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澤部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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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澤部危局
蚩尤一哂道:『弱肉強食,自古已然,殺戮並非為了侵佔,往往也是一種令自己活下去的辦法。我答應你,澤部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到長流河北岸來,我會闢出一個區域供你們耕作、居住。』
蚩尤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帶領他的族人們回到了安邑。
安邑人為陵梓舉行了一個隆重而肅穆的葬禮,他們將他的屍體放在一個木筏上,置於河流上游。
蚩尤親自為他穿戴戰甲,將陵梓的雙手疊在胸膛前,手中握著他的戰刀。
陵梓本該穿他的祭司袍,然而那件袍子上帶著他的神祇一道金光破開的血洞,已不再有任何意義。
他像個熟睡的少年,於深邃的靜夜間,躺在木筏上順流而下。
河流沿岸站滿了安邑的戰士,他們手持長弓與帶火羽箭,把箭射向飄過河中的木筏,每一根火箭都落向木筏中央。
襄垣手握引魂礦,安靜地站在岸邊,礦石的光芒一閃一閃。
木筏燃起來了,它帶著熊熊烈火與在風裡捲起的飛灰,穿過黑暗的樹林與靜夜的山川,慢慢離開襄垣的視線。
“歸來歸來——魂兮歸來——”襄垣抹了把眼淚,長聲唱道。
“歸來歸來——魂兮歸來——”蚩尤沙啞的嗓音在上游遠遠應和。
“魂兮歸來——與君同在——”襄垣的聲音帶著悲涼與仇恨,於河流上飄蕩。
陵梓的木筏漂出了小河,匯入長流河。一抹火光在粼粼月色與水面銀光中閃爍,被長流河帶向遙遠的下游,奔騰向海。
“魂兮歸來——”襄垣唱道。
安邑人相信,戰士們陣亡後的英魂,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火把忽明忽暗,玄夷注視良久,最終長嘆一聲,在月夜下離開。
“祭司,你又要去何處?”
蚩尤與辛商站在玄夷的去路上。
玄夷淡淡道:“走了,首領,你已用不著我。”
蚩尤眯起眼道:“祭司,為何心灰意冷?”
玄夷答:“陵梓的死是註定的,你們的‘劍’,也是註定的。我曾以為未來得以更改,料知禍事後能夠加以避讓,如今卻發現,無論我做什麼都無法改變最終的結果。”
蚩尤冷冷道:“那麼你的神,是否告知你,我的命運如何?”
玄夷看著地面,答道:“不是你的命運,而是我的。”
“辛商。”蚩尤下了命令。
辛商拔出長刀,玄夷眼中竟帶著笑意,緩緩道:“但我沒測算出自己的死亡。”
“你不會死。”辛商道。
蚩尤轉身沿著小路離去,辛商把刀架在玄夷的脖頸上:“跟我回去,無所不知的祭司。”
玄夷抬眼:“蚩尤想做什麼?”
“我想讓他親眼看見,”蚩尤道,“他的預言和他的神,都是在胡說八道!”
襄垣頭也不抬,埋頭拈起細小的、發紅的銅絲,放進一個石碗中。一聲輕響,碗內升起嫋嫋青煙。
石桌上放著一塊微微發光的引魂礦。
“如果不是胡說八道呢?”襄垣隨口道,“像他說的那樣,我們都會死。”
蚩尤說:“我們遲早都會死的。看見陵梓摔下去的時候,哥哥就覺得,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
襄垣不做聲了,許久後方道:“所以你要把那半人半屍的傢伙關一輩子?”
蚩尤側坐在石桌上,問:“關到你的劍被鑄出來的那一天……什麼時候能好?”
襄垣說:“還要很久,現在只是個開始。”
“需要特別的爐,熔鍊用的模具。祝融的真火會燒燬一切,普通的坩爐冶不出這種劍。還要淬火的特別深潭,裝共工那一滴玄冥水,而不能讓它結冰。”
“最好單獨找一個地方。”襄垣抬頭道,“否則在村落裡冶劍,稍一不慎,燎原火與烈瞳金炸開,就會毀掉整個長流河沿岸。”
蚩尤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在山頂。”
襄垣略一點頭,又道:“哥哥。”
蚩尤看著襄垣的雙眼,彼此都不說話,短暫的沉默後,襄垣拿起燈下的礦石,說:“我要魂魄,很多的魂魄。”
“我知道。”蚩尤的聲音低沉。
“在鑄劍的最後階段,我要把活人的魂魄抽出來,人越多越好。”襄垣道,“用這種石頭,開啟一個法陣……法陣我已經大概想到了,不一定成功,嘗試的過程你需要為我準備不少戰俘,或許會失敗很多次。”
“然後呢?”
“然後在它出爐的最後一刻,把所有生魂灌進劍裡。”
“你現在可以詳細說了,這樣有什麼用?”
“你給我一萬個人的魂魄,他們能令這把劍產生難以估測的威力。我要用它刺進蓐收的胸膛,為陵梓復仇!”
“是我要用它刺進蓐收的胸膛。”蚩尤道,“不是你。”
襄垣淡淡道:“都一樣。”
蚩尤說:“我會去為你尋找足夠的人,不止一萬。”
襄垣點了點頭,眼中映出跳躍的燈火與發出微光的引魂礦,開口道:“還有最後一件,最重要的事。”
“開啟轉移魂魄的法陣時,陣樞需要一件東西,我把它叫做‘鑄魂石’。”襄垣認真說,“我手上的礦石,就是它的粗坯。”
“在什麼地方能找到,需要多少?”
“在尋雨他們的部落裡,她們打算遷徙,那個礦洞應該已經被填上了。尋雨手裡還有一塊母石,純度很高,但我覺得強搶不是個好主意……”
蚩尤抬手:“不用說了。”
襄垣不悅:“她的脾氣很難纏,你不會如願以償的。最好是帶幾個人,等她走了以後再開採看看,如果不行,我再去與她談談。”
蚩尤淡淡道:“包在哥哥身上。”
襄垣說:“那麼我等你的訊息。”
蚩尤起身回房。陵梓死了,襄垣獨自住在這兩間相連的小屋內,後來蚩尤搬了過來。襄垣沒有問原因,也沒有趕他走。
襄垣熄掉燈,蓋去爐火,躺到鋪上。房門敞著。
“蚩尤。”襄垣把礦石放在枕邊,開口道。
蚩尤在對面房中應了聲。
“如果你打算成婚的話,”襄垣說,“我覺得烏衡不錯。”
蚩尤說:“我對她沒有興趣。”
襄垣沒有再說什麼,翻身睡下。
蚩尤起得很早,出外喚來辛商,吩咐道:“召集所有族人,戰前準備!”
安邑的隊伍在凌晨時分集結完畢,並騎著夔牛渡過了長流河。
春暖花開,晨光熹微,襄垣推開門,在突如其來的熾烈日光下眯起雙眼。安邑人已開始一年的耕作,新開墾的田地間到處有忙碌身影。
“蚩尤呢?”襄垣注意到村子裡不少壯年男子不知去向。
沒有人知道。
襄垣走到囚室外,隔著石洞朝裡望去。
“麻煩你測算一下,”襄垣說,“我哥去了什麼地方。”
玄夷坐在囚室裡的一張矮案後,在桌上排布他的算籌,漫不經心道:“你哥去尋找滅亡了。”
“誰的滅亡?”襄垣的眉毛動了動,“你的?”
玄夷答:“所有人的,你終於相信我的測算了?”
襄垣道:“是的。”
玄夷抬眼與襄垣對視:“只有你能阻止他,現在還來得及。”
“這樣很好。”襄垣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玄夷道:“你是個瘋子!”
襄垣聲音漸遠:“你說得對,我們都流著瘋子的血。”
一個月後,蚩尤騎著他的諸懷獸,帶領五百族人,在草海邊緣停下了腳步。
暖春時節,荒巖山長出茂密的新綠,草海畔廣袤的地帶植被欣欣向榮,澤部的人在她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上開始耕作。
蚩尤舉目眺望,吩咐道:“就地休整。”繼而駕馭他的坐騎穿過草海。
辛商按著刀,跟在蚩尤身後,兩人朝荒巖山的峽谷內前進。
集市上依舊熙熙攘攘,往來的人絡繹不絕。春天的草海邊緣聚集了長流河以南不少部落,他們在集市上以物易物,互相交換作物種子以及幼小的、成雙成對的家禽與牲畜。
蚩尤身材高大,坐騎又是一隻霸道的妖獸,自然十分惹眼。過往行人紛紛退讓,不敢犯其武威。
他的目光冷漠沉靜,掃視集市上的人,說:“有幾個部落?”
“大約十二個不同的部落。”辛商道,“草海南北都有,以夢澤地帶的人居多。”
蚩尤用鞭子撥開一個頭上只有一隻眼的獨目民,又見喬人國的肱人躬身,他們的胸口只有一條手臂,在攤子上挑挑揀揀,尋找礦石。
“澤部的人在那邊。”辛商說,“你來這裡做什麼?”
“談一筆生意。”蚩尤徑自穿過集市,目光落在路邊小攤的礦石上,旋即下了諸懷獸背脊,牽著韁繩上前細細檢視。
“大個子。”一老嫗道,“買點什麼?”
蚩尤拾起礦石,問:“我想要這個,用什麼換?”
老嫗道:“這種礦石已經不出產了,非常稀有,得用你最好的東西來換。”
蚩尤放下礦石,與辛商朝路邊的木棚走去。
那木棚頂部披著一塊布,布上是雨神商羊的神祇符文。棚外排著長隊,蚩尤揭開布簾入內,他個頭太高,險些被棚頂磕碰到腦袋。
“你必須按照順序。”尋雨低著頭,正在為一名婦人檢視她搖出的石子。
蚩尤一進棚,那木棚便顯得十分狹小,後來的辛商都擠不進,只得出棚去。
“蚩尤想請你卜算一件事。”蚩尤道。
“就算是蚩尤也不能打亂順序。”尋雨淡淡道。她的睫毛輕揚,在木棚頂投下的陽光中,整個人彷彿籠著一層濛濛的霧。
蚩尤笑了起來,那笑容十分英俊,卻又帶著一絲痞味兒。
“有意思。”他走到一旁席地坐下,像個忠實的守衛。
“你兒子的病會好的。”尋雨朝那婦人道,“過幾天會有一個人,從有水的地方過來。你得好好招待那位來客,等他走了以後,你兒子的病就好了。”
婦人感激地說:“謝謝。”
婦人離去,尋雨道:“下一位。”
在那人還沒有進棚前,尋雨問:“襄垣呢?他好些了嗎?”
蚩尤無所謂地說:“還是那個模樣。”
尋雨目光掃過蚩尤,說:“你們兩兄弟挺像的。”
她取過木筒讓蚩尤搖晃,蚩尤問:“卜算得什麼報酬?”
尋雨淡淡道:“沒有報酬,這是幫助。”
木棚前的人漸漸少了下去,直至日落西山,尋雨才慵懶地綰了下頭髮,望向蚩尤。蚩尤什麼也沒說,像在欣賞她的容貌與神態。
尋雨收拾著卜算沙盤,隨口道:“你來做什麼?”
蚩尤道:“隨便看看。”
“看在你是襄垣哥哥的分上……說吧,想問什麼?”
蚩尤起身坐到充當椅子的木墩前,險些把木墩坐翻,忙伸手抓著木案掌握平衡,又險些把木案扯倒下來,最後還是尋雨伸手抓住蚩尤的大手,蚩尤才堪堪坐穩了。
尋雨笑道:“你太強壯了,這裡可沒接待過像你這樣的大個子。”
蚩尤眯起眼,看著尋雨。
“嗯……讓我猜猜,敢從神祇眼皮底下偷東西的人,也有為難的時候,他有什麼想問呢?”
蚩尤自若道:“卜算看看,我來這裡尋找的那件東西,能不能順利得到。”
尋雨遞給他竹筒,二人的手指又是輕輕一觸。蚩尤不自在地拈著竹筒邊緣搖了搖,嘩啦聲響,搖出兩塊魚的頭骨。
尋雨看著魚骨,說:“過程不順利,但最後一定能得到。”
“怎麼個不順利法?”
“血,很多的血。”
尋雨抬起頭,與蚩尤對視。蚩尤一哂置之,笑容中帶著令人無從抗拒的邪氣。
“我不想暴力解決問題。”他一揚眉,淡淡道。
尋雨說:“如果說這句話的人換成你弟弟,我說不定會相信。”
長時間的沉默,夕陽的光從木棚簾布的間隙中投入,斜斜落在蚩尤與尋雨身前,像一道橙黃色的、涇渭分明的界線。
尋雨問:“你在尋找什麼?”
蚩尤答:“鑄魂石。”
尋雨面色一冷:“……那東西,我是不會給你的。”
帳外響起慌張的喊聲,一陣騷亂令尋雨雷殛般坐直身子。
她懷疑地盯著蚩尤不做聲,繼而三步並作兩步衝出木棚。
蚩尤蹺著腳,踩在占卜木案上,說道:“報告情況。”
辛商按刀守在木棚外,邊張望邊回答:“有一夥很奇怪的人,拿著武器到處搗亂,我建議你出來看看,場面很壯觀,你絕對沒有見識過。”
尋雨大聲叫喊,號召澤部的女人們撿起石頭與刑天部的族人展開一場混戰。集市周圍的人嚷嚷著,爭相逃離了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打翻的攤子、破碎的瓦罐,場景混亂無比。
蚩尤揭開簾子走出木棚的時候,尋雨正在朗聲唸誦一段法術祭文。
蚩尤隨手一束腰帶,注意到辛商以奇怪的眼光打量著他。他一聲暴喝,抽出木棚橫樑,嘩啦一聲,整座卜算的棚子垮塌下來。
尋雨的聲音戛然而止。
蚩尤背持木柱,朝衝來的哇啦哇啦大叫的無頭人挑釁地笑了笑,露出鋒銳的犬齒,繼而又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戰局在混亂中開始,又在頃刻間結束。
蚩尤是尋雨見過的,最勇猛的人。
他隨手調轉木柱一掃,便將衝上前的數名無頭人掃得橫飛出去,落於人群中。揮,點,掃,挑,重逾四十斤的沉重木柱在他手中,猶如游龍般靈動。
尋雨看了辛商一眼,辛商正環著手臂,遠遠看著蚩尤。
“你不去幫他?”尋雨注意到這陌生的男人,“你們應該是一起的吧?”
辛商冷冷道:“我的刀只要出鞘,就必須殺人。”
尋雨深吸一口氣,交談不過片刻,蚩尤已放倒了十餘名刑天族人,他那獸皮縫製的獵袍襟角甚至未曾染上塵土,而身邊卻躺了滿地哀嚎的刑天族人。
蚩尤蹙著眉頭,以木棍撥弄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無頭人,撩起他的舌頭,那舌頭是從肚子上的嘴裡伸出來的。蚩尤看了看,又將舌頭塞回去。
“沒有頭?”他想起襄垣說過的那個奇特種族。
不管了!蚩尤把木柱朝地上重重一頓。被灌注了真力的木柱固若堅銅,牢牢釘進地下三寸,他拔出腰刀乾淨利落地一揮,木柱頂端被削去半截,露出尖銳的破口。
刑天族人見此情形,連滾帶爬地起身,紛紛逃回荒巖山內。
尋雨鬆了口氣,她走上前去,在蚩尤身後停下腳步,誠懇地道謝:“謝謝你。他們總喜歡來搗亂。”
蚩尤轉身看著尋雨,眉毛動了動,意思是,你明白的,把鑄魂石交出來。
尋雨警覺地後退了半步,冷冷道:“不行。”
蚩尤一揚眉:“你就是這麼答謝恩人的?”
尋雨笑了起來,眼中帶著靈動之色。
“或許……我可以請你到我家吃頓飯?”她欣然道,“當做幫我們解決麻煩的回禮。”
蚩尤隨手解下皮製的露指手套,淡淡道:“可以。”
尋雨道:“等我一會兒,我回去收拾東西。”說完便離開了。
蚩尤沉吟不語,站在集市中央,過往行人紛紛驚疑地避讓開這名強壯的大個子。
尋雨這一族名叫澤部,蚩尤見過的人不少,但像尋雨這樣的人卻不多。說不將他放在眼裡吧,尋雨明明知道自己是誰;說忌憚他吧,卻又未必。
在蚩尤的征戰生涯中,碰上這樣的人,還是個女人,尚屬首次。尋雨不卑不亢的態度彷彿訂下了一個新的遊戲規則,令蚩尤不禁起了某種好勝心,決定陪她玩玩。
他想了一會兒,招手叫來辛商,湊到他耳邊吩咐道:“你親自去,帶著這個,找到荒巖山那群無頭人的族長,告訴他們一件事。”
辛商與蚩尤原地參詳片刻,辛商問:“那群怪物有什麼用?需要殺人嗎?”
蚩尤道:“必要的時候可以。”
辛商點頭,轉身前去執行蚩尤分派的任務。
尋雨正從棚子裡收拾好出來,見狀問:“他……去哪裡?”
蚩尤淡淡道:“他有事,得走開一會兒。”
尋雨眉目間充滿憂色:“他身上血氣很重,又冷冰冰的,沒事吧?”
“尋雨,他的名字叫辛商,是和我換刀的兄弟,也是襄垣所敬重的兄長。”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蚩尤點了點頭,牽著諸懷獸韁繩,跟隨尋雨上山去。
澤部依山而建,位處密林之中,林立的小屋傍著山腰,綿延近裡。
此地小木屋分兩層,上層住人,下層則供飼養雞鴨等家禽之用。入夜時居民點起了火把,漫山小屋猶如星火點點在風裡搖曳,生趣盎然。
蚩尤強健的肩背上搭著尋雨的占卜棚布匹,赫然負起了搬運工的責任。
“這裡的森林地域越來越狹隘,沼澤已經快乾涸了。”尋雨沿著山路前行,邊走邊解釋道,“媽媽的身體又不太好,本想著兩年前就開始遷徙的……”
“遷徙到什麼地方去?”蚩尤問,“你們全是女人,到哪裡都會受欺負。”
尋雨兩道柳葉似的眉毛微擰:“女人又怎麼了?你媽媽不是女人?”
蚩尤絲毫不以為忤:“說到這個,你們一族是怎麼繁衍的?”
尋雨臉色發紅,嗔道:“我……不知道……媽媽說這裡的沼澤有股地氣,某一天當沼澤要送給澤部新生兒時……會從沼澤潭裡綻出泥泡,泡裡就是嬰兒……”
蚩尤若有所思道:“那麼你們……算是森林孕育出來的生靈了。”
尋雨道:“對,商羊大人說過,我們是自然的女兒。”
蚩尤緩緩點頭,若尋雨所言不虛,澤部不願遷徙也在情理之中。
這一族裡全是女人,想必還沒有做好歸附於父氏部族的心理準備,況且她們若與別族男子成婚,能不能順利生育還另說。
兩人走到某個屋子前,尋雨推開一扇門,提起放在門外的竹簍,笑道:“媽。”
木屋內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怎麼現在才回來?”疲憊而蒼老的女聲在屋裡問道。
尋雨解釋道:“今天集市上發生了點事……”
蚩尤在門外負手安靜地聽著,尋雨介紹了蚩尤,卻沒有提及他的身份,最後道:“我請他到咱們家裡來吃頓飯。”
澤部的大祭司笑道:“快請他進來。”
蚩尤推門入內,彬彬有禮地點頭,不想走出一步,腦袋磕到房樑上吊著的鐵鍋鐵器,一陣叮噹響。
尋雨笑了起來,讓他在一旁坐下,大祭司笑道:“真對不起,我們的房子很狹小。”
蚩尤擺手示意無妨。尋雨從竹簍中取出一塊肉,一條魚,以及不少稻米,拿到屋外去生火做晚飯。
大祭司道:“你很強壯,你從哪裡來?”
蚩尤道:“長流河的北邊,我的族人在那裡開拓了一塊領地。”
大祭司緩緩點頭,說:“今天集市上的事情多謝你了,小夥子。我們與荒巖山的刑天族人一直有摩擦,卻找不到化解方法。”
蚩尤放下水碗,問:“這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草海,土地也不算肥沃,為何不遷到別的地方去?”
大祭司欷歔道:“你不明白,我們在這裡住得太久了。”
蚩尤說:“恕我直言,神州現在正是部族發展的開始,有許多弱小的部落,它們彼此合併,共同謀求信賴與生存,這樣才能延續下去。”
“據我所知,這裡的沼澤已經快乾涸了,如果上天再降幾次大旱,澤部勢必再無生存的地方。”
大祭司靜靜聽著,並不接話。良久,她咳了幾聲,而後陷入了漫長的沉思之中。
蚩尤淡淡道:“外頭還有許多水草豐美的地方,比如說我們居住的長流河畔。你們可以遷徙過去,兩族彼此呼應,互相照顧。”
外面尋雨切肉的聲音一停。
大祭司道:“但我們能提供給你們什麼?”
蚩尤莞爾道:“怎麼不問,尋雨在集市上擺個攤子,想得到什麼酬勞?”
大祭司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蚩尤說:“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互相幫助,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尋雨在屋外輕輕地說。
蚩尤不理會尋雨,摘下面具,放在桌上,又說:“大祭司,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大祭司點了點頭,蚩尤道:“在你的有生之年,沼澤不會乾涸,但當你離開人世之後,你的下一代,下下代,乃至以後澤部延續下來的族人,她們會遇見什麼呢?
“神州已開始劃分疆域,留在荒巖山與草海的交界處,遲早會受到外族的侵擾。遠的不說,光是今天在集市上出現的那一族人,三不五時來找麻煩就已經夠頭疼的了。
“不及早下決定,到了一百年後,兩百年後,咱們這些人已經死了,留下子孫面對的,可就不止今天的困局。到那時她們的沼澤乾涸,山上樹木枯萎,其餘能生存下去的領域,又被其他的部族強行霸佔。她們除了併入較強的部落之外無路可走,從此澤部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其餘強部的一支。”
“但年輕人……”大祭司緩緩道,“你的身上有一股殺戮氣息,令我覺得很不安,你的諾言真能兌現嗎?”
蚩尤一哂道:“弱肉強食,自古已然,殺戮並非為了侵佔,往往也是一種令自己活下去的辦法。我答應你,澤部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到長流河北岸來,我會闢出一個區域供你們耕作、居住。”
“吃飯了。”尋雨端著木盤進來,打斷了蚩尤與自己母親的談話。
三碗糙米,一條魚,一碗肉,幾人就著矮案和一星如豆般的昏暗油燈,開始吃晚飯。
大祭司吃吃停停,轉過身咳嗽,尋雨眉目間滿是憂色,忙為母親順背。
“尋雨,吃飽了帶蚩尤在附近走走吧。”大祭司和顏悅色對女兒說,眼中帶著慈祥的笑意。
尋雨哭笑不得地看了蚩尤一眼,蚩尤眉毛一揚,不置可否。
晚飯後,大祭司欲言又止,蚩尤知道她有話想對女兒說,便道:“我自己出去。”
他關上門出來,又砰地撞在門樑上,心道今天真是撞得夠多了。澤部的房子小,吃的也少,一碗飯下肚根本就與沒吃沒多大區別。
蚩尤的腳步無聲無息,他轉到房屋後,赤足踏在淤泥裡,側過耳朵,聽見屋內傳來的對話。
大祭司:“你過幾天,帶著一部分族人過長流河去看看,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
尋雨:“不,媽媽,我不會走的。”
大祭司:“尋雨,聽媽媽的話。蚩尤說的沒錯,咱們為了以後的族人,總要遷徙的。媽媽算是定下心來了……”
尋雨:“不,媽媽,那傢伙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心思。”
大祭司:“他看上去很誠實,起碼他照顧你,比起上次為了鑄魂石而找你的那個襄垣,媽媽要更放心……”
尋雨:“媽!你知道嗎?他就是襄垣的哥哥!”
大祭司蹙眉:“什麼?”
尋雨:“他們都是有目的的!”
屋內,大祭司十分驚訝,眼神遊移不定,臉色陷入了惶恐與不安之中。
蚩尤擰起兩道劍眉,繞過房屋,站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目中現出一股凌厲之色。他舔了圈嘴脣,舌底一翻,脣間現出一管小小的竹哨。
竹哨被輕輕吹響,聲音猶若歡欣的鳥叫,短促而輕快。
少頃,山腰另一邊也傳來幾聲鳥鳴,似在與他呼應。
辛商從山坡高處探出頭,銜著鳥哨反覆吹響,帶著些遲疑。
蚩尤靜了一會兒,繼而連著三聲,最後一聲拖長尾調,於漫漫長夜中抑揚頓挫地一收。
辛商拔出腰刀,拉下額上木製面具,擋住了整張臉。
安邑的衛士們紛紛戴好面具。
辛商轉頭打了個手勢,早就在那處等候的刑天族人發出一陣大喊,搶著躍過坡頂,衝進了澤部村莊。
一場預謀許久的侵略戰在黑夜裡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