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47章 仇

第247章 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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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仇

許宣自然還沒有死,很多次他面對死亡,但到得最後都沒有死掉。只是這個時候因為一些事情的發生,他的臉上也看不出半點血色,就如同真的死了一般。

樹葉間還有紛揚而下的雪片,箭矢如電般射入密林之中,終於有人拔出武器,開始對接近身體的羽箭進行一些格擋。

因為晨光之中並不能很好的捕捉到羽箭的軌跡,因此所能做的也只是將身上的一些要害護住。這樣的過程裡,因為利箭太多的緣故,要想全部擋住自然也不可能,於是格擋的舉動就顯得很勉強了。

能夠被擋住的羽箭,終究也只是可憐的幾支。剩餘的一些擦過身子或射入血肉之中,就在人的身體上留下傷痕。

痛苦的悶哼聲不斷響起來。

許宣張了張嘴巴,但是並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這個時候,他只覺得嗓子眼有些壓抑不住地乾澀。

方元夫伸手替他擋下了一支致命的羽箭之後,剩餘的箭矢飛舞過來之後,他就有些自顧不暇了。

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緊接著替許宣擋下一箭的居然是他身邊原本小心地藏著雪中的少女柳兒。她自然抓不住箭矢飛揚的軌跡,但是下意識地便將身子橫在許宣之前。對於先前自己因為耐不住緊張,發出一聲咳嗽所帶來的危機,她將責任歸到了自己的身上。因此這樣的舉動做出來,是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的。

少女不多時之前剛從水中爬出來,溼漉漉的長髮上到得此時此刻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渣。利刃射入她的心口,她的面板似乎比那些江湖人要柔軟上許多,殷紅的血跡在第一時間便滲出來了,隨後打溼了她才換上的乾爽衣服。

她艱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傷口,羽箭顫動間牽動她的半個身體。隨後她緩緩探出右手修長的五指稍稍地在傷口上撫摸了一把,望著五指間擋不住的殷紅色澤,神情變得有些惘然。

箭矢並沒有因此稍做停留,又有一支箭矢撞入她的身體,隨後深深地陷入她的小腹。在她的身後,撕裂的衣服間露出殷紅的箭尖。少女被這樣的巨大的力道帶著,身子勉強穩了穩,但最終還是朝後栽倒下去。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兩根羽箭幾乎不分先後地刺入少女高挑並柔弱的身軀之中。但是看在許宣眼裡,畫面似乎放緩了下來,一幕幕的,都彷彿無聲的照片。他張了張嘴,看著少女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緊緊咬在一起的牙關,可愛的眉頭正式地蹙在一起。

迷惘,醒悟,隨後化作憤怒。

……

密林之外,中年人收回了手中的弓箭,隨後聲音低低地笑了笑:“這樣之後,恐怕會死上一兩個吧?”

他這樣說完之後,有些興味索然地搖了搖頭。手下的一種軍卒在他的身邊手裡的弓箭也被收回來。只是簡單的一番攻擊,每個人都至少射出了五箭以上。軍卒們不約而同地在中年人的身邊緊緊圍了一圈,目光警惕地盯著幽暗的密林,防備著裡面可能隨時會到來的反擊。

“好了,到此為止……”中年人在眾人周圍這般說道:“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不能做絕了,所以到這裡就好。”聲音說到這裡,頓了頓:“眼下還要兄弟們辛苦一陣。這些財物……”

他說完之後,身子轉過來,便再也不去關注身後的密林,彷彿那其間人們的死活同他已經是不想幹的事情了。身子轉過來,這時候再一次見到眼前的一些東西,情緒依舊被遏制住,久久說不出下一句話。

沉默又稍稍持續了一陣,隨後就著晨光,軍卒們開始打點起眼前的財物來。因為是用作積累的財富,因此並沒有按照流通的方便製作成金元寶,而只是一摞摞地以金磚的形式碼好。也有很多翡翠玉器,眼下從箱子裡滾落出來,不過因為下過雪地面柔軟的關係,倒也不至於損壞。至多隻是凸出雪中的石塊上稍稍磕碰掉一些,讓人看了便覺得有幾分可惜。

可憐士卒們對算術終究是不在行的,因此這樣的情況下,也不知道財富到底有多少,所能有的也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應該……很多很多的了吧?

漁舟在水面的地方,已經徹底沉了下去,水面平靜得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大人……”

身邊算不清財物的軍卒中有人聲音有些乾澀地說了句話,中年人臉上也是複雜到了極致的表情。再過得片刻,上山探查的軍士們回來了,臉上帶著驚駭的神情將所見到的場景進行了一番描述。

“十幾人……都死了麼?”中年人皺了皺沒有,心中想著。火藥是聽說的,但是平素並沒有怎麼在意。這些東西怎麼可能比手中的弓箭更好用呢?若真的要考慮,那也是神機營的事情。但那離他也還比較遠。因此這個時候聽到軍卒們的回報,中年人的臉上還是露出一些不置可否的表情,顯然對於士卒的回報持保留態度。

但是這樣的態度持續不多時,軍卒隨後所說的話,讓他的神情又一次變得嚴肅起來。

“花山是空心的?”

中年人的臉色微微變幻,隨後朝著河對岸的山丘望過去。晨曦中已經能明顯的看見一座小山的影子,山算不得雄奇,僅僅只有一個聽起來不那麼寒磣的名字。除此之外的東西,便一點也沒有了。

雖然是叫做花山,但是四季所見到的,大抵都是鬱郁蒼蒼的樹木。即便春天的時候也有花,大概也是路邊隨處能見到的一些小野花罷了。初夏會有映山紅開出來,但是也不會很多。橫豎這座山的表現,都是同它的名稱極為不符的。

“能見到石窟的入口……一個新開出來的石洞……還有洞中的油燈還未曾熄滅,那些人先前應該是從裡頭出來的……我等進去探查了片刻,但是陡峭的石壁攀巖極為困難。”

密林之中,安靜的得有些古怪的氣氛裡,許宣抱著懷中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聽著風中傳來的細碎的聲音。

中年人在聽了軍卒的話後,點點頭:“先前的那些人……看來都是好手。火藥炸死人,我是不信的,那麼肯定是他們所做的。”

他這樣說完之後,目光重新轉向密林之中,如果說先前因為某個承諾放過林中的眾人一馬,但這個時候,殺機就真的開始在眼中瀰漫開來了。

短暫的時間,他在心中做出了權衡。關於寶藏的訊息,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這一方面是因為不想給徽州府這邊惹來太多的麻煩,另外的,便是某些私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被放大到了連他自己也有些抑制不住的地步。

因此密林之中同這些事情相關的人都必須要死。

而在林間,許宣望著懷中的少女蒼白的神色,吶吶無言。也許是心理作用,少女的臉色看起來比地面上的雪片似乎還要白上幾分。特別是血水沿著胸膛和小腹的地方流淌下來,在雪地之上花一般地妖冶綻放開來。

“咳、咳……”因為痛苦,柳兒輕巧地咳嗽了一幾聲,小巧的嘴脣邊上便因此沾滿了細碎的血珠:“對不起,許公子……對不起。”

只是這般重複著這句話,陷入昏迷邊緣少女已經不能完整的表達出具體的意思。但是許宣也知道,即便在這種情況之下,她還在試圖為自己在先前的一聲咳嗽進行著道歉。

“我沒有怪你啊。”許宣彷彿呢喃般的聲音接著說道:“你可不要死了……”

少女的身量很高,因此原本應該射在心臟處的箭矢稍稍下偏,刺入她的肋骨的下沿,便沒有第一時間死去。但是,這樣的情況下,傷口看起來也很嚇人,殷紅的血液止不住地流淌著。

許宣將她的衣襟微微撕開,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這樣舉動中的某種輕佻和無禮,少女肌膚也是雪一般的白色。隨後許宣掬了一捧雪擦在她的傷口之上,汩汩流淌的血液因為溫度驟冷,稍稍放慢了流淌的速度,但是這個是治標不治本的,若是隨後得不到妥當的處理,那麼情況就相當危險了。

“許公子,對不起啊……”少女躺在他的懷裡,發出夢囈一般的聲音。

身邊眾人圍聚過來,或多或少帶著些傷。最慘的是老六,小腿處一根羽箭射入其中,箭矢從另外一段穿出來,另他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痛苦。

“****親人,出去和他們拼了!”

老六咬著牙,將羽箭的箭尾折斷,隨後右手抓緊箭矢將箭從小腿中抽出來。羽箭射得很深,位置又靠近小腿的骨頭,因此這樣的動作中,伴隨著腿骨被摩擦、擠壓而發出的聲音。

“啊、啊、啊、……呸。”老六口中發出如受傷猛獸一般的低號,隨後一口吐沫吐出來,也帶著明顯的血跡。這樣的舉動中,因為痛苦,令得他將自己的舌根都快嚼爛了。

要不要衝出去?

眾人都是江湖人士,平素的行動並沒有紀律可言,這個時候,飛舞而來的箭矢將他們心中的某種野性激起來。雖然受了傷,但並不影響殺人。

鄭婉儀將手中的大刀狠狠地插在雪地之上。

“楊師兄,你說一句話,我們便殺出去。”這個時候,表情嚴肅的女子也開始對楊守用上了平素不會有的敬稱。

楊守皺了皺眉頭,其實心中也有著出去衝殺一陣的想法。羽箭的威力,也只是在遠端的時候才能顯示出來,若是離的近,眾人對那些軍卒們的武力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這樣的舉動之後,意味就不對了。

官軍的出手,可以說是為民除害,無論官面民面,這都是在道義上站得住腳的說法。但是反過來,眼前自己這一群人衝出去,那麼橫豎就可以被指摘成叛亂。這樣之後,局勢就不可控了。

另外,先前的一通箭雨在眾人身上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傷痕,這個時候實力折損,都不在巔峰狀態。若是這樣的硬衝上去,也不見得就能取得期待的效果。

江湖人所圖的便是爽利,眼下這種情緒同其他的權衡膠結在一起,做出決定就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密林之外的那個中年人……

楊守隔著樹葉的縫隙,看清楚晨曦之下那人的面孔,雙目的瞳孔陡然收縮一下,只是這樣的簡單的動作,眾人因為情緒的不安寧也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到底……要不要衝出去?

……

楊守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心中權衡著一些事情時候,外面的中年人也在心中下著決定。

到底……要不要全部殺掉呢?

這個時候,冥冥之中,便要看誰做出的決定更迅速一些。

“殺!”

牛峰在一旁,眼睛在老六有些慘不忍睹的右腿狠狠看了兩眼,口中低吼著說出這個字眼,眼睛也在一瞬間變得通紅起來。雖然他同老六在很多時候會鬥嘴或者拆臺,但是師兄弟的感情畢竟還是在的,眼下見到老六傷到這種程度,橫豎他就有些難以接受了。

“不能。”

林間的氣氛稍稍沉默了片刻,許宣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地將字吐出來。

“你這書生……你再說一句!”牛峰在一旁,喘息的聲音變得粗重,隨後他的身子稍稍朝前靠了一步,雙手抓住許宣的衣領。雖然憤怒,但是理智還是在的,因為顧慮到動作太大會牽動著許宣懷裡柳兒的傷勢,因此他並沒有太過粗魯。

隨後壓低聲音:“都是因為你才鬧到這一步的……你看看老六的腿,你看看……換做是你,你能忍麼?”

許宣目光平靜地注視著牛峰的眼睛,這樣的平靜的目光中,微微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冷。牛峰注意到他的眼神,心中想起先前他在山上用火藥誘殺穆雲槐時候的樣子,於是神情微微窒了窒。

“現在殺出去,即便將人全部殺了也沒有用……襲擊官軍,砍頭抄家的大罪,沒有人擔待得起。”

許宣微微低下頭,聲音自下而上傳過來。

牛峰望著許宣的神色,隨後目光朝身邊的眾人偏轉幾眼,眾人也只是在沉默地做著權衡和思考。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迴應他的號召。

衝殺出去的舉動,他也知道是一件魯莽的事情。但是事情到得這一步,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那邊只要再有一輪箭雨,自己等人的命運就會被定下來。雖然也並不會怕死,但是方式也太接受不了……他微微吞了吞嗓子,粗壯的手指朝著密林之外指了指:“那麼……總得做點什麼吧?”

許宣目光沿著他的手朝下順延,這時候才注意到牛峰的雙臂也是血淋淋的,看起來有些悽慘。先前的箭雨帶走而來他手臂上的一塊肉,因此他也無可避免地受了傷了。許宣認真地打量了一眼他的傷口,隨後低下頭,沒有再做回答。

“貪生怕死,我現在越發瞧不起你了。”鄭婉儀在一旁冷冷地說了一句,大刀被她從雪中拔出來:“橫豎一條命,不要了又如何?”

隨後身子越過許宣,朝密林之外走去,身子走動間,碰撞到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將一些本就殘留不多的雪搖落下來。

“師妹!”方元夫緊跟著叫了一聲,但這樣的舉動之後,鄭婉儀將目光轉過來朝他看著,她注意到女子雙眸之中極度壓抑的怒火,以及一抹遮掩不住的驚懼之外,便將聲音稍稍放緩下來:“你不要衝動……”

“那怎麼辦?柳兒已經快要死了,老六已經傷成那樣子了……我們都要死了啊!師兄!”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委屈,總算露出了一些屬於她自己的情緒。

“我們……再賭一次。”許宣在沉默中抬頭,聲音有些疲憊地響起來。

“要賭你自己賭,懦夫!”想也未想,鄭婉儀將一句重重的指摘甩在許宣的臉上。

……

密林之外,中年人終於做出了決定,隨後稍稍出了一口長氣,右手微微抬起來,做了一個手勢。身邊的軍卒們紛紛意會,動作齊整劃一的取出羽箭,搭在弓弦之上。

鄭婉儀伸手撥開眼前遮擋視線的樹葉,看清了外間的一些情形之後,聲音有些惘然地響起來。

“真是要死了。”

……

中年人的雙手伸到空中的時候,許宣在密林裡看著一切的發生,原本睜著的眼睛緩緩閉起來……

莫非,自己還是料錯了麼?

緊閉地雙眼遮蔽了晨曦中偶爾透入從林的光線,一切顯得黯淡起來。

便在這時候,遠處又有馬蹄聲響起,並不似先前那般迅疾若奔雷,聽起來居然有幾分輕快。書生閉緊的雙眼,因為這樣的聲音,陡然間睜開了。

……

許家的院落裡傳來陣陣喧鬧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吵架。

“不要給臉不要臉,你們這輩子見過這麼多錢麼?來許家提親是看得起你們……”

“啊呸,誰稀罕你的臭錢,誰沒有錢吶?”

“嘿,你聽聽,李賢,你聽聽……這種賤婢,在杭州那邊就應該被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