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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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蝶變
太陽昇高了，茫茫的霧氣逐漸散去。
赫然現出的石窟冒著溼溼的白霧。
崖壁恢復了平靜。
他們相互望了一眼，向石窟口掠去，隱約聽到水聲，噴出的白霧熱氣撲面。
火翼張手向裡面投去幾個火雷。
脆響後沒什麼動靜，他們才小心地飄進。
裡面是個曲折漸低的甬道，靠盡頭處有一個熱泉眼。白霧便是它散出的熱氣。
穿過熱氣騰騰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廣闊的水域映入眼簾，大小不等的湖泊有長短寬窄不一沙灘、蘆葦蕩分隔。
水上棲息著無數的水鳥，馱著幼雛的鳳頭鳥、成群的鸕鶿、晒太陽的斑嘴鵜鶘、孤獨的草鷺、安靜優美的天鵝、戲水的鴛鴦……
再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脈，一條綠sè的大河蜿蜒地環抱著，這片純淨的鳥的世界。
熱泉流瀉在臨崖的湖泊中，發著悅耳的水鳴。
火翼滿心歡喜，叫思雨夢到湖的那邊去，他要痛快地洗個澡。
思雨夢顯得委屈似的，怏怏地掠過湖泊，在湖的邊緣的空地上躺下。茂密的蘆葦中伸出幾個育雛的鳥頭。
它們對這陌生的來客即好奇又jing惕，兩隻鳥眼睛緊緊盯視著她。
折騰了一夜，思雨夢感到了疲憊睏倦，就在似睡非睡時，一隻墨綠sè的鳳蝶悄然落在她的鼻尖上。
鳳蝶纖細的小足輕擾著，翅膀一開一合，癢得思雨夢睜開了眼睛。
鳳蝶高興似的在她面前跳起了舞。墨綠sè的小身體上下左右地旋轉擺動一會，向遠處叢林飛去，又不時停留張望著她。
思雨夢明白，它是叫自己跟著去，那邊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你看那鳳蝶激動興奮地翻著跟頭。
她起身翩然相隨，雖不願，卻不忍拂了它的好意。
思雨夢也奇怪，自己像是生來就和蝴蝶心意相通，就連能馭蝶的火翼都不如她。
墨綠sè的鳳蝶激動的微微顫抖，邊引著思雨夢邊跳著舞，和她訴說著。
這是一隻她從未見過的鳳蝶，身上也沒有火翼那些蝴蝶的氣味，可是卻像是與思雨夢熟識似的，不厭其煩地跳著舞。
思雨夢對著它笑了，意念一動，雙袖展開，懸空跳起舞，告訴它，你真愛嘮叨——
鳳蝶怔了一下，不滿地用觸角蹭著她。
唉，它不但愛嘮叨，還是個小氣鬼呢！
她隨著墨綠sè的鳳蝶輕盈地飛進了一片合歡樹林裡。
鳳蝶那輕盈的體態，飄過滿林的細碎陽光，像個小仙女一般。
這一刻，思雨夢恍惚感到自己也是隻蝴蝶，是隻沒有翅膀的蝴蝶。
穿行合歡樹林時，蝴蝶漸多了。
灰蝶、碧鳳蝶、木蘭青鳳蝶、粉蝶……還有一些大絹蝶，成群結隊飛滿了一林。
它們繽紛的sè彩，散著獨有的香氣，宛若千萬朵嬌美的花怒放著。
思雨夢驚奇地穿行在蝴蝶中，望著它們。
蝴蝶們都十分激動，互相跳著舞，說話一般。
它們都是雌蝶。
思雨夢注視了許久，終於明白，蝴蝶們要趕著去會雄蝶。
可這樣的重大場面，在蝴蝶中並不常見，應該還有別的什麼事吧。
她去找引自己來的那隻墨綠sè的鳳蝶，尋了半天也沒見到——
待回身，只見它正伏在自己的狼尾上小憩。
思雨夢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看來它跳了一路的舞確實累了。
蝴蝶們很快注意到了思雨夢。
它們在她周圍一遍一遍打量著飛，片刻後便無比激動地跳起了舞，指引一般向林中最深處飛去。
思雨夢被簇擁中間，輕快地前行。
那隻墨綠sè的鳳蝶——此時正高高地立在她的頭上，扇動著翅膀搖晃，興奮得快醉了。
它覺得這樣真好！
越過合歡樹林，面前是幾十株稀疏的樹。
它們如竹子般粗細，但沒節。光滑青綠sè，高得卻直插向天也望不見樹冠，更沒有分枝。
樹的通體長滿了小片的葉子，紫sè的透明，繁密得很。
就在這樣高細的樹木中間，有塊開闊的平地，開著朵碩大的花。
花莖短粗，墨綠的大葉鋪蓋滿地。花瓣雙層、圓形，外層已展開，紫sè的帶著金sè的脈絡。
內層合併，像個紫sè的巨桃。
清風徐徐而過，淡淡的香氣由花體散出。
思雨夢從未嗅過如此的香氣，絲絲縷縷透骨而入。
香氣中帶著輕微的氣息，那如一脈流動的水一樣的呼吸，輕撫過她的心尖。
蝴蝶們安靜了，伏在紫sè的樹葉上一動不動，但思雨夢卻能感到它們的心在跳，自己也是一樣——
心，狂跳不止！
少時，花體的那邊，大群的雄蝶鋪天蓋地般翩飛來，當看到這邊無數只雌蝶，欣喜若狂地舞蹈起來，展示著、炫耀著！
雌蝶們引起一陣小sāo亂，隨著花體上花瓣的抖動，蝴蝶們剎時平靜了。
靜得只剩下了呼吸聲。
思雨夢身體像是僵住了，一動不動，盯住了那抖動的紫sè“桃子”。
她感到斷臂處隱隱的疼痛，身體的血嘩嘩地流淌，曾經化身時的痛苦又一次悄然襲來。
合併的花瓣小心翼翼地，緩緩張開，紫sè的花蕊中，赫然立著——
一支白sè的骨簫！
那支骨簫竟然和火翼的那支一模一樣！
——孔下“雙魚”兩字浮起，光芒大綻，隱藏的另兩字“舞葉”閃動不止。
思雨夢對那上面的文字似曾相識，卻又迷惑不解。
她像是忘了些什麼，一時間千百種念頭交織一起。
蝴蝶們當花瓣完全張開時，翩然起舞。但雌雄之間仍是隔著花體，井然有序。
它們在慶祝！
思雨夢像是明白了，而那念頭卻一閃而過。
花蕊中的骨簫微微顫動，自開口處飄出幾絲清氣，很快消散，隨即一個蝶蛹慢騰騰地升出。
她恍然驚悟，原來蝴蝶聚集此處就為了這個！
蝶蛹完**露出來，有五尺多長。
它光潔單薄，中間略粗，線軸一般——
顫顫地立在骨簫上。
這是隻快要羽化的蝴蝶！
蛹開始動了，傳出撕扯的微響，一道細長的裂痕自蛹的中間出現，很快延伸到兩端。
——蝴蝶們不知疲倦地跳著舞，它們在慶祝蝶族的盛事！
——蛹的裂痕漸漸擴充，思雨夢像是聽到血肉的撕扯聲，斷臂處更是劇烈地痛！
她張了張嘴，想長嚎一聲，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看到了蛹裡面的什麼東西在抖，而她自己卻早已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心劇烈地抽搐！
——蛹完全地裂開，四翼霍地張開！
好美……！
思雨夢感到了暈眩！
那四翼上塗抹著金綠sè的鱗片，後翅的邊緣飾著金黃的斑塊，還拖著劍似的長尾——
高貴而華美，猶如帝王之姿的它，在明燦的陽光下有些虛幻。
思雨夢站起身，仰視著這隻剛剛羽化的蝴蝶。
透明的羽翼沾滿了亮晶的**，更為奪目！
蝴蝶們的舞蹈，比先前更加狂熱了！
——羽化的蝴蝶抖動著翅膀，頭擺動著，兩隻觸角顫抖不止。
思雨夢感到了它的痛苦，從心裡面泛出的痛苦——
莫非，莫非……
它的觸角開始變短，鳥喙一樣的頭硬是撕出一條縫隙——
一個人類的臉現出！
思雨夢驚得目瞪口呆！
——蝴蝶的外衣慢慢剝落，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立在了眼前！
他黑髮飄逸，一張無比華美的容貌望著她。
思雨夢被這卓異的一幕，完全驚愕住。
那少年的右臉頰處，印著一隻金綠sè的蝴蝶胎記。它振翅yu飛！
“我叫舞葉。你呢？”
少年仍懸在空中，笑意吟吟。
思雨夢盯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漫天的蝴蝶雌雄相會，歡快地圍住少年舞蹈，看得她眼花繚亂。
少年輕盈地一旋身，脫落下的蝴蝶外衣幻化成流光異彩的華服罩上身體。
他伸出手，飄落在思雨夢面前。
她的目光緊隨著他，呆怔著。
“我們一樣，都是蝴蝶。”
舞葉碰到思雨夢空空的衣袖，微微愣了。
“你的雙臂呢？你沒有翅膀嗎？”
“我，我是狼，我還有狼尾呢。我不是蝴蝶……”
思雨夢喃喃地道。
目光中，他臉頰的蝴蝶胎記上，正有兩隻胖嘟嘟的蟲子爬動。一黑一白，jing巧剔透。
它們時時地頭碰著頭，親密纏綿。
“不，你不是狼。你是蝴蝶，是這世上最美的紫蝶……”
思雨夢張大了嘴，驚懼住——
她看到那條白sè的蟲子消失在少年的嘴裡，而另一條黑蟲向自己飛來。
“蟲……”
她感到口中一絲溫熱，一個滑滑的東西順著喉嚨進到了體內。
“你是蝴蝶……只有蝴蝶化身後臉頰才有蝴蝶胎記……雄蝶是右臉頰，雌碟是左臉頰……”
舞葉固執地道。
思雨夢驚恐地望著他的嘴。
“有蟲子……”
她還未說完，遠處傳來火翼急切的呼喚聲。
“小白狼——小白狼——”
是紅狐狸！
思雨夢掉頭向那聲音方向逝去。
“紅狐狸——”
她見到綠蔭處一角紅衣飄動，熟悉的氣味飄來，飛快地掠到他近前。
火翼滿頭大汗，眼裡焦急，見到她抬手想給個耳光。
半空中，手卻停住了。
思雨夢望望他的手，又望望他。
火翼猛地將她摟住，兩隻手不停地拍打她的背。
“你還要我再找你三百年嗎！笨狼！”
火翼拍了幾下住了手。
思雨夢並不在意，將看到的一切講述一遍。
當說到那條蟲子時，害怕地道。
“我會死嗎？”
火翼怔住了，半晌道。
“你知道什麼是死嗎？”
思雨夢重重地點頭。
“死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火翼雙手捧起她的臉，心疼的很。
“我不會叫你死的。即使有一天你死了，只要肉身不壞，我也有法子把你救回來！”
“是什麼法子？”
思雨夢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
火翼點了點她的鼻尖。
思雨夢引著火翼來到舞葉化身處，竟然什麼都沒有了，連一隻蝴蝶的影子也不見，只剩下那朵枯萎的花。
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情景，先前的一幕如同做夢一般。
怎麼沒有了呢……
火翼並不在意，目光落在那些高聳入雲的樹上。
“這是孟樹！”
火翼驚喜地道。
他聽母親說過，有孟樹的地方一定有孟鳥。
雌鳥鳴叫如同人類的唱歌，可惜十個有九個聲音嘶啞難聽，偏偏雄鳥最喜聲音甜美的雌鳥。
只要出現一隻會唱歌的雌鳥，所有雄鳥都來爭搶，這就免不了大戰，最後剩下的那隻也就奄奄一息了。
故此，世間孟鳥極少，又因孟樹靠孟鳥的糞便生長，孟鳥少了，孟樹的數量也跟著減少。
火翼想找一隻會唱歌的孟鳥送給思雨夢，可尋了半ri也沒尋到，只見了幾隻聲音嘶啞的雌鳥。
它們跳躍在紫sè的葉片間，一聲聲呼喚著雄鳥。淺綠sè帶著粉紅斑點的羽sè，在紫sè的樹葉下極為漂亮。
可惜一隻雄鳥也沒有。
火翼見天sè晚了，牽著思雨夢向回逝去。
思雨夢不時向後張望。
她迷惑不解，為何連點蝴蝶的氣味都沒有？
直到他們消失在遠方，舞葉才從茂深的林叢中飄身出來。
他對著她離去的方向痴痴望著。
紫蝶，你是這世間上最美的紫蝴蝶化身！怎麼沒有雙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