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050章 可恨之人也可憐(下)

第050章 可恨之人也可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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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可恨之人也可憐(下)

第050章 可恨之人也可憐

再一次見到了公子連城,他的面容森冷,涼薄的可怕。

柳絕音懷抱著琴,不動聲色為他奏了一曲安神曲。

他聽完,緊皺的眉頭與身形舒展了少許,回首笑看著柳絕音道:“絕音,你還是回來了。”

聲音如常,卻聽得人背後發涼。

“可是怪朕三年沒有還你自由?”連城輕笑。

柳絕音茫然低頭,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怨毒散發出來。

空蕩蕩的大殿裡,大理石的地面是沁骨的涼。

“絕音父親新喪,陛下匆匆召絕音回帝都,實為不妥。”柳絕音清淡的聲音,終究是染上了一抹寒意,如同那大理石的地面一般。

“那又有什麼?父母,真是這世上最可笑的東西!”

乍然聽聞父母,連城眼中閃過一絲憤恨與懷念,意味不明。

他的聲音傳到柳絕音耳邊,語氣辨不出喜怒,多少帶著幾分不真實:“我沒有父親。”

他不承認明安帝是他的父親。

“母親,我倒是有的。”

“我見過母親,只有三次。”

“明安帝那老頭子,一生愛美色。”

“當年,他便是將母后,以近乎蠻橫的方式,搶了過來,用的是最下三濫的手段,而母后在那之前,是已經許給了當時的太子。

那時他還是皇子,太祖看不過,但母親畢竟是名門貴女,終究還是以正妃之名讓那個混蛋娶了。

後來我聽宮裡的老人兒說,出嫁的時候,母親哭得近乎昏厥。

那混蛋對母親說,母親想嫁給太子,無非是想當皇后,日後,他也會讓她當皇后。”

說到這,連城一聲輕笑,帶著說不清的諷刺道:“母親是不是想當皇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皇位,他是一定想坐的。”

“自然,最後他篡位成功了,並且定川蜀,收復南梁,是人人口中稱頌的賢帝。

那位倒黴的太子殿下,便是被關在你住過的那間房裡,整整十年。

十年,他和母親沒有同房,沒有孩子,或許有過,但最終,都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莊敏夫人的手下。

十年,父皇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他開始想要孩子了。

只是,這孩子不能從莊敏夫人的肚子裡生出來,因為她的背後,是牢牢握著兵權的東魏大將軍,於是,父皇將目光打上了從來和他不合的母親。

母親也是名門貴女,丞相家的才女,她與莊敏夫人,背後是東魏一文一武的兩根頂樑柱,只是,文人終究在亂世,地位不如能爭奪領土的武將那般讓人重視。

於是,母親毫無意外的懷孕了。

第十年,明安十年,我出生的時候,他死了。”

“他是誰?”柳絕音淡淡詢問

“那位倒黴到家的太子殿下。”連城的聲音染上一絲譏笑。

“我出生的時候,大家都說我身邊,有鳳凰清鳴,白紅貫日,謝嬰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

鳳凰清鳴,白虹貫日,這是多少年來的好兆頭,那個混蛋高興極了,直接親封國師。

只是,那位太子死了,因為吃得太多,背過氣去,噎死了。

我的母親,在地牢裡抱著那人的屍首,要讓仵作,將那人的頭顱交給她。

所有人都說母親瘋了,但因為她抱著那頭顱不撒手,而那人本就是罪犯,大好頭顱也沒什麼用處。

明安老鬼知道自己愧疚,就隨著她去了,於是,天地間最尊貴的一國之母的鳳棲宮裡,住了一個瘋後。

我出生被寄養在莊敏夫人處,她對我很好,好到我自己都挑不出錯處。

其實只是因為她不敢,這是明安老鬼的第一個孩子,交到她手中,我如果出了任何差錯,她都擔待不起。

直到我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被粗暴的拉出去。

我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子,她好像一朵枯萎了的花兒,本該明豔的臉上,是數不盡的瘋狂。

而我本該稱作父親的那個人,淡淡地看著我,臉上是嫌惡之色。

謝嬰立在一旁,默默不語。

一片靜默裡,是那個女子,我的生母,被指認與那位已經死了三年的人通姦,而後生下了我。

那面前的罪證,是前太子在獄中籤字畫押的罪狀,是因為太子墓被盜,重新整理棺槨時,有人在那人的肚子裡發現的。

還有當年的獄卒,信誓旦旦地發誓,指認我是通姦所留的遺腹子。

我的母親不發一語,抱著懷中的頭顱。

看到我時,她突然有了片刻的神志清明。

我害怕,儘管她衣衫襤褸,但看著我的眼睛,卻滿是溫柔。

所有人都說我是孽種的時候,她溫柔地看著我。

有人想把她與我一同扔出去分開。

她瘋了一樣,突然就將我的手往侍衛的刀口上劃去,血珠乍現,是真的疼。

我喊痛哭了起來,她卻將我的手按在了那白骨頭顱上。

血按上去,絲毫沒有向內融合的跡象,反而四散地流淌開來。

三歲的我嚎啕大哭,旁邊的瘋女人是癲狂的笑。

而那明安老鬼,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看我的眼神,又恢復了慈愛。

只是,我仍然在為剛才他的嫌惡所噁心,這個人不是我的父親。

母親又被拖了下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短暫而混亂。

她保住了我的命。”

連城如此說著,面上無甚表情。

“我很多年,沒有睡過好覺,我需要一個琴師來入夢。”

“你的琴,是唯一能使我入眠的音。”

柳絕音跪在地上,麻木的聽著這個不堪骯髒裡,帶著一個母親自卑的愛的故事,沒有說話。

連城已經走得很遠,柳絕音還是跪在地上沒有動。

半晌,低低苦澀笑聲從他口中傳出:“遲了,遲了……”

若是連城能早點說出來,他定會以知己伴他,只是,連城除了是連城,還是帝王,帝王眼裡,容不得逆臣。

所以他因為他當年九龍城一曲,便可奪了他御樂琴師的身份,關進地牢三年,卻又因為他的精神狀態需要他,所以他殺不了他。

只是,事已至此,父親已去,塵寰絃斷,肖神魂消弭……終究是什麼都遲了……

若他不是公子連城,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崇帝,他定會讓他放下傷痛和仇。

連城的不堪過去,是明安帝造成的,他的仇恨,卻是他造成的。

杭州,他回不去,巫溪,他回不去,他與連城,同樣回不去了……

…………

孟千尋輯完這一卷,疲憊裡沒有說話。

柳絕音的房裡很安靜,孟千尋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態說出這段故事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扭曲的心,本不是一張琴就能拯救的。

孟千尋玩著指甲,臉上悲喜不辨。

她撫著自己的心口,輕聲道:“如果以前的故事是這般,那你我同樣是回不去了?”

屋子寂靜,沒有人回答她。

夜風颯颯,孟千尋窗邊的影子顯得很孤獨。

如果她要恢復記憶,便是非要與月寒生接觸不可。

只是,他人早已回了天上……自己該怎麼將他再逼下來……

孟千尋不知怎麼的,又記起了他第一次下凡來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萬古漆黑,茫茫暗色,他正氣凌然,紅光散體,那樣飄然若仙的人,打開了往生棧的大門。

手中一截紅線,輕飄飄地隨風而蕩。

當時,自己還懟了他幾句……

月光灑進來,孟千尋眯著眼,抬眼望去,卻瞧見了一片紅色的衣袂。

幾乎是同時,孟千尋的手狠狠地顫了顫,朝那片紅色衣角抓去。

衣襬是抓住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驚呼,三兩片破瓦落下後,是一個頗為滑稽,卻強行穩定了身體的人。

“我去,小千尋你要嚇死我!”焰醉反應極快,一個倒掛金鉤便頭朝下攀在了她的窗沿上,一臉的驚魂未定。

“怎麼是你?”孟千尋眉頭大皺,顯然是大失所望。

“不是我還能有誰?”焰醉沒好氣道。

“我……”孟千尋忍了忍,終究沒有說話,往生棧穿紅衣的著實不少,比如焰醉,比如朱兒……她是瘋魔了才會想到他會來?

孟千尋暗呸自己沒出息。

“你不會是想那個假清高的混蛋了吧?”焰醉看著她的樣子,一臉警戒。

“才沒有!”孟千尋有些不服氣,矢口否認道。

“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還說沒有?”焰醉怒瞪看著她。

啊?!有嗎?

孟千尋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焰醉戲謔的眼神,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戲弄自己。

“找死!”孟千尋抬腳就向焰醉踹去。

焰醉忙躲開她帶著陰風的腿,嘿嘿一笑。

“那種故作清高自恃高貴的偽君子有什麼好的?小千尋不如嫁給我吧?”

孟千尋一聽,更是氣人。

“雖然我身份低了點,但無父無母,做個倒插門毫無問題啊,還可以給你找故事寫話本,揉肩捶腿……”焰醉油嘴滑舌。

孟千尋皺眉,認真道:“以後這種玩笑不能隨便開的。”

焰醉嘻嘻一笑:“我這不是怕你嫁不出去嘛!”

孟千尋這才放下心來,自戀道:“本姑娘天生麗質,上得了廳堂扛得了刀鋒,還愁嫁不成?”

焰醉一臉嫌棄地看著她,大半夜的,傷感曖昧的氣氛無端沖淡不少。

如果孟千尋再仔細看,就會發現焰醉的眸色深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

本是雲泥別,何盼路同行?

他知曉自己的斤兩,從來不期盼能夠與她路同行,他知想做她身後的影子,一生看著她安好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