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一章 劍拔弩張

第一章 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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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劍拔弩張

地界消失,雲界異變,法則的縈亂導致魔胎再也無法像過那樣,自如地穿越各地界。

沿途疾風呼嘯,天地陰沉,電閃雷鳴,火焰噴吐,虛空不時坍塌炸裂。江辰只能貼著地面低飛,不敢再在半空逗留。

北極聖地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崩壞,裂開的大地、噴發的岩漿、傾倒的山脈在眼前飛速掠過,他人信中的每一句話在江辰心中反覆迴盪。

初始只覺字字重若千鈞,銳如劍割,令江辰痛苦得難以自制。然而到後來,激烈跌宕的情緒慢慢退潮,愧疚、悲傷、自責逐一融入心鏡,成為道成長的養分。

哪怕江辰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人的話,也感覺不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了。混混融融的心鏡,吞噬了所有不利於道的情緒。

江辰變得越來越超然物外,冷靜審視著另一個江辰的心境變化。心魔融入心鏡的那一絲魂魄,已然彌補了心鏡的最後一塊短板,使其變得堅韌無匹,深邃如淵,一枚枚精神種子像茫茫星點浮現。精神核心中的魔種烙印,早已嚇得縮在深處,抖抖瑟瑟。

“心鏡即將大成了。”心魔幽幽地道。

“若是救不回他人,又有何意義呢?”江辰這麼想著,不禁悵然若失,然而這一絲雲煙般的悵然,也嫋嫋沉入心鏡。無處追尋。

一路上,江辰不做停歇。全速飛行,磅礴的精神力不住往外探伸,覆蓋了方圓近千里,將四周一切變化盡觀眼底。

東洲在前方隱隱現出輪廓。

江辰精神一振,加緊掠。

這裡的天空比北極聖地更陰暗,塌陷的虛空夾雜著暗紫色的閃電,不停地傾*黑色的酸雨,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腥味。大地、山川被滾滾的黑色波濤淹沒。只剩一些龐大的城鎮隨著洪流跌宕起伏,任由不斷高漲的波浪猛烈衝擊,像一座座孤立無依的島嶼。

這星鎮被熔鑄成大型浮臺的式樣,基座包嵌著各種珍稀材料,刻以繁複多變的符紋法陣,散發出的五色光芒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光罩,使城市懸浮在水波上。擋住了從上空不斷降落的酸雨。

透過光罩,儼然可以望見城內人頭攢動。

一股深沉渾厚的精神力驀地從一座城鎮中探出,如同一層流動的無形壁障,擋住了路。

“江辰,自從空城一別,已有多日不見了。”一蓬流沙衝出光罩。化出法痕的模樣。他懸浮在洶湧的波濤上,盤膝而坐,眯縫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昔日江辰的沙漏神算推出你必然邁入歸墟大成,叱吒天下。不想今日不但成為天下有數的頂尖高,還搖身一變成為雲界之主。實乃可喜可賀。”

江辰森然看了法痕一眼,心念電轉,道:“本座另有要事在身,無暇和掌門敘舊閒談了。”

“你是打算觀望浪戈與明陽真人的決戰吧。”法痕不露聲色地道,伸一點,一堆沙粒憑空出現,在半空緩緩流轉出沙盤的形狀,其中分出兩道蜿蜒的流沙,猛然纏鬥、相撞,濺散開來,又重新匯聚成兩條矯夭流動的軌跡。

“這是明陽真人與浪戈的命數,你留在此地,同樣可以得曉決戰的最後結果。”法痕指著沙盤,面無表情地道,“即使你趕也是徒勞。兩人命數已定,非外力能夠干涉。”

沙盤四周,旋轉著一個個攪動的漩渦,將兩道流沙圍在當中。偶爾沙盤變化,生出新的流沙軌跡,立即被漩渦捲入。

江辰神色一厲,喝道:“法痕,本座送你一句忠告,不管你受何人指使,最好立刻讓開,省得白白送死。”

法痕鎮靜自若:“江公子雖然今非昔比,但想要殺江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倏然睜眼,一粒金黃色的細沙滾出眼眶,凝結空中,一生百,百生千,千生萬,無數沙粒滾動,轟然作響,匯合成一條望不見盡頭的茫茫沙河。

河洛的身影緩緩浮出沙河,背後人影幢幢,屹立著十萬沙脈一族的天精。每一個天精的精神力都融入沙河,與河洛渾然一體,散發出浩瀚逼人的氣勢。

心魔發出一陣冷笑:“江辰早了,你趕來東洲只會惹來一大堆麻煩。”

江辰注視著法痕,搖搖頭:“想不到一代玄師,竟然甘為天精的走狗。”

“走狗?”法痕淡淡一哂,“江辰身上,本就流動著天精的血脈,何需否認?對玄師而言,超越生靈的極限才是唯一。”

江辰略一沉吟,道:“你們想要顏歡?”

河洛微微一笑:“雲界之主果然一點就透。不錯,江辰等無意和雲界之主作對。只要閣下釋放阿修羅王,江辰等自會退。以閣下之能,江辰沙脈一族或許攔不住,但至少可以拖延片刻。到時引來天隱他們,可就後果難料了。”

江辰心知河洛所言非虛,若是他們不惜代價,一味和江辰糾纏,足可拖慢江辰的行程。

法痕接道:“阿修羅王的傳承只有天精才能獲取,江公子軟禁犬子,毫無意義。”他乾咳一聲,沙河中緩緩浮出一個沙粒凝聚的囚籠,一個紅裙如火的美豔女子困在籠中,神色萎靡,渾身纏繞著一條條粗壯的沙鏈。

“阿痴!”江辰失聲道,心中暗驚,阿痴不是混入東洲盟了嗎?怎會落到法痕的上?

阿痴循聲向江辰瞧來,美目似驚似喜,心鏡映出了她劇烈的情緒波動。江辰心頭一顫,耳畔傳來法痕冷漠的語聲:“這個叫阿痴的妖女,和荷花一樣,都對你情根深種,不惜在東洲盟搞風搞雨。你若一意孤行,別怪我辣摧花了。”

江辰怔怔地望著阿痴,心中疑惑,法痕又怎知江辰和荷花的關係?想到此處,心中驀然一凜,恍然望向法痕:“東洲盟背後的人居來是你!”

“江公子還是早作決斷為好。”法痕淡淡一笑,凝視著沙盤上的兩道流沙。一道流沙正變得越來越細小,流動微弱無力,被另一道流沙漸漸擊潰。

江辰盯著那道一次次凝聚,又一次次潰散的細弱流沙,彷彿一顆心也跟著聚合、碎裂。但江辰知道這只是錯覺,此時的心鏡,再沒有什麼痛苦可以給它留下裂紋了。

“顏歡的事,由他自己來決斷。”江辰袍袖一揮,顏歡翻滾而出,跌落水波上。

“顏兒!”“阿修羅王殿下!”法痕和河洛齊聲呼道。

河洛驅動沙河,便要撲上,被一道迅疾的流光攔住。螭槍環繞著河洛遊動,槍尖顫出星星點點的焰光,死死鎖住河洛。

“這是唱的哪一齣啊?攪人清夢最討厭了。”顏歡揉揉惺忪的睡眼,坐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上,瞧了瞧法痕、河洛,又瞅瞅江辰,嘴角一撇,“沒穿內褲的小子,江辰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把江辰賣掉,真是交友不慎啊。”

他人的生死固然重要,但江辰也不可能出賣顏歡。江辰搖頭道:“他們對你並無惡意,只想要你接受阿修羅王的傳承。你若不願,有江辰在,誰也不能把你帶走。”

法痕道:“顏兒,你進化出了最純淨的血脈,又得到阿修羅王傳承的認可,理當繼承沙脈一族的族長之位,成為新一代的阿修羅王,帶領所有天精度過這一次天地大劫。”

河洛一揮,十萬沙脈天精轟然跪倒,齊聲高呼:“沙脈一族,恭迎阿修羅王殿下。殿下有命,赴湯蹈火,莫敢不從。”

顏歡抓了抓腦袋,懶洋洋地道:“噢。那江辰就下令了。爾等速速離開,走好不送。”

“顏兒!為父深知這麼多年。你活得並不容易。”法痕沉聲道,“但現在不是你耍公子哥脾氣的時候。你是阿修羅王,必須承擔起種族興亡的責任。為父煞費苦心,暗中建立東洲盟,都是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不,父親大人只想從天精一族中追究命理,包括江辰這個兒子,也只是你追求道的工具。”顏歡默默地凝視著法痕。悵然一笑,“您不知道,當江辰明白自己是一個異類的時候,江辰有多麼害怕,多麼自卑。如果不常常鬧些公子哥的脾氣,或許江辰根本沒有勇氣活下。江辰呢,不想做什麼血脈最純淨的天精。也不想接受什麼阿修羅王的傳承。種族啊,責任啊,它們離江辰太遙遠了,江辰只想輕輕鬆鬆地過完這一輩子,哪怕這種輕鬆,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河洛緩緩地道:“偉大的阿修羅王殿下。您有沒有想過天精付出的代價?您以為天精一次次強闖羅生天的迷空島,只為了強暴人婦?

嗜血殺戮是天精的天性,也是天精不斷進化的方式。但您知不知道,其實江辰們早已厭倦了殺戮,渴望擺脫與生俱來的天性?

每一代的阿修羅王。都會不斷派遣血統最純正的天精闖入羅生天,設法與人類的血脈融和。進化出更高階的血脈,從而讓天精不再暴戾嗜殺,擺脫自己的宿命。”

河洛對著顏歡,慢慢跪下:“無數最優秀的天精前仆後繼,慘死地界,才造就了您。您是族群最後的希望,請不要拋棄江辰們。”

顏歡默然片刻,笑了笑:“從什麼時候起,強暴也變得大義凜然了?用這種方式進化出來的血脈,難道真能擺脫自己的宿命?抱歉,江辰無法認同,也沒興趣成為你們的希望。”

江辰低嘆一聲,剛要施展袖裡乾坤,將顏歡納入。誰料他看了看阿痴,聳聳肩:“不過你們抓了江小子的女人,江辰也只好識相地跟你們走了。”

江辰微微一愕,本以為顏歡拒絕了對方,沒想到,他居然甘願束就擒。

這時,心鏡驀地映出洪水深處一絲情緒的波動,一縷意念順著波動傳入神識。江辰臉上絲毫不動聲色,和顏歡交換了一個陰晦的眼色,以顏歡的讀心術,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縷意念。“既然顏歡願意跟你們走,就先放了阿痴。”江辰對法痕道,法力悄然蓄滿欲發。

“諸位還未問過江辰的意思呢。”阿痴忽然嬌聲道,臉上閃耀出一抹異樣的紅光。

“不要!”江辰大聲疾呼,驟然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江公子,能再見你一面,真是好。”她深深地凝視著江辰,燦然一笑,豔麗照人,一點微弱的火星在笑容中濺開。

真是微弱的火光啊。一點一點,如螢如淚,輕輕濺開,輕輕閃爍,彷彿隨時會在如晦的風雨中熄滅。

戲臺上,她楚楚可憐,承受著雨點般砸來的碎銀。

高樓上,她美目流盼,曼聲吟唱:“樓上誰家少年,衣襟風流。”

山崖上,她毅然決然:“剛才那番話,是昔日的小紅對你的。現在赤二郎要對閣下,留下,否則——死。”

過往情景,閃爍心頭,濺開的火光迷濛了江辰的眼。當時怎麼就沒有看出,那雙目光中掙扎的火星呢。

那一點點的艱難,一點點的堅持,一點點的身不由己,像微弱的火星濺開、閃亮,又熄滅。

然而人海茫茫,無數過客,無數更閃亮更絢麗的火焰,誰又會留意那麼微弱的光芒呢?

“江公子,江辰還是喜歡你叫我痴兒。”阿痴最後的聲音,化作無數噴濺的火星,沙牢轟然炸開。

一點火星濺出,落在江辰的掌心,閃爍了一下,便悄然熄滅,只留下灼熱的溫度。

“轟!”水浪炸開,一棵參天巨樹破水拔出,密密麻麻的樹枝鋪天蓋地,纏住了河洛和法痕。

“走!”江辰無暇再為阿痴難過,一把拉住顏歡,向前方全速飛掠。身後,遙遙傳來南巫的狂笑聲和天精們的怒吼聲。

江辰心知以南巫的法力,最多隻能拖延對方片刻。一旦再被河洛纏上,休想再輕易脫身了。

“東洲盟原是南巫和家父共同建立的。”顏歡低聲道,“後來家父背信棄義,把南巫一腳踢走。”

“也不知你父親用了什麼段,讓南巫痛恨至此,居然藏在東洲圖謀對付他。”江辰沉聲道,“顏歡,你真的不願意繼承阿修羅王之位,帶領你的族人改變宿命麼?”

顏歡沉默良久,道:“總有一天,天精會倚靠自己內心的力量,改變嗜殺的天性。那才是真正的進化。”

“這小子的道心其實很堅定啊。”心魔輕讚道,“也許他會成為一個全然不同的阿修羅王。傳承這種事,本就是由前人創造出來的。”

頂住漫天風雨,江辰拼盡全力向東洲的大海飛。不知過了多久,江辰身形驟然一僵,向前延伸的精神力觸及到了兩道屹立水面的身影

是允天和阿陌!

剎那間,江辰心頭百轉千回,泛起複雜難明的滋味。

允天目光一閃,彷彿越過千里長洪,與江辰隔空對視。

“轟!”洶湧的水面掀起一道滔天巨浪,兩股浩瀚的精神力同時向上攀升,像兩頭騰空而起的神龍不斷接近,相對而撲,將波浪撞擊成一座座小山般的混濁泡沫。

浪花炸開,像一道道翻滾不休的高牆,圍住允天屹立如山的身影,大肆咆哮。

風浪雖急,但允天的鬢髮、衣袍紋絲不動。此時的他,彷彿是一個硬生生嵌入天地的異種。

無論是人、妖、天精或是各類精怪魂器,都是天地的一部分。如果將雲界比作一幅水墨畫,畫中的景物哪怕再怪誕離奇,也只是形狀之分,濃淡之別,不會令人產生突兀之感。

但允天儼然不同。他就像是從畫外強行闖入畫中,與整幅畫格格不入,矛盾衝突。

這種衝突強烈到了整幅畫都在排斥他,想要將這個異類驅逐出。

“顏歡,這一戰你無需介入。”江辰袍袖飄飄張開,將顏歡收入,仰天清越長嘯,向允天飛速接近。該來的終究要來,允天此刻現身,便是阻止江辰營救他人,雙方的仇恨除了你死江辰活,再無其它選擇。

允天目光深邃悠遠,緊緊鎖住江辰飄忽不定的身影,回報以一聲連綿不絕的長嘯。

兩道嘯聲乘風破浪,曲折盤旋。節節拔高,直衝蒼穹。時而如劍盾相擊。穿雲裂石;時而似樹藤盤根,糾纏攀附;時而像鷹隼互啄,靈動撲閃整片水域的風雨聲、嘈雜聲都被嘯聲壓蓋住,似是變成了一個靜音的世界。

嘯聲戛然而止,沒有誰快一分,沒有誰慢一拍,兩人的嘯聲在同一刻消失,巧妙得如同一個人發出來的。

江辰和允天面對面而立。相距不過三尺。猛烈的風浪聲復又響起,“靜”的聲音霎時轉為“動”,似乎這個世界隨著江辰二人的心意自如變化。

江辰和允天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絲欽佩感。在道的修為上,雙方都不愧是最頂尖的大宗師,一言一行,莫不翻雲覆雨。掌天控地。

“江辰你真是不世出的修煉奇才,短短數年,便已能與允某並肩。這一份天資,允某的確不如。”允天神色恬定,言辭安詳,彷彿老友般閒談。瞧不出一點劍拔弩張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