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辟易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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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辟易百里
龍丘明沒帶過兵打過仗，不理會什麼兵法戰術。他望著浩如煙海的人潮，知道這些人的命運有一半掌握在他的手裡，殺來殺去何時休？但這個世界，有時確實需要好好殺戮一番，換得數百年的太平。殺吧。龍丘明心想，血流成河，洗洗地兒，才能乾淨。
龍丘明伸手指著北方，說了一個字：“殺。”
神魔大戰正式上演，百萬鬼界陰靈海嘯一般往中間湧去，數十萬神界門徒揮舞起七尺長劍，斬殺呼嘯而至的妖魔鬼怪，劍光閃過，陰靈攔腰斷開，化為一股黑煙。神界統一穿白色道袍，鬼界陰靈則是黑色的披掛，黑與白開始還涇渭分明，不多久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哪是白哪是黑，只聽見廝殺聲充塞天地，無數神界門徒的頭顱被拋向空中，殘手斷腳遮天蔽日。戰場上黑霧逐漸瀰漫，從一個高處望去，密密麻麻滿是潮水一般湧動的人流，渺小如蟻蟲，但廝殺扭斗的慘烈景象，讓人不禁心驚肉跳。
龍丘明站在枯山之巔，望見神清、絕濁等首領坐在天峰頂上觀戰，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心想擒賊先擒王，我先把這幾個老東西捉住再說。
龍丘明雙臂往戰場上一擲，兩條高聳入雲的光柱插入人海之中，龍丘明如炮彈一般，彈向前方，雙手一伸，已經抓住光柱的一端，手握光柱，往地上一撐，身形之快，無與倫比。
正在廝殺的兩方將士只聽見砰砰兩聲巨響，身旁砸下兩根定海神針般的柱子，忙抬頭看，只看見龍丘明如飛天神將一樣，手撐光柱，往前彈跳，視萬水千山為平川。都忘了廝殺，手持兵刃，呆呆的抬頭望著。
在枯山頂觀戰的崔府君微笑著搖頭道：“這小子夠帥。”
諸葛不亮捻鬚笑道：“那是必須的。”
龍丘明撐了兩下，鬆開光柱，接連幾個空翻，往天峰峰頂掠去，右手一揮，數千把蓮花刃呈扇形撒開，嗖嗖嗖嗖，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飛向神清、絕濁等人。
忽聽一個驚雷般的聲音道：“慢著！退回去吧！”
龍丘明只感覺一股渾厚的大力牆壁一般的朝他逼過來，數千把蓮花刃猶如泥牛入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丘明腳踵一轉，往左後方退出七八丈遠，站在峰頂邊緣的一塊青石上，搖搖欲墜。
一位身穿純白道袍的年老男人從一面石壁後走出來，揹著手，冷冷的瞧著下面的戰場，過了良久，閉上眼睛，問道：“怎麼回事？”
絕濁道：“張師兄，這滅妖大會開得如你的願嗎？”
年老男人眼睛猛的睜開，精光乍射，道：“什麼滅妖大會？”
神清哼哼笑道：“裝模作樣，要不是你鼓動著召開滅妖大會，咱們也不會被鬼界的陰靈一網打盡。”
年老男人低頭喃喃道：“我鼓動著召開滅妖大會？一網打盡？嘿嘿，未必。”猛抬頭向龍丘明道：“龍丘明，你怎麼來了？”
龍丘明嘻嘻笑道：“不是你要收我做關門弟子的嗎，我來了之後，卻被你幾個徒弟差點喝了血。好險，好險。我就知道是你，裝模作樣的在墨黑衚衕當看門的，嘿嘿。”
年老男人皺眉道：“什麼看門，莫名其妙，說些什麼？”
“咦？你不是老張頭，怎麼和老張頭長得一個樣子。原來張老祖不是老張頭。”龍丘明也皺起了眉。
張老祖哼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龍丘明，這場神魔之間的大禍雖然不是由你而起，但若不是你推波助瀾，也不會鬧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龍丘明剛剛受到了張老祖的那一推，心口一直氣血翻湧，知道這老頭不是好惹的，見他又要動手，心裡暗道不好，腳下如踏著風火輪一樣，一溜煙就往南邊跑。
跑了數十丈遠，胸口又一疼，腳下一空，往下墜落。
龍丘明直直的朝上連翻十來個筋斗，身子一蕩，平平的滑翔出十來丈遠，腳尖微微一用力，站了起來。
張老祖盤腿坐在一片薄霧之上，閉著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只聽見哭喊聲驚天動地，龍丘明朝下望去，黑色的潮水逐漸吞噬白色的陸地，眼見著神界的門徒越來越少，一群瘦小的精靈張開十丈多寬的翅膀，在戰場上空不停的迴旋，興奮的尖聲叫著。
張老祖睜開雙眼，淡淡的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少年。”
龍丘明緩緩道：“不自由，毋寧死！張老祖，神界沒什麼了不起，鬼界也不是那麼見不得人，大家都是出來混的，你們讓我們死，我們沒辦法，只有也讓你們死。”
張老祖搖搖頭，一臉蕭索，慢慢伸出手掌，“接招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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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丘明站在枯山之巔，崔府君、諸葛不亮與十方幽冥之王指指點點，談笑風生。就在太陽未落之前，這座北邙山還是神界三門的天下，現如今，每一寸土地上都站滿鬼界的陰靈，神秀三峰峰頂插了三面遮天大旗，旗子上繡著“龍丘”兩個大字。百萬鬼界陰靈噤聲屏息，等待著龍丘明說點什麼。
眼看著金烏西墜、玉兔東昇，寒煙漠漠如織，遙遠的地方，響起一兩聲老梟的啼哭。龍丘明咳嗽一聲，緩緩道：“諸位兄弟，這場仗，咱們勝了。”
歡呼聲響徹整座山麓，五鹿施展法力，拇指與無名指相扣一彈，轟的一聲，天空中燃起一個太陽似的火球，光照四方，一條條火線墜落下去，未到地面，已經熄滅。火光裡，無數張鬼界陰靈的臉龐因為興奮狂歡而猙獰扭曲。
崔府君碰了碰龍丘明，指著東方那片綠湖道：“張老頭似乎在等著你。”
龍丘明點點頭，望見張老祖獨自坐在湖畔的一張椅子上，像是在數湖面上星辰的倒影。
龍丘明飄落下枯山，不慌不忙的邁起步子，穿過狂亂的人群，沿著一條羊腸山道走了一會兒，踏上一塊芳香四溢的草地，這時候晚風溫柔，吹在身上像是被一塊流質的綢緞包圍著，湖面微微泛著波瀾，一條條細細的漣漪糅著金色的光亮，一圈圈向周圍擴散，不知道為何，龍丘明突然想起修魚洞的那位姑娘。
他在離張老祖兩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揹著手順著張老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片虎踞龍盤的山影。
“打了勝仗，怎麼也不見你高興啊？”張老祖問。
“打仗重在過程，最終是勝了還是敗了，都差不多，都多少讓人有點意興闌珊。”龍丘明一臉深沉道。
張老祖哼了哼，笑了，道：“你都知道了？”
龍丘明點點頭，想了一想，道：“老祖，我想問你，我飛得再快一些，能不能逃離這片天？”
“哈哈，恐怕是難上加難。”一個穿黑衣的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湖畔，施施然走來，邊走邊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你猜結果是什麼，結果是，我一直在飛，但是已經不知道頭頂上，還是不是那片天。”
他走近了。龍丘明脫口道：“老張頭！”
來者正是墨黑衚衕賭館看門人老張頭。
龍丘明看看張老祖，又看看老張頭，不敢相通道：“你們，你們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老張頭笑眯眯的道：“一點都不神祕，我們是一對雙胞胎。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張老祖哼了一聲道：“大哥，果然是你。”
老張頭笑道：“二弟，不是我還能是誰？”
龍丘明拍手笑道：“這下就真相大白了。”
老張頭與張老祖齊聲道：“請說。”
龍丘明一指張老祖的椅子笑道：“老祖，你這張椅子看著怪舒服。”
張老祖一笑，“這有何難。”伸出手指，朝兩邊點了兩點，草地上瞬間出現了兩把一模一樣的椅子，龍丘明一屁股坐下，極舒服的呻吟一聲。老張頭也坐下了。
龍丘明端正態度，正色道：“這個局設得夠大，首先是老張頭放出訊息，說是神界十二重樓對鬼界開放，並且有效的派發入場券——送死符。十二重樓何等有名，鬼界七十二路首領與十方幽冥的十位魔王誰不心動。再說了，神界與鬼界已經太平了五百年，誰會疑心這是神界設的局，要把鬼界一網打盡。於是，天下像是一鍋粥似的熱鬧了數十年，大家為了爭送死符，打得你死我活，人界跟人界打，鬼界跟人界打，鬼界跟鬼界打。打到日期來臨這一天，大家都揣著送死符來闖十二重樓，沒想到還沒到地方，嘩啦啦，走進了包圍圈，法力全失，被老張頭用結界困住，然後就是召開滅妖大會。
“誰能想到，七十二路魔王與十方幽冥之王闖十二重樓是假，密謀推翻神界是真，這下可就是將計就計，計中有計，他們雖然被圍困在結界裡，但無天護法大王崔府君悄悄率領百萬鬼界陰靈，把前來參加滅妖大會的神界眾人一網打盡。
“我不知道的是，老張頭以張老祖的名義做這些，而張老祖竟然毫不知情。”
老張頭笑道：“我們哥倆從下到大都在下棋，有時候是他贏，有時候是我贏，今天這一局，是我贏了。”
張老祖緩緩道：“大哥，你鬧得這麼大，恐怕不是想讓神界滅了鬼界，或者鬼界滅了神界那麼簡單吧，你是想滅了這個世界。”
老張頭道：“不錯。”
張老祖看向龍丘明，良久，說道：“你把話說完吧。”
龍丘明點點頭，道：“其實這個世界才是十二重樓，十二重樓不是一座樓，它是我們生活其中的世界，而這個世界是張老祖你親手締造的。”
張老祖抬頭望著星空道：“不錯，這個世界是我親手締造的，五百年前，神界與鬼界大戰，神界為了取得勝利，斬斷了軒轅根，軒轅根乃是萬物之根本，斷了之後，難以復生，而整個世界也將變成虛無。恰好我遇到了地母，地母答應給我一處空間，而這個空間的萬事萬物需要由我一一創造，我用了二百年，終於使得這個世界變得跟以往相差不多了。三界在這個新世界毫不知情的生活著，轉眼五百年過去了，戰爭還是躲不掉，在哪裡都是一樣。大哥，你想滅了這個世界，怎麼滅？”
老張頭伸出手指，指向天空，“北冥海積蓄的海水足夠把十個這樣的世界毀了。”
張老祖道：“不錯，北冥海若是倒灌，一切將推倒重來。但是，只有龍丘後裔方能開啟海口，這個世界上，姓龍丘的，只有龍丘明一人，他一直被我控制著，恐怕到不了北冥海。”
老張頭笑道：“我的好弟弟，我費這麼大的勁，只有一個目的，讓你離開觀海臺一個時辰。三十年來，你寸步不離觀海臺，龍丘後裔再有能耐，也到不了北冥海。”
張老祖淡淡道：“眼下我離開觀海臺將近兩個時辰了，龍丘明不還是在我面前待著。”
老張頭笑道：“你登上觀海臺一看便知。”
張老祖臉色一變，從懷裡取出一尊白玉雕刻的石臺，放在地上，右手捏了一個法訣，圍著石臺迅速的轉了兩圈，石臺迎風而長，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變成一座十來丈高的臺子。張老祖雙腳一邁，已經站在了臺子上，仰頭望著天空，忽然吼叫一聲，聲音中充滿悲涼與絕望。
老張頭一拉龍丘明，兩人飛到臺上，一起仰頭望向天空。
月亮星辰都消失不見了，夜空中奔流著廣闊無邊的大海，海水深處，一個人影正迅如游魚般的遊向兩扇緊閉的石門。龍丘明驚喊出聲：“爸爸！”
那人正是龍丘明的單身父親龍丘澤。
張老祖聲音嘶啞的問道：“他是龍丘明的養父，怎麼有著龍丘神血？為什麼會這樣？”
老張頭輕聲道：“二弟，你百密一疏，十二年前，龍丘澤受了重傷，他收養的兒子輸了自己的血給他，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張老祖喃喃道：“很好，很好，龍丘明，你終於可以逃離這片天了。”
老張頭搖搖頭，緩緩伸出一根手指，朝龍丘明隔空一點。
龍丘明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往地上墜落，咚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
張老祖不解的看著老張頭，“你斷了他的修行之脈？”
老張頭嘆一口氣道：“他的一身修為都是我給的，我只是讓他重新變回普通人，二弟，咱們這盤棋已經下完了，龍丘明不再是我們的棋子。”指了指天，繼續道：“上面在下一盤很大的棋，龍丘明需要變成一張白紙，重新當另一盤棋上的棋子。”
龍丘明覺得體內的靈魂正一絲一絲的逃離出去，他靜靜躺在地上，隱約望見北冥海水無聲無息的往這個世界倒灌下來，到處都是冰冷的海水，天地在急速的旋轉，山峰崩裂、烈火焚燒，一切都將毀滅。
忽然一雙手拉住了他，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龍丘明，不要怕。”
“你是誰？”
“修魚微。”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