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七十章 年夜飯

第七十章 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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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年夜飯

年夜飯

一回到家裡,只見灶頭間燈火通明,阿孃、姑姑、大伯母和二伯母正忙著燒年夜飯呢。這樣在灶頭間興師動眾的壯觀場面,一年只有一次。

叫過(打招呼)大人後,我上了三樓,叫阿婆先給我吃兩隻燒酒揚梅,再吃一調羹楊梅酒。有這酒楊梅墊底,今天我還怕肚皮吃壞?

今天阿婆的老姐妹,在外幫傭的丁家阿婆回家過年了,她總是叫阿婆小姐。後來阿婆告訴我,她是阿婆的陪房丫頭。老爹死後,為了減輕阿婆的負擔,就到一個高階幹部家裡做傭人。在這之前她一直是服侍阿婆的。她一生未嫁人,這裡也算是她家了。

丁家阿婆六十多了,面板雪白且極愛乾淨。她雖然睡地鋪,但她的東西連阿婆也不能碰(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就是潔癖了)。不過她有個很古怪的習慣,她有一個缽鬥,每天用它來洗菜和發海帶(她有高血壓,天天吃海帶和芹菜),有時也用它來盛菜,但她晚上卻用這隻缽鬥來小便!有一次我問她,她告訴我自己的小便是最乾淨的。

丁家阿婆見了我,趕忙從懷裡(她穿的是中式斜對襟衣裳)掏出一個小紅紙包塞到了我的手裡。我知道里面是一張新的兩角鈔票,這是傭人的鈔票啊,我怎麼好意思拿呢,但人還是跪了下去。丁家阿婆一把將我拉起來:“你要好好讀書,為你阿婆爭氣。” 為了丁家阿婆的這兩角錢,我也一定要好好讀書。

我轉身來到了外公屋裡,過年時外公最可憐了。每到這時,整幢房子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吃年夜飯,冷冷清清。而我們卻是一大家子團團圓圓、高高興興地吃年夜飯。我很想知道,我媽為什麼不叫他下樓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呢,也就是多雙筷子。不過這十來年他也習慣了,他的年夜飯也很豐富,酒也換了上等的白酒。

“外公,你吃年夜飯拉,小菜很好嘛。” 我一時也想不出大年夜要講什麼吉利話。

今天放在桌上的是一瓶茅臺酒(我第一次看到),他杯子裡有小半杯,美酒飄香,茅臺酒香味和他平時吃的高粱酒就是不一樣,是一種很濃郁的酒香,但在我的鼻子裡它還有一點敵敵畏的味道。酒是他的命,他吃酒都是一點一點的咪,從來沒見他一飲而盡過。外公的酒量極大,而且每頓飯都要吃老酒,就是喝醉了也不發酒瘋,只是倒頭就睡。

“外公,讓我吃一口茅臺酒,我活了那麼大,茅臺酒是什麼味道都不知道。”

外公沒辦法,今天是大年夜。他把杯子給了我:“就嘗一口。” 我舉杯一抬頭,那小半杯茅臺酒就被我灌了下去。茅臺酒味道有點辣辣的,還沒啤酒和黃酒好吃,嚥下時像一條暖暖的線從喉嚨緩緩地流到胃裡。

“小鬼,你當它是白開水啊!一塊錢給你吞了下去。”

“啊!一塊錢。這是酒還是太上老君的仙水啊?”

外公告訴我,這瓶茅臺是我媽特地去淮海路花了七、八塊錢買來孝敬他的,他要吃到正月十五呢。

我想今天禍闖大了,一塊錢給我一口頭。不要說外公心痛,我心也痛了起來,一塊錢能派多少大的用場啊!

幸好外公沒再說什麼。今天他又蒸上了一碗麥片飯,外公說麥片比飯營養好。外公每次吃麥片飯,我都要吃上一口,因為阿婆和我們家從來不吃這種東西。麥片飯很香,很有嚼頭,一口麥片外公可以嚼上半天。外公從碗底下拿出一張五角頭:“拿去,要好好讀書。” 他早就準備好了。我拿了壓歲錢,謝過外公後,便拿了一隻調羹下樓吃年夜飯去了。吃年夜飯的人多,調羹分不過來。

前幾天我就打聽到阿孃有一張年夜飯的選單,最好的小菜要算以下幾種:蝦子炒海参、醉蟹(大閘蟹) 、黃魚鯗燒肉、清炒蝦仁和松子大黃魚。這些東西不僅價錢貴,而且加工複雜。

一個禮拜前阿孃就把乾的海参放在瓷缸裡,用特特滾的開水(沸騰的水)泡,再用棉花胎嚴嚴實實地裹住,放上一個禮拜。原來比手指頭粗不了多少的海参幹,在熱水裡焐了七天,發得像小黃瓜一般。阿孃買來大蝦,先把蝦殼剝掉,擠出蝦子,在油裡爆一爆,再用醬油煨著,聞聞味道就知道這是上等海味。

今年大閘蟹便宜,阿孃多買了幾隻,雖然個子不大,卻只只結實。那蟹洗淨後,用筷子在肚皮上戳個洞,浸在一個裝有上等高粱酒的大瓶裡。等到蟹吃飽老酒,它也醉得差不多了,可以上桌了。聽阿婆講,醉蟹鮮得不得了,而且吃不壞肚皮。

過年前阿孃把上好的肉皮陰乾,皮中的油水全都滴乾淨。我倒要看看阿孃是怎樣氽肉皮的,因為氽肉皮要起很大的油鍋,平時她省下來的油就是過年派用場的。阿孃先叫我煽煤爐(因為煽煤爐時有煤灰飛出),接著她把鐵鍋放上,加滿油。等油冒出熱氣,再輕輕把如竹尺一般大的肉皮放在鍋裡氽,也就是眨幾下眼睛的功夫,那肉皮像變戲法似的變得是又大又厚。她把氽好的肉皮放在盤子裡,讓油滴滴乾淨,再放在冷水裡浸著。氽好肉皮,阿孃又氽瀝乾的青魚片,那是用來做醺魚的。接著她把前幾天晒乾的青魚魚肚也放在油裡氽,阿孃講用魚肚燒的湯鮮得不得了。以前我只知道黃魚肚是用來做膠水的。這幾樣東西氽好後,那油冒出了一股飯店裡的味道。

昨天阿孃從菜場裡買來兩包冰蛋做蛋餃。冰蛋裡只有蛋黃,蛋白拿到廠裡做藥了。冰蛋化開後,阿孃往裡邊加了一點油。她把一個盛湯的鋁勺子放在煤爐上,用塊肥肉在勺子裡擦幾下,再放進小半調羹蛋漿,等蛋漿結成了皮,再放進一點肉醬,最後把蛋皮包起來,蛋餃就做好了。阿孃告訴我,蛋餃現在是生的,要等蒸熟了後才能吃。聽她這麼一說,我再看下去也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現在樓下是熱鬧非凡,客堂裡大伯、二伯、阿爸和兩個叔叔正在談論什麼國家大事,幾個有了工作的堂房阿哥和表哥也湊在裡面。二樓幾個堂房阿姐和大表姐在討論讀書問題,還要爭論什麼“我為人人和人人為我”,我搭不上腔。其實大人們在談些什麼我們沒有必要去關心,吃才是最重要的。我只能和幾個表哥、表弟講講話,我們年齡相仿,最主要的是想聽聽他們講寧波鄉下好玩的地方和東西。我最感興趣的是他們大冷天上山打野豬玀,有一次他們還碰到了狼。我人那麼大了,寧波鄉下是一趟也沒去過。

這時我姑姑的大女兒,大表姐說年夜飯準備得差不多了,請大家把圓臺面翻好。其實我們這幫小孩早就坐好了,也沒像平時那樣吵吵鬧鬧,大家肚子早餓了,等著吃年夜飯呢。就座前我還特意將褲帶(我還沒有皮帶)放鬆了點,阿婆講過吃飯時不能放褲帶。

冷盤端了上來,但還不能動筷,樓下大人還沒坐好。我打量起那隻冷盤,它有五葷五素:葷的有醺魚、白切肉、海蜇皮、白鵝(好像醉過的)和白斬雞,素的是烤夫、銀絲加菜、拌老卜絲、苔條油炒花生和獨腳蟹(名字好聽實際上是發芽豆燒鹹菜,發芽豆就是發財,寧波人講究討口彩)。樓下那兩桌用的都是大腰盤,到了我們這一桌就換成了小盤子,每樣菜只能放一點點,魚、雞、鵝沒有一樣超過六塊的,一桌十個人怎麼分得過來,好在我們寧波人吃小菜是很識相的。

今天早上我看見阿孃斬白切肉,她的刀功不同凡響,那肉切得薄如紙片,都有點透明瞭。阿孃上盤的手勢更是超人一等,那白切肉擺得如同萬花筒圖案一般,十分賞心悅目。我想拿一片嚐嚐,根本就無從下手。拿掉一片,我就再也拼不出這樣的圖樣來。

不一會兒又擺上來兩隻小盤子,一隻是鹹菜露烤花生,另一盤是切好的皮蛋和雞蛋,一隻蛋好割出八塊,盤子裡擺了二十來塊。

我打定主意只吃那些平時吃不到的好小菜,別的也就帶帶過,這是德明給我的經驗。當我動了第一筷後,就立刻發現德明的想法不切實際,我差點上他的當了,那些普通的家常菜經阿孃手一弄都成了佳餚。一隻不起眼的拌老卜絲,味道好得我連筷子都放不下來。就是經常在外面高階飯店大吃大喝的四叔,也對阿孃的手藝讚口不絕,稱阿孃可以到國際飯店去當大師傅了。

那醉蟹上桌了,是小盤子。總共只有八塊,每一塊帶一隻蟹腳,也就是一隻蟹。我們十個人怎麼夠吃,阿孃也想得出。大家的眼睛都盯著那隻盤子,他們倒不像我一樣嘴饞,而是從來沒嘗過。二伯的大兒子,我堂房阿哥叫我先挾。我也就不客氣了,挾了一塊放在嘴裡。阿妹看著我:“阿哥,蟹好吃嗎?”

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給她挾了一塊,再給她旁邊的堂妹也挾了一塊:“醉蟹是生的,當心吃壞肚皮。”聽我這麼一說,她倆就不敢動筷了。那蟹是用酒醉熟的,肉是透明的,像生的一樣。阿妹把蟹挾到了我盤子裡,我也心安理得。堂妹見她不吃,就把蟹挾給了她阿哥。堂哥正吃著蟹呢,他怎麼好意思多吃,便把醉蟹給了我阿哥,他倆是同年最要好。我阿哥客氣,又挾了回去,要他多吃一點。大概他們小時候孔融讓梨的故事聽多了。這樣挾來挾去,最後這塊蟹又挾到了我的盤子裡。

不曉得他們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這幾塊小蟹還要你推我讓,到最後那盤子裡竟還留下一了塊。我覺得好笑,我們寧波人吃小菜也太識相了,太要面子了。過了一會兒,大表姐又端菜上來了,在撤掉盤子前,總要把乘下的往我的盤子裡倒,我也來者不拒,照單全收。大表姐見大家都不吃,便把盤子遞了過來:“阿魏,拿去。”

“謝謝。” 我連忙把最後一塊挾了過來。我阿哥在臺底下腳踢了我一下,提醒我。現在時什麼時候,我哪裡顧得了。剛剛你自己裝客氣,現在晚了。還是德明講得對,麵皮老老,肚皮就飽飽。那一盤醉蟹有半盤是我吃的,不過到肚皮裡也只有半隻小蟹。

炒蝦仁上桌了,我的調羹就派大用場了。阿孃盛菜用的是盤子,而且都是淺盤子,筷子一戳就碰到底,賣相好看但不經吃。人家用筷子挾,一次只能吃一隻,我用調羹一勺就是三、四隻,放在嘴裡,第二勺蝦仁就放在自己的盤子裡。我剛放好,大表姐就把盤子撤掉了。

吃海参我也如法泡製,我滿滿地勺了一調羹,不緊不慢地放到嘴裡,這次我也要瘩瘩味道(仔細品嚐),真鮮啊。那海参滑滑的,幾個年紀小的,用筷子挾了半天才吃到一小塊。我嘴巴是慢下來了,但手不閒著,再用調羹勺了一點放在自己的盤子裡。別人再想吃,盤子裡只剩下幾粒蝦子了。

阿孃的拿手菜“蟹粉炒蛋”上來了,那是一盆紅白相間、油光光香噴噴的蟹粉,大家都睜大了眼睛想看看清楚再動手,那蟹粉要比剛才的小毛蟹貴多了。“蟹粉炒蛋好吃、好吃。” 堂哥嘴裡的東西還沒嚥下去,先誇起阿孃的手藝來。

我暗暗地笑他們不識貨,他們也太天真了,阿孃連小毛蟹都不肯多買,怎麼捨得買蟹粉呢。我知道阿孃是用鴨蛋燒出來的,但蟹味實足,味道實在是好。那鴨蛋怎麼會燒出蟹味來呢,聽我慢慢給你道來。

首先,阿孃要準備調料,把生薑切成細末,泡在米醋裡幾分鐘,再加一點鮮醬油和味知素,弄得有點像蘸大閘蟹的調料。再就是阿孃選用是高郵鴨蛋,那蛋黃是紅的而且有油。蛋黃和蛋白分開炒,快熟時,倒入姜醋,翻兩下就起鍋了。那鴨蛋的腥氣加上姜和醋,就變成了蟹味道,外行的一吃,保證會上當受騙。我講講容易,但燒起來就不簡單了,那全靠火候,也只有阿孃她知道。阿爸也會燒“蟹粉炒蛋”,味道和阿孃的也差不多,但蟹肓是黃的,輸在賣相上。

對於炒海瓜子,我只是嚐嚐味道。吃起來太費時,要是有點老酒那還差不多。我是在等蠣蝗(生蠔),那蠣蝗裝在盤子裡,上面扣了一個碗把多餘的水濾掉。蠣蝗白裡帶黃一灘一灘的,一些人覺得有點骯髒,只是看看,不敢動筷。我領教過蠣蝗,它不知要比毛蚶鮮多少倍。我挾了一隻放在醬麻油裡一蘸,往嘴裡一送。

“魏國阿哥,好吃嗎?” 堂妹睜大了眼睛問我。

“沒話說 ,你嘗一隻試試。” 我挾了一隻給她。

只見她閉著眼睛,嘴巴一抿那蠣蝗就嚥了下去。“有點毛蚶的味道。” 見她一吃,大家的筷子一齊伸了上來。

這時老面孔紅燒小黃魚上桌了,不過這碗小黃魚是看看的,不能動筷。寧波人講究吃剩有魚(餘)。這碗小黃魚是輪不到我吃了,因為過了年初五,我就回阿婆家吃飯了。

小時候不懂事,看到魚端上來了就來迫不及待挾一條放在自己的碗裡。大表姐就說這魚要過了年再吃,這是寧波人的規矩。我們這碗小黃魚,每天端進端出,擺擺樣子,吊足你胃口。這樣一直要看到年初十六,才好動筷子,要不是大冷天,早就變臭黃魚了。張媽也講吃剩有餘啊,她也就是把年夜飯的那條魚,留到明年初一,就是一夜天的功夫。

小黃魚是吃不著了,但新年裡的“什落羹”(戳落羹、十六羹,寧波音)我是一定不會放過的。講起“什落羹”,也算得上我家的一道名菜,說白了就是把過年時吃下的殘羹剩菜,統統倒進一個大鍋裡,用小火煨過夜,第二天這大雜燴就成了香溢四周的美味了。“什落羹”是十幾種菜混在一起燒成的,所以它的鮮味我是講也講不出。

不一會兒,一沙鍋黃芽菜菠菜肉皮百葉包蛋餃肉圓魚肚線粉湯端了上來,當然還有幾小片像雲片糕一樣薄薄的金華火腿肉,這意味著年夜飯快接近尾聲了。阿孃講蛋餃表示金元寶,肉圓好比團團圓圓,意思是大年夜大家一起吃團圓飯,明年大家一起發財。大表姐給每人盛了一碗飯,我告訴她我只要一小口,我已經吃到喉嚨口了。

這頓年夜飯可以說是把一年的好小菜都吃遍了。但我有點弄不明白,阿孃為啥平時不燒這種小菜給我們吃,非要等到過年才燒。阿孃說有些菜只有過年時才能吃的,這樣才有過年的味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不過年吃這些菜就沒有味道了嗎?我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很久以後,當我們天天能吃上過去年夜飯上才能吃到的那些菜餚時,我才真正地理解了阿孃的話。深奧啊)。還有一點,就是年夜飯的菜一點也不鹹,我就懷疑這是不是正宗的寧波菜。阿孃講年夜飯就是要你們多吃菜,菜太鹹你吃得消嗎。這我倒很理解。

年夜飯吃好已八點鐘了。櫥房間又熱鬧了起來,大伯母、二伯母、姑姑、大堂姐和大表姐都在忙著刷鍋洗碗。我也不知為什麼,我媽是很少進櫥房間的。其它的人都圍坐在客堂間喝茶聊天,今天大人要到很晚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