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嬰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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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嬰嬰
我環顧四周，這是一個一丈見方的石頭地窖，四壁上滿是青苔，還有膿鼻涕似的蛞蝓拖著長長的分泌物的痕跡在牆上蠕動著。牆角堆了一些受潮的稻草，一股黴味兒。那幸運的女人慕青青這會兒趴在一堆稻草上面，估計是摔暈了。頭頂的機關早就闔上，不透一絲亮光。想必能設計出這些機關的人，一定也會想到怎麼防止獵物從此地逃脫吧。
我的眼光又一次回到了那女孩身上。我把燈光朝她移動過去，想要看個仔細，她驚恐地向後移動過去。不過，身體太弱，身後是牆，也沒有什麼退路。
“不要害怕，我是一個招魂師，看你雖然沒有惡氣在身，可是三魂沒了七魄，已經是個半死人，我能救你，你可以跟我說說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嗎？”人有三魂，天魂、人魂、地魂，每魂四魄，她三魂沒了七魄，已經有一半以上的魄被人吸走。人總說被驚懼之氣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其實不是被驚嚇，而是被其他厲鬼吸走，以補足魂魄，好轉世投胎，有的厲鬼更是利用人的魂魄強大自己的邪氣，看她的模樣，其魂魄定是被某個厲鬼吸走了。這半死人狀態如果超過百年，必然幻化成厲鬼的傀儡，屆時邪氣可以自由出入半死人的軀體，不再有自己的意識，任其操控。
看這樣子，我嗅不到她身上有邪氣，必然還未過百年，或是那厲鬼還未將邪氣灌入她的體內。
這女孩縮在牆角，半天沒有發出聲音。我凝神靜氣，把持著魂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只見她突然伸出兩隻手臂，在胸前交叉。我突然想到，她已經是半死人狀態，氣如遊絲，剛才那啜泣之聲怕並非有人在哭，而是她呼救之聲，只不過由於元氣極弱，因此發出的聲音哪怕她自己覺得是在吶喊，在我們聽來也不過是微弱氣聲。
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元神出竅，如此我便可以與她神交了。我將魂燈放於地上，打坐入定，很快，我看到了她的元神，飄渺在黑暗之中，她將手搭在我的手上，魂氣慘淡得已經使得她的元神呈現半透明狀。
“我叫趙元，是個招魂師，別怕，我可以救你，且說是誰害你成這樣的。”
“……我叫嬰嬰。我，好像很多事記不太清了。”
“沒事，你把你記得起來的事跟我說說吧。”一般這樣的半死人都會忘記掉很多事情，所以得由招魂師根據記憶碎片進行拼湊。
“嗯。我記得我父親是一個小軍閥，幼年時，我母親早死，我隨他遷來此地，隨後他便續絃，取了個很美的姨娘。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了……”嬰嬰似乎努力想想起什麼，可是又想不起來。
吸取魂魄的厲鬼通常會抹去自己在被害者腦中留下的記憶，這姨娘顯然可疑。“沒事，你繼續說，說你記得的部分。”
“嗯。那姨娘好像是個日本人，因為我有幾次聽到她跟著留聲機哼唱日本歌。她特別喜歡坐在窗前，一邊繡花一邊聽歌，有事哼歌就出神地望向窗外。因為我從小沒有母親，就由她帶我，往往這時，我就坐在她面前的小桌前描紅。她真的很美，我忍不住總要看她，可是每當她發覺我在看她，就會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我，每到這個時候，我，我就好害怕，渾身無力，昏昏沉沉……”
我彷彿眼前又出現了白日行那日看我的眼神，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立刻追問她道：“這種時候是白天還是晚上？”
“嗯……是早晨，對，我總是早起做功課的，應該是早晨。”沒有錯，嬰嬰的繼母定是白日行，而且是早晨死後化鬼的。而嬰嬰，年小氣弱，而這姨娘可能為了隱藏身份，或者忌憚嬰嬰父親，又不能讓她突然暴斃，自然每日吸她魂魄如抽絲一般，先以美貌**，再在瞪視之時便以驚懼之力抽取魂魄，如此一來，即不會被人發現，又讓孩子不敢告訴他人。
“你父親呢？”
“父親？他白天出門，晚上回來，不過一般這時，我都休息了，所以很少見到他。”
“你總還記得他的一些……”
“對，我記起來了，有一日我已經睡了，突然耳邊飄來留聲機裡播出來的歌聲，那不是姨娘常聽的日本歌，而是新歌，好像唱得是什麼鶯鶯燕燕，突然，砰——，啊——！一個女人的叫聲……”
我眼前的嬰嬰突然雙手抱頭，猛烈地搖晃起來，看來她回憶到了非常可怕的一幕，如今她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如同抖篩子一樣。周圍的溫度開始下降，一股陰氣自她身上散發出來，我心思不妙，趕快將元神歸位。
我剛要拍拍她，讓她元神回位，突然，她整個人停下來，頭依然低著，抱著頭的一隻手緩緩地伸出來，向我指來，聲音也變得古怪起來，彷彿從破損的喉嚨裡發出來還帶著嘶嘶聲：
“少！管！閒！事！”
說完，從頭髮中露出兩隻眼睛，眼球突出，佈滿血絲，瞳仁已經發灰，正死死地瞪著我。我終於看清，眼前的嬰嬰並非豆蔻少女，而是早已經成了一座乾屍，此刻，那厲鬼封印在她體內的陰氣被她對我的講述觸發，這是厲鬼防止魂魄回到本體的做法，以此法杜絕所有外界的干預。
可是這封印對我根本不起作用，我立即飛出番魂，番魂繞著她的頭頂旋轉，將她整個吸起，身體離開地面，懸於半空之中，她早已無法動彈。接著我飛出六道生死符，分別貼在她上下前後左右六面，咬破手指飛濺出六道血滴，“砰！砰！砰！砰！砰！砰！”六道符咒爆裂燃盡，封印即刻破除，她整個人癱軟下來，“收！”番魂又飛回我包裡，她馬上摔落在地不再動彈。
我立即將三顆石圍繞魂燈擺出招魂陣法，心中默唸咒語，藉著魂燈的光，我看到那長到腳踝的烏髮正緩緩地縮短，逐漸縮回她體內，逐漸，感覺她乾癟的身軀開始豐潤起來，7股微熱的陽氣突然穿牆而入，一個個進入她的體內
內。不一會兒她緩緩地睜開雙眼，扶著地面坐了起來，一個十六七歲的豆蔻少女出現在我面前，漆黑的瞳仁，齊劉海的短髮，紅潤的嘴脣，挺直的鼻樑，身上的白袍原來是件白色旗袍，是個俊俏的民國女學生。
“她是誰？”身後傳來慕青青驚訝的聲音。這番作法，終於把她弄醒了。
“這是哪兒？”還沒等我們回答，這女人又問了一句。
她乾的好事，居然一點兒都不記得了，我無奈地搖搖頭。“我們一起掉進這地牢的，你不記得了嗎？”
慕青青敲了敲腦殼，終於想起來了，臉上突然出現羞愧之情。“我……”看她那副模樣，定是有不少難言之隱，罷了罷了，只要和我父母祖輩無關的事，遲些再逼供也無妨。
“我叫嬰嬰，謝謝趙元救了我。”嬰嬰吐氣如蘭，彬彬有禮地回答道。“這裡是我父親的地牢，一般人恐怕很難逃脫，不過有趙元師傅在，我想我們一定可以逃出去。”
寥寥幾語，說得我很受用啊，從小到大，還沒被女孩子這麼誇過。不過我馬上明白過來，漂亮話是沒有用的，關鍵得想辦法逃出去。“我們是從上面的口掉下來的，你也是嗎？”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我……我我從不知道上面還有機關，我一直被關在這裡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你們是我被關進來後第一次見到有人再次被關進來。”
“那你這麼多年都靠什麼活下去啊，看你的打扮好奇怪啊，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慕青青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嬰嬰指了指牆面，在她身後的牆面上蓋著厚厚的稻草，她走過去，扒開稻草，原來這裡有一個小門，“我這麼些年從未吃過東西。”那麼多年半死人狀態，哪裡還需要吃東西呢？軍閥時代，至少也是近百年以前了。看來她在這裡真是關得夠久的了。“我記得我最後一次看報，有看到很多學生上街遊行，總該是民國十幾年的事吧。記不太清了。”
“啊？你是鬼嗎？！趙元，你怎麼不除了她？！”慕青青大驚小怪地說。嗖地站起來，握緊拳頭，就要動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