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忍將功業誤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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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忍將功業誤蒼生
第22章 忍將功業誤蒼生
站在歷史的這一頭,我還是止不住想去訪問他,想問問他,在戊戌八月初三的深夜,糾纏他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念頭?在人生的終點,他肯定怨恨在心。如果他知道,此後近百年他都會頂著“竊國大盜”和“賣國賊”
的頭銜,走進歷史的書寫,他在走向那具冰涼的龍椅時,雙腳會不會顫抖?
他會不會為了他的“功業”,一直走到路的盡頭……美國作家埃利斯在描繪美國建國國父們的傳記作品《那一代》中告訴我們,獨立戰爭之後不久的美國,是一個“尚處在襁褓之中的國家”,其“政治圖景是一片危險的流變地帶”,具有“高度流變的、依然脆弱的特性”,是一種“尚在向一個穩定形態摸索前進的政治文化”,它的“國家政治和制度還需要建設一個自己的免疫系統,以抵禦會侵害所有新成立的國家的各種政治疾病”。而這時候,政治是否能夠走上正軌,端有賴於領袖們的個人品質,所以才有漢密爾頓和伯爾為了榮譽而進行的生死決鬥——“榮譽之所以是重要的,是因為品格是重要的。而品格之所以是重要,是因為美國的共和政府實驗的命運,還維繫在具有道德風範的領袖能夠存活下去這一點上。最終,美利堅合眾國會發展成為一個法治之邦,並確立能夠經受得住腐敗或無能的政府官員的制度。但是當時還沒有到這種地步。它還要求有可敬的、尚德的領袖才能繼續存在下去。”
“中華民國”是亞洲的第一個共和國,這個寶貴的“第一”往往被我們徹底忽視了。它意味著在二十世紀初期的中國,建設“共和”的艱難也許遠遠超出了美國建國的時代,超出了法蘭西建立共和的時代。美國建國快一百年的時候,還在出“美國皇帝”,法國的“共和”、“帝制”也數經反覆。
當“共和”的制度尚在未定之數的時候,我們只能寄希望於領袖的道德。
中國“共和”的悲劇在於,那個時代不僅沒有為中國準備好“共和”的制度,也沒有提供足夠的“共和美德”。社會沒有提供,袁世凱也不具備——雖然在民國元年,連孫中山都盛推袁世凱為“中國之華盛頓”。他的政治對手,同樣缺少這樣的美德。在“中華民國”,第一個威脅帶兵包圍國會、以武力脅迫議員的人,並不是袁世凱,而是南京臨時政府時期的孫黃一派,為的是讓參議院投票定都南京。
然而,對政治人物來說,道德真的那麼重要?袁世凱的功業,不都是建立在摒棄道德的基礎之上?袁世凱的政治對手,在道德上就那麼優越?
這個問題,留下無盡的沉思空間。
也許他的一生,還充滿了巨大的遺憾。人生是遺憾的美學,歷史又何嘗不是?所有歷史的書寫,總是現時代的隱喻,而我們對這時代卻總也參悟不透。雖說作為站在時間這一頭的後人,我們可以有些“後見之明”,例如,知道袁世凱稱帝必然失敗,知道共和是歷史潮流,但站在時間那一頭的袁世凱和他的對手,又怎能輕易地看到這結局?在人生的每一個十字路口,我們選擇,卻不一定知道那一項選擇的真正含意和後果。比起歷史人物來,我們是端著望遠鏡回望過去的歷史,過去的一切似乎盡收眼底,他們卻只能用放大鏡端詳著眼前的現實,一隻小小的跳蚤很可能放大為一隻怪獸,需要他滿懷焦慮地全力應對。所以當他們面對的“現實”,成為今天我們審視的“歷史”時,我們也許應該多一點點同情,對他們的“舉止失措”,多一點點理解。今天的時代也必然成為歷史。後人可能比前人看得遠,那未必是因為後人站得高,很可能只是因為他們看得多而已。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種絕望,皆因為人生中所有最初的美好,最終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化為灰燼。 袁世凱如果死於1914年,或者死於1904年,或者死於1894年,他留在歷史鏡中的,會是哪一種印象?
很多年後,顧維鈞回憶第一次見到袁世凱的情形:“堅強、有魄力,誰一見他也會覺得他是個野心勃勃、堅決果斷、天生的領袖人物。” 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這樣描繪剛當上中華民國大總統的袁世凱:“他(袁世凱)身材矮胖,但臉部表情豐富,舉止敏捷。粗脖子,圓腦袋,看來精力非常充沛。他的兩隻眼睛長得優雅而明亮,敏銳而靈活,經常帶有機警的神情。他銳利地盯著來訪的客人,但不顯露敵意,而老是那樣充滿著強烈的興趣。他的兩隻眼睛顯示他多麼敏捷地領悟談話的趨向。”
多麼生動的一副形象,這就是處在權力和榮譽巔峰時的袁世凱。那時候他總是有揮灑不盡的精力,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不管政務多忙中午總要睡一覺,晚上不時和愛女玩玩“找銀元”的遊戲,將幾枚“袁大頭”藏在床角或櫃底,女兒找到了他就哈哈大笑,將銀元賞給她們。他晚上辦公忙碌到深夜,日復一日,有如永不停歇的鐘擺。不管一天要看多少報告,寫多少批文,他面上從無倦容,他一邊批著檔案,一邊聽著彙報,手舞筆動之間,各種難題一言而決,從無拖沓。如果加上一點點生活細節,這該是多麼完美而有趣的一個人物:他每天的早餐要吃掉二十多個煮雞蛋,加一籃子白麵饅頭(別人的回憶,似乎有點誇張),再加上一大碗牛奶;他吃東西非常快,用大海碗吃麵條,幾口就可以吃完;他喝湯或喝稀飯的時候,往往弄得鬍子、衣服上汁水淋漓,他又從不用手絹,遇著他流鼻涕的時候,如果無人在旁伺候,就用衣袖一擦了事,他是個天生的軍人,一生都保持著最標準的軍人行儀,喜歡穿軍裝和制服,所以顏色莊嚴的衣袖上總是斑斑駁駁,留著些汁水的痕跡,為了大總統的儀容,他的九個姨太太輪流著將毛巾沾溼,幫他擦拭乾淨,他像個不會照顧自己的髒孩子一樣,伸出手來,乖乖地讓她們擺佈,自己從不為這些小事動手……不到三年,袁世凱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變得黯然無神,他常常滿面戚容呆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半天不發一言,目光呆滯,不知所從。到他病重再也無法端坐的時候,躺在**,顫顫巍巍地抓著檔案,半晌無法看完一篇。他的幕僚再也不敢拿那些煩人的難題交給他解決,因為他一看到有人反對他的訊息就要罵人,有時氣得暈厥。
共和誤民國?民國誤共和?百世而後,再平是獄;君憲負明公?明公負君憲?九泉之下,三復斯言。 這是楊度寫給袁世凱的輓聯。袁世凱臨死前喃喃自語,“他害了我!
他害了我!”這個“他”,有人說是楊度,有人說是袁克定,說起來兩人都不冤。所以出喪時,楊度作此聯掛於靈棚,明為弔唁,實為自己申辯。
但又有誰為袁世凱申辯呢?據說袁氏謝世之日,几上發現其親書二語曰:“為日本去一大敵”,“看中國再造共和”。也許,這就是袁世凱的自挽之聯。
究竟是袁世凱負了民國,還是民國害了袁世凱,這問題且留給歷史學家去回答吧。當歷史人物走進歷史文字之後,合上書頁,我們的目光也許會迫不及待地轉移到這些人物生前巨大身影掩蓋的“小人物”身上來。袁世凱對中國歷史的影響太大了,以至於很久以來我們對其難以正視。而他的後人,也長期被他的身影所遮蔽。
說起來有點好笑,袁世凱這個“武人”最有名的兒子,卻是一個**不羈、大大有名的文人。恰恰是這位文人,對他的稱帝極力勸阻。在袁世凱復闢帝制氣焰方張的時候,他最疼愛的二子袁克文做了一首題為《感遇》的詩,勸他不要稱帝:
乍著微棉強自勝,陰晴向晚未分明。
南迴寒雁掩孤月,西去驕風動九城。
駒隙留身爭一瞬,蛩聲催夢欲三更。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這最後一聯,是當年傳頌一時的名句,其義看似淺顯而實深沉。可袁世凱還是一意孤行,登上了“瓊樓”最高層。於是,等待他的是風雨飄搖,風刀霜劍。
那麼,等待他後人的又是什麼風雨呢?
袁氏的後人中,唯一的知名人物只有一個袁家騮(袁克文之子),他和夫人吳健雄是“華人物理界無出其右的菁英伴侶”,二人均是聞名世界的物理學家。其餘的兒孫,則都在公眾視野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1973年,袁家騮闊別中國37年之後,第一次踏上故土,受到周恩來接見。
他回到河南安陽,給袁世凱上墳,但他見到的墓園卻是一片頹敗、凌亂。
石人、石馬、五供等全部被推倒在地。袁世凱下葬的時候,墓上澆鑄了兩米厚的鋼筋水泥,紅衛兵們用各種自制的炸藥,都沒有把袁世凱的墓炸開。
這片墓園,稱為袁公林(陵)。
袁死後其家人要求以皇帝規格公葬袁世凱,要將袁世凱墓稱為“袁陵”
(傳統中陵是帝王的墓),懼於輿論,北洋領袖不敢答應。袁世凱最大的政治對手孫中山之墓卻毫無爭議地被稱為了“中山陵”,歷史的敘說站在了孫中山一邊。
還是徐世昌出的主意,在墓園四周廣植松柏,稱其為袁公林,可以諧音袁公陵。
多少年後,再也無人來和他計較真假。
袁世凱陵墓稱為袁林,位於今安陽洹水北岸之太平莊,北望韓陵,東接御道,西依京廣。陵墓外圍為純中式風格,神道、碑亭、牌樓、照壁、望柱、石人石馬一應俱全。
而今,神道旁站立的翁仲一如往昔,墓園卻已鬱鬱蔥蔥,林木茂盛,不負徐世昌“袁林”之名,只是昔人不再,舊物仍存,唯有彳亍的風,和婆娑的樹,相互低語,訴說歷史的煙雲。
8282民國時期袁世凱陵墓的神道與碑亭,83袁林裡的翁仲83袁林仿明清帝陵建築形制,以神道為中軸的建築群承襲傳統建築風格。墓冢則仿美國第十八任總統格蘭特濱河廬墓的形制修成,內包水泥,外砌石牆,獨具歐式風貌。形成了中西合璧、風格迥異的陵園特色,這種中西兼收的風格,正如袁世凱的一生,既有中式權術,又有西式思維,既武且文,可以說他是一個典型的馬基雅維裡式的政治家,融合各種衝突於一身。
袁林墓冢鐵門84歷史的臉譜作為晚近中國華盛頓式的人物,曾經有太多的人在其身上寄予厚望,即使如孫中山,也曾對袁世凱抱有諄諄之期。然而,歷史的風雲,如同一幕幕無聲電影,演繹著的不僅有喜劇,更多的是在時間面前的無奈和無力迴天的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