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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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沒有資格
冰冷的海水刺痛了林子大的神經，她不顧一切的往裡走，任由海水弄溼了她的鞋子，她的褲子，她的衣服，她的秀髮，她的臉頰，她的頭頂……
她的臉在冰冷海水的刺激下顯得有些扭曲，水泡漸漸地從鼻翼兩側冒出。
當肺裡最後一絲空氣被全部擠壓消失不見之後，她才終於站起身來，大口地呼吸著久違得新鮮空氣。
溼漉漉的海水順著頭頂流下，蜇痛了她的雙眼。脣角有鹹鹹的味道，不知道那是淚水還是海水。
這——就是死亡的味道。
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是她可以去在乎的？
從今之後，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林子大了，她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男人，不再相信這個世界。
苑少楚不耐煩地在樓下徘徊著，腳下已經丟了無數菸蒂，他的手裡依舊捏著一支菸，點燃了卻怎麼也吸不進去。任由菸灰落到鞋面，有些厭惡地跺了跺腳，再把手中沒來得及抽的煙拋開，於黑夜中劃下一道猩紅，如流星一樣墜落到地面上，然後熄滅。
當那抹熟悉的身影顫抖地出現在苑少楚視線中的時候，他失去了往日的狂妄，幾步衝到林子大的面前，劈頭蓋臉地就罵了起來：“你丫非要大夥兒都擔心你是不是？丫長點腦袋行不行？小爺連覺都沒睡，就在這等你了。你丫跑哪兒去……你這是怎麼了？”
苑少楚的咒罵在看清楚林子大現狀之後忽然失了聲，隨即用一種緊張的聲音陡然問了一句。因為太過於緊張，原本渾厚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有些公鴨嗓了。
林子大渾身都在打著冷顫，有些失焦的雙眸茫然地對上苑少楚的憤怒和緊張，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到了最後，竟然是這個一向以欺負自己為快樂的痞子少爺在等待自己，這算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嗎？
用盡全身力氣扯出一抹笑意，她看到了漫天繁星，之後便是墨一樣的黑暗。
苑少楚看著鬼一樣的林子大好像從水裡剛撈出來一樣，傻傻的看著自己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隨即兩眼一翻，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林子大——”苑少楚手疾眼快地一把把她架住，大聲吼著：“你丫敢有事的話，小爺把你們家拆了你信不信？”
只可惜，林子大陷入無盡的黑暗，對於苑少楚的這句恐嚇已經聽不到了。
刺耳的救護車鳴笛在寂靜的夜裡突兀地響起，聽上去有些驚心動魄。
苑少楚同樣渾身溼漉漉的坐在車內，面無表情地打著電話。
“……必須去那兒，別的地方我信不過，安排不安排那是你的事兒。你丫不想回來就死在那邊吧，小爺特麼不伺候了。告訴你，你丫如果不回來的話，我特麼就把她帶回家去，我養著，我供著……怎麼著？我還就喜歡她了，我告訴你，我喜歡她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多難那和我不挨著，你保護不了，那我保護，小爺還真就不信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那還叫個爺們兒嗎？”
掛了電話，他又撥通另外一通電話：“俊彥，事兒鬧大了。”
林子大醒來的時候，看著一屋子的白，就知道自己怎麼了。隨後望著屋子裡類似的擺設，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送到了軍區總院。
活了二十多年，連大門都不敢邁進來的地方，沒想到近期和這裡的互動竟然是這麼的頻繁。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在這裡，怎麼可能不去面對薛秀芳。而她現在，誰都不相見。
高燒加上肺炎，林子大被勒令必須要在醫院最少待十二天才能出院。她堅持不需要那麼麻煩，自己可以去診所開了藥，但薛秀芳卻非常嚴肅地告訴她，她的肺炎非常的嚴重，必須入院治療。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和這裡有交集，但你畢竟是他的孩子，我有義務照顧好你。雖然他不知道，但是我不能裝做不知道。”
林子大現在最不能面對的就是這個女人，高燒讓她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對方堅持，安安靜靜地躺在**。
在薛秀芳轉身摸到門把手要離開的時候，林子大喏喏地喊了一聲：“薛阿姨——”
薛秀芳渾身一震，停下腳步，卻並沒有轉身。
“謝謝你的包容和偉大，我代表我媽媽謝謝你。”
薛秀芳身子僵了下，嗯了一聲，開門走了出去。
林子大無力地躺在**，屋子裡少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多了一室鮮花的微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但記憶最後是苑少楚那張驚恐的臉。
正在想著，門被推開。苑少楚從外面進來，身後跟著個明顯是送外賣的小弟。
“擱那兒！”苑大少爺指揮著外賣小弟把一提籠吃的逐個擺在移動餐桌上，然後揮了揮手，把人趕走。
林子大舔了舔因為發燒而乾裂的嘴脣，用著嘶啞的聲音笑道：“苑少楚，你到了死那天都不忘擺譜。”
苑少楚大大咧咧地坐在床邊，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隨後蹙眉縮回了手，道：“小爺喜歡，這就是小爺的性格，受不住的死去。”
林子大把被蒙在頭上，擋住最後一絲光亮。
苑少楚粗暴的一把拽開，揉了揉她本就亂的秀髮，滿臉不悅：“別蒙著頭，丫什麼毛病？”
林子大樂，卻笑得咳嗽起來。好一陣子之後才緩過來，滿眼含淚回答：“我是想去死一下。”
“丫幼稚！”
一桌子的清淡，配色卻十分的喜人。林子大即使非常沒有胃口，卻還是被苑少楚強迫喝了一碗粥，這才得以休息。
“我哥哥……沒來嗎？”
吃過了飯，林子大有些哀怨又有些期待的詢問著。
苑少楚有些彆扭地別開視線，不去回答林子大的問題。
林子大的期待眼神在空氣中黯然失色，微微點了點頭，自嘲開
口：“我懂了。”
苑少楚欲言又止，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開口。
葉曉婷風風火火地出現在醫院，一路過關斬將一般，氣勢非常嚇人。
她的身邊跟著氣場強大的白珍珠，以及雖面上帶著擔憂，但動作保持優雅的尹風，以及停好了車才追上來的葉俊彥。
“林子大你丫是不是腦袋讓驢踢了？之前你不是很堅強嗎？不就是一男人嗎？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啊你？你喜歡男人的話，我把葉俊彥讓給你，我求你別這麼毀自己行不行啊？誰離了誰地球不照樣轉呀？你是不是三炮啊你？腦瓜子讓卡車碾了吧你？”
葉俊彥那張冷酷的臉在葉曉婷話音沒落的時候瞬間黑了起來，聲音低沉卻充滿了威脅地冷冷道：“葉曉婷，我第一次知道我可以隨便被轉讓，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談你妹，老孃現在沒心情跟你談。”葉曉婷揮手打斷，轉過臉來瞪著林子大：“我告訴你，你如果還把我當姐妹兒，你就痛快地聽話治好病，我等著和你一起揮霍青春呢。再這麼半死不活的德行，你可別怪我翻臉！”
林子大靜靜地看著葉曉婷發飆，目光繞過她，落在尹風的身上，和他在空中對視著。
尹風也是個耐心十足的傢伙，一直到葉曉婷發飆結束，才蹙眉問苑少楚：“林林被送進醫院來，你怎麼不通知我？如果不是我媽給我打電話，我還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
苑少楚脖子一梗，眼神稜稜著：“小爺喜歡，不行麼？我又不是兜裡沒錢，找你幹嘛？你又不是醫生。”
“他是我妹妹，我沒資格知道嗎？”尹風難以控制自己的心氣。
“一碼是一碼，你妹妹怎麼了？我還就不告訴你！”苑少楚擺明了就是這脾氣，讓尹風哭笑不得。
林子大從被子裡鑽出來，扯了一把苑少楚的袖子：“你沒告訴我哥哥？剛才我問你我哥哥來沒來，你讓我誤會？”
苑少楚臉上的尷尬一閃即逝，隨即恢復成理所當然的模樣：“你又沒問我告訴沒告訴他，你只問我他來沒來。”
林子大斜著眼睛看著苑少楚，如果不是病情嚴重且打不過他，早就起身弄死他了。
一直沒出聲的白珍珠眼神複雜地看著苑少楚和林子大，最終才說了句：“好好養病，別想太多。學校那邊的事情曉婷和春知都在幫你弄……”
白珍珠這麼一說，林子大才想起來不知不覺竟然到了畢業的時間，趕緊問尹風：“泰豐和洪澤這邊已經開始接手相關儲備人員了吧？”
因為這件事情，她才和這些人徹底地攪合到一起，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把這件事情都給忘了。
“公司的事兒你不用擔心，好好養身體，別再讓大家擔心了。”尹風柔聲說著，伸手把她亂了的頭髮順好，摸了摸額頭，轉首問苑少楚：“用的什麼藥？怎麼還沒退燒？”
苑少楚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醫生。”
葉俊彥在旁邊沙發上坐下，強迫葉曉婷待在他的身邊，聞言酷酷地開口：“少楚，差不多得了。”
虧著尹風的脾氣好，耐性足，換了另外一個人，恐怕也早就和苑少楚對峙起來了。
“怎麼會弄成這樣？我聽說你送來的時候渾身溼漉漉的，是不是洗澡的時候睡著了？”尹風還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猜測，面帶不悅地叮囑：“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苑少楚嗤笑了一聲，轉身也到沙發那邊坐下，想起來就覺得有氣：“丫洗澡時候弄的還好了呢。那之前你們是都沒看到，丫跟鬼似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從頭溼到尾。”
苑少爺一暴躁起來就沒完，扭頭狠狠地瞪林子大：“看，看我幹什麼？小爺說不對嗎？丫是不是浪得難受呀？跑特麼海里去了。你丫也不怕一去不回！”
“什麼？你……”
尹風再淡定也控制不住情緒了，一把把林子大摟在懷裡，用力地抱了抱，感受到真實的存在感之後，才開始責備：“你怎麼可以這麼草率？你怎麼這麼傻？你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怎麼跟咱爸交代？我還去哪兒找這麼一個妹妹去？”
“打住，我有點亂呢怎麼我？有人告訴我咋地了不？”葉曉婷打斷尹風的話，懷疑的目光掃來掃去。
林子大深度懷疑葉曉婷失憶了，或者是她記憶發生錯亂了。在她的記憶中，她似乎告訴過葉曉婷有關她身世的問題吧。仔細想一想，卻怎麼也想不到起來到底說還是沒說。
“尹風是我哥哥，我們一個爸爸，倆媽媽，他媽媽是正室。”
林子大淡淡地說著，儘管沒提到她親生母親，但卻擺明了告訴大家，她媽媽是小三兒，是破壞家庭和諧的存在。
尹風連忙補充：“林林的媽媽並不知道我爸爸有家，這是我爸爸的錯。”
白珍珠語出驚人：“這麼說，你是野生的？”
葉曉婷嘴角抽|搐：“我姐，你是不是想說她是私生的啊？”
尹風把有關林子大親生母親所有事情都講述了一遍，其中很多細節是林子大都不知道的。
聽完一切，葉曉婷感嘆著：“自殺啊，太頂不住壓力了。”頓了頓，瞪林子大：“這一點你可不能隨你媽，回頭我得好好看著你，絕對不能讓你抑鬱了。”
林子大覺得自己臉皮一定在抽筋，啞聲回答：“放心吧婷姐，有你在，我估計全世界人民都不能抑鬱了。”
白珍珠有些煩亂地開口：“我怎麼心裡這麼難受呢。這種情節小說裡多的是，看得我都麻木了。但是發生在身邊，我怎麼就接受不了，感覺特別的震撼呢！”
或許用震撼來描述有點不準確，但白珍珠確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表達。
林子大也默不作聲，其實自從知道真相之後，她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到底她的親生母親是多愛那個男人，才會在失去之後整
個世界都崩塌，甘願死去，也不願意苟且活在這個世上。
林子大認為她是愛他的，正因為愛他，所以才有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她會把自己託付給他最好的朋友。
其實林子大還是有些埋怨的，但有些事情想通了之後，就會發覺很多事情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會有不同的結果。
其實，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一屋子人安靜地或坐或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無法自拔。
周凱是帶著一臉陽光帥氣笑容出現在病房內的，大概是林秀爽通知的他，他來的時候，病房內只剩下林子大一個人，其餘那些人出去吃飯去了。
開得嬌豔的百合，依舊搭配著滿天星，似乎他很喜歡這樣的組合。
“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這次不介意我送花了吧！”
他揶揄的口氣讓林子大有些尷尬，看來他也很介意一些事情的。
“從朋友的角度來說，我並不介意。”
周凱笑了笑，笑得雲淡風輕，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並沒有待很久，只是叮囑了她一些注意身體之類的話，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就離開了。
林秀爽和李愛國是最後才出現的，因為李愛國那邊不得不去開工，一整天家裡都沒有人。直到他開工回來，這才推著林秀爽趕到醫院。
“媽，對不起。”
林子大搶在林秀爽開口之前先開了口。不管如何，林秀爽無怨無悔地撫養她長大成人，而她卻有些草率的險些結束了自己的性命，於情於理，都太對不起林秀爽的養育之恩了。
林秀爽眼眶裡淚水在打轉，好半天之後，努力地揚起頭，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聲音有些不平穩地開口：“林林啊，是不是媽管你管的太嚴了？”
“媽，不是的，真的不是。”
“唉，事到如今，媽也不想再瞞著你。媽知道你心裡苦，但是媽不想讓你跟那些人接觸是有原因的，你的親生爸爸……”
“媽，這件事情我都知道了。”
林子大淡淡地笑著打斷林秀爽，她就知道林秀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果然她知道以前所有的事情。
“什麼？你都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秀爽的反映十分的激烈。
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死死地牢記著好友當年的叮囑。
——別讓孩子知道她的爸爸是誰，你就當她是親生的，我求你了。我不想孩子長大之後知道真相，知道她的媽媽其實是別人的小三兒。就讓她帶著最好的幻想和希望活下去，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安穩穩。秀爽，我求求你了。
那一聲聲的懇求，直到現在，林秀爽一想起當時的情景，只覺的好像就是發生在昨天。這麼多年來，她確實做到了，把林子大視如己出，甚至為了她這一輩子都沒結婚，沒找男人，只是為了讓林子大覺得她們倆是相依為命的親母女。
但是，當有一天這一切被戳穿的時候，林秀爽想都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一輩子都巴結不上的人有一天忽然出現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躲避了一輩子的人偏偏就出現在眼前。這到底是老天的安排，還是血濃於水。不管距離多遠，不管差距多大，總會湊到一起。
“媽，你別激動。這件事情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這不會影響到任何事情的。”
林秀爽略微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但卻依舊想知道林子大到底是如何知道的這件事情，只不過照顧到林子大如今正燒著，強行按捺住心中好奇，只等著日後再揭曉。
不過，林秀爽依舊很費解。既然林子大不是因為這件事情，那麼她為什麼又要去尋短見？天知道她得到訊息的時候一顆心都要嚇出來了，恨不得馬上就飛到醫院。
這一切，也只能等林子大好起來之後再提。
“對了，我給小黃打了電話，他稍後差不多也能過來看你。”
林子大原本還不錯的心情在聽到林秀爽這句話之後瞬間幻滅了：“媽，你幹嘛要告訴他？”
過於激動的結果就是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直接岔了聲音。
極品齙牙黃是她今生最不想見的人之二，之一是那個傷得她體無完膚的那個人。
想到之一，林子大覺得強有力的心臟忽然收縮了一下，疼得入骨。
同一時間，帝都某幢公寓，燈火通明。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前後站在窗前。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點點繁星和遠處的燈火闌珊，女人臉上帶著溫婉笑意，默默地看著男人。
“怎麼？心疼了？這麼迫不及待的回來，卻不去看看嗎？”
溫婉的表情下，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刻薄。
高大的身影頭也不回地冷漠開口：“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現在，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看她了。”
歐亞若脣角勾起一抹冷笑，與她溫婉的表情背道而馳。她緩緩走到他的身後，從後面摟住他的腰，把整個身子貼到他的身上。
“曉晨，別對我那麼冷漠。當初你對我很好的，今晚……”
話沒說完，朱曉晨已經狠狠地掰開她的雙手，戒備地忽然轉身。
歐亞若一臉受傷：“你幹什麼？”
朱曉晨依舊冷漠無情地開口：“我答應了會和你在一起，對外也會公開我們的關係，但不代表我會和你發生什麼。”
“你怎麼可以這樣？”
朱曉晨反問：“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你要的，不過就是朱家孫媳婦的名頭麼？”
歐亞若滿臉受傷地看著朱曉晨用蔑視的眼神注視了她一眼，隨即毫不留情地離開客廳，在屋子裡慢慢地走著，看似隨意地伸手撫摸著某個角落。她看得出來，他在尋找著回憶，儲存著那最後一絲屬於他們的痕跡。而這裡，與她無關。
（本章完）