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_第九十八章：值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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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_第九十八章：值得（中）
他們沒有再耽擱，每一扇門的外面都是沉重渾濁的氣息，他們知道有什麼事情要開始了，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就要來了，香克斯想在這之前離開，但是他沒有成功，反而催化了他想要避免的事情，所以羅賓決定一秒鐘也不要停留，立刻就走，離開這裡，到香克斯預定要去的地方。
她重新變得充滿力量了，甚至有了更大的力量，她從香克斯的死中復活，似乎從那裡帶回了什麼。他們在葬禮結束後半個小時就起程了，所有人都是。烏索普跟在羅賓和可雅母子身邊，保護他們，他一直沉默著，似乎在思考什麼，每次看向可雅和桑尼，他都會微笑，可雅不敢問，但是她總是有種感覺，烏索普的微笑，是在道歉。
第二天清晨，他們穿過了暴亂封鎖區，進入了教會區；中午時分，他們在教會的庇護下離開了SCA，進入了塞維州境內；到了傍晚，大家的特殊時期出境許可辦妥了，他們將會在一個允許收容戰爭難民的外國大使館和教會的保護下，直到和其他人一起直接從這裡乘飛機離開國境。
烏索普讓可雅和羅賓好好休息，之後還有長長的旅途，特別是羅賓，越來越強烈的妊娠反應經常折磨得她吃不下睡不著，但是她卻還每天都很精神的忙碌著，讓人想不通她到底燃燒了什麼來獲得能量。
可雅坐在分給她和烏索普的小房間的窗前，看著外面潮溼的雨夜，從葬禮之後，雨一直都沒有停。她聽著安靜的雨聲，多少時間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平靜，真正的平靜。她想到不久之後他們就要離開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去，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讓桑尼平安的成長，這一切就像一個夢，美好的讓可雅激動不已。
她想，我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
門輕輕的打開了，可雅回頭看去，烏索普走了進來，衝她笑著，然後去看看睡在**的桑尼，親親他，這才坐到了可雅對面。可雅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烏索普的手，冰涼冰涼的。可雅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指，寒冷收縮了她的心臟。
他們就這樣安靜的坐著，誰也不說話，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最後可雅睡著了，烏索普抱著她，放在了桑尼的身邊，替他們蓋好被子，親吻了他們，對可雅說了一聲，我愛你，我愛你。
可雅靜靜的睡著，也許她沒有聽到烏索普走出房間後關上門的聲音，也沒有聽到夜色中引擎發動的聲音，她只是靜靜的睡著，眼淚慢慢的滑了下來，一滴一滴，打溼了她的夢。
烏索普的車燈照著返回天使之城的方向，他從來都沒有用這種速度開過車，甚至已經接近了山治飆車的速度，但是他好像意識不到危險一樣的在路上飛馳著，接近著他剛離開不久的天使之城。
在把可雅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後，他決定了，回來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事情，他必須完成的事情，不然，烏索普相信，那會成為他一生的悔恨和遺憾，他將永遠都無法變得平靜，即使有可雅和桑尼的陪伴也一樣。
復仇，為香克斯復仇！
烏索普要殺了那個狙殺了香克斯的人，作為一個狙擊手他無法容忍一個人在他的眼皮地下那樣簡單的奪走了香克斯的生命，那不僅僅是仇恨，也是恥辱，不可原諒！烏索普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一遍遍的想著可雅和桑尼，用他們來說服自己，但是沒有用，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他愛可雅，愛桑尼，愛他們到無以復加，但是最後，烏索普發現自己仍舊是烏索普，一個雖然膽小，但卻仍不能那麼簡單的捨棄槍火和鮮血的傢伙。
那是一種毒，只要曾經中過，不管多少的愛意，也不會讓你痊癒。
烏索普握著方向盤，他的槍就放在副駕駛席上，他看著前方，對自己說，殺了他，殺了他就立刻回來找可雅，向她道歉，然後像我答應了她的，再也不離開，再也……這是最後一次了，可雅，我不能什麼都不做，那是香克斯，是我的父親香克斯！我不能什麼都不做！不然……你會明白的，你一直都理解我的，可雅，可雅，原諒我，我會很快回來的，我發誓！
山治是在香克斯遇刺兩個小時之後得知訊息的，烏索普給路飛打了個電話，然後路飛一個人在那裡坐了十來分鐘，就起身去通知大家了，先是佩羅納他們，然後是馬爾科，最後是山治。
當時山治已經準備睡覺了，坐在**，沒有戴眼鏡，他聽到有人敲門，就讓路飛進來了，路飛站在門口，平靜的告訴山治，香克斯死了，就在兩個小時之前，被人擊中了頭部，死了。路飛沒有像告訴別人之後那樣馬上就走，而是站在那裡看著山治，看著他因為失明而更顯茫然的臉，山治看著門口，但是視線並沒有正確的落在路飛身上，他愣愣的看著那個地方，嘴微微張著，一動不動。
路飛突然很希望山治的助聽器是壞掉了，或者關上了。
山治愣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從**跳起來，但是他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一下子從床邊摔到了地上，重重的撞倒了櫃子上，路飛趕緊過去扶他，但是山治一把推開了他，也不說話，自己爬起來，伸手摸索著，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路飛在後面喊他他也不聽，在一個小臺階那裡又一次摔倒了，路飛抓住了他，從後面緊緊的箍住他的身體和手臂，其他人趕來了，佩羅納緊緊的抱著山治，山治只是一聲不吭的掙扎著，不停的想要逃開，佩羅納哭著喊他的名字，他居然也沒有反應，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一樣。最後，他像是累了一樣的不動了，坐在地上喘著氣，越來越急促，喬巴緊張的看著他，害怕他的心臟病發作，最後山治真的像是要窒息了一樣的抬起了頭，大張著嘴巴。
他的吼聲穿透了陰鬱的天空，沒有喚醒半顆星星。
馬爾科站的遠遠的看著山治，他想起了艾斯死的時候，山治的樣子和現在很像，只是那時他全身都是血，而現在，他全身都是傷。馬爾科不禁想到，到底前世有什麼樣的罪，才要在今生經歷這樣的罰。
山治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抬手摸到了佩羅納，給她擦去眼淚，安慰著她，佩羅納說不要忍著，大家都在，他可以發洩出來的。山治疲憊極了，他閉上了眼睛，讓黑暗代替模糊。
他告訴佩羅納，他想哭。
佩羅納看著他流不出眼淚的眼睛，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只能替他哭。
馬爾科回到了房間，他看著房間裡的衛星電話，想著回到了香克斯身邊的羅賓怎麼樣了，然後他拿起了話筒，卸任以來第一次的，他給卓洛打了電話。
在接到馬爾科的電話之前，卓洛已經知道了香克斯的死訊，是米霍克親自通知他的，而米霍克本人，則是在香克斯遇刺之後僅僅幾分鐘內就得知了的。卓洛聽著米霍克在電話裡一如既往的用冷硬的聲音說香克斯死了，他猜想此時米霍克的手邊，一定是有一瓶酒的。
馬爾科打來電話的時候，卓洛正在安排一些事情，他不驚訝馬爾科會在這個時候聯絡他，而且也知道馬爾科會聯絡他可不是為了紀念香克斯，而是圍繞著香克斯的死而可能發生的其他事。這很自然，因為死的是香克斯不是其他什麼人，卓洛明白，儘管在他的心裡的什麼地方，有種隱隱的鈍痛。
實際上卓洛本人倒沒有多麼喜歡香克斯，但是卓洛知道有那麼一個人，他把香克斯視作生命一樣重要，神靈一樣崇高，又有著戀人般的熱愛和留戀，不可替代，不能失去。
山治，他現在怎麼樣了？
卓洛和馬爾科在電話裡足足談了半個多小時，然後他又用了兩個小時把小諾亞的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用了十幾分鍾和娜美確定的了聯絡程式碼和線路頻率，最後，他用了幾分鐘去看了看羅，把香克斯去世的訊息告訴了仍未醒來的羅，卓洛沒有留在那裡，羅也作為所有事務中的一項被安排妥當了，只要他保持這個狀態，卓洛相信他很快就會醒來的，所以他離開了羅，沒有看到羅在昏迷中流出的眼淚。
山治睡不著，也不想吃東西，甚至連水都喝不下去，他只想坐在搖椅裡，拒絕戴上眼鏡，把助聽器也關掉。他把自己鎖在了身體裡，像只蠶蛹。
但是他找不到蛻化的方法。
香克斯死了，山治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所有這些事已經讓山治學會了現實，但是香克斯不會死卻仍舊是他那些永遠都沒法改掉的浪漫中的一部分。那件事，山治從來都不去想，也從來都不相信。
但是，是真的，路飛不會開那種玩笑，所以，是真的。
也許是因為太大太突然，結果山治一下子懵了，找不到悲傷的影子，他被扼住了，摸不到出口，他發瘋的奔跑，大吼大叫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要憋死了，他對佩羅納說想哭，那是實話，他真的想哭，但是他不能，做不到了。
也許眼睛瞎了之後淚腺也壞掉了吧，山治想著，然後對自己說，不要傻了，你只是太蒼老。
也許，還太孤單。
孤單？開什麼玩笑？你身邊的人還少嗎？他們天天都圍著你轉啊，你還在奢求什麼呢？你這貪心的傢伙啊，別再撒嬌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對自己也那麼嚴厲幹什麼？
哪怕是對著自己，也不能放任任何軟弱，你會變得習慣的。
可是我太難受了。
忍忍，忍忍就過去了……
我……我啊…………
我想見卓洛。
和山治對話的聲音消失了，山治又陷入了寂靜中，只是一遍遍的想著，我想見卓洛，想見到他，現在，就現在！
山治聽不到，也看不到，但是他卻在封閉中感覺到了什麼，那是活著的生命的氣息，一個捉摸不定卻真實有力的氣息，就在他的身邊。山治不敢動，他一度認為是香克斯的某個部分，就很慢很慢的伸出了手去，但是他沒有摸到什麼，前面是空曠的。
助聽器裡突然有了聲音，一隻手替他打開了開關，山治聽到了細雨聲，風聲，呼吸聲，遠處的與生存有關的聲音，然後一個說話聲響起了，在他的身後。
“你……看不到了嗎？”
山治早已過了相信魔法的年紀，但是這個時刻，他卻真實的感受到了魔法。
卓洛，是卓洛，他就在那裡！
在知道了香克斯的死訊，安排好了一切之後，卓洛用最短的時間回到了北岸，回到了山治身邊，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只是想，山治可能會需要他，這個時候，山治也許會想要他陪在身邊。
卓洛想自己還是沒有多少身為聯野總司令的自覺，還是不夠認真，不過當他輕輕的走進房間裡，看到一個人坐在那裡的山治，他決定讓責任和自覺什麼的都見鬼去吧，這個世界沒有資格向他們要求那種東西，而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是那麼的矯情，到頭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為那種堂皇的東西，而是因為他們自己的任性和狂妄。
我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裡，這是我們自己創造的時代。
卓洛就帶著這樣一種驕傲走到了山治身邊，站到了他的面前，但是，山治毫無反應。
他的眼睛睜著，還是很藍，但是不會動，沒有光芒，死寂而冷漠。卓洛明白了，他一直都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他從山治的退化中經歷了一場進化，卓洛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了不去為這樣的事情悲痛，可是看著山治，面對著他卻麻木不知的山治，他還是難過了。
他在山治伸出手的時候走到了他的身後，打開了被山治關掉的助聽器，就在那裡問他。
“你……看不到了嗎？”
山治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動，點了點頭。
“嗯，看不到了。”他回答。
卓洛回到了他的面前，在搖椅前一條腿跪下去，看著山治，動動他的長髮。
“一點兒也看不到了？”卓洛又問。
山治的眼睛眯了眯，卓洛看到他的眼珠在動，似乎有些反應，然後山治伸出手，準確的，一下子就摸到了他的頭髮。山治彎著嘴角笑了。
“你是綠色的。綠藻頭。”
卓洛也笑了出來，在山治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這個時候也沒有變得可愛一點兒，不過……”
“不是很好嗎？綠色很好辨認啊。”他們兩個人一起說完了下半句，一起笑起來。
就這樣笑著，山治的眼淚開始掉落了，一滴，兩滴，一串串，一行行，一片一片的，他越哭越厲害，淚水就像洩洪一樣的淌，山治放開了聲音，哭的很響，弄的卓洛又難過又想笑，只好不停的幫他擦眼淚，山治從搖椅中起身，像個小孩一樣伸著手找卓洛，要他抱，卓洛就抱過他，跪在那兒把他摟在懷裡，緊緊的。
山治一直哭到累的哭不動了，才慢慢的在抽泣中平靜了下來，卓洛最後一次給他擦擦臉，然後把他抱了起來，山治沒有反對，老實的待著，讓卓洛把他放到**躺著，然後卓洛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左手。山治的呼吸平復了，看上去有些困，卓洛理順了一下他的頭髮，發現最長的部分已經到膝蓋那裡了，在**鋪散成一片，佔據了山治的存在感的大部分。
“我在想，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是什麼樣子的。”山治沙啞的小聲說。
“想起來了嗎？”卓洛問，山治點點頭。
“還是老樣子，他似乎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從我很小的時候，到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一直都沒有。”
“也許，只是你沒有注意到。”卓洛說著往裡挪挪，貼著山治躺下了，用手撐著頭看著他，山治聽著他的聲音，靠過來枕著他的手臂。
“是啊，其實，我沒有我自己以為的那麼關心他，我只是愛他，崇拜他，但是我沒有關心過他，很少有人關心過他。”山治的聲音悶悶的。
“不要想太多，他不會在意的，他那麼寵你，不會在意的。”卓洛也不自覺的降低了聲音，吻著山治的額頭。
“所以我才更加難過啊……吶，卓洛，香克斯付出的這一切，都值得嗎？”
“你居然問我，笨蛋卷眉毛，你該問他自己才對啊，值不值得不是別人決定的，是做事情的人自己決定的，就算在別人看來很愚蠢很不值，只要他自己願意，覺得值得就夠了，香克斯很顯然不是那種會在意別人的眼光的人，你問我的話，我想他是不會後悔的吧，這一切，他都做的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