔而熱情的親吻，四周的看客興奮的尖叫，而諾崇儘管被吵鬧折磨得幾乎昏厥，但幸福就在眼前，他決定誓死堅持到婚禮結束的時候。
賓客們開始跳舞，來參加婚禮的人類顯得不知所措，但婚禮上熱情洋溢的精靈們在卡爾的帶領下把這些銀輝城的貴族政要們拉了起來，將他們捲入舞蹈和歌唱的漩渦之中，諾崇用極大的毅力硬撐著完成了不算冗長的儀式，他的妻子看出了他的不適，體貼的讓諾崇到一旁休息，由她接管一切繁文縟節。
他向逃難的流浪漢一樣往樹木的陰影中走去，坐倒草地上，按摩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緩解喧囂嘈雜造成的病痛，他暗暗為自己加油鼓勁兒，他說：“就這一個晚上，僅僅一個晚上，你看，這又有什麼困難？你可以整整忍耐二十年，又何必害怕這一個晚上？”
一個身影從一旁走來，他說：“千真萬確，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人，諾崇。”
諾崇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他笑了起來，說：“卡爾，你可真讓人頭痛，要不是你在人群中起鬨，我可就好過許多啦。“
卡爾笑著躺倒在他的身邊，仰面看著星空，感慨的喊道：”啊，故鄉的夜空，我魂牽夢繞的美景，但當我小的時候，我是多麼憎恨這狹小的星空啊。“
諾崇不想回答他，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妄加評論，只會引來卡爾喋喋不休的嘮叨。他雖然自稱大啞巴，可其實世上罕有比他更多話的人。
卡爾閉上眼睛，又懊惱的嘆氣說：“看來我雖然丟了臉，但結局還算不錯。”
諾崇明白卡爾在說些什麼，他作為銀輝城的使節，在半途被天水法師城的叛軍襲擊，所有部下全數戰死，而他本人從懸崖墜落，九死一生。那些法師城的叛徒又化妝成他的模樣，險些將月光森林的著名法師和森林長老們一網打盡，鬼知道他們的計劃怎麼會如此順利，精靈城中那些以老奸巨猾著稱的長老們簡直對敵人一點兒都摸不著頭腦，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但卡爾的倒黴事卻成了諾崇英雄事蹟的開端，他在月光森林中的名聲傳播開來，成了拯救整個精靈城的大英雄。他很快被長老會授予法師的資格，同時成了下一屆長老會的候選人，如果一切順利，他將在幾年之後進入月光森林的最高層，比他父親還要更早成為長老。
而他與凱特西·金金的愛情也就此開花結果。金金深切的明白諾崇的害羞，於是主動而熱情的追求諾崇，這美夢成真的現實讓諾崇猝不及防，沉積多年的愛情很快如洩洪般難以遏制。幾天之內兩人就好的如膠似漆，難分難捨。短短半年之後，兩人發覺下半輩子如果見不著對方，連死亡都成了無足輕重的懲罰，經過簡短的暗示和求婚，他們的婚禮也就順理成章了。
澤發拉斯與凱特西家族門當戶對，而卡爾也在一旁推波助瀾，這是月光森林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禮，甚至是最完美的一段婚姻，每個人都從心底祝福他們，卡爾甚至從銀輝城邀請來了他們的國王格利爾·凱西斯，他強壯的像頭猛虎，又幾乎和精靈長老們一樣嚴肅，卡爾不停的嘲弄這位國王，但他非但不生氣，反而以投降般的笑容迴應他首相的揶揄和捉弄。
諾崇沉思了片刻，說：“你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機會？”
卡爾正在哼歌，聽清諾崇的話，差點兒當場嗆死。他猛然坐起，大聲咳嗽著說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諾崇說：“你本可以獨立收拾這些傢伙，對你而言，他們所有人加在一塊兒也不比一隻螞蟻更麻煩，你之所以不揭露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讓我有表現的機會，對嗎？”
卡爾咳嗽得更加厲害，同時東張西望，十足一副小偷腔調，他嘟囔道：“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怪東西？亞山在上，今天你的話可真多。”
諾崇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卡爾的手，說：”我欠你的恩情，一輩子都還不清，卡爾老師。“他的感激之情瞬間在心中洋溢開來，再也無法用沉默掩飾了。
卡爾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他說：”你其實非常聰明，諾崇，遲早你會發現我真實的意圖，與其被你將來揭穿，弄得我們之間相當不愉快，還不如我現在對你開誠佈公，把一切和盤托出。事實上，我並非如此無私的人，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政治伎倆罷了。”
諾崇皺眉問：“政治伎倆？”
“非常準確，政治伎倆。你看，雖然在最開始的時候，你認為那些森林長老都是些馬屁精和賣國賊，但骨子裡他們可沒那麼容易歸順。如果我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回來，保不準會被他們臭罵一頓，隨後斬釘截鐵的拒絕。他們和天水法師城的關係不算太糟糕，這意味著他們有一條後路可退。”
諾崇緩緩點了點頭，他知道卡爾的意思了。
卡爾笑著說：“於是，在我前來之前，我散佈出訊息，將我的行程、打扮、隨從數量以及攜帶的相關證件物品洩露給了天水法師城的傢伙。這些情報非常可靠，可靠到了如果他們置之不理就會夜不能寐的地步，而我在天水法師城的某位。。。。。朋友又趁勢提出建議，策劃了整個行動。當然，這位朋友對月光森林的習俗和習慣也瞭若指掌，有了我提供的偽裝，加上精心的策劃，要制住所有長老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如今法師城的計劃破了產，我們的結盟勢在必行，你看，其實整件事的結局並不令人難以接受，不是嗎？”
諾崇覺得一股涼氣沿著背脊朝後腦勺躥去，他猶疑的問：“可你為什麼要利用我呢？我看不出我的出場有什麼必要。”
卡爾由衷喜悅，拍著諾崇的肩膀說：“你完全是個意外，諾崇，你是亞山賜給我最可靠的同伴，比整座月光森林的價值更為珍貴。我目睹了你和那群同僚的小小打鬥，由此發覺到你那獨一無二的才能，那才能甚至遠遠超出我的想象，簡直可堪與惡魔領主的異能相媲美。我由此想到：數千年來，月光森林一直缺少一位代表人物，一位令人敬仰的英雄，一位精神和力量上的領袖。現在亞山向我展現出了這樣的跡象，我難道會像個瞎子那樣置之不理嗎？
所以我決定按兵不動，試驗你才能的同時，也成就你傳奇的事蹟和英雄般的名聲，你絲毫沒有讓我失望，諾崇，我甚至毫不懷疑你具備超越我的潛力。”
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真是令人讚歎的謀略。諾崇非但不感到被欺騙利用，反而因為卡爾的坦誠相告而更加感恩戴德，同時也對卡爾更加欽佩了。他再一次與卡爾雙手相握，說：“我會一輩子追隨你，卡爾老師，無論你給我什麼命令，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卡爾用真誠的目光注視著諾崇，他說：“你知道這個承諾有多麼沉重嗎？我的朋友，你不瞭解我的手段，也不知道我腦子裡在盤算著怎樣的陰謀，更不知道我曾經在幻象中見到過怎樣的未來。我可能會安排最卑鄙的謀殺，我可能會像個惡魔那樣恃強凌弱，我甚至可能剝奪無數人的性命，僅僅為了打贏一場長久的戰役。如果你真的決定不顧一切的幫助我，你可能會和我一起背上無比沉重的罪孽。你願意承受這一切嗎？我的朋友。”
諾崇哈哈大笑起來，像是一點兒都沒聽懂卡爾所說的話，他回答：“我記得也是在這片草地上，當你稱呼我為朋友的那一剎那起，我就知道我可以為你拋灑熱血，甚至犧牲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我的朋友。”
卡爾垂下腦袋，似乎在故作堅強，肩膀微微顫抖，不知是笑是哭，過了片刻，他說：“那咱們可算說定了，諾崇，從此以後，咱們可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我如果要殺人放火，第一個想起的肯定是你。而你如果要作奸犯科，可別忘了通知我一聲，好讓我也過過壞蛋的癮。”
諾崇並不說話，但他的沉默比任何人的承諾都更加可靠，更加恆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