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靈音派前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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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靈音派前掌門
“沒有。”燎月忽然平靜下來,“我孤零零地站在山巔,雖然形單影隻,兩手空空,但這個念頭自始至終在我心中燃燒不熄……我一定會找到!流星雨消失了,一塊冒著火花的石頭從高空墜落,彷彿冥冥之中有感應的契合,我攤開手,接住了它。那是流星的碎片,落中掌心出了奇妙幽玄的聲音,猶如大海的神祕之歌。”燎月閉上眼,回味般地微笑,“也是在這一刻,我進入了交點,邁入了歸墟大成。”
江辰怔怔地望著他,千萬種複雜的滋味交纏在心頭:燎月,靈音派的名宿,後山會唱歌的石頭,東洲……離笙悽然地說“我的父親,死了很久了”。
“原來如此。”江辰竭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他早該想到了,除了那個死去多年的南疆前族長逆亦,也就是靈音派上一代掌門,天下還有誰能與允天分庭抗禮?
躊躇再三,江辰還是難以決定是否要道破對方的身份。
“其實神祕的交點無處不在,能否隨時隨地進入,才是把握這一天地規律的關鍵。”逆亦接著道,“這條因果之外的嶄新規律,我把它稱作共時交點。”
江辰喃喃道:“內心感應的天地,與外界的天地在同時出現交匯,簡單地說,就是心想與事成之間的湊巧,情與景之間完美契合,夢與現實之間的相互對應,對麼?上次你的神識,無不展現出這一種奇特的規律。”
“交點變化無窮。”逆亦頷道“屋漏逢夜雨,久旱逢甘霖。不同的心境和相同的外物,交點巧妙也各自不同。”
江辰道:“我在大唐聽過一個故事,有人夢見自己被一隻金綠色的甲蟲啃咬,屍骨無存,夢醒後,他為此擔心不已,不久憂慮成疾。家人請了一位名有相士為他解夢,恰好此時,窗紙窶窶響個不停,原來是在屋外,一隻飛蟲正貼著窗紙飛舞,相士撕破窗紙,一把抓住了這隻飛蟲。說來古怪,飛蟲正是一隻黃綠色的金龜子,與此人夢中的甲蟲極為相似。”
逆亦欣然道:“看似巧合,實則自有意味深長之處。共時交點,與因果迥然不同。”
“這就是啃咬你血肉的逆亦。相士對此人說道,隨後讓他親手捏死了金龜子。幾天後,病人痊癒了。”江辰深深望著逆亦,一語雙關道,“對我來說,凋零落花的青樹,便是我夢中的甲蟲。敢問前輩,日夜困擾你的甲蟲,又是哪一隻呢?”
逆亦不動聲色:“你如今自身難保,還有閒工夫打探別人?”
江辰一咬牙,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笙兒是別人嗎?你眼睜睜地看著她浴血闖,危在旦夕,如何狠得下心腸袖手旁觀?逆亦前輩,找到了會唱歌的石頭,你真的快樂嗎?”
空氣彷彿驟然滯重,夏日正午的炎風說不出地燥悶。
“你不也為了雲界之主之位,拋下笙兒嗎?”逆亦緩緩道,“何況她是為了救你,才自投險地,這是你製造的因果,理應由你了結,別說是區區一個離笙,就算靈音派所有的弟子都倒在紫禁山上,也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可笙兒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能這麼對她?”
“她連最不願意提及的身世都告訴你了麼?”逆亦的神色變得十分奇怪,彷彿五味瓶突然被打翻,甜、酸、苦、辣、鹹了他一臉。轉瞬間,他所有的表情都斂去,似過眼雲煙,他和身影也在雲煙中淡去了:“離笙是昔日一個名叫逆亦的人的女兒,今日的我,是了無牽掛的燎月。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了無牽掛?”江辰心頭劇震,恍然大悟:離笙興許是逆亦在雲界留下的唯一因果,也等於是他共時交點規律的唯一破綻。斬斷最後的因果,逆亦便能徹底圓滿自在,突破歸墟,直達雲界從未有人涉足的無上境界!
未來的某一天,他會親手除掉離笙嗎?江辰不知道,在逆亦漫長的求道歲月中,這樣的念頭是否如暴漲的野火,燒得每一個深夜先抖顫呢?
逆亦走了之後,江辰看著這一切,只要斷開穿過琵琶骨的鐵枝,江辰就能脫困逃出,重獲自由了。
魔之力已經恢復,黑氣宛如觸手,纏住青枝,不斷擰緊。
“吱——吱——”堅硬的鐵枝出一絲輕微的聲響,卻始終不見裂痕。
忙活了半天,還是白費工夫,江辰已經痛得死去活來,青枝牽動著他的肩胛,像兩柄攪動的利刃,連帶著螺旋生死氣也大受影響,在體內橫衝直撞。
“算了,把它弄碎也一樣!”江辰忍痛咬牙,看了看身下這塊灰白色的岩石。然而結果讓他目瞪口呆,岩石被黑氣擊打的一剎那,豁口又重新彌合,彷彿擁有奇異的再生能力。試了幾十次,都是如此。仔細察看,江辰才覺,岩石與青枝的交接處,緊密無隙,像是隔為一體。
“這塊石頭很奇怪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材質。”望舒忍不住飛出神識,化作一道赤焰射向岩石。
“砰!”石屑飛濺,岩石的裂缺處當即分泌出新生的石料,在同時恢復了原樣。
“難道是肉菌石?”望舒又懷疑道,“我也只是聽說過,但從來沒有見過。傳聞肉菌石是雲界初成時,大地精華凝縮而化,它並不堅硬,也沒有什麼寶光瑞氣,卻世代不滅,永生不損,具有一種神奇的生命力。”
永生不損?江辰無言苦笑,難怪允天會特意把我鎖綁在此處。
暫時打消了逃起的念頭,江辰又沉浸在修煉中。夏秋更替,日起日落,轉眼又是一季。
“懼”已經被他熟練操控,煉化成了雨幕形狀的實質。浮出體外時,“懼”猶如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跳動噴吐。江辰曾用雙頭怪試驗“懼”的威力,它們一旦沾上黑雨,就會不斷萎縮,直至縮小成一滴腥臭的墨汁。
相比之下,“喜”的進步不大。雖然也能實質化,但遠遠沒有烈日光耀萬丈,焰流噴射的威力。想想也是,以他階下囚的處境,怎能體會出自內心的喜悅?
至於共時交點,更讓我頭痛,越是刻意去琢磨這種東西,越是難以進入交點。它彷彿只存在於冥冥中的感應,然而感應這種東西,是最縹緲不定的了。
唯一脫困的希望,被江辰寄予在螺旋生死氣上面。他妄想有一天,螺旋生死氣繼續變異,可以沖斷肩胛處的青枝。然而,江辰萬萬沒有想到,救命的螺旋生死氣,竟然變成了他的催命符!
大概是在重陽節左右,江辰的手背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塊灰黑色的斑紋,斑紋猶如指甲蓋大小,乍一看,像是無意中染上的汙漬。
剛開始,他並沒有在意,漸漸地,手掌、大腿、胸口都生出了灰黑色的斑塊,它們散出的氣息,蔓延全身肌膚。到了子夜,雙頭怪也不敢靠近他了,彷彿我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妖魔。
江辰的身體開始變得微弱,常做噩夢。在夢中,血河滔滔,冥氣蕩蕩,無數白骨載浮載沉,四周響徹著冤魂的哀號。
“黃泉路!”江辰渾身冒出冷汗,又驚又駭。對共時交點的體悟,讓他預感到了一絲不妙。
“像是……像是屍斑。”望舒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
江辰彷彿被觸痛了隱患,厲聲吼道:“你說什麼?什麼屍斑?”
望舒白白眼:“你是身上生出來的黑斑,它們像屍斑。你,你看看你的手。”
江辰慌忙低頭瞧,手背上最先長出的黑斑,已經開始流出黃色的膿水,黃黑混雜,和死人面板上出現的斑紋一模一樣。
“怎麼,怎麼會這樣?”江辰慌亂的大喊,似乎叫得越響,越能遮掩心中的恐懼,“我怎麼會死呢?不可能的!我還要逃出去,我還要重整旗鼓,稱霸天下!我是轉世輪迴的獨特存在,我是天定的雲界之主!我不可能會死,絕不可能!”
“活人,是不應該有死氣的。”望舒字字如巨石,壓在江辰的心頭,“你恐怕是被死氣反噬了。”
江辰如遭電擊,張大了嘴,半晌說不話來。
“我要死了,我要去黃泉天了。”這個聲音如同無數個驚天霹靂,在耳畔爆炸,震得江辰四肢軟,腦海一片空白。
“死氣不但被留在了你的體內,還滋生出螺旋生死氣,慢慢與你的血內、經脈、精、氣、神徹底融合。”望舒沉重道:“死氣是屬於黃泉路的,它會一天天侵蝕你,把你變成真正的孤魂野鬼,帶入黃泉路。”
江辰猶如虛脫一般,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想要開口,脣齒卻哆嗦個不停,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在他煉化七情,接觸了共時交點,滋生出一絲希望的時候,卻被更大的絕望迎頭痛擊。
秋風蕭索,江辰就像凋零的樹葉一樣,等待慢慢枯黃。
“不會的,我不會死,我不會這樣默默無聞地死。”江辰喃喃道,慢慢握緊拳頭,“我不會,因為老天爺不會讓我死!”
江辰抬起頭,望著浩瀚無際的蒼穹,叫喊越來越瘋狂:“我不會死,因為我是你指定的雲界之主!只要活下去,我願意相信你!什麼唯我本心,什麼逆天改命,都是沒用的屁話!只要天命能讓我活下去,只要天命能讓我變得更強,我什麼都不在乎!”
轟!神識內,七情中的“欲”騰躍而起,它形似一條藍鱗密佈的巨蟒,生有四眼,頭頂四角、背生四翅,腹探四爪,蛇口蛟著自己的尾巴,相連成環。一道道凌厲的閃電從“欲”全身劈出,猶如曲曲折折的電蛇,將神識變成藍光縱橫的海洋。
下一刻,“欲”已破體而出,實質化的電光此起彼伏的劈斬虛空,照耀得四周猶如白晝。
“這樣會影響你的道境啊!”望舒變色道,“還記得逆亦的忠告嗎?你不能變成天意的囚徒!你是我見過法術天賦最好的人,別說邁入歸墟大成,就是突破歸墟也大有可能!一旦屈從天命,歸墟就是你的極限了。”
江辰狂笑道:“如果不能活下去,還談什麼道境?如果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麼抗命?天意能令我淪落至此,同樣也能令我起死回生!它或許是最大的阻力,但也是最大的助力!”既然以我目前的力量,不足以破除因果的命運,那麼只有選擇相信。
“相信天命,相信它能為我所有!何時阻礙了我,再將它一腳踹開!”
“欲”在上空騰躍,明耀的電光彷彿閃現出生命與天地之間微妙的一絲矛盾:相互依存,卻又彼此爭鬥。生命要生存,就不得不依賴大自然的資源,生命要展,又必須改變自然。
沒有一味的順,也沒有一味的抗,進退收入,取決於“他”。
“你這麼想,倒也可以。”望舒沉吟道,“不過你要記住,相信天命,並不代表屈服,稍有偏差,反會被天意奴役。”
“按照人類的說法,就是能屈能伸唄。小子,這才是你的本心吧。”
又苦笑:“也不知天命如何醫治你的死氣?”
接著又道:“沒錯,逆生丸,只有起死回生的逆生丸,才能改變死氣的反噬!”
江辰沉聲道:“天地為鑑,《太清金液華》鐵定會落到我的手裡!”
一個多月後,屍斑更嚴重了,猶如濃黑的墨團,散出剌鼻的腐味。黃膿已經擴散全身,面板都潰爛了。江辰開始整日高燒不退,腦子裡迷迷糊糊,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
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在苦苦支撐:我一定能活下去,我一定能得到《太清金液華》,起死回生。
就在這半夢半醒,半迷糊半執著的心境中,虛空陡然一顫,像是呈現十字形裂開,兩個迥然不同的天地碰撞了。
江辰進入了一個神祕的交點,時光停留在這一瞬間。
無限的距離被拉近,有限的一點被延伸。彷彿永珍紛呈,五光十色,又浩渺虛無,空空蕩蕩。這是最幽深、最晦澀、最玄妙的世界,也是一眼洞穿,一覽無遺,一觸即滅的光塵……
逆亦的身影從交點“吐”了出來,面目栩栩如生,江辰幾乎分不清,他到底是自己心中的幻像,還是一具真實的肉軀。
“《太清金液華》在你的手裡?”江辰猶如醍醐灌頂,用盡全力對著他喊道,幾乎在同時,江辰退出了交點。蝕魂壑的半空中,逆亦懸浮而立,遙遙凝視著江辰,和交點內的形象姿態一模一樣。
這種玄之又玄的現象,讓江辰一陣恍惚,彷彿捕捉到了共時交點一點點奧祕。
“你居然沒有死?”逆亦訝然挑眉“死氣滋生了這麼久,你還活著?”
“你早就算到了?”江辰慘然一笑,“原來上次離開時,前輩就知道螺旋生死氣會致我於死地。嘿嘿,我沒有死,前輩很失望嗎?看來我猜得沒錯,第一次見面時,前輩就有了殺我的念頭。”
逆亦神色漠然,一言不發。
“是為了親生女兒嗎?殺了我,笙兒就不會犯傻冒險?殺了我,笙兒就能得到安寧?”江辰嘲弄地望著他,“前輩你錯了,你根本就不瞭解自己的女兒。我若死了,笙兒會不顧一切地為我報仇。她會為我陪葬的。”
江辰的冷笑彷彿毒蛇“嘶嘶”噴吐毒芯:“或者說,在前輩的內心深處,期盼笙兒的死可以斬斷你唯一的因果?真是痛苦不堪的矛盾啊,父女之情,天道**,孰輕孰重?只是前輩不要忘了,無論你是為了保全笙兒而殺我,還是為了毀掉笙兒而殺我,都會牽涉更多的因果,這種刻意的心機,並非悟道的上乘手段,與共時交點的玄妙通靈背道而馳。”
逆亦的表情波瀾不驚:“你對共時交點也算是有了一點感悟。”
江辰侃侃而談:“前輩與其強行斬斷心結,不如將共時交點修煉至圓滿,自然而然地擺脫最後因果,成就雲界有史以來的第一人。”
“修至圓滿,談何容易?”逆亦乜斜了江辰一眼,“你想要救笙兒?”
江辰坦然相告:“既是為了保護笙兒,也是為了保全自己,這些天來,我反覆揣摩共時交點,頗有一些心得,願與前輩共享。”
逆亦不為所動,江辰說得口乾舌躁:“前輩在想,以你百年來的感悟,怎會在乎我這一點心得?可螞蟻雖小,也是肉,何況還是另一世界的智慧呢?”
逆亦神色微動:“另一個世界?大唐嗎?”
“不錯。相傳伏羲大神開創、周朝文王衍化的《易經》,參天地變化之妙,合陰陽八卦之性。上窮天理,下悉人事。”江辰展開如簧之舌,竭力勾起逆亦的好奇心,“最重要的是,《易經》與共時交點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並非誑言,對共時交點的感悟,常讓江辰不由自主地想起《易經》之理。當年在大唐,為了算命騙錢,他對《易經》還下過一番功夫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