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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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四十九
自從那日從岱山中指峰頂離開之後，許紫煙一直處於興奮和幸福之態。尤其是當想起李白醉吟的那首《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東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便覺粉腮發燙，心神激盪。
李白要趕赴西蜀郡秋浦城與玄宗大帝共度除夕，依祖制不入京都的永世公主許紫煙只能與他依依惜別，於相府之中繼續她的夢想。
除夕之夜，相府之中絕不如守備將軍府喧囂熱鬧，一幫長工門客在無名酒肆吃了暗虧，功力倒退，留下暗疾，除夕之夜也還要回家團圓，許遠皆支了銀兩許他們回去。偌大的相府就剩許遠、紫煙以及長工頭子許大力，此人據說是個孤兒，流落江陵，被許遠收入府內。
吃罷年夜飯，紫煙便興沖沖地回了閨房。許遠看在眼中，卻也不知道是福是禍。遂去往紫煙房內。
待到房外，卻聽紫煙在屋內吟誦一首《清平調》，許遠想也不想便知道又是李白的新作，遂是一嘆便要離去，卻聽紫煙喊道：“誰？”
“是我，爹。”許遠笑了笑，說道。
“原來是爹啊，我說我感覺有人在外面，快進來。”許紫煙開啟房門，請許遠進去。
除夕之夜，無星無月，天色極寒。就在許遠進房之後，那灰暗的拐角處一個黑影一閃而逝。
許遠：“紫煙啊，編到第幾篇了？”
許紫煙嬌羞道：“爹，您也打趣紫煙。”
許遠笑著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太子殿下一表人才，詩情動天下，修為亦是同儕之中佼佼者，實在是夫婿的最佳人選。”
許紫煙一驚，笑道：“爹爹支援紫煙啊？”
“支援，怎麼不支援，你是我的寶貝閨女，只要你看上，就是千難萬難爹也要幫你。”許遠盯著紫煙桌上的詩集，彷彿是下定決心一般說道。
“爹爹最好了。”許紫煙高興地原地打個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又看了看詩集，害羞地說道：“算上上次白哥哥寫的那首《清平調》，等我明朝整理裝訂完畢，這詩集便共收錄了白哥哥四十九首詩著作了。”
“四十九首了啊，每首都是我寶貝閨女的心意，太子殿下要是知道肯定會感動死的。”許遠望著那詩集，眼中倒是一片苦澀，心道：“四十九，四十九，過了今晚，我和那張巡也四十九了，只是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個天命之年，看到紫煙與太子白共結連理的那天。”
紫煙見許遠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收斂笑意，問道：“爹爹有什麼心事嗎？”
許遠一怔，兀自微笑著說道：“不捨得我寶貝女兒出嫁啊。”
許紫煙：“爹爹又取笑紫煙，還沒影的事呢。”
許遠看著她，又憐又愛，卻心裡想到：“太子殿下自視甚高，一心向道，不貪戀女色，光是‘永世公主’這一層干係恐都不易被他接受，倘若被他知道相府是農家一脈，又跟四皇子李衛有所聯絡，當真不知這以後會是個什麼光景。”
只是這些問題都不必對紫煙說起，讓她開開心心地生活一天是一天，我會為她安排好一切的。
許遠笑著說道：“快了，快了，等來年的戰事一了，爹就腆著這張老臉去求帝尊，想來還是有幾分希望的。”
許紫煙一嘆說道：“讓爹爹費心了，不過，還不知道白哥哥是什麼心思呢，他……”
“唉，你也就偷偷地敢這麼親切地叫他，遇到他的時候也只敢叫他一聲太子殿下，苦命啊。”
“沒事的，爹，女兒又不是急著要嫁出去，也不是非要嫁給太子殿下的，一切還是看緣份了。”許紫煙一笑說道。
“好，好，不說他了，小蝶怎麼樣了，前次聽你說傷得很重，不知道蘇聖能不能救活。”
“她啊，好得很。不知道冷公子用什麼方法救了她，活蹦亂跳的。比陶老剛送來的時候還要精神百倍。”
“哦？這個冷公子是何方高人，比蘇聖還強悍？”
“爹爹真是的，哪裡能比蘇聖強，只不過聽白哥哥說他身上有天選符紋，修煉速度倒是快得很，也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祕密。”
“天選？”
“嗯，冷公子就是常住在鬼見愁的那位，不時幫將軍府處理無人認領的屍骨的收屍人。”
“是他。有一次見他捱打我倒還幫他解了圍，不知道這算不算善緣。”許遠也想起了冷千笑，有些意外地說道。
“爹爹就是菩薩心腸，當然是善緣了，再說，天選不天選與咱們也沒關係，看他的情況，也不像傳說中說得那般恐怖。”
“哈哈，是啊，跟咱們也沒關係，只要他幫著太子殿下，就是相府的貴人。”許遠笑道。
“爹爹，你又取笑我。”許紫煙羞著說道。
許遠微一沉吟，打了個哈欠，便道：“小蝶沒事就好，紫煙你也不要編訂得太晚，早點休息，你看你這幾天都瘦了。”
“啊，還瘦了，我都覺得胖了呢，真想不通為什麼那些人喜歡身材豐滿的。”許紫煙嘻嘻笑道，“爹您回去休息吧。”便推著他出了閨房。
許遠出了紫煙閨房，徑自走向書房，喚道：“大力，你過來一下。”
許大力應聲前來，站在書房中對許遠一拱說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許遠看著他，有些落寞說道：“大力啊，你在相府也有很多年了，我待你如子，如今咱們相府風雨飄搖，實在頂不起農家這偌大的名聲。你想辦法出城去找四皇子，跟他說以後沒有農家了，讓他好自為之，別惹火燒身。”
許大力年齡不算太大，三十來歲，生得孔武有力，但長相木訥憨厚，老實巴交，一看就是賣死力氣的莊稼漢子。
只聽他怯生生地說道：“大力謹記老爺恩情，不過，那四皇子不依怎麼辦？”
許遠沉思一會，無力說道：“我們雖然與四皇子無甚緊密關聯，但四皇子每年送給相府不少金銀財帛，他若真想求這‘嫁衣神功’，便索性傳了給他。”
於是從袍袖中取出一張獸皮，遞給許大力，道：“你把這獸皮送給四皇子，從此以後相府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許大力接過獸皮一看，卻是什麼都無，遂吃驚道：“這什麼都沒有。”
許遠看了他一眼，道：“四皇子知道怎麼看，你勿用操心。”
許大力恭敬地磕了一頭，道：“老爺，我這便去了。”
許遠閉上眼睛，坐在太師椅上搖來搖去，不知在想些什麼。許大力徐徐退出，關上書房大門，遙遙望了一眼許紫煙閨房之中的光亮。眼神突然顯得猙獰可怖，重重往相府門外走去。
除夕之夜，相府一片寂靜，良久突然聽到許遠從書房出來，一邊走一邊感嘆：四十九了，四十九了啊，原來已是過了子時。
只是同在這一晚發出“四十九歲”感嘆的還有守備將軍府的大將軍張巡，以及白樺林深處五柳屋的蘇洵。
陶潛聽聞噩耗暈倒，面色蒼白如紙，蘇子瞻給渡氣療傷之後，扶他睡下。
五柳屋一片陰寒蕭瑟光景。小茹阿芷君兒三鬼擠作一團，對蘇家父子多少有些恐懼。
蘇子瞻看在眼裡，心裡兀自不是滋味，忖道：到底從何時起修行之人如此令人畏懼討厭呢？又是從何時起，修行之人以斬妖除鬼為己任呢？
他無奈笑道：“幾位嫂夫人是我家先祖蘇諱秦公的御下。祖上先前在岱山與人鬥法，傷亡頗重，所屬鬼修大多魂飛魄散，祖上修為雖強，也到了不得不休眠的地步。”
三鬼一聽，嗚啦之聲大作，一個個彷彿更加虛幻，幾欲不見。
蘇子瞻又道：“嫂夫人不用擔心，先祖早知此緣，特命我傳靈種於你們，希望你們潛心修煉，好自為之。”
幾鬼終於安定下來，法力較強的小茹說道：“如此感謝蘇大家了，奴們一定謹遵鬼王大人的教誨。”
蘇洵一旁笑著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只見蘇子瞻臨空一點，一縷神念自他腦中凝出，神念一閃便化為三點火種，緩緩飄到三鬼面前，三鬼伸手一觸，那火種便突得湮滅不見，既而便發現三鬼的眼中化出幽藍色火光，詭異至極。
只聽蘇子瞻言道；“‘往生**四十九祭’，乃靈魂修煉之法，不同於北狄亡靈的修煉法門。一點鬼火可溫養至極陰地火，修至一定境界可化出鬼火種子助其他鬼魅修行，是為靈種，嫂夫人當要牢記啊。”
三鬼俱是點頭一躬，道：“奴謹記於心。感謝蘇大家再造之恩。”言罷又擠著給蘇子瞻父子二人行禮。
蘇子瞻還了一禮後便徑自出了屋門，蘇洵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嘆息一聲也出了屋子。
屋外蘇洵一嘆說道：“‘往生四十九祭’，有趣的很啊，除夕已過，我也四十九歲了。不知要往哪裡生去？”
他言罷大聲笑了出來。笑聲滄桑落寞，卻是對著將要到來的未來充滿不確定的畏懼。
蘇子瞻看著父親，兀自言道：“順著昌，逆著亡。天道終是有常，只是不知道因何名，從何始，孰為順，孰為逆？”
蘇洵又是一嘆，再不言語。黑夜中，一艘核舟沖天而起，駛入茫茫不知的未來。
四十九，冥冥之中的大衍之數，可遁去的一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