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一章 宮中驟變--十六章

第十一章 宮中驟變--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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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宮中驟變--十六章

她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

這是一間寬敞華麗的屋子,屋裡的傢俱製作精良,多半鑲嵌著金質的王家紋章。身旁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華麗的花瓶,上面的雕有古巴比倫的花紋,裡面放著新鮮的、嬌嫩欲滴的淡粉色蓮花。似有似無的淡淡香氣溢了出來,使人彷彿置身於荷花池畔。

她躺在一張潔白寬敞的**。並不是那麼舒適柔軟,但多半是因為在古埃及沒有彈簧的技術原因。可以看出這張床被仔細過,上面鋪著的席子編織精細,甚至有金線鑲邊作為裝飾。她躺在一個並不舒適的枕頭上,那種典型古埃及枕頭,高高的支架上有一個弧形的託,將腦袋枕在那裡,她的脖子就不得不高高地架起。很難受。

不知是誰把她放成這樣的,她抬手將那奇怪的枕頭撤了下來扔到一邊,自己將胳膊彎曲起來暫時當作枕頭。銀色的長從她的手臂間傾瀉出來,靜靜地掛在床鋪邊側。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沒有玻璃的窗子,外面是鬱鬱蔥蔥的植物,遮擋了陽光,不遠處可以看到荷花盛放的水池,雖然並不是上次她不慎闖入的那個。

大約楞了三秒鐘,她好像漸漸反應過來了是怎麼回事。自己早前在拉美西斯的懷裡睡著了,然後應該是被帶回了宮殿。這裡就是她的新住所,位於底比斯宮殿的中央,法老住所的附近。

“殿下,您醒了。”

轉過頭去,冬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恭敬,靜靜出現在她旁邊。他的身後跟著侍女,手裡端著水、水果還有其他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艾薇支起身來,那幾個侍女就走了上來,微微行禮之後,便分兩側站開,列於她的身旁。

“殿下,您不用活動,需要什麼,就讓她們給您吧。”冬笑著對艾薇說,“這裡有放在陰涼之處的甘甜的泉水,有新摘下來的蜜果,喝過草藥以後,您就可以隨意享用了。”

“噢……草藥?”艾薇現冬故意淡化和掩飾的一個重要話題,“草藥是做什麼,我又沒病。”

冬的表情稍微劃過一絲絲變化,然後又恢復了平靜,“陛下吩咐您要喝。”

艾薇看了看侍女手中的各式瓶罐。古埃及的醫學十分達,內科、外科、婦科等均有涉獵,眼病、胃病、心血管疾病、囊腫、療瘡、骨傷等病患的研究和治療也被留載於莎草紙書之上,其科學性、廣泛性,即使由現代的眼光評判,依舊是令人驚歎的。況且在那個世界大半地區都處於原始狀態的時代,這樣的研究不可不說是領先當時世界不知多少光年的程度。

但是……她抱著懷疑地態度又看了看那群大小不一的泥土瓶子。上面都是些奇怪的古埃及圖騰。

強迫自己喝這些藥水,多半是因為先前在朵面前展露的心臟病吧?他一定是不希望她在出行前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才讓人準備了這麼多藥過來。

坦白講,若自己現在是骨折、或者是扭傷之類的毛病,她真的非常放心交給古埃及的醫生來處理,他們本著客觀、實用的方法加以治療,而且——她抬起自己在卡爾納克神廟前被刺傷的手臂,包紮得十分仔細,現在一點都不疼了——而且十分有效。

但是,如果去到心臟這樣的事情,就說不準了。她早有耳聞,心臟是古埃及人最重視的器官,認為它是人的生命和智慧之源。因此他們在製作木乃伊時,才把心臟留在體內。醫生也同樣重視心臟的存在,古埃及有記載,醫生祕訣的根本,就是心臟運動的知識,血管從心臟透過人體各部,因此任何醫生在觸到頭、手、手掌、腳的時候,到處都會觸到心臟。因為血管是從心臟伸向人體每一部分的。

這樣的理論給她的感覺是頗有一番神化的意味。即使在當今社會仍屬於相當複雜、具有極高難度和頗為微小的治癒率的心臟疾病,她實在無法相信三千年的人們能靠自己的摸索,從這些不知名的草藥中找出什麼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法。況且,

這些草藥一定會非常、非常地苦,不然剛才冬為什麼一直不停地強調“甘甜”還有“蜜果”這樣的話語。

想到這裡,她果斷地做了決定。

“我不喝。”她探身,從侍女端著的盤子裡拿過一個椰棗放到嘴裡,然後又堅決地重複了一遍,“反正我就是不喝。”

彷彿早在意料之中,冬輕輕嘆了口氣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改變。他向侍女揮手示意,幾名侍女立刻整齊地將手中的各色水果、水瓶、藥品放到艾薇床榻不遠的桌子上,然後齊刷刷地退出了房間。冬從中撿出一個金色的小型容器,走到艾薇面前,單膝點地,半跪在了她的床榻旁邊。

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少年的身上,照射得他的面板宛若極薄白瓷,他淡淡的淺棕短柔軟地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飄動,深胡桃色的眼睛裡映出了艾薇嬌小的身影。

“陛下很關心您的身體。”少年關切地說。

“我、不、喝。”艾薇將頭擰到一邊。

冬猶豫了一下,然後身體又向艾薇靠了一點過去,有點好像哄小孩子一般,“冬請侍女在裡面加了蜂蜜,不會苦。”

真是令人心中一暖的體貼話語,艾薇鼻子一酸,回到古代來,大家對自己都是視而不見、冷言冷語的樣子。一直以來只有朵對自己忠心不二,現在朵還走了。若不是還有冬在自己身邊……雖然冬是拉美西斯派來監視自己的,但是他身為一個男人,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卻是如此地細緻。

但是,她還是不想喝……雖然身體不是自己的,但是她也要對它負責,亂喝東西萬一損失更多的壽命該如何是好。眼珠一轉,她轉過頭來,對冬說,“謝謝,但是我真的不想喝,不然我們偷偷把它倒掉,然後假裝我喝過了好嗎?這樣你也好交差。”

冬看著艾薇,為難地笑笑,然後說,“殿下,那麼請至少喝一半好嗎?冬……”他頓了一下,白皙的面孔染上了一絲粉紅,他靦腆地說,“冬希望殿下可以一直健康。”

艾薇看向他,深胡桃色的眼睛卻在四目交接時下意識地逃離。他只是恭敬地將藥水雙手遞給艾薇,視線停留在其他的什麼不相干的地方。艾薇接過藥水,湊過來聞了聞,好像確實有蜂蜜的味道。又看了看冬迫切的樣子,亦確實是希望她能夠喝下去的。她嘆了口氣,象徵性地嘬了一小口,然後就又遞迴了冬。

“我真的不想喝……這身體的情況,我最清楚,你不要擔心。”

“但是殿下——”

“還有啊,”艾薇轉過來看向這個靦腆的少年,“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艾薇,沒關係的。”

“啊?”好像沒有見過如此大大咧咧的人,冬愣了一下。

“反正這樣叫就好了。”艾薇懶洋洋地躺回**,面對著天花板,閉上了眼睛,“我要睡一會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再來找我。”

雖然這樣說,她也早有心理準備。目前想要隨便跑出宮去已經不太可能,而自己身為一個政治工具,也無法期待在離開埃及前往古實的這段時間會生什麼特別有趣的事情。目前她唯一的期待,就是拉美西斯可以履行他的承諾,儘快將荷魯斯之眼給她找出來。若是如此,或許從某種意義上,她就可以感到更多的安全感。

然而,身體的四周彷彿還殘留著先前他懷抱的溫暖。那熟悉的胸膛,讓她有種回到另一個時空的錯覺。

或許,就是這樣渺茫的希望,便可以讓她捨不得、也無法離開這裡吧。

她想著,意識就慢慢淡去了。

看著艾薇漸漸地睡去,冬拿著金色的,儘可能安靜地退出了艾薇的房間。這金色的容器裡,放置著底比斯最高明的醫師調製的草藥,據說擁有增強心臟力量,及安緩神思的奇效。想到可能會很苦,為了讓艾薇公主飲用,他親手在裡面調放了上好的蜂蜜,但即使如此艾薇還是淺嘗輒止,絲毫沒有要喝完的意思。

看著這個精細的瓶子,冬猶豫了片刻,然後將瓶口湊到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蜂蜜的甜味混合著草藥的苦澀味道一併進入了他的口中。這對他來種新奇的體驗,以前喝草藥的時候,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有這次,他感到了不同的味道。或許這種帶著苦澀的甜對於那個女孩子來說還是太難以下嚥些,或許下一次他應該在裡面放更多的蜂蜜。

在艾薇房間的門口,他停下了腳步,陽光灑在他淺棕色的頭上和白皙的面板上,可能是陽光太強了些,面頰有些熱熱的。

是不是女孩子都會像她一樣柔弱和**,還是因為她是公主的緣故,所以格外需要別人保護。那麼,會不會每一位公主都好像她一樣善良,可以不顧危險地去保護一個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外國小孩。他輕輕勾起嘴角,深胡桃色的眼睛裡映出了不遠處荷花池的景象。

“冬大人。”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那一瞬,少年收斂了臉上溫和的表情,精緻的面孔轉瞬如同極地的冰被,與依舊當午的炙熱陽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等他回過頭來看向身後恭敬下跪的金色服飾的武官,他已經完全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視線裡隱隱射出冰冷的光芒。

男人手中抽出一管細小的莎草紙書,遞給冬。

“次日,正午前。”

冬微微點頭,男人便行了一個禮,從冬的眼前消失了。

冬回頭看了看艾薇所在的屋子,將手中的藥瓶小心地收在懷裡,隨後快步離開了她的寢宮。

在後來的幾天,埃及一如既往地在瑰麗無比的晴日中度過。尼羅河水依舊蔚藍如昔,雄壯卻平緩地向地中海流去。在等待漲水之際到來的這段日子,農民們被法老徵來修建工事,雖然辛苦,但不失為農閒之時賺取生活費用的好方式。同時,西塔特村的保鏢們也護送著外國的商團源源不斷地透過吉薩進入孟斐斯,繼續著日常的交易。而作為政治宗教中心的底比斯,雖然見不到與下埃及相同的繁華商事,各種祭祀活動依然有條不紊地進行。不時會有衣著風格不同的使者隊造訪,為平淡的日子算是增添了幾道靚麗的風景。

底比斯王宮裡的生活一如既往地令人煩躁。在冬的陪伴或者說是監視下,艾薇百無聊賴地在她新的住所裡度過了幾個風平浪靜的日子。但與此同時,在看似平靜的底比斯王宮裡,生了一系列從政治上或許說是相當**的事情。若是處理不當,也許會引起諸多繁雜的後續效應。

先是一件非常小的後宮瑣事,生在皇后奈菲爾塔利與法老的側室卡蜜羅塔身上,二人在一次普通的遭遇時的禮節問題生了爭執。當時奈菲爾塔利帶著自己的妹妹舍普特以及部分侍女從法老的書房出來,在回到自己寢宮的路上,遇到了正匆匆走來的穿著妖豔暴露的卡蜜羅塔一行人。卡蜜羅塔在遇到這位法老唯一的正妻時,並沒有作出應有的、恭敬的拜禮,而是頗具有挑釁意味地稍微一欠身,說,“陛下今天請我過去,怎麼,殿下也是嗎?”

這讓剛剛喪女的奈菲爾塔利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原本法老的書房是隻允許奈菲爾塔利一名妃子出入的,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特權,然而卡蜜羅塔當日的所作所為分明是暗示自己也可以出入法老的書房。奈菲爾塔利雖然有各種特權和加封,但是法老對她並非真正寵愛一事,卻是後宮盡人皆知的。如今,在失去女兒之後,連這份特權都岌岌可危,讓她的內心不由無法保持一如既往的淡定。

但是真正將她的不滿爆出來的卻是她的妹妹舍普特,當時這位嬌小的埃及少女激動地站了出來,大聲地對卡蜜羅塔說,“放肆!見到皇后殿下還不下跪!”

卡蜜羅塔一愣,緊接著卻皺起了眉頭,偏偏不理舍普特,就這麼要從奈菲爾塔利身邊走過去。舍普特內心一急

,伸手就推了卡蜜羅塔一下,當下這位穿金戴銀的側室一個不穩就摔到了地上,將手腕扭傷,就地大哭了起來。

這本來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先奈菲爾塔利的想法只是一個誤會,拉美西斯叫卡蜜羅塔過去完全只是因為她的舞技天下聞名,想要她為來訪的使者展示一番,在前廳——這更說明了其實法老對她並不在乎。所以卡蜜羅塔的不恭與挑釁其實都是源於對奈菲爾塔利特殊待遇的妒忌,自己本身就有錯。再次,就算卡蜜羅塔非常不爽,動手的是舍普特,此時只要將舍普特關起來或者殺死,事情就可以輕易解決。

但,如果考慮到奈菲爾塔利與卡蜜羅塔各自身後的背景,事情就不這樣簡單了。雖然不乏身份各異的情人,拉美西斯在繼位兩年後總共迎娶的妃子並不是很多,並且,這些妃子的存在幾乎全部是出於政治考慮。

於數年前嫁給拉美西斯的卡蜜羅塔,是三朝老臣西曼的小女兒,生得美麗動人,而且舞技也是非常地好,曾被稱為上埃及

第一舞姬,當年由塞提一世指給了拉美西斯。此外,西曼的二女兒是塞提一世的側室之一。藉由自己的女兒,西曼在朝中的地位日漸穩固。即使沒有這椿聯姻,從另一方面考慮,王室對西曼的存在也多有顧及。雖然表面上對王國忠心耿耿,西曼在朝中擁有一大批死心塌地跟隨他的黨羽,若是觸動其一,則會牽連過半的國家中樞機構。

西曼在暗地裡的勢力不淺,剛登上王位僅僅兩年的拉美西斯在諸多方面自然要讓他幾分。況且西曼做足了面子上的事情,其對王室表現出來的有些誇張的忠心,任誰都無法挑出半分不是。於是在暗地裡一種微妙的平衡就這樣達成了。

為了維持這脆弱的平衡,這次卡蜜羅塔的手被扭傷,看似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嚴懲舍普特。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舍普特也並非可以妄動的角色。

奈菲爾塔利在成為拉美西斯二世的皇后之前,是一名神殿的女祭司。雖然如此,這並無法抹殺其身上高貴的底比斯世襲貴族的血統。甚至有人考證,奈菲爾塔利是圖坦卡蒙之後的法老的孫女,具有純正的王族血統。然而,

第十九王朝的開朝法老拉美西斯一世並不是王族的後裔,而是

第十八王朝的末代法老軍隊裡的一名將軍,來自尼羅河三角洲地區的統治者。對來自下埃及的拉美西斯家族來娶一位家世輝煌的上埃及名門之女,才可以得到大多數的底比斯貴族擁護,因此與奈菲爾塔利的結合,是保證拉美西斯家族地位的有力背書。這也是當年塞提一世將其精挑細選呈送至拉美西斯二世面前的重要原因之一。

雖然奈菲爾塔利的家道已經中落,但是她的存在是底比斯眾多貴族身份與地位的象徵與報障,從而得到了世襲貴族團體的大力支援。

舍普特身為奈菲爾塔利唯一的妹妹,自然也受到姐姐的全力保護,雖然在此事後被關入了底比斯的祕獄,然而對其的處決依舊久久無法定論。因此,原件十分渺小的後宮瑣事,在這種背景下,漸漸演化為了西曼勢力與支援奈菲爾塔利的世襲貴族團體的兩大勢力的暗鬥。

與此同時,就在幾天前,卡爾納克神廟的大祭司被不明殺手暗殺。

高官被暗殺本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生的時候十分不巧。這名大祭司是西曼勢力中核心的一位,生這樣的事情,氣得那名三朝老臣在家裡跳腳,一口咬定大祭司的死亡是世襲貴族暗地操作,從而三番五次地向拉美西斯進言說世襲貴族的勢力實在太過猖獗,要求立刻處死舍普特。雖然廢掉奈菲爾塔利的話並沒有說出口,但是看西曼七竅生煙的樣子,不難想象只要是誰提起了這件事情,他就敢站起來盡全力支援。

另一方面,在西曼公然的挑戰之下,朝中力挺奈菲爾塔利的世襲貴族團體,以掌管農業的大臣歐姆洪德為,開始從全力保護奈菲爾塔利的地位和權威。不僅公然彈劾卡蜜羅塔的不恭敬,甚至要求卡蜜羅塔向皇后道歉之後,將舍普特釋放。

兩大團體對峙的局勢逐日升級,導致雙方在議事廳裡經常為一個小小的提議進行來來回回的爭執。

“或許,這對拉美西斯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當冬把宮中生的事情講給艾薇時,她只是不以為然地將一個椰棗送進嘴裡,對冬不冷不熱地說,“我只能猜測,之前西曼的勢力已經相當強大,西曼團體的提議多半得不到反對與彈劾。如今生這樣一件事情,其實是激起了世襲貴族團體的團結與反抗情緒。當權者,也就是法老其實是希望看到自己朝中出現權力的平衡,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一方的權力對其造成威脅。”

這一點頗像中國的皇帝,舉明朝為例,為了平衡權利,皇帝賦予宦官相應的勢力,從而使宦官、文官和皇帝三者間維持微妙的平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風起雲湧,其實皇帝的地位卻更穩固了一籌。

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名嬌小公主即興對局勢的點評,即使她說得非常正確且觀點犀利,冬也不會如最初一般花費時間來感嘆,只當這一切的生理所應當。聽艾薇說完,他已經自然地介面過來,“不過,因為這樣的情況,法老打算在三日後舉行一場晚宴。”

“怎麼?”

“陛下在這場盛宴中會請皇后殿下、卡蜜羅塔以及一些重臣到場,應該是為了調和日前生的諸多事情,或許也是想借此機會對舍普特的事情做出一個了斷。”

艾薇又拿起一個椰棗,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趾。其實對這些宮中的事情,她很有信心拉美西斯可以輕易處理乾淨。然而從冬的隻言片語中,令她十分不快的卻是在這個歷史裡,他所迎娶的諸多妃子。

雖然是出於政治考慮,雖然歷史迴歸了應有的正軌,但是聽說他的妃子這樣與那樣的事情,只會往她心中的傷口狠狠地撒上一把鹹澀的鹽。她就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過去身為他寵妃的種種甜蜜回憶與自己再不相干。

如果說還有一絲擔心,便是舍普特的處置問題。雖然她對現在的自己百般憎惡,但在另一個時空裡,她純潔的笑容與對自己直白的忠心令她久久不能忘懷。

“——所以,就只好麻煩您也一併出席。”冬的最後一句話將艾薇的思緒打斷,她愣愣地抬起頭,看向眼前俊美的少年,做出一副迷茫的樣子。

冬無奈地一笑,又將剛才說過的話簡短地重複了一次,“因為宴會比較重要,身為王室的重要成員,陛下希望您也一併出席。冬已經吩咐下人為您準備出席晚宴的服裝等,屆時請殿下務必到場。”

聞言,艾薇不由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如果有半分可能,她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想見到他的任何一個妃子。更何況還是要以妹妹的身份與那群女人共坐一席。然而,或許只有自己去了,舍普特的命運才會有那麼萬分之一迴轉的餘地。這個時候,他那看不出明顯目的的邀請,反而幫助她消除了心中反覆的猶豫。

她思忖了片刻,最後終於抬起頭來,展露了應承的笑容。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自然,我去。”

獵鴨

王家盛宴。

顧名思義本是隻有王族的家宴。然而隨著王朝制度的展,到了拉美西斯時期,在王家盛宴裡受到邀請的人員已經不僅限於王族血統,卻是擴張為在朝中頗有地位的人士,比如王室後裔、朝中重臣、得寵王妃等等。同時盛宴也不僅僅是晚上的歡慶活動,還會摻有一些戶外的休閒活動,最終演化為了一場王朝中頗有地位的人群的宮廷式娛樂慶典。

對於在如此慶典中受到法老邀請的人來說,得到出席的權利代表了莫大的榮譽,對於請帖的法老來說,在如此**的政治時刻,對於選擇參與王家盛宴的人,自然也是要格外小心。

當然,有禮塔赫的幫助,最後的到場者名單非常地講究。

西曼這一邊的當朝重臣、歐姆洪德那一側的世襲貴族、以梅和孟圖斯為代表的中立派均被平衡地邀請;在拉美西斯的妃子之間,皇后奈菲爾塔利、側室卡蜜羅塔是唯一被邀請的兩名女眷;此外還有一些在朝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王族後裔,拉美西斯的姐姐提雅公主以及其妹妹艾薇公主均收到了請帖。

慶典從下午的獵鴨活動開始。

獵鴨是古埃及宮廷式娛樂的典範,用曲型飛鏢獵取野鴨是當時社會的特權階層——王族、朝臣和其他當政要人——行使的特殊權力。雖然這樣的效率十分低下,並且古埃及的人民早就明瞭獵網這樣方便的東西來捕獲野鴨,但從捕獵者的角度來講,自己親手打下鴨子卻是十分有樂趣的一件事情。經常可以見到古埃及的貴族攜著自己的妻女來到尼羅河畔,男人丟擲飛鏢,妻女則坐在草杆捆成的小船上,笑盈盈地採摘睡蓮,或者撿拾鴨子的屍體。

拉美西斯選擇了這樣一個保險而輕鬆的活動作為慶典的開始。

對於艾薇來說,能夠走出底比斯王宮,見識一下這種古代貴族式的生活,是一件很令她興奮的事情。大早起床,她便穿戴整齊——公主出行的服裝而不是她日常簡單隨便的短衣——乖乖地吃過早飯,在屋子裡面等著冬將她帶去會場。

但少年是帶著一臉的歉意來到她身旁的。

今天的冬不同於往日,俊美的臉龐平添了幾分英氣。這與他的穿著有著密切的聯絡。日常的冬總是一身淡色的亞麻單衣,或是白色或是米色,帶給他幾分文官獨有的安靜氣質。而今日,或許是因為戶外活動的原因,他選擇了一身頗有武者風範的休閒宮衣。白色的短衣上有燙金的邊紋修飾,赤金的扣飾上鑲嵌著象徵勇氣的荷魯斯之眼的紋章。

少年額頭上戴著金色的飾,上面精細地刻印著艾薇看不懂的象形文字,精緻的黃金映襯得他白皙的肌膚更加剔透。

“陛下說,您的身體或許不能承受猛烈的陽光,因此請您下午儘量休息,到晚上的時候冬會帶您前往夜宴。”說這話的時候冬面露難色,以他對艾薇公主的瞭解,獵鴨這樣的活動對她的吸引力大大過一次尋常的宴會。因此當拉美西斯將命令傳達給他的時候,他幾乎面露難色地想要反駁。

果然,艾薇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那麼……”當時進入冬腦海的唯一一個想法就是儘快脫身,於是他匆匆行禮,對艾薇說,“冬先告退了,今天下午就請侍女先服侍您的起居——”

起身,剛要邁步後退,艾薇猛地抓住了他碩大的披風,精緻的臉龐上帶著一副奇怪的神情,蒼白的嘴脣邊上勾起一些邪惡的微笑。

“我要去。”

“可是……”冬的片黑線,本能地有些埋怨交給他這樣一個苦差的人。

“反正我就是要去,”艾薇惡毒地笑著,“你總是需要侍者的吧,冬、大、人。如果我不能跟你去,我就自己跑出去,然後告訴別人是你把我丟在那裡。”

“但是……”

“放心,我會乖乖的。”艾薇義正言辭地就這樣保證下來了。

但是,事實證明,艾薇如此信口拈來的保證,是根本不具有任何參考價值的。

下午,底比斯東岸,生長著茂密蘆葦和睡蓮的尼羅河岸一角,上埃及最為高權重的人們正匯聚一堂,有說有笑地進行著一場熱鬧的獵鴨活動。西曼、歐姆洪德等人均帶著自己的兒子出場,而另一邊,奈菲爾塔利和卡蜜羅塔也都分別入席,在法老的座位兩側的草船上落坐,彼此互相不理睬。

法老尚未到場,卻扔下命令過來允許各位大臣先行開始娛樂,禮塔赫還傳令過來,獵鴨技術最好的人,可以得到法老豐厚的賞賜,於是朝中年輕的男子們紛紛躍躍欲試起來。

在禮塔赫的又一次提議下,一場獵鴨挑戰賽就這樣展開。

由一名男子先上前來扔鏢獵鴨,以三枚為限,看可以獵到幾隻,緊接著由另一名男子上前挑戰,同樣以三鏢為限,如果獵到的數量多於前者,則成為下一個被挑戰的人,反之則有獵到比較多的

第一個繼續接受下一個人的挑戰。這樣的車輪挑戰賽將會持續到法老到場,而留到最後的人,便是獵鴨最準確、最具耐力的人。

為了節省時間,侍者提前準備好了鴨子擔心當日周圍沒有鴨子而提前捕捉的),現在將會一隻一隻地放生出來。

西曼和歐姆洪德二人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居然在這種活動上暗暗較上了勁兒。雙方分別派出自己的兒子、或黨羽內年輕的朝官上前挑戰。好似感到兩位大佬的明爭暗鬥,扔飛鏢的年青人都十分賣力,挑戰賽十分精彩,引起連連地歡呼聲。但是如此一來二往下去,雙方有輸有贏,誰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冬與艾薇一起坐在距離法老座位不遠處的陰涼裡的小船上。

應承了冬要“乖乖地”、“不引人注目地”,艾薇又重操自己最擅長的易容術——扮男生。今次她又戴回黑色的短,穿上侍者的短衣,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躲在冬的身旁。

雖然是白皙的面板,但因為在冬的身邊,所以即使是外族的侍者也不會引起太多矚目。二人在華蓋的遮擋下,津津有味地看著場中獵鴨活動的進行。

“冬,你也去試試啊!”艾薇興奮地攛掇著冬,雙手不由抓著他的披風輕輕搖晃。

少年靦腆地笑笑,並不反感艾薇的舉動,“殿下……冬對這樣的事情一竅不通,還是不去丟人了。”

艾薇臉一沉,撅起了嘴,“叫我艾薇,我們說好的。”

“但是……”

“你曾經答應過我的呀,”艾薇頗有幾分無賴地說,“如果你不這樣做,我可就大叫一聲說你要參賽了。”

冬連忙伸手堵住她的嘴,年輕的聲音連連說,“是是,好的,艾薇……”緊接著他現自己的行為太過失去禮節,連忙將手撤回身後,迅地退到一邊。

場中猛地一片歡呼,艾薇轉過頭去,現是西曼那邊的官員又贏一場。這次是連贏三場了,西曼那個老頭子笑得十分燦爛,臉上就好像要開出花來一般紅光滿面。

雖然此時的西曼與那個歷史中的不同,但是艾薇始終對他抱著極為糟糕的印象。

在另一個時空裡,西曼的小女兒卡蜜羅塔被指婚於十王子,對權力有著極為強烈興趣的老頭,為了能使自己的女婿有機會爭奪王位,竟然私通赫梯,出賣埃及情報。今次,因為卡蜜羅塔被塞提直接指為拉美西斯的側室,所以使得西曼成為內奸的動機已經不存在,他或許並不會成為一個叛國的人,但性格不會變化,他或許變成了一個對權力頗有興趣的忠心的老頭子。

艾薇輕輕地咬了咬指甲。似乎這個時空比起自己去往的歷史,其中的變化和出入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看來在那個虛幻的過去裡,雖然自己只是間隔地出現了數個月,但她對歷史的影響,就好像一枚投入寧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向四面八方擴大的水紋,不僅改變了拉美西斯的未來,同時也將其他人的未來、甚至過去一併影響。

愣神之間,場中草船上西曼的官員十分囂張地叫著,“如何,還有誰敢挑戰我!”

艾薇抬眼望去,這確實是一名十分彪悍的男人。掛著汗珠的深棕色的面板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亮,四肢的肌肉結實而大塊。他蓄著十分豪邁的絡腮鬍,光頭,穿著橘色的武官禮服,應該是法老四大軍團中的一位高階將領。此時他手中拿著木製的曲型飛鏢,囂張地擺動著。另一方面,剛剛與他對峙下場的歐姆洪德一方的年青人,額頭上留著鮮血,十分沒有面子地由侍者划著船,退到了一邊。

艾薇微微皺眉,顯然那傷口是被這粗野的男人故意打出的。

轉頭來旁的冬,少年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平靜地給艾薇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對她說,“殿下……艾薇,坐過來喝口水,天氣很熱。”

再回過頭去,那個男人囂張的臉龐和西曼得意的笑容好像重疊在了一起,或許是天氣太炎熱的關係,艾薇腦海裡名為理智的那根筋“啪”地一聲就這樣斷裂了。

所以,當那個男人又一次高喊“有誰,敢來挑戰!”的時候,艾薇“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

話音剛落,四周一片沉默。

如果艾薇的腦海裡曾經進行過一點點思考的話,她就會想到,自己這樣站起來時毫無意義的。因為明明是兩大集團在爭風,自己明明是偷跑過來的、又是以冬的人的身份出現的,如此衝動只會給冬帶來諸多的麻煩與不便。

但她還是站起來了。

不顧冬端著一杯水愣在一旁,一頭冷汗的樣子。

數秒後,以中央的那名大漢為,全場一片爆笑,甚至連坐在一旁的卡蜜羅塔也不顧形象地哧哧笑了起來。

歐姆洪德臉色鐵青地看著艾薇,不知道這是哪根蔥,難道還嫌自己這邊丟人得不夠嗎。

西曼一邊笑一邊說,“年輕人,你很勇敢,報上名來吧。”

艾薇一愣,低頭掃了一眼坐在一邊本能地將臉別到一邊去的冬,硬著頭皮走出陰影,一步跳到眼前無人的小草船上,降低自己聲音的key,回答道,“我——叫做摩西。”

急中生智,她使用了腦海裡

第一個跳出來的外族人的名字,拉美西斯時代赫赫有名的以色列聖者:摩西。不過顯然這個時候,這位有名的人還沒有露出水面。看著眾人迷茫的眼神,她笑著拾起船上的竹竿,探入河底,輕輕地一推淤泥,小船便輕盈地向中央前行,“對,我是摩西。”

“摩西?”中間的大漢又一次出轟鳴一般的笑聲,“你是哪裡來的?”

艾薇笑著說,“在司文做事,官職卑微,實在不好意思提起。”她偷偷瞥了一眼禮塔赫,所幸他好像並沒有注意這邊,更沒有要戳穿自己的意思。“只是想要與英雄切磋一下飛鏢的技藝,希望閣下不吝賜教。”

又是一陣嘲笑,“文官嘛,文官還敢上來——”如此議論的聲音小小響起。倒是突然,一直在一邊沉默的皇后站起了身來,溫和地對艾薇說,“摩西,你的年紀還小,不要逞強。”

艾薇看了一眼奈菲爾塔利,那溫和關切的表情全然是自內心。她不由一陣欽佩,立刻欠身行禮,“謝謝殿下的關愛,摩西不怕。”

西曼那邊的官員一陣鬨笑。大家只當艾薇所扮演的“摩西”是歐姆洪德這邊的人,誰也不認為此時一名毫不相干的“無黨派”人士會輕易挺身而出。那名身材魁梧的大漢輕蔑地撇撇頭,“那過來吧,你先上。”

艾薇划船過去,這才注意到自己並沒有飛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個……沒有飛鏢。”

歐姆洪德終於要氣死了。一般的貴族都會有自己慣用的飛鏢,這個毛頭小子莫非是上天派來讓他丟人的。他顫顫巍巍地吩咐自己的兒子將他飛鏢遞給他,一邊心裡想著等查明這個摩西是何方神聖,一定將他配出都一輩子不見他。

艾薇接過歐姆洪德兒子遞過來的三枚木製飛鏢。這三枚飛鏢製作精良,上面凸刻著歐姆洪德家紋。艾薇連忙謝禮,轉身看向身旁橘紅色的大漢。

“那麼,我就不客氣開始了。”

在周圍人抱著一片輕蔑與看好戲心態下,艾薇在船上站直了身體,她握住一顆飛鏢的底端,向身旁微微舉起手臂。

“那麼,開始吧。”

她嘴邊掀起一絲微笑,回型飛鏢是她十分喜歡的一項運動。早在前往英國之前她就經常和同班的同學用回型飛鏢打淘氣地打樹下的水果下來,來到莫迪埃特家族之後,因為自己的愛好,父親也試過將澳大利亞的回型飛鏢高手邀請到自己的莊園,對艾薇傳授技巧。

她曾經試過將教練丟擲的小球連續準確地打下來,何況是鴨子。

蘆葦後的侍者聽到前面的聲音,拉開了草籠,將裡面的野鴨拉出來,向天一扔,終於重獲自由的野鴨連忙揮動翅膀,忙不迭地向空中飛去。艾薇旋轉手腕,腰部用力帶動身體,輕鬆地將回轉飛鏢扔了出去。

既快又準,木製的飛鏢劃破空氣,倏地打到了尚未能夠完全飛快的野鴨,只聽“啪”的一聲,野鴨應聲落了下來,噗通一聲掉到奈菲爾塔利所在小船的旁邊,濺起了一陣水花。

侍者連忙划船過去撈拾野鴨。鴨子依然活著,只是剛才打得很準落在了頭部,讓它一下子失去控制才掉落了下來。不靠蠻力而僅僅是靠準確和技巧,艾薇穩穩地先取一分。圍觀的人們沉默了半響,緊接著,以歐姆洪德為的一行人先後出了讚歎的聲音。

艾薇轉身過來,看向愣在一旁的大漢,手中拿起另一枚飛鏢指向他,嘴角彎起姣好的弧度,“該你了。”

大漢瞪回艾薇,接著便惱怒地舉起飛鏢,粗聲粗氣地喊,“放!”

又一隻鴨子被放了出來,大漢用力地一扔,飛鏢呼嘯地衝出去,將那野鴨狠狠地擊落,野鴨落入水中,被擊散的羽毛依然留在空中,稍後才緩緩地乘著空氣,飄落到水面。

侍者撈起野鴨的時候,那可憐的小動物已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大漢猙獰而挑釁地蹬了艾薇一眼,彷彿在威脅她這飛鏢同樣可以將她打成如此境地。西曼那撥人不約而同地出了歡呼聲,他們叫著大漢的名字,氣焰十分囂張。

艾薇依舊微笑,拿起迴轉飛鏢,抬眼,看到冬正站在不遠處的小船上擔心地看著自己。她微微搖頭,用嘴型告訴他自己成竹在胸,隨即清了下嗓子,“兩隻連放。”

侍者聞言,開啟草籠,拉出兩隻鴨子一併向空中丟去。

野鴨拍打翅膀,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低飛。艾薇舉起飛鏢,抓住千分之一秒的關鍵時刻果斷出擊,飛鏢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而精準的弧線,只聽“啪啪”兩聲,兩隻野鴨竟然先後應聲下落,而扔出的飛鏢居然不改其運動的軌道,繞了一圈,準確地回到了艾薇的手裡。

這一次,全場的妃子、臣子、侍者、侍女全部不分敵我地出了驚歎的聲音,就連一直在一邊的禮塔赫也不由轉頭過來,看向場中身體瘦小的黑異族少年。

艾薇舉起手中的飛鏢,嘴角微掀,看向大漢,“怎麼辦呢,我還有兩隻飛鏢噢。”

大漢臉色一下子由紅變黑,再由黑變紅。他當下惱怒地喊道,“兩隻!”

但是這個蠻人只是賭氣而已,當兩隻鴨子飛出來的時候,他大力扔出飛鏢,卻因為心氣不穩,一隻都沒有打中。當下西曼的臉就垮了下去,艾薇站在一邊看向大漢,不急不慢地說,“我已經打下了三隻,恐怕你是贏不了了,不如就此放棄。”

大漢將頭一擰,對艾薇的提議不加理會。艾薇便無奈地再次舉起手中的飛鏢,口裡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麼,繼續把。”

野鴨又一次飛了出來,艾薇正要舉手扔鏢,突然,腳下一涼,緊接著一陣劇痛猛然落在她的脛骨之上,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眼前忽地一下天旋地轉,她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只有腿部的刺骨的疼痛那樣清晰真實。她的身體傾斜了過去,重重地向尼羅河裡掉落。眼前最後的景象是那名大漢邪惡得意的笑容,緊接著,摻雜著泥土味道的水就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圍堵住了她的所有視聽。

那個大漢果然出手將飛鏢扔到了自己腿上。

她應該……考慮到這點的。

幸運的是,為了獵鴨方便和女眷的安全考慮,獵鴨所選的地點水比較淺,只要稍微一伸腿就可以觸到水底,所以即使始終都沒有學會游泳,突然掉到水裡的艾薇在腳觸到池底後,立刻掃去了自己的慌張,而開始好整以暇地、頗有自嘲意味地在心裡暗暗鄙視自己。從剛才的樣子看,這名橘色的大漢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性情中人,換言之就是連害人都是最直白的那種不管不顧地樣子。

她如果這樣不痛不癢地上去了,也許這名大漢笑哈哈地道個歉就沒事了。或許她應該從別地上岸,鬧個失蹤的劇目,讓這名大漢就這樣下不來臺,反正“摩西”這個人物本就不該在現在出現,正好在出了這個風頭之後,她可以完美地退場。主意打定,艾薇憋住口中的氣,偷偷地向人較少的地方潛去。走了若干米,突然,胸口猛地一陣悶痛,讓她不由一下子張嘴,所有的空氣化為數個水泡,衝上了水面。

忘記了,這身體禁不起折騰。

艾薇驚慌地想起這個事實,她竭盡全力地用腳踩住河底,直起身子,盡力讓自己的頭浮出水面。

但是心臟的疼痛來得劇烈凶猛,出了能夠碰觸到新鮮空氣之外,她完全沒有辦法讓自己叫出半分聲音,她十分狼狽站在蘆葦叢中,看著大家焦急地匯聚到自己落水的地方,卻沒有人來管自己。

這……呼、呼……不是開玩笑的,一直這樣下去,自己會死……

第一次,一種恐懼的感覺席捲而來。明明是炙熱的下午,她卻感覺周身冰冷,四肢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著,嘴脣倏地變成了深紫的顏色。

誰……誰可以救救她,

冬,禮塔赫,誰都好……

比非圖……

忽然,誰拉住了她的胳膊,略帶粗暴地將她從水裡扯了出來。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她已經被狠狠地摔到船板上,有力的膝蓋猛地壓住了她的胸口,讓她動彈不得,不出話來,一把冰冷的重劍毫不猶豫地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一雙淡漠的眸子沒有感情地看著她。

“你是誰。”

深棕色的長,琥珀色的雙眸,俊俏冰冷的容貌,華麗高貴的穿著。

只用了一秒鐘,她便反應過來眼前的人便是珊珊來遲的年輕法老。她又花了一點時間想明白他為何要將劍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其實也並不難理解:在全場一片混亂的時候,一個外國人長相的少年鬼鬼祟祟地站在蘆葦叢遮蓋下的水裡,一動不動,換成誰都會懷疑吧——

但是,她實在是沒有辦法辯解。她虛弱而痛苦地喘著氣,灰色的眸子哀求一般地看回他。

那樣冰冷的神情,就好像她剛回到古代時的那般,那是隨時要置她於死地的訊息。

淡漠的眸子裡,讀不出屬於人類的感情,就好像重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刀鋒一般,找不出半分憐憫。

如果就這樣下去,她相信他會殺了自己,冷酷且毫不猶豫。

她只能祈禱他在錯誤動手前的一秒鐘,認出被他牢牢制住的人是那個對於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棋子、工具……不管什麼都好,總之,不要錯殺了她!

或許是她在內心的哀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的眼神突然凝滯在她的臉上,緊接著,他有幾分難以置信地移開了她脖子上的重劍,伸手抓住她的頭。艾薇的頭被跟著拉了起來,但不出幾秒,她溼乎乎的假卻被沒有預警的扯掉——讓她的頭又重重地落回了船板之上。

與此同時,心臟陣陣傳來的猛烈劇痛讓她幾乎一下子背過氣去。艾薇睜開了眼睛,看向眼前拿著自己黑色假一語不的拉美西斯。她可以想到他現在是多麼地惱怒,自己又一次、不聽話地、還打扮成這個樣子跑出來,甚至被誤認為是間諜……一個君主體制上的王權獨有者,可以這樣三番五次地允許她對他權威的蔑視與挑戰嗎?非常悲壯地閉上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偷偷地睜開,小小聲地說,“對不起。”

話還沒有說話,眼前猛地一黑,他已經用柔軟的布巾——原本是用來擦拭獵鴨時可能濺上的水珠的寬大軟巾——包住她的頭部,輕輕地揉拭著她臉上和頭上的水珠。雖然依舊是略帶粗暴的,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小心。然而因為胸口的疼痛,身體依舊很冷,在盛夏的陽光下,她不住地顫抖著。

“孟圖斯。”拉美西斯的手停下了,只聽他淡淡地說,“到那邊去維持秩序,再把冬帶過來。”

“是。”年輕而熟悉的聲音,是紅的將軍在回答。小船輕輕抖了一下,感到誰好像離開了草船。接著,又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有些蠻橫地將她拉了起來,用布巾將自己包裹地更加嚴實。身體開始覺得有些溫暖,但卻不是因為水珠漸漸幹掉的原因。

或許是那雙手臂吧……確實很溫暖,就好像有一股暖流漸漸流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包括那顆疼痛不已的心臟。然後,慢慢地,她感覺痛消失了,奇蹟般地,身體也漸漸熱了起來。

她睜開眼睛,看向抱著她的他。

他雙手環著她坐在小船裡,沒有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的騷亂,“等你好點了,我們就回宮殿。”

“噢……”艾薇有些低落,若不是這具身體,她剛才可是風光無限,瀟灑地客串了一把少年摩西。但緊接著得意的想法就消失無蹤,她又小小聲地對拉美西斯說,“不要生氣好嗎?我只是很好奇……”

他瞥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的歉意,而是另起了一段毫不相干的話,“你還記得小的時候嗎?”

“恩?”她一楞。這是她回到這個年代來,他

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起什麼話題吧。她豎起耳朵,一副專注的神情看向他。

他繼續說了下去,“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們去獵鴨。父王、母后、伊笛王妃、王兄、王姐、大臣,當然,還有你。”

他從來不曾給她講過的,關於他的事情,還有自己這具身體的事情。她專注地看著他,他的面孔依舊淡漠,但是話鋒卻並非如常般犀利,就好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哥哥,慢慢地給妹妹講著往事,那樣一般,娓娓道來。

他的手臂彎成一個非常舒適的弧度,靠在裡面非常溫暖。能以這樣的姿勢與他交談一些平淡的話題真是太幸福了,艾薇又將自己的身體縮了縮,有意無意地將自己頭靠在他的懷裡。

“你總是喜歡躲在伊笛王妃的身後,鮮少與我們一起玩耍。”他似乎並不抗拒艾薇的動作,只是徑自慢慢地說著,“父王一向很寵你,希望你在獵鴨這樣的慶典禮也可以玩得開心,便安排你上了我和王兄的小船,讓我們帶著你玩,照顧你。那時候你才不過七、八歲,在船上嚇得直抖,一動都不敢動。”

他垂下頭來,看著倚靠在自己懷裡的艾薇,“我們想你是很怕水的,你還記得嗎?”

怕水?這具身體真是沒用啊!什麼都怕,怕水、怕光、怕劇烈運動還怕拉美西斯,提茜的女兒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活得可真是窩囊。

艾薇在心裡暗暗鄙視了這位小公主一番,又強打著笑容看向拉美西斯,“然後,怎麼樣了呢?”

“然後……”他稍稍停頓,“然後,我們惡作劇一般將你推到了水裡!嚇了父王一大跳,親自跳到水裡去將你撈了上來。”

但是,提茜果然很受寵,她的女兒竟然可以讓塞提一世這位偉大的法老親自下水營救!

“你被撈上來的時候,面孔慘白,嘴脣青紫……就好像剛才看到你的時候那樣,”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拂過艾薇蒼白的臉,最後停留在她沒有半分血色的嘴脣上,最後又慢慢移開,“一定很痛苦吧。”

他的表情放得柔和。

“我一直想知道,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麼呢?恨我們嗎?怨我們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彷彿不想放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琥珀色的雙眸好像要將她看穿一般,讓她腦海一片混亂,無法做出任何思考。

如果她能夠思考,她一定會問自己,為什麼他會提起這些問題。

為什麼他會關心自己如此厭惡的妹妹對非常久遠的過去的某件事情的想法,

為什麼他會願意如此溫柔地對待他在數日前還想殺死的女人……

但是,那一刻,他如此專注地看著她,他的眼睛令她迷茫。

心中只是本能地在疑問,這樣的眼神,關切的眼神,是在看她嗎?還是僅僅看著這具和他共享同一份過去的皮囊呢……難道這個時空竟可以這樣紛雜擁擠,以至於她想要的他心中的半分棲身之地都不甚可能。

一陣難過,她竟完全不加考慮地回答了他,就這樣敷衍似地對他說,

“不管難過與否,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抬起眼來,淺灰色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與他四目相接,“妹妹怎麼會怨恨哥哥呢?”

他一愣,整個表情在那一瞬劃過了數個微小的變化。艾薇看得很清楚,那雙透明眸子裡劃過的各種情緒,但在她能夠一一將其解讀之前,他早已恢復了原先的樣子。在那千分之一秒之後,她感到他原本平穩地擁著自己的雙臂在微微顫抖。

他雖然仍舊是平靜地坐著,他的神情雖然仍舊淡漠,但是有一種從心底而出的東西似乎在隱隱地衝撞著他看似冷靜的外表,就好像平靜的大地下隱隱埋藏著的炙熱熔岩。他不去看他,只是望著遠方,但是卻,從內向外地、無法抑制地,一種撼動他冷漠外殼的情緒,在猛烈地躍動著。

他儘量平穩著自己的呼吸,將艾薇不由抱得更緊了一點,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久久沒有說話。

“陛下。”

身後整齊的聲音,來自於孟圖斯和冬。二人恭敬地彎腰,得到拉美西斯的允許後,才輕盈地上了船來。

“怎麼回事?”

孟圖斯欠身,“官員們只是在賭獵鴨,一位叫做摩西的外族少年大顯身手,飛鏢技藝過人,但是卻不慎掉入了水中,一直沒有被打撈上來。”

艾薇把頭往拉美西斯的身體裡縮了縮,又將蓋在自己身上的布巾稍微往上拉了拉。拉美西斯垂眼看了一下她,彷彿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似的,對孟圖斯點點頭,“你和禮塔赫留下來,安排獵鴨活動繼續進行。冬掌船,和我一同返回宮殿。”

“是。”

“是。”

兩聲乾脆的回答,孟圖斯已經離開了小船。

冬站在後面,用竹竿輕撐河底,小船順著原路向河岸緩緩飄去,留下一波安靜的水紋,在蘆葦包圍住的河上輕輕地盪漾,化為一片漣漪。

沙漠之水

“去準備沙漠之水。”一邊將艾薇小心地放置到舒適的床榻之上,拉美西斯一邊淡淡地吩咐著,琥珀色的眸子一直沒有離開過艾薇的臉。

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暗去了,太陽漸漸隱入了尼羅河,河面變為幾近黑色的深藍,星星開始在天空點點出現。返回底比斯的路程很順利,一下船就有侍從牽著馬等候,一行人在夕陽落下的最後一刻返回了底比斯王宮。沒有回到自己的寢宮或者書房,拉美西斯直接帶著艾薇回到了她的房間。全程,冬始終跟在一側,一言不。

有次艾薇與他的視線相對,她的

第一個反應是想衝他微笑一下,從而向他表達自己的歉意。但是在那之前,他的視線已經不著聲色地移開了。

她能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膚色,卻沒有日常溫和的微笑、靦腆的恭敬、甚至連再見到艾薇之後的關心都沒有。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就好像變為了一具並不擁有生命的機器,或者更好像一襲影子,靜靜地跟著法老,就像連自己的呼吸都要消失。

她甚至懷疑一直跟著他們的人並不是她日常所認識的冬。

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卻並無異常。如果硬要說,只是徒增了幾分帶著距離感的肅殺之氣。是因為拉美西斯在場的原因嗎?她實在回憶不起來,因為以前拉美西斯在場的時候,她幾乎沒有注意過冬。

命令屋裡走動的人退下,法老淡淡地對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說,“跪下。”

冬立刻單膝點地,一手撐住另一膝蓋,宛若一位武官一般跪在了地上。

拉美西斯握住掛在自己腰側寶劍,唰地一聲將劍身抽出。

這把寶劍並不華麗,亦看不到精雕細琢的裝飾,那烏黑的劍身看起來十分不起眼。但是艾薇只用看一眼便知道,這是一把在埃及極為少見的鐵劍,在那個時代裡最強大亦最為鋒利的鐵劍。

此時,年輕的法老正將劍刃指向冬,冰冷的劍尖貼到了他的臉頰上。

“你做什麼!”艾薇驚訝地從**支起身來,他卻將左臂伸向她,寬大的手掌在距離她的臉數釐米處擋住她的視線。

“安靜。”兩個字說得很輕,語氣也很平淡,卻帶著幾分讓人不敢抗拒的威懾力。她愣了一下,只見他的劍尖已經微微用力,冬潔白的臉頰上微微滲出了鮮紅的血絲。而,冬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變化,彷彿這一切都是這樣順理成章,不管法老想要怎樣,他都不會做任何抵抗。

“保護艾薇公主的安全,是我交給你的命令。”拉美西斯慢慢地說著,手中的劍沿著他臉頰的曲線滑下去,拉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最後停留在了他的喉尖,“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嗎?”

他對著冬說話,淡漠的眸子卻用餘光掃向了艾薇。

那一刻艾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所有意思,雖然用劍指著冬,但卻是他向她出的威脅。或許她聰明到知道在出行古實前,他不會輕易傷害她,那麼用她身邊的人呢?還會沒有效果嗎,她還敢無動於衷地任自妄為嗎?

這是他的國度,他有權輕易抹殺任何忤逆他的存在……

一如從前。歷史不管如何變,他的地位毋庸置疑。

她跌跌撞撞地從**爬了下來,跪到冬的斜前側,用手臂擋開劍身,在他還沒有說任何話之前,搶先大聲地回答法老,

“不是簡單的工作,都是我不對,我總是偷偷地溜出來,不管其他人的心情!我再也不會輕舉妄動!”她抬起眼,迫切地看著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她焦急的神情說明了一切,說閱讀,盡在她只懇求他將一切責難都加諸於她的身上,這全部是她的任性,她不要害到冬。

“請懲罰我——”艾薇將頭深深地低下去,“我三番五次地妄自離開,毀約在先,請隨意用埃及的方式懲罰我。冬什麼都不知道,請不要為難他。”

房間被可怖的靜謐籠罩,她閉上眼睛,全身因為緊張而僵硬,雙手緊緊握起,手心裡沁出點點冷汗。

每次他不一語的時候,她都會有一種莫名的不安。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這種宛若踩不到底的感覺更甚。就在短短的數天前,她明明答應過他不隨便亂跑,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間。然而現在……

“陛下,沙漠之水準備好了——”侍者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拉美西斯又看了一眼跪在自己前面的二人,沒有一絲表情的冬,和深深地垂著頭的艾薇。

他並不想傷害冬……他的劍裡並不帶有殺戮的氣息,或許冬已經感覺到了,因此如常冷靜,甚至比平常更為冷淡。

而她,顯然並沒有察覺他的用意。

但這正如他所希望……因為,他只是想試她。

就好像在那隻小船上,就好像故意不邀請她來獵鴨,這次也是一樣,他對她說的話,他在她面前的動作,都僅僅是為了看到她的反應的一番試探。

如此,只因從朵離去的那天起,他心中便有了一個疑問,慢慢地撩撥著他的思緒,漸漸地,他現他已經拿出每天相當的一段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並且,他無法抑制地想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種渴望如此強烈,以至於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一天都不願意多做等待。

他很想知道,

非常想知道,

眼前的這個女人,

眼前這名他已經認識了十七年的女人

究竟是誰——

沙漠之水,並不是一種普通的**。它呈昏暗的土色,就好像漫天飛舞的黃沙,因此得名沙漠之水。它是由沙漠中汲取的泉水混合藥劑師特殊的草藥製成,號稱是卸除一切偽裝的神聖之水。這種水有除色劑的效用。如果是依靠當時的染料而改變的色、膚色,經過沙漠之水的清洗均會褪去偽裝,變回原來的色彩。最初,沙漠之水的存在,僅是為了去除間諜的偽裝,方便辨認其身份。而後,因為染的流行,沙漠之水在埃及年輕的婦女間也被廣泛地使用著。

但是艾薇並不清楚沙漠之水究竟是什麼,也從未聽說過這水的效用。當侍者將這樣一盆奇怪的**放到他們中央的時候,她本能地將身體向後縮了縮,將自己的一側藏到了冬的後面。她的

第六感告訴她,這或許是拉美西斯想出來折磨自己的方法之一,這種可疑的顏色,使得幾分厭惡的情緒從心底漸漸升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

他看著她,淡漠的眸子裡隱隱流轉著不易察覺的期待。她還在想如何可以逃過這一劫難,拉美西斯已經走到她的眼前,有些急切卻又儘可能不粗暴地拉起她的手臂,拽著她向沙漠之水走過去。

“那到底是什麼?”艾薇輕輕地叫著,求救一樣地看回冬,少年依然沒有表情,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生。

“不會傷害你。”聽著她驚恐的疑問,他的期待又加深了幾分,他一邊簡略地回答她,一邊拉起艾薇長長的絲,將視線柔和地落在上面,這銀色、透明的絲,這原本令人覺得奇怪的蒼老顏色,在這一刻,卻宛如由星辰的光輝製成,背後隱藏著無數種可能,名為“希望”的可能。

些微緊張的情緒幾乎要包圍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他拉著她的絲,向沙漠之水放去。

“陛下。”一旁一直安靜的冬突然開口,打斷了拉美西斯的動作,“陛下,晚宴就要開始了,您是否需要先行參加?”

年輕的統治者微微地皺眉,

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忽視冬的提議。但話未出口,門口又傳來了平穩的腳步聲。一個恭敬的聲音平和地向法老問好。

一回頭,美麗的祭司出現在艾薇的房前,正向法老行禮。

“陛下,有件事請您……”禮塔赫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好似黑曜石的眸子在看到艾薇的一刻停頓了一下,然後又好像沒看見似的將視線移回了法老身上,“臣下有件事情想向您彙報。”

“宴會的事情可以稍等。”拉美西斯淡淡地說,彷彿並不想就此停手。

禮塔赫再次用餘光掃了艾薇一眼,“無關晚宴,而是陛下之前吩咐要找的東西,出了一些意外……請這邊說話。”

拉美西斯思考了一下,鬆開了艾薇的頭。

“知道了。”他淡淡地回答著,表情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身為法老的責任,是在他人面前任何情況下的冷靜與穩重。不管有多麼迫切,不管有多麼渴望,他必須剋制自己……他大步向房外走去,禮塔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艾薇慌張地往旁邊躲了幾步,讓自己的身體儘可能地遠離那盆顏色怪異的水。她真的很擔心那是類似硫酸一類腐蝕性極強的藥水,萬一不小心碰到而將面板燒傷了一定會很疼,而且也會很難看。

見拉美西斯快步地向外面走去,她剛剛想鬆一口氣,但年輕的法老不回頭地扔回來一個命令,讓她剛剛稍微放鬆的心情又提了回去。

“冬,看住艾薇,這次再讓她亂跑,決不輕饒。”好了,這下子看來是晚宴也別想去了,舍普特的事情該如何是好。

淺棕色頭的少年深深地低下頭,平穩地說道,“是。”

他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拉美西斯以及帝國雙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的夜色裡。艾薇注意到,冬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原有的溫和神情,深胡桃色的眼睛裡帶著關心,嘴角染著日常的微笑。

“殿下……艾薇,你突然掉到水裡去了,沒事嗎?”

那熟悉而溫柔的語調,不再是剛才冰冷陌生的樣子。在經歷了一陣緊張與害怕之後,艾薇的眼眶突然酸了起來。

“冬……?”

“是。”

“冬……?冬?”

“是我,艾薇。”

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走了幾步,蹲到依舊跪在地上的冬面前,兩隻胳膊架在自己的膝蓋上,將頭深深地埋入臂彎環出的陰影裡,喃喃地說,“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剛才的樣子,完全不像你……”

只覺得剛才的冬就好像沒有靈魂的機器,如果拉美西斯的命令是要他就地自殺,她也堅信他會毫不猶豫地抽出寶劍,向自己的喉嚨用力刺去。這樣的冬,她並不熟悉。

但,或許她從來就不曾認識過冬。雖然她很喜歡他,雖然他對她很好、照顧她、保護她,但那都只是為了完成法老的命令。從一開始他就說得非常清楚了……只是她忘記了,他是一個被派來監視自己的人,本來毫不相干的人。

腦海裡一亂,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在這個世界裡,什麼都沒有,她卻還抱著一絲絲幻想,幻想自己心愛的人也許能夠在某一天想起他們之間曾經生過的一切——即使這一切在這個歷史中都從未生。她蹲在地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銀色的長從她的肩膀兩側緩緩地流淌,落在地面上,被侍從不知何時點燃的搖曳的燈火照著,好似一泉細絲編成的流水。她縮成一團的身體是這樣地嬌小,好像隨時都會破碎的瓷娃娃一般,彷彿輕輕一推,就會摔倒在地上消失不見了。

冬看著她,忘記了自己還跪在地上。燈光下的少女令人感覺有些恍惚。他輕輕地伸出手,下意識地想要摸摸她的頭。但是手伸出了一半,他才想起這樣很不合禮節,猶豫之間,艾薇抬起了頭來,灰色的眼睛裡一片溼潤,精緻的臉上帶著彷彿一觸即碎的脆弱。

“冬,你也會輕易就將我拋下嗎?就好像剛才一樣,冷漠地、冰冷地扔下我一個人。”在這樣陌生的古代世界裡,在經歷了剛才莫名其妙的種種,心底驟然有種錯亂的軟弱,艾薇迷茫地問著,“或者如果是陛下的命令,你也會將我殺死,對嗎?”

心裡被輕輕地觸擊著,少年溫柔地用手扣出艾薇的雙頰,精緻的面孔一片冰冷,她的表情就好像隨時要哭出來一般,“萬事從艾薇出,萬事依艾薇之意,不讓艾薇受半點委屈。”他輕輕地念著,俊美的臉龐展露出一絲溫和的微笑,“艾薇,我說過的話,是真的。”

“但這只是陛下的命令。”她有點鬧起了小脾氣。

少年依舊微笑著,白皙而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艾薇溼潤的眼眶,就好像哄著妹妹的哥哥,又好像寵著自己愛人的青年,“曾經是為了陛下的命令。但是,請記住,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深胡桃色的眼睛裡帶著令艾薇安心的神情。不管如何,或許只有相信他了吧。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只有冬對她是好的。不管她的地位如何變、處境如何變、周圍生什麼樣的事情,至少冬是一直在她的身旁的。如果連冬都無法相信,她在這個世界就只剩一個人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她點了點頭。

“謝謝你……”

冬看著她,卻莫名其妙地輕輕說了另一句,“我該謝謝你……”聲音被吞進了窗外的風裡,艾薇看到的只是少年如常的微笑。他伸出白皙修長的雙臂,輕輕地拉住艾薇的兩隻胳膊,將她小心地從地上扶著站了起來。

二人站定,艾薇輕輕地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一直緊張而導致的口乾吧。她側身,不顧冬的反對,自行從旁邊的桌上銅壺倒出兩杯水,一杯遞給冬,另一杯留在手裡,略帶歉意地對他說,“冬,喝點水吧。”

冬有些受寵若驚地從這位令人頭疼的公主手裡接過水來,小小抿了一口。眉頭微微一皺,他抬眼看了下艾薇,這時候,艾薇也恰好側頭看回他,然後就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口。或許是這稀少的**勾起了他的乾渴感,或許是艾薇也喝下了這水,冬覺得沒有問題了,緊接著,他便又咕咚一下子嚥了一大口,深胡桃色的眸子裡彎出了溫和的笑意,“謝謝……艾薇,如果真的感到歉意,今天晚上就好好地呆在這裡吧。”

顧不上禮節,這樣的關心自內心。不是為了法老的命令,而是怕艾薇這樣隨性地跑來跑去,會遭遇不可知的危險。就好像那天在卡爾納克,就好像那天在狩鴨場……他不希望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

艾薇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低頭看了一眼剛才的沙漠之水,心有餘悸地對冬說,“這沙漠之水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弄在身上會不會很痛。”

艾薇說這句話的時候,冬看向她,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奇妙的神情,他沉默,腦海裡掠過陣陣思緒。

艾薇並不知道沙漠之水是什麼,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即使是市井中的埃及年輕人,也知道可以用沙漠之水洗去自己染色的頭,而宮中的侍女、妃子等,更是經常使用這種有效的除色劑。艾薇即使是再封閉視聽的公主,也不應該對此毫無瞭解。

不過在她身上生過的,有更多其他的事情不合情理。比如她的堅強、比如她的智慧、比如她的頑皮、比如她的勇氣、比如她的平易近人。這並不像是眾所熟識的艾薇公主,她光芒四射,充滿著樂觀的活力,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他感覺到了,他相信,以法老的敏銳,定是同樣察覺這位公主的與眾不同……或者說,已經現她與原本的那位怯懦的公主儼然判若兩人了吧!所以,陛下剛才的所有一切都是在試探她。而沙漠之水,或許是陛下想要嘗試去除她偽裝的某個方式。

艾薇是藏於某個偽裝下的“其他人”嗎?

這個“其他人”的目的是什麼?間諜?殺手?如果法老得知了她的身份又會做何處置。

冬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擋住了深胡桃色的眼睛。

但似乎這個“其他人”,偏偏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人……

“……冬?”清脆的聲音叫著自己,冬從遐想中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略微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艾薇。

一種不祥的預感本能地從後背緩緩升起,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本著保護自己的出點,“陛下或許很快就回來,我們稍安毋躁。”

艾薇盯著冬,銀灰色的大眼睛忽忽地眨了兩下,嘴邊隱約勾起一絲歉意的微笑,“對不起,那個女孩子的事……我果然還是不能管。”

突然,少年的視線變得模糊,手中一個不穩,泥制的杯子幾乎要掉落到地上。銀的少女將杯子接住在手中,脣邊輕輕地動著,好像是在說著什麼,但是黑暗正在鋪天蓋地地壓過來,耳邊一片寂靜,雙膝一軟,他無法自已地向地面跌落過去。在朦朧的意識裡,最後一刻,一雙略帶冰冷卻十分溫柔的手將他圍繞了起來。

腦海裡的念頭,除了埋怨自己的輕心之外,全部都是揮之不去的擔憂。

她要去哪裡,她不會……有事吧。

對峙

底比斯王宮中廳,一場盛大的晚宴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衣著暴露的舞女跳著古老的舞蹈,在青花石的地板旋轉,豎琴手與響板隊的樂手們合力奏出節奏感頗強的優美樂曲。一時間,華麗的大廳內觥籌交錯,交談之聲此起彼伏,整個底比斯最為位高權重的人們被法老邀請集聚一堂,各懷心思地參與著這場暗波洶湧的慶典。

翠綠的眸子掃過了落座的臣子們,紅的將軍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身為帝國雙璧之一的他,是領兵打仗的能手,卻對如何處理這種暗湧的政治訊號始終不甚瞭解。廳裡較為明顯地分成了兩派,以奧姆洪德為的貴族團隊和以西曼為的政客幫派不經意間以廳中的空地為界,依照奈菲爾塔利與卡蜜羅塔的位置,落座兩側。彼此之見彷彿是在毫無間隙地交談,但是暗中又似乎有種一觸即的緊張情緒正在傳遞蔓延。

大家不約而同地認定了今天的晚宴是法老解決日前的舍普特事件的契機,其結果也是對雙方偏袒程度的風向標。

但是為何那位尊貴的人還不出現呢。

孟圖斯有些挫敗地看著大廳盡頭厚重的木門。

突然,木門出輕輕的聲音。響聲微小,卻吸引了場內落座的眾人的目光,只見侍者拉開精雕細作的木門,音樂隨著空氣飄離出去,明亮的燈光溫柔地漫溢,落在門外站立的男子的身上。

黑色的筆直長猶如流水,禮貌的溫和笑容宛若陽光。來人並非拉美西斯,卻是國內最年輕、也是最受重用的祭司,

第一先知禮塔赫。美麗的青年緩緩地走進門去,大門在他身後轟隆一聲重重合上。樂手們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演奏,諸位臣子略帶緊張地看向他。

年輕的祭司卻只是微笑,輕描淡寫地傳達了法老的命令,“陛下因為重要公務,今夜會稍晚出席,請各位盡情暢飲。”

修長的手輕輕地向上抬起,樂隊的演奏在眾臣的一片錯愕與失落中恢復。祭司慢慢地走向前去,在孟圖斯身邊落座。紅的青年連忙湊過去一點,在他耳邊略帶急切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今夜的宴會是陛下一手策劃,但卻在重要時刻拖延出席,實在不像是陛下的風格,說到底,只可能是更為重要的事情生了。那麼,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究竟會是什麼,甚至連自己都不能告知嗎?孟圖斯不由有了幾分擔心,而恐怕有這種顧慮的不光是這位年輕的將軍,還包括在場的幾乎所有的權臣、妃子和侍者們。眾人假裝繼續欣賞著眼前的舞蹈,但眼神卻似有似無地都向禮塔赫這裡飄落。

禮塔赫卻淡淡地笑笑,紅脣勾起一絲美好的弧度,並沒有更多地言語。美麗的面孔像融入了陽光的流水,溫和卻不帶有特殊的情感與暗示。

紅的將軍撓了撓頭,卻仍舊不得其要領。他想繼續問下去,但禮塔赫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使得他只好作罷,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悶酒,翠綠的眸子卻一次次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年輕祭司。

宮殿的另一側,法老的書房。

拉美西斯站在窗前,緩緩地來回踱著步子。他手中緊緊地握著三個精緻的小袋子,分別染著不同的顏色——金色、綠色和紅色。袋子的上面用寶石藍鑲金線繪出荷魯斯之眼的圖章,袋口由雙束繩緊緊地封著,上面分別扣著一把小巧的銅鎖。他看著腳下整齊而潔淨的青花石地板,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什麼,稜角分明的嘴脣微微地抿起。

過了不知多久,好像終於下定決心一般,他停止了前後的反覆,轉身推開了書房厚重的木門,邁步向寢宮的方向走去。

雖然艾薇的住所移到了中宮,但因有冬在,四周侍奉的人手並未加增。此時已晚,中宮四周更是無人走動。是一個晴朗的好夜晚,沒有風,月光冷冷地灑在精細裝飾過的迴廊裡,拉美西斯的腳步落在整齊岩石鋪成的地面上,咔嗒咔嗒的聲音在靜謐的襯托下顯得尤為寂寞。

轉過一個迴廊,耳邊響起了倉促的腳步聲,起音細碎而輕巧,是一個女人的步伐,似乎是有頗為要緊的事情。聲音快接近,眼見就要轉過另一側的廊角,與自己相遇。在這樣的時分,這種略帶緊張的步子,不能不說是可疑。下意識地,他將手中的三個小袋子收入懷中,右手搭向腰間的寶劍,稍稍清了一下嗓子。

他的低咳在夜裡顯得十分突兀,來人驟然止了步子,過了數秒,清脆的聲音帶著猶豫,輕輕,“誰……?”

熟悉的音調,熟悉的不識禮節,他不由眉頭一緊,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幾步,轉過拐角,不由分把抓住來人的胳膊,質問不經思索脫口而出,“為什麼沒有呆在屋子裡!”

艾薇猛地抬起頭來,十分尷尬地看著拉美西斯。她實在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快地折返,都說今夜的皇家盛宴至關重要,她以為拉美西斯隨著禮塔赫走了,就隨即會前往宴會廳,不到午夜時分,不會輕易離席,就算離席,也不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想起她這點小事。因此她才大膽用藥,令冬入睡,自己則盤算著前往祕獄,在舍普特沒有被當作政治工具犧牲之前,有什麼辦法或許可行。

然而此時此刻在此地遇到了剛剛對自己大雷霆的法老,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便不由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拿著的包囊。

“你在這裡,做什麼?”拉美西斯淡淡地打量著一臉不自然的艾薇,最後視線落在了她緊緊抱著的布包上。“那是什麼。”

艾薇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布包向身後藏去,“什麼都沒有,女孩家的東西嘛,就不勞煩陛下過目了……”

拉美西斯不置可否,微微抬眼,將視線從那布包移開,看似放棄了那個話題,轉而漫不經心地問,“冬呢?”

“啊?”艾薇一楞,剛想說冬有事離開,可轉念一想,拉美西斯說過,如果冬再讓自己這樣隨便跑出來,絕對饒不了他,不由心裡一時猶豫,說不出話來。可就在分神的這一秒,年輕的君主已經伸手繞到她的背後,一把抓住布包,用力向下一扯。還不及艾薇反應,布包已經散開,裡面的東西一下子全都撲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黑夜,但月光偏偏該死地皎潔,使得布包裡的東西一覽無遺。

宮女的衣服、藍色的假、蒙面的絲巾,當然,還有一筆數目相當的金子。

艾薇只覺得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量漸漸加大,讓她幾乎要吃疼地輕嘆出聲。然而,此時她的腦海卻一片空白,平日的靈牙俐齒不知跑去了哪裡,此時偏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些道具太過可疑,其目的可輕可重,她必須冷靜下來,必須要在他給自己定下彌天大罪之前,趕快找一個由頭,降低自己被他一怒處死的可能性。

或許是真正的懼怕所驅使,電光石火之間,靈感蹦進了腦海,她匆匆抬頭,想要把自己的藉口扔出來,而這一刻,拉美西斯也抬頭起來,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她。

四目相接的那短短一秒,所有準備好的說辭到了嘴邊,卻驟然被什麼強大的力量遏止一般,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裡。是時,心裡掀起一陣翻天覆地般的疼痛。

質疑。

質疑,該如何去解釋的感覺?

猜疑,懷疑,思疑,狐疑……

他一定是以為她是想要逃離王宮,在他用盡心思協助朵、恢復緹茜的身份併為自己尋找荷魯斯之眼後,背信諾言,將自己對他重要帝國的承諾,拋之腦後,一走了之。

他一定是以為,她不過是在利用他及他的信任。

他不信她。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她。

挫敗的感覺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就好像坐在一隻不堪一擊的小木船上,漂泊在寬廣的海洋之中。船破了,海水爭先恐後地湧進那細小的船體。她卻手足無措,只能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被冰冷的感覺深深浸透,看著自己在那片看不盡頭的漆黑海洋裡越陷越深。

猛地,一隻大手輕輕地拍了拍她,他沒有表情地看著她。她不解,也看回了他——

“別哭。”

什麼?

他嘆了口氣,雙手輕輕地扣住她的臉旁兩側,略帶粗糙的拇指輕輕劃過她細嫩的臉頰,“我說,別哭,這樣的話,不要再讓我重複。”

他指尖的溫度,好似一束神奇的魔法。直到碰觸的這一刻,她才驟然感到自己臉上劃過一束**。由炙熱、變溫頓、最終變為冰冷。

……她哭了嗎?

哭泣總是有理由的。

那為什麼又哭了呢。

因為他懷疑她,因為他不再愛她。還是因為——

即使自己是他的妹妹,即使他對自己已毫無情感,她還是、她還是那樣那樣地喜歡他,愛他。

這樣的感情如此強烈,使得他每次與她的接觸都好似掀起狂風巨浪,都會讓她如此不知所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失控,犯下各種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錯誤。

不管多麼痛苦、不管多麼絕望,始終無法甘下決心就此放棄。

而他的溫柔,他許久不曾對她展現的這一分溫柔,就好像燃燒殆盡的灰燼裡隱隱迸出的一顆細小的火星。跳躍著,噼噼啪啪地響著,微小地什麼都不能照亮,卻刺眼地令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

但是……在這樣下去,她會離不開他!

她輕輕地後退了半步,躲避他的眼神,用手胡亂地抹去眼淚,“你不要想歪,我還在等荷魯斯之眼,才不會這樣輕易地就喬裝逃離皇宮,我只是好奇今夜的王家盛宴,只是,很想出席去見見世面罷了……”

他停在原地,雙手還留在她雙頰先前的位置,她硬生生地後退了半步,不帶感情的解釋彷彿擊破了他那一刻的下意識的行為。他愣住,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懸在空中的大手,彷彿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該做何反應。過了一秒,他略帶強迫地將手重重放下,視線從她的方向撇開,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是這樣。”

“恩……是這樣。我知道下午是我不好,但本來你應該也有邀我出席這次盛宴,我的在場,多半也是在你全盤籌謀之中吧,你帶我去,我一定全力配合你的計劃。”艾薇垂著頭,小聲地說著。被利用也沒關係,就算古實她都願意去,何況此等小事。她想要幫到他,她希望能夠幫到他。

“啊,是嗎……”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猶豫和不清楚,好像還在思考,卻又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終究,他似乎是不打算追究艾薇帶著這些喬裝用的東西到底是要做什麼,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那就去吧。”

她抬起頭,硬是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銀灰色的眸子裡映出了他沒有表情的臉,“好,我這就去。那……對了,你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嗎?要不要先去辦你自己的事情?”

聽到這話,拉美西斯下意識地用手扣住藏在自己胸前的三枚小袋子,袋子裡裝著的東西好像要燃燒起來了,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指被灼燒一般地疼痛。但只一秒,他便又將自己的神色深深地隱藏了起來,他轉身過去,背對著艾薇,冷冷地說,“不,什麼都沒有——”

“但是……”

“你不是要跟著我去參加晚宴嗎?如果再多話,我必然會追究你今夜的責任。”拉美西斯並不打算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已經邁開步子,向中庭走回去。艾薇顧不得細想,只好匆匆地將地上的金子、衣著等胡亂一包,跑地向拉美西斯離開的方向跟去。

看來自己必然會在夜宴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不然剛才那樣的大事,他怎麼就輕易地放過了自己?

艾薇在在心裡暗喜。而忽然,只見快步走在前方的法老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琥珀色的眸子牢牢地盯著她。她一楞,也停下了腳步,又本能地將身體向後退了一退。

兩人對視了約兩秒的光景,艾薇終於找出了一句打圓場的話,但在她將話說出來之前,拉美西斯已經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過她懷中的包裹,冷冷地對她說道,“如果你想要冬的命,便儘管溜走。”

喂,這分明是威脅!

艾薇很想大聲抗議,但只這一句,他便毫不猶豫地將那些喬裝的東西一把扔到了迴廊旁的矮木從裡,隨即有些粗暴地拉過艾薇的手,全然不顧艾薇的不滿,就這樣繼續向中庭的方向快步走去。

“法老駕到——

艾薇公主駕到——”

門口的衛兵精神奕奕地報出晚宴姍姍來遲的最後兩名貴客的名字。話音一落,廳裡的皇室、臣子、樂手、藝人全部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正在做的事情,齊刷刷地站了起來,衝著法老的方向,深深地躬下身去,極盡恭敬地拜了一禮。拉美西斯走了進來,步伐如常般不緊不慢,他走到前面,在奈菲爾塔利與卡蜜羅塔中間的位置,穩穩坐下。修長的手指微微指了指廳下皇室的末位,立刻就有侍者端著椅子跑上前來,恭敬地對艾薇做出了一個“請入席”的手勢。

廳裡的人們全部衣著光鮮,為了皇家盛宴而極盡奢華。艾薇只穿著普通的白色單衣,身上甚至連件象樣的珠寶都沒有。她環顧四周,人們表面上恭敬的面容下,不僅都暗暗對她投來幾分不屑與鄙夷。她不去理會那些帶著評判的眼神,只是抬眼向拉美西斯的方向望去。皇座,與皇室末位的座席。二者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而奈菲爾塔利和卡蜜羅塔與他卻是如此鄰近。她能感到奈菲爾塔利見到自己時的驚訝和不滿及難以抑制地自內心的憎惡與傷痛。

艾薇咬了咬脣,最終坐在了拉美西斯指給她的位置上。她看到坐在皇族席的一名女子,偏過頭來,隔著中間數人,對自己微微笑了一下。那人也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在輝煌的燈火下顯得格外深邃而美麗。

她剛剛坐穩,不及向那名女子抱以回覆的微笑,拉美西斯便已輕輕頷,語調淡漠,措辭客套地說道,“各位請就落座,今次的晚宴,是為了哈托兒女神而設,延續下午獵鴨活動的輕鬆氣氛。邀請的諸位,都是對我埃及至關重要的子民,是獲得阿蒙神信賴與依仗的人。大家大可儘量放鬆,沒有必要過分拘束。”

語畢,他舉起眼前的杯子,徑自先喝了一口。

眾臣連連謝過,紛紛隨著飲了口酒。但話雖如此,廳內暗湧的緊張氣氛,並未因為法老剛才的一席致辭而緩解。哈托兒女神也好、阿蒙神也罷,不管何種名目,不過是給這場皇家盛宴安上一個冠冕堂皇的由頭。誰都不知道此時就坐於正席的年輕統治者,會在這場宴會上做出如何反應。

只是一場單純的試探,抑或他心裡早下狠斷,將此次夜宴權作是數年前鴻門之宴的重現?

若是後者,今日就地正法的,會是哪邊?

西曼?還是奧姆洪德?

事關生死,誰敢就此真的放鬆下來。法老沉默不語,雙目注視內廳。樂隊又開始了演奏,大廳中央的舞女適時地又跳起了熱情四溢的舞蹈。眾人再次將視線聚集到了廳中,但是各人的心思,卻依然在揣測著法老的想法。西曼微微捋著自己的山羊小胡,奧姆洪德用巾帕擦拭自己的額頭,卡蜜羅塔不停地用指甲彈觸著旁邊盤子裡的葡萄,而奈菲爾塔利則將雙手扣在一起,手指用力斑駁,弄得一塊紅一塊白。

艾薇就算是呆子,也能感到這擁擠中廳裡潛伏的緊張情緒。雖然誇下海口說要幫拉美西斯,但其實她對即將要生的事情也是沒有一絲概念,當然,也不清楚,究竟拉美西斯是否將她放到了自己的運籌當中。她不由微微苦笑,強迫自己的視線繞開拉美西斯。

“艾薇。”慈和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來得突兀,讓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艾薇幾乎要從自己的凳子上跳起來。她連忙調整自己的表情,轉頭過去。來人正是剛才看向自己的女人。她約莫三十左右,身材高挑,舉止優雅,臉上帶著溫和而恬靜的笑容。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的幾人已經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對著來人行了一禮,“提雅公主殿下。”

提雅公主?那便是拉美西斯的姐姐了,她找自己有什麼事情,這具身體與她又可曾有過什麼交惡。艾薇慌忙站起身來,也隨著行了一禮,“公主殿下。”

提雅輕輕一揮手,示意各人落座,自己則站在艾薇前面,“怎麼如此稱呼我,這樣生疏。你一直不是叫我王姐的嗎?”

艾薇愣了下,連忙笑著改口道,“抱歉,王姐,一時胡塗了。”

提雅點點頭,隨即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副沉甸甸的鏤空鑲翠金石的黃金鐲子來,不由分說地拉過艾薇的手,就這樣套了上去。“這次夜宴這樣重要,怎麼都不記得穿著得整齊點,再怎樣講你也是坐在王室列席裡的人,不要讓人家看了笑話。”

艾薇下意識地看了看廳裡的其它人,連忙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這時真希望冬就在自己身邊,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又不敢貿然問。

提雅微微頷,輕輕地對艾薇說,“最近聽說了一些你的事情,王弟願意承認你的地位,是件好事,不要隨意地反抗他的意思,否則你所珍惜的一切都會化為尼羅河水面的泡影……你明白我說的話嗎?他畢竟是大埃及的法老。”

話說至此,提雅公主的臉上劃倏地過一絲陰霾,雖然只是轉瞬即逝,但仍被艾薇眼尖地注意到了。還未等她理清思緒,提雅已扔回給了她一個微笑,一邊說著“我多話了”,一邊徑自轉身向自己的位置走了過去,嫋嫋的身影落坐在了皇族的位。遺留在現世的各種記載都說拉美西斯與王姐提雅及生母圖雅太后之間的關係最好,也對此二者最為信任,那麼剛剛提雅公主臉上展露的愁容,又是因何而生,其言語中難以察覺的幾分哀怨又是從何而來,真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無意識間轉頭看向拉美西斯,卡蜜羅塔正在親手剝開一粒葡萄,帶著嫵媚的笑容遞向年輕的法老。琥珀色雙眸的青年沒有表情地接了過來,自然地放入口中。雖然二者並沒有做什麼過分親密的事情,但很明顯拉美西斯很習慣卡蜜羅塔的剛才的舉動。想到這裡,心裡忽地一疼,呼吸又有些不順暢了起來。

“各位——”這時,拉美西斯突然開口了,淡淡的聲音緩緩地流淌而出,廳內恢復了先前他入場時的寂靜,年輕的法老緩緩起身,慢慢地對在場的眾人說道,“大家似乎覺得這場宴會少了些興致,我也知道各位心中似乎都有些話想說。”

他停頓約有十秒鐘的時間,淺色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才又繼續,“不如我們來一場遊戲,贏的人,可以得到來自我的任一承諾。不管是黃金、寶石、權力、美女、寶馬,或者是某個奴隸或者侍者的性命之類,我都可以無條件地滿足他。”

場內一片譁然,某個奴隸或者侍者之類,法老在暗示的不就是引這樣爭執的牢獄裡的舍普特的性命嗎?奈菲爾塔利與奧姆洪德交換了下眼神,再不約而同地看向西曼,雙方對視著,在暗地裡較上了勁。

法老的手指向奈菲爾塔利,“王后,就由你來決定賭什麼。”

話音剛落,奧姆洪德臉上便浮現了一絲得意的笑容,而這樣的得意還來不及持續,下一秒,拉美西斯卻又轉向了卡蜜羅塔,“卡蜜羅塔,你來決定,由誰來參加賭局,二人互先。你們是規則的制定者,雖然可以自由選擇參加遊戲的人與自己的比較,但是即使你們二人其中一位贏了,也不能算是勝利。王后,就由你開始吧。”

這時,艾薇明白了,或許法老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出答案,他也根本不在乎舍普特的死活,他只是想將這件事,在不偏袒兩大集團任何一方的情況下迅解決。兩大集團的對立,對他來說,並非壞事,偏袒任何一方,都會對他的統治不利,這樣的事情,他又何苦去做?採取這樣荒謬而出乎意料的解決方式,或許即是要說明,自己的毫不在意吧。

但是,就這樣講舍普特的性命交由一場愚蠢的遊戲嗎?想到那總是甜甜笑著、在身邊打轉的小侍女,艾薇只覺得心中一澀。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奈菲爾塔利已經站了起來,深綠色眼影下的雙眼露出幾分不快,她眉頭微皺,“不如就與我比場賽尼特棋吧,若贏過了我,就算勝出。”

場中一片小小喧譁,塞尼特棋是古埃及很流行的一種棋盤遊戲,圖坦卡蒙王的墓中有多達六組的棋盤遊戲,其中就包括了塞尼特棋。這種棋的玩法主要是利用四根長條狀的棒子依正反面執出點數,然後在三十格的棋盤上按規則移動棋子,最先到達終點的人,就獲得勝利。

早有記載,奈菲爾塔利王后非常熱衷此棋,即使在她的墓裡,依然可以看到她下棋的壁畫。既然敢在不知道誰人會上前挑戰的前提下說出此專案,必然是成竹在胸所致。

這時,卡蜜羅塔站了起來,甜美的嗓子裡帶著幾分慵懶,更顯出獨特的女性魅力,她環顧四周,最後,從坐在西曼那一列的人裡選擇了一個。“就由你開始吧,吞忽。”

吞忽是建築院的人,建築大臣梅的下屬。梅本身對西曼或是奧姆洪德兩派之爭並沒有明顯的偏向,因此對建築院的人員也沒有過多地考慮過出身等問題。吞忽是下級貴族的長子,祖祖輩輩為建築院服務,同時,他也是出了名的博學多聞,精於各種演算術與棋術,是梅的得意門生。但眾人也知道卡蜜羅塔選擇他的原因,西曼是三朝老臣,早在拉美西斯一世期間,就於吞忽的父親有恩,吞忽一直心存感激,此時此刻,他必然是站在西曼這一邊的。倘若獲勝,吞忽必然會要求取了舍普特的性命,從而在氣勢上壓過老貴族那一派。

雖然盛傳王后的棋術非常了得,但是畢竟吞忽未曾與她交過手,卡蜜羅塔既然叫他上場,想必還是有一定的勝算的。

卡蜜羅塔坐下了,滿意地看著吞忽走上前來。侍者麻利地擺好了賽尼特棋盤及四根擲數用的骨棒。二人落座,有了法老的授意,旁邊立著一名文官,負責將每一步都大聲唱出來給廳裡的所有人聽。

雖然艾薇對賽尼特棋完全不懂,應該說遠在三千年後的今天,這種古老棋術的具體規則全部早已失傳,並沒有人真正瞭解它在盛傳時期的具體玩法究竟是怎樣。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艾薇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便是奈菲爾塔利一定會輕易勝出,不留一點懸念。

她抬頭看了一眼拉美西斯,年輕的君主正微微眯起修長的眼,隨性地靠在舒適的座椅上,似是注意,卻又好似漠不關心地看著這一盤棋局。這時,禮塔赫走了上去,側身附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麼,突然,他的神色一凝,俊挺的眉緊緊地扣起,淡琥珀色的眸子倏而犀利地看向她的方向。她慌忙垂,讓自己的絲擋住自己的表情,朦朧中,她似乎看到他好像從懷中拿出什麼遞給了禮塔赫,緊接著,黑的祭司非常小心地將法老遞給他的東西收了起來,點點頭,隨即轉身向大門走去。

此時的拉美西斯臉上已經染上了十分的不快。他個很會隱藏自己情感的人,或者說,他本身並沒有很強烈的喜怒哀樂,而此時他的情緒,他的怒意,彷彿帶有了難以壓抑的意味,硬是透過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顯示了出來。

不知道是怎樣的事情觸到了他的神經,艾薇心底暗暗地想著,並祈禱那件事與自己毫無關聯。

又過了不久的那麼一段時間,文官大聲地宣佈,“王后陛下,勝出——”

艾薇坐的位置離棋盤尚遠,看不清具體那棋子是怎樣擺放,但吞忽的表情也足夠明顯地說明,奈菲爾塔利的勝利輕而易舉,不給他留有半分翻盤的機會。

西曼一臉挫敗的神情,看著滿是慚愧的吞忽灰突突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未等奈菲爾塔利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卡蜜羅塔忽地站了起來,原本帶著慵懶的聲音裡平添幾分激進的尖銳,“下一局該是我先選人吧。”

奈菲爾塔利的棋藝眾人皆知,西曼的下屬裡顯然是不會再有人能夠戰勝她。不管卡蜜羅塔開口說選什麼人,只要奈菲爾塔利對最終賭局有選擇權,那麼最多就變成大家在這裡陪她下一晚上棋,誰也無法佔到什麼便宜。想到這裡,艾薇輕輕地呼了口氣,但突然,她感到什麼視線落在了自己這裡,剛要下意識地抬頭迎上去,卻只聽到卡蜜羅塔說,“下一個人,我選艾薇公主——”

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艾薇的腦裡“嗡”的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個反應是竊喜,因為自己就這樣輸給奈菲爾塔利,到頭來還是可以保全舍普特的生命。

第二個反應是疑惑,為什麼卡蜜羅塔放著西曼團隊裡的各人不選,偏偏挑中了自己。

她迷茫地抬起頭,看到了奈菲爾塔利一副滿是顧及的面孔,以及眾人期待的表情。

心裡一下子有了些計較。莫非,這名銀的公主,是個賽尼特棋的高手?這也不意外,身體贏弱,不善交際,她每天呆在深宮,會喜歡下棋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為什麼選中自己,難道卡蜜羅塔就這樣有把握她會要了舍普特的性命……又一轉念,舍普特在這個世界裡確實是非常厭惡自己,甚至口出惡言相諷。宮中多閒話,加上之前奈菲爾塔利的小公主的事情幾乎要了艾薇的性命,在眾人心中,就算她不屬於西曼那一派,對奈菲爾塔利會有不滿也實屬理所當然吧。

奈菲爾塔利的猶豫,或許就是怕選出一個艾薇偏偏擅長的專案,讓她不小心勝出,從而對自己或舍普特出手報復。想通了這裡,艾薇不由輕輕嘆氣。自己本無意傷害舍普特或者奈菲爾塔利,卻被所有人當作了最有可能對她們不利的人。

話又說回來,如果奈菲爾塔利選擇了賽尼特棋,她可是一點都不會下,屆時又該如何矇混過關呢?

灰色的眸子又落回了奈菲爾塔利身上,高貴的王后靜靜地思忖了一下,略帶緊張的臉又展現瞭如常的笑容。她如釋重負地看向艾薇,輕輕地說,“那麼,艾薇公主就請到場中隨意跳一段舞蹈吧,如果陛下說好,那麼就是過關了。”

四周臣子一片竊竊私語,眾人的眼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艾薇身上。她分明地看到奧姆洪德眼神裡流露出了必勝信心。這也難怪,奈菲爾塔利的選擇,其實是一項規則,三重保險。

先,身體贏弱的艾薇公主,不太可能會跳舞;其次,就算勉強跳了出來,依法老對艾薇素來的態度,想從他的口裡得到讚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後,就演算法老出於某種目的想要有意讓艾薇過關,在場的眾人都看著,法老身為帝王,以他的性格,無論如何也不會顛倒黑白,輕易說好。

奈菲爾塔利,果然不愧是從眾多美女中脫穎而出,穩穩坐住後位的女人。

“陛下,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