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落子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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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落子維艱
羅漢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慢慢地沿坡而下，一步步走進了涼亭。他在老人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掃了一眼石桌，上面擺著一盤象棋殘局。
老人笑道：“會下象棋麼？”
羅漢點了點頭，道：“略知一二。”他心裡有些驚訝，面前的這個老人一個小時前還是一副窩囊勢利的小人模樣，現在卻安然大度地坐在自己的對面，微笑的聲音裡透著捨我其誰，誰堪匹敵的強大自信，眼神也從起初的一片模糊變得平和中暗藏殺機。從一個齷齪的落魄人到一個談笑自如的上將軍，這番變化裡，羅漢相信老人此刻的表現才是他真正所蘊含的氣質與風標，一個一流高手的真實面目。
他能夠把自己的氣質任意變化，扮什麼像什麼，本身就說明了此人的實力已經達到了隨心所yu的境界，想到此節，羅漢的身體更加戒備了。
老人展顏一笑：“那太好了，來，我們先把這局殘棋下完，再說其他。”聲音裡流露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權威。
“既來之，則安之，看看你到底搞什麼玄虛。”羅漢低下了頭，仔細地看了自己這邊紅棋的形勢，一邊看著，一邊皺起了眉頭。
眼前的這盤棋已經過了中盤，雙方的勝負卻還在伯仲之間，形勢也顯得非常的微妙。自己這邊的五個卒子只剩下了已經過河的中卒，一個車沉底在對方九宮格的右方，對方的一車一馬環伺在它的周圍虎視眈眈；而自己的一個馬則跳到了棋盤的另一邊，被飛起來的象和支起來的仕遠遠地隔了開去。
自己的九宮格仕角上還停著一個炮，但由於棋局已過中盤，剩下的可做為炮架的支點已剩下不多，實際上已經沒有了太大的攻擊價值，而且對方還有一個馬已經過河，下一步隨時會有臥槽將軍的危險，這一著殺機也把自己的炮牢牢地牽制在了己方的防守區域。
從表面上看，自己還佔著一個過河卒的便宜，但實際上自己的兵力全部被分割在棋盤的各個部分，首尾不能相顧，都陷入了自保有餘，攻擊無力的尷尬境地。尤其是自己這個車的局面更是險惡，它現在和對方呈拼車的態勢，若還留在險地勢必會被對方的車馬所絞殺，但是對方留下了一條退路，可以讓它安全地退回自己的半河。不過如果自己這麼做了，對方的馬則會乘勢馬三進五（在棋盤上自己的這一邊從右數起的第三條縱線呈‘ri’字跳到第五條縱線）把自己的過河中卒踩於蹄下，所謂的優勢也頓時便化為烏有。
羅漢仔細地揣摩了這番棋，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透過這個棋局對方的意思已經很明朗，只看自己下一步如何落子。
老人一直看著羅漢的表情，看他已經明白了棋局的意思，遂笑道：“羅上將軍，你戎馬半生，用兵以嚴謹著稱，不知對現下的這種形勢有什麼妙解？”他的這兩句話一語雙關，讓人琢磨。
羅漢抬起了頭，道：“看來我已經陷入了絕境進退兩難了？”他心裡已經明白了那個車便是暗示這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
老人搖搖頭，蒼白的頭髮被涼亭外的勁風吹得有些紛亂，道：“我看未必。羅將軍，兵法有云：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又云：絕地無留，圍地則謀。依我看，這個車雖有孤軍深入之嫌，但如果肯退一步便頓時海闊天空，ri後大有所為哩。”老人話裡的口氣忽然充滿了祥和與耐心，彷彿一個諄諄善教的長者。
羅漢把玩著手裡的馬鞭子，沉吟道：“千變萬化，為將之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謂不智。只是這車一退，這卒子又如何自保呢？”
老人呵呵一笑：“丟卒保車，自古便是如此啊。此卒是破壞雙方均衡的要點，上將軍若肯棄了此卒，兩方實力立刻便恢復了平均，誰還能輕舉妄動呢？”
羅漢道：“果然有理，只是不知這個卒子又代表著什麼呢？”羅漢的話剛剛說完，涼亭外一道閃電裂過長空，稍頃一個焦雷炸起，緊隨而來的風雨越來越大，把整個天地澆成了一個滂沱的世界。
風雨雖大，卻似乎影響不了亭中這兩個境由心生的大行家，老人哈哈大笑，眼裡卻只有少許的笑意，道：“問得好，這個卒子麼，請問你我跑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所為何來呢？”
羅漢放下了馬鞭，雙臂抱胸，道：“明白了。”眼裡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老者繼續說道：“羅將軍，既然你曾是領兵率伍的一軍統帥，當知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的道理，老朽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還請你自己定奪吧！希望你能明白，你這一子落下，是戰是和就全在你自己的把握和抉擇了。”
羅漢冷冷地看著這個老者，老而不死謂之賊，這個老傢伙說話條理分明，表情自然，舉止有節，確實有著一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強大氣勢。
亭外，風聲雨聲伴著不時的雷鳴聲不斷地湧入這個渺小卻又詭異的二人世界，無數的雨點刷刷地打在涼亭頂上，發出清脆密集的聲音。一陣陣宛如輕霧的疾風捲著雨絲刮入了亭內，留下了水的痕跡。
“是進還是退？”羅漢的心裡交戰著，他不得不承認，敵人比他想象得還要高明，整個形勢一直被對方所掌握著，此刻對方以逸待勞，引自己入局，自己如果不答應，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了。
經過了一番長考，他終於在心裡做出了決定，緩緩地伸出了左手，拿起了嫣紅顏sè的棋子，這個木頭做的棋子此刻拿在手裡卻彷彿重若千鈞。
羅漢把棋子微微舉起，停在了空氣中，老人的脣角依舊掛著笑意，但眼裡露出了幾分緊張和期待的神sè。羅漢臉上露出了一弧微笑，手放棋落，把這個“車”放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