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螢雨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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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螢雨重逢
史德利歌爾再次遇到阿加莎那天，黑暗的天上正下著地獄才有的雨。
這雨如同磷火一般，落在地上居然會發出微光，從而將四周照的亮堂堂的，史德利歌爾頭一次見到永夜帝國下這麼大的雨，雨點彷彿從萬米高空墜下的小石子那樣沉重，砸在詩人的法師長袍上，將疼痛傳到他的肌肉裡。
他正在幫萊昂跑腿，將萊昂謄寫的魔法卷軸交給“鮑勃與麥克杜”商業街的代理商，萊昂的卷軸在這兒非常受歡迎，因為它永不失效，而且威力可觀，他身上懷揣著一筆一百枚銀幣的鉅款，熟練的繞過暗語街的小偷群，透過靈敏的聽覺躲開正在東方水池街守候行人的流氓地痞，正當他懷著莫大的勇氣以衝刺般的速度從瀆神愛人街的站街女人群跑過的時候，他見到一位拿著雨傘的女人無聲無息的站在他面前，那用苔蘚和蘆葦製成的雨傘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但史德利歌爾依舊覺得透心冰涼。
如沙漠荒原般寂靜，卻如湖中女神般美麗，她不是仙德瑞拉，而是另一個他認識的女惡魔。
他遙遙望見這樣的景象，機智的掉頭想跑，可等他一轉身，卻發現阿加莎又攔在了他的前頭。在雨點落地聲中，阿加莎做了一個毫無惡意的動作，她將蘆葦傘擋在了詩人頭頂，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好像情侶一般接近了。
雨點落在蘆葦傘上噼啪作響，卻也因此隔斷了外界的所有聲音，將兩人籠罩在無人打擾的陌生世界裡，史德利歌爾全神戒備，害怕著突如其來的聲波襲擊，或是神鬼莫測的魅惑法術。他感到魅魔女王的呼吸吹拂到自己臉上，其中蘊含著令人神魂顛倒的香味兒（奇怪的是，有些像蘆葦的清香），而魅魔的眼睛好像夜晚貓的眼睛那樣閃閃發光，美得讓人心悸。
“行行好吧。”阿加莎說，“我只要耽擱你十分鐘。”
說著，她拉住詩人走進了一旁的沙之蠍酒館，史德利歌爾知道自己逃不掉，只能隨著她沒頭沒腦的走著。
這酒館顯然是她精心挑選過的，裡面只有他們兩人，其餘的酒鬼都似乎被她打發了——也許她花了一大筆錢，也許她用了難以抵擋的魅惑術。這家酒館的窗戶是用透明的水晶製成的，從這兒可以望見街邊無盡的黑暗，以及落在地上閃出微光的雨花，奇妙的是，雨點打在玻璃窗上，聽起來彷彿一首奇妙的曲子，有著獨特的節拍和節奏，而烏雲中的滾滾雷聲彷彿伴奏的樂鼓。
在酒館中令人目眩的燈光下，魅魔女王不發一言，連眼睛都沒朝史德利歌爾身上瞧，她默默的接過侍者遞上來的橙子酒，將它遞給了史德利歌爾。
詩人用看著魔獸的眼光看著阿加莎，哆哆嗦嗦的搖了搖頭，他說：“如果被萊昂發現我喝了酒，我這個月的工錢就全泡湯了。”
阿加莎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她用手猛拍額頭，同時不停搖頭，發出悅耳的笑聲，她說：“你還不如實話實說，你在害怕我，史德利歌爾，我沒想到你是一個這樣懦弱的男人。”
“我確實是在害怕，但我害怕的可不是你本人，而是你在耽擱我寶貴的時間，並且想要請我喝酒，更可怕的是，我的女伴如果知道我在這兒與你聊天，我的處境就難堪的很了。”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並不是一個這樣無禮而無趣的男人，史德利歌爾。怎麼短短一個月時間不見，你已經變得和那些陳腐的法師一樣規規矩矩了？”
“彼此彼此，阿加莎女王陛下，我沒意識到你居然會變成這樣一位痴情而浪漫的女人，居然花費這麼大的心思安排與我的會面，還把酒館裡的人都請了出去。”
阿加莎居然沒有否認，她青色的臉上泛起紅暈，同時大膽的笑了起來，她說：“事實上，我還囑咐酒店老闆將酒館重新裝修了一遍，這兒牆壁上的油畫都是新買的，這兒的地板重新補過，連頭上的水晶燈都是從永香城的港口運來的。”
史德利歌爾朝她點頭致謝，又緊張的往兩旁張望，深怕身邊或從街邊路過熟人，他雖然認識的人不多，可他作為萊昂的助手，在本地已經算作名人了。
阿加莎又將目光移開，似乎在望著頭頂的水晶吊燈，她說：“你沒有將我狩獵法師的事兒透露出去？至今我一直在觀察夏多堡法師協會和高階議會的動態，可他們卻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從我在那兒的間諜透露出來的訊息來看，他們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連阿巴頓都沒有顯示出類似的跡象。“
詩人鬆了口氣，如果她是為此而來，那他就不用感到這樣慌張了，他真正害怕的是——她對自己糾纏不清，那倒是一件最令人頭疼的事。
但他決定有話直說，而不怕擔心觸怒她，他說：“我以為你受了那麼重的傷，絕不可能支撐到走出叢林，沒錯，我以為你會被埋葬在叢林之中。所以我沒有將這祕密公諸於眾，因為我早年受到的教育告訴我——死者的名聲是不容詆譭的，不論她身前犯了什麼樣的罪過。“
阿加莎顯得有些失望，她皺著眉頭說：”可我還活著，史德利歌爾，你現在會改變主意嗎？”
史德利歌爾第一次露出微笑，他說：“不，我認識的那個阿加莎已經死了。她被埋葬在閃著冷光的森林之中，我相信從那以後，再也不會有法師被操縱、奴役、食腦了。”
在一瞬間，阿加莎垂下頭，身上顫抖了一下。
詩人繼續說：“你是誰？陌生的魅魔，我一點兒都不認識你。但我相信你一定與其餘魅魔有些差異之處，請原諒我的腦子日漸愚魯，以至於沒能將你和她們區分開來。”
阿加莎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驚人的光彩，她打趣說：“怎麼會?我可比其他魅魔美麗多了。”
她指指光潔的臉，說：“我從叢林中走出來，很久之後才意識到你對我漂亮的臉蛋兒做了些什麼，史德利歌爾，你這個殺千刀的血魔。我花了整整一個星期才想法治癒了這些疤痕。你以為我會輕易的放過你嗎？“
史德利歌爾已經不害怕她了，相反，他已經將阿加莎當做了朋友，雖然這麼說非常愚蠢（沒有人會笨到相信魅魔），但史德利歌爾決定當一回沒藥救的傻子。
他說：”傷害是雙向的，阿加莎。“他從懷裡取出一個黑色的玉手鐲，將它呈現在阿加莎眼前，說：”這個手鐲屬於一位堅強而悲慘的女黑暗精靈，她死在了你的尖嘯聲波之下，這是她身上唯一留下來的遺物。她據說是來自魔蝠帝國的黑暗精靈城市，在我和她的聊天中，我知道她還有一位妹妹，我打算在將來前往那裡，將這個手鐲交還給她。“
阿加莎咬著嘴脣，顯得惶恐不安，詩人認為她的表情不像是偽裝出來的，她在為自己所犯下的罪過而愧疚，雖然這愧疚沒有痛徹心扉，但對她而言，已經算難能可貴了。
過了一會兒，史德利歌爾說：”我還必須感謝你，因為你也並沒有將我身上血魔的祕密告訴別人。“
阿加莎眨眨眼，歡快的說：”血魔？你在說胡話嗎？史德利歌爾，你身上怎麼會有那樣可怕的惡魔？它可是幾千年前令所有惡魔領主都感到頭疼的傢伙，就和如今的墨丘利類似。“
史德利歌爾點點頭，說：”萊昂認為，如果血魔的訊息傳了出去，那會引起北方所有惡魔領主的恐慌，在幾千年前，他就像惡魔領主的剋星那樣，據說他可以用血的詛咒輕易殺死任何惡魔領主。而如今，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我也並沒有遇上暗殺或追擊，這意味著我的祕密依舊不為人知。“
阿加莎嫵媚的笑了起來，她從桌上探過腦袋，低聲對詩人說：”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史德利歌爾，一個對雙方都頗為有利的交易，就像貨真價實的惡魔領主之間的交易那樣神祕而黑暗。“
”什麼交易？“
”我不會將你的醜事說出去的，而你也不能透露我過去那些傻瓜一樣的罪行。“
史德利歌爾突然有些緊張，他想不起來自己在她面前出過哪些醜，於是他向阿加莎提問，後者微笑著說：“你身為血魔的事實，還有你在與我決鬥時哭鼻子那白痴一樣的神態。”
史德利歌爾不禁被她逗笑了，他點點頭說：“你的祕密在我這兒也很安全，沒人會知道你殺了那麼多法師，也沒人會知道你膽小如鼠，居然在決鬥時被我嚇昏過去。”
阿加莎撒嬌似的在詩人肩上輕輕一拍，抱怨說：“你還真是斤斤計較，血魔大怪物。”隨後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史德利歌爾鬆了一口氣，他站起身，向阿加莎道別，他說：“我之前還在胡思亂想呢，阿加莎。”
阿加莎平靜的望著他，問：”亂想些什麼？“
”你這些莫名其妙的安排，你對我說話的方式，你的眼神，還有你的動作，我還以為你要對我使出**術呢。“
阿加莎站起身，輕輕擁抱了詩人，她在他耳邊呢喃道：”我知道該在什麼情況下表白，史德利歌爾，現在你的心非常堅定，即使我說出口，也絕不會成功。但我有的是耐心，可愛的惡魔領主，時間和希望，這是我無往而不利的武器。“
說完，這位與眾不同的，深陷在戀愛中的魅魔忽然從酒館中消失了，僅留下茫然無措的詩人留在原地，失神的聽著雨點滴滴答答，擊打在酒館的水晶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