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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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結婚
結婚
今天,德明隔壁鄰居阿花要結婚了。張媽是新娘子和新郎的媒人,為了給阿花找男朋友,張媽沒少費心思,這“十八隻蹄膀”(做媒人)也不是好吃的。阿花人長得漂亮,鵝蛋臉,大大的眼睛,上面是又長又彎的眉毛,挺而高的鼻子,還長著一隻老人說的櫻桃小嘴。但缺點是她腦子不管用,而且大大咧咧的。老人說她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她初中都讀不下去,居委只好照顧她,讓她在生產組上班。
但喜歡一包草的大有人在。吃(追求)她的人是數也數不清,遠近大大小小的單身漢,加上一些有家室的,都會有事沒事會到生產組門口來逛逛,和她搭搭仙,碰碰運氣,想佔她的便宜。阿花也是個十三點,和阿狗阿貓(人人)都能搭上幾句,撩得那些男人心裡癢癢的,被她弄得飯吃不香,覺睡不好,痛苦啊,恨不得把她弄到手。但阿花相當清醒,她只是逗逗他們而已。婚姻大事,她只能聽她媽的。按阿花媽嘴裡的說法:這些人是癩哈蟆想吃天鵝肉。她說得太好了。你想啊,癩哈蟆是多麼的醜陋,而天鵝是多麼的美麗。再說了,在新城隍廟,癩哈蟆的蝌蚪一分錢好買一小網,十來條,一隻成年癩哈蟆也就三、四分錢。一隻天鵝要多少錢我們想象不出,但一隻白烏駒(鵝)價錢我們還是有點數的。
憑著自己漂亮的臉蛋,她一心想嫁個如意的郎君,就像張媽說的要“郎才女貌”。作為師傅,張媽替她介紹了不少男朋友,但一直沒成功。她看不上人家有各種理由,但人家嫌她的原因卻只有一個,就是她缺乏教養。她書讀得太少了,而且家教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只要和人家交往幾個回合,就要露馬腳。人傻呼呼的不說,她講話粗魯同時渾身都在動,笑起來就更加形容不出了。我覺得看她講話很滑稽。後來經張媽**,她總算有了點起色,初看上去還算是有點文化的人。
一年前張媽又給她介紹了一個,是個國際海員,人好看又有錢,聽說是張媽的同鄉蘇州人。這次她學乖了,談朋友時多聽少講,因為張媽告誡她:言多必失。好在那個海員要經常跑遠洋,見一次面也實在不容易。他們只看了幾場電影,逛了幾趟馬路就把終身大事定了下來。
那天這個國際海員上門,阿花特地帶他從前弄堂走,讓男朋友看看這裡的好房子,同時也好在鄰居面前抖抖威風。那個海員上身穿一件南洋菠蘿衫(即t恤),下面套了一條米黃色飄飄褲,腳蹬一雙牛奶色皮鞋,弄得像個南洋華僑,有點像哪個電影明星。他一手拎了一籃水果,一手提著一盒糕點。阿花更是裝模作樣,走路時上身是絲文不動,步子不大不小,臉上還堆著微笑,裝出一付大家閨秀的樣子來。
她男人常年在海上跑,一年有六個月不在家住。阿花媽怕她一人在婆家吃虧,就要他們把新房安在這裡,和公婆分開住,這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張媽和她們講明瞭,這不算倒插門,只是為了照顧阿花。
今天他們在阿花家辦酒席,請了不少親朋好友。午飯吃好沒多久,那個廚師帶了一個徒弟就來了,還用黃魚車拖來了兩隻炒栗子的大煤爐和廚房用具。那兩隻大煤爐放在了天井裡,旁邊放個小臺子,上面拉了塊雨布擋擋風,便成了臨時廚房。天井裡有好幾個洗澡、洗腳的大木盆,裝滿了雞鴨魚肉和各種疏菜,木桶裡的蹄膀就有十來只。那幾條大青魚在木盆裡不斷地翻身擺尾,弄得地上到處是水。地上的那隻鴨知道日子不多了,在“嘎嘎”地直喊饒命。聽張媽說,那個海員朋友多、有門路,這些菜都是他弄來的,男家只是在這裡借個地方擺酒席罷了。
那個大師傅嘴裡吊了一支菸,在一旁指手劃腳,叫他徒弟幹這幹那的。徒弟拿了一刀,從網線袋裡捉出一隻雞,順手將雞頭頸一拗,用刀輕輕一抹,雞血就噴到了一隻大碗裡。等血放光了,他把雞頭往翅膀裡一塞,隨手把雞扔在了一邊,乾淨利索,那隻雞躺在地上是絲文不動。不像上次張媽殺那隻倒黴的小公雞,那刀在它脖子上抹了好幾個來回,就像鋸木頭一樣。這小公雞生命力特別強,放完血還撲愣著翅膀上躥下跳,一會兒在原地打轉,一會兒又站穩了瞪著雞眼惡狠狠地盯著張媽,它還沒活夠啊。這樣一折騰,那盛雞血的碗便翻了,弄得到處是雞血,張媽是狼狽極了。看來殺雞還要點真功夫。
他殺完了雞又宰鴨,接著又殺魚,幹得是有條不穩。等他把下手活幹得差不多了,他的師傅就出場了。只見他套上一身白白的廚師服,戴著一頂高高的看上去有點滑稽的廚師帽,顯得有點頭重腳輕,拿了一把大切菜刀(菜場裡斬肉的那一種),在一根鐵棒上來回蹭了幾下(起磨刀作用),隨手抓起一條大青魚放在一個樹墩子上(用作砧板),他左手捏住魚尾巴,手起刀落,“啪啪啪” 幾下,那魚就成一片片了,那才叫真功夫啊。
徒弟把兩隻爐子捅開,那壺開水用來退雞鴨毛。一個爐子上架起大蒸籠,另一個爐子放上個大鐵鍋。他拿起一個火油桶往鍋里加油,看樣子有十多斤,夠五口之家吃上半年了。然後他把油鹽醬醋、味之素和其它調料都擺到了桌子上。那些東西不是裝在瓶子裡,而是放在無邊的搪瓷碗中。
廚房裡有不少人在忙,張媽也擠在裡面湊熱鬧。天井的大門口有不少小孩圍在那裡看,對他們來說就是看看這些美味佳餚也是一種享受啊。
四點不到,客人就陸陸續續的來了。阿花家房子小,只容得下一張圓臺面加一張臺子,二樓前樓和樓下客堂間便騰出來讓他們再擺三桌。後來一點人頭,五桌坐不下,第六桌就擺到了德明家裡。德明那隻鐵架子小床又掀了起來,靠邊站了。他們辦宴席的家生(什,用具)不少都是向鄰里借的,我家那隻可摺疊的圓臺面昨天就被阿花媽搬了去,鄰居有的借椅子,有的借碗筷和大盤子,德明家的那套平時捨不得用的新碗肯定獻了出來。所以擺到檯面上的都是長短不一的筷子,大大小小的碗和形狀顏色不整齊的碟子。
張媽自然是座上客了,德明爸不願拋頭露面,張媽就想讓老二陪她,因為他講文明懂禮貌,想不到他還怕什麼難為情,不願去湊這個熱鬧。這個位子就被德明搶了去,上桌前張媽警告他:吃相好一點。
等雙方的家人和賓客就座後,阿花媽攙著新娘子出來了。“新娘子真漂亮”,在座的無不這樣稱讚阿花。阿花今天燙了發,頭戴一朵花,化了妝,除了口紅,那臉頰上還塗有胭脂,紅彤彤的像兩隻紅蘋果。不過德明總覺得有點別妞,說她臉上那兩攤胭脂遠看還可以,近看有點像西郊公園的猴子屁股。
阿花的爸媽笑得嘴都有點彎了,他們開心啊,女兒嫁了個有錢人。阿花爸先講話,無非是說些好聽的,隨後請大家動筷。大家先客氣一番,讓最年長的先挾菜,隨後大家的筷子才跟了出來。
等人家一動筷子,德明就站了起來,那圓臺面大他夠不著,好吃的都在那一邊。張媽拉他都來不及。其實德明早就等不及了,不是別的就是肚子在咕咕地直叫,餓得是頭暈耳鳴,眼冒金星,兩腿發飄。為了吃這頓酒席,他中飯只吃了一碗,餓了一個下午。
冷盤吃得差不多時,大師傅就開始炒菜了。 他炒菜時手中的勺子不停地在鍋裡翻動,不斷地弄出響聲來。他一手拿著炒菜鍋上下翻動,手中的勺子和菜一起跳動,大爐裡的火還不時地躥到鍋裡,如同耍雜一般。不過幾響之後一道菜就上桌了,別看他一個人在炒菜,上桌的速度倒是相當的快。他徒弟在一旁幫幫手、把盤子裡的菜擺擺好看。每上一道菜,那徒弟總要報一下菜名,這樣總會引來一番誇獎:那師傅的手藝了不得。
“走油蹄膀來了。” 隨著吆喝聲,那油光錚亮、滾滾燙的蹄膀擺在了桌子的中央,迎接它的是七、八雙筷子。和同桌的其它人相比,德明的吃相還輪不到最壞,那筷頭上的功夫更是略遜一籌。人家的筷子像兩把刀,稍微用點力,一大塊連皮帶肉便被瓜分了。眨眼的功夫,半隻蹄膀就沒了。德明又一次站了起來,這次張媽沒攔他。德明把筷子當匕首握著,對準那半隻蹄膀,一刀戳下去,再一拉,那半隻的一半便被扯了下來。那走油蹄膀酥透了,還沒挾到自己的碗中,皮肉分了家,掉在桌上。德明還顧得上什麼吃相,一手將蹄膀肉撈到了碗裡,另一隻手抓起蹄膀皮就往嘴裡塞,也顧不著嘴巴里燙出泡,便匆匆地把如此美味的東西嚥了下去,遺憾的是那走油蹄膀的味道沒有充分地嚐出來。客人們吃相如風捲殘雲,盆子撤走時,大家的嘴脣已是油光光了。
“糖醋大黃魚。” 一條大黃魚躺在腰盤裡被端了上來,魚身上披著一層橘紅色、粘乎乎的汁水。那腰盤小了些,半隻黃魚頭和半條尾巴伸出了盤外,兩隻黃魚眼睛向外凸出。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到了魚身上,吃大黃魚的機會太少了,那如此美味的糖醋大黃魚更是難得。魚肉比蹄膀更酥嫩,單單靠筷子功夫是不夠了,雖然大家的筷子不停地在黃魚身上亂啄,但塞進嘴裡的卻是小小的一塊。你再看德明,他不知什麼時候弄來了一隻調羹,不慌不忙地用筷子當掃帚,調羹當畚箕,把別人弄碎的魚肉通通掃進,穩穩當當地將滿滿一調羹魚肉盛到了自己的碗中,再慢慢地享用。
轉眼之間,大腰盤裡只剩下了一隻黃魚頭,一根黃魚尾巴,連線頭和尾巴的是一根被啄得乾乾淨淨的脊椎骨,而且這腰盤一直沒撤。張媽早就警告過德明,黃魚頭和黃魚尾巴千萬不要去碰,因為結婚要有頭有尾,看來在坐的都知道這規矩。
婚宴忙到一半的時候,新郎和新娘就開始為長輩們敬酒了。打著飽嗝,腮幫子裡忙著咀嚼美味的賓客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不少人執意要把阿花的酒杯斟滿,這下可苦了阿花。她家窮,不要說吃老酒,就是平時燒魚也捨不得放老酒,哪裡經受得住這般勸酒。兩桌酒敬下來,阿花的臉龐比兩攤胭脂還紅,好像還有點紫,舌頭大了,腳花軟了,神志也有點不清了。好在她的表妹一直攙扶著,她還分得清東西南北。也不知哪個國際海員出花頭,要新郎新娘來個交杯酒。阿花扭扭捏捏地把手臂彎起來,穿進新郎彎曲的手臂,雙臂交叉,有點像一節鏈條,就這樣,兩人伸長了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趁著大家勸酒的功夫,德明是大吃大喝。別看我們還是孩子,但胃的伸縮性特強,絕不輸給一般的大人。由於好幾種菜同時在腮幫子裡鼓動,所以他嘴裡到底是什麼味道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反正嚥下去的都是美味佳餚。聽德明說,張媽為了湊足禮金,足足兩個禮拜葷菜的一半鈔票被她克了下來,所以德明肚裡的油水是大大地缺乏,今天他要把老本吃回來。
婚宴的最後是發喜糖,每個客人兩袋,一袋八粒什錦糖。發完喜糖,那些酒醉飯飽的國際海員就鬧起了新房。藉著酒勁,德明也跟著他們去看熱鬧。
那小房間被那套新式傢俱佔據了一大半,鬧新房的人是滿滿的一屋子,連身都轉不過來。那套最新式傢俱是阿花的表哥替她打的,據說以歐洲式為樣板,由她表哥設計,那個挑剔的海員修改了十幾遍。一隻五尺半的大床,只有床頭板沒有床腳板、放個彈簧床墊(席夢思),每天夜裡彈上彈下,一不小心就摔下來。兩個夜壺箱(床頭櫃),只有三隻抽屜不能放夜壺,各擺上一隻檯燈裝裝樣子。一隻四門兩面鏡子的大衣櫥,裡面塞的是十來條繡花被、半打枕頭、兩條洋毛毯(進口貨),衣服卻沒幾套。梳妝檯肯定是要的,因為阿花每天要梳妝打扮,由於房子太小,設計得是小巧玲瓏,有一塊臺板可拉進拉出,臺上陳列著幾瓶外國香水、面油和髮蠟之類的東西。一隻鋪著花色檯布的方桌,它的特點是可以翻出加長,能坐十二個人,我看它是沒機會翻出伸長的,因為這樣一來,椅子就沒地方放了。它還可以拆卸,幾分鐘就能卸胳膊挪大腿(方便搬場)。那八隻靠背椅是墊了海棉的,相當柔軟舒適,但這屋子裡只容得下四隻,另一半在櫥頂上睡大覺呢。聽張媽說打傢俱的木料是憑結婚證買的,連油漆一百元都不到。如放在傢俱店裡賣,那套傢俱起碼要八百塊,聽聽也嚇死人。
新房最顯眼的嫁妝要算那臺新式的縫紉機了。聽張媽說是那個國際海員用“外匯券”(從國外匯款進來可相應地拿到一定數量的外匯券,可到華僑商店買進口和高檔的商品)從華僑商店買來的。別看阿花人笨,踏起縫紉機來還是蠻在行的,在生產組她就是踏縫紉機的。
鬧新房的喧鬧聲響徹整條弄堂,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在吵架呢。那些國際海員大概平時在海上看不到女人,漂亮女人更是見得少,加上老酒吃得太多了,一個個東倒西歪,鬧起新房來是窮凶極惡。新郎和新娘又是啃萍果,又是喂瓜子,但這些人還不放過他們,乾脆要他們當著大家的面親嘴。阿花哪裡見過這場面,她差點哭了出來,還是她老公見的市面多,便摟著阿花在她臉上啃了一下。這樣一直鬧到深更半夜,這些人才逐漸散去,弄堂裡才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第二天一早,阿花總是低著頭,不敢用正眼看人,和鄰居打招呼時都有點不好意思,好像他們昨天晚上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